22. 补偿&悸动
    课间。

    二楼办公室外的走廊挤着四个人。陈宏笑着和洞洞鞋说着什么,苏月则和许翊在几米外老实巴交并排站着,半句话不敢说。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远观的吃瓜群众。

    上学只要没有集体活动,日复一日刷题总会消磨人的兴致。被主任抓到教育本不新鲜,可因为对象是年级里讨论声最大的苏月和许翊,事情瞬间变得格外吸睛。

    谈判的结果是洞洞鞋做出让步。

    好得活了几十年,吃的盐走的路都比十几岁的人多,洞洞鞋知道年级突然加自习这帮小兔崽子肯定会坐不住,于是特意挑了节中间的自习溜达溜达,结果没想到还真被他逮到了,抓到的还偏偏是陈宏班里的。他和陈宏相识共事多年,两人私底下也是常约的酒友。碍于人情,他也不能不给个面子。然而,做错事就是错了。他也只能退让到,下周一升旗仪式上不会公开点名批评,只会强调提醒,下不为例。

    等到陈宏寒暄完把老朋友送走,撑住的嘴角终是塌下来。

    对外自然是要护着自家崽子,对内就要严肃起来。陈宏打开辅导桌旁的风扇,靠着桌沿。

    “来,说说,你俩自习在干什么?有什么话非要自习说的?”虽然是板着脸问的,但语气并不斥责。

    苏月双臂垂在身前,跟个犯事的小孩一样,听着旁边许翊解释。

    “那个……我们在讨论今晚的一道题。”

    陈宏没说话,默默喝了口茶。

    眼见气氛有些冷,苏月主动帮衬,“老……老师,我们确实是在说题目,起了点争执。”

    完蛋。

    平常被许翊他们传染,她“老陈”两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还好还好,收住了。

    过了会儿,陈宏实在憋不住,破功,力道很小地敲了下许翊的头,“就知道你们两个为题目吵起来了。”

    拉开椅子坐下,陈宏把夹在教辅的卷子抽出来,指着最后一道填空问道:“这题吗?”

    苏月和许翊面面相觑。

    这应该是没生气吧?

    危机应该解除了吧?

    许翊清嗓咳了声:“是。”

    “难不难?”陈宏连红笔都没拿起来,看着两位爱徒,“肯定难。我特意出的。”

    苏月:……

    许翊:……

    这语气怎么那么得意呢?

    面对自家班主任,苏月也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回答:“很难。我算了十来分钟还是没算出来。”

    陈宏了然点头,看着一左一右两人,“说说你们各自的想法。同桌离那么远听得见吗?平时不熟吗?”

    对自己亲手带的潜力股,陈宏自然是格外关注的,多少都知道他们各自偏好和擅长的做题方法。苏月走代数,暴力计算确实可以应付百分之八十的题目,可最怕的就是就找不到等式,最后只能对几个解不出的未知数干瞪眼。许翊习惯用几何,辅助线经常画得天花乱坠,可缺陷就在画好的图是死的,极易形成思维定式,如果没有考虑到分类讨论,分数就白白送出去了。两种解题思路各有利弊,试题也会综合考察,只有综合应用才能实现分数最大化。

    苏月听着,望向又臭又长的题目,走近弯腰,双臂正好压在木桌上。

    “我是找等量关系的,设了三个未知数,但是只找到了两个等式,有画辅助线延长,还是没找到……”说到这,苏月愤愤看了眼许翊,继续道:“许翊他说这个p点的运动也有一个等式,可是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许翊手在卷子上比划,“它只说在这个物体表面走,没说要沿着固定的线路啊。”

    眼看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趋势,陈宏忙出声制止,“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问题了,来来来过来看哈……”

    苏月和许翊底子好,陈宏讲得也快,只写细节步骤,没几分钟两人就恍然大悟。很多时候数学题就差那临门一脚,只要想通某一点,所有都迎刃而解。

    结果是,两人思路各对一半,还都忽略题目里的隐藏条件。

    明白之余,苏月也忍不住腹诽:姜还是老的辣,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陈宏把卷子来回翻阅,“其它题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有了。”

    “没了。”

    苏月“谢谢老师”四个字快到嘴边,陈宏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对了,班里是谁提议给我送那本书的?”

    苏月:?

    许翊:?

    那本书?

    《治疗拖延症》吗?

    不是吧,班长也太实诚了,还真送啊?

    “你们啊,还内涵起我了,小心下次月考。”陈宏也不是生气,纯粹觉得这帮小孩欠收拾了。

    “行了,回去上自习吧。可别再被抓到说话了啊。”

    和陈宏道谢完,苏月和许翊一前一后进教室,因为走的前门,原先前排还埋头的人齐刷刷向他们注目礼。

    苏月:……

    被盯着的感觉不太好受,苏月加快脚步回到座位。还没坐下,黄天石好奇正要侧身,被许翊一个噤声动作制止了。

    话不能说,但没限制书面交流啊。

    苏月抓过草稿上,写得飞快。

    感觉手臂被东西戳着,许翊凑近一看。

    「你真给班长提议买那本书了?」

    小同桌思维还真跳跃,他现在还满脑子是刚才陈宏说的题。

    知道她不喜欢用黑笔在草稿上留痕迹,许翊找了支自动铅笔。

    「我随口一说而已,可能被听到了吧。」

    那可真是不太巧。

    苏月撇嘴想着。

    闹完了,苏月深呼吸,轻轻拍了拍脸侧,重新投入学习状态。

    *

    八点过后是连着的大自习,要实打实坐满两小时。等到彻底结束,整个人都腰酸背痛,教学楼又重新变得吵闹生气。

    比外面更吵的,是黄天石按捺不住的追问。

    “哎,你们自习的时候干什么?”

    “老陈说什么了啊,洞洞鞋是放过你们了吗?”

    “刚你们是不是还被老陈教训了一通啊?”

    ……

    这叽叽喳喳的劲,真是快赶上外边的蝉了。许翊听得烦,皱眉,“少说几句不行?就不能盼我们点好?”

    我们?

    都成统一战线了啊?

    黄天石敏锐抓住这个字眼,煞有介事开口:“我可听说了啊,今天中午你们两一起吃饭去了。”

    “嗯,那怎么了呢?”

    黄天石一顿,他也就是听八卦听来的,没想到许翊就这么爽快承认。

    “祖宗,你说怎么了?你是不知道你在学校墙上有多受关注吗?”说到涉及违禁品的话题,黄天石不自觉压低了声。

    从入校来,墙上打探许翊贴子就没断过,绝大部分还是女生。这下好了,又碰上周五,回去大家手机自由,不出意外又有热闹看了。

    许翊眸色一沉,不甚在意。

    “好了吗?”

    “啊?”苏月拉上书包拉链,反应过来许翊是在和自己说话,“好了。”

    “走吧。”

    黄天石摸着脑袋。

    这少爷怎么还突然来脾气了?

    *

    刚下自习人流量大,即使一中路面够宽敞,也还是显得拥挤,苏月不得不从并排走变成单人行跟着许翊。

    到了停车棚。这里地势比较低,小坡将嘈杂声隔开。

    看着许翊解车锁,苏月忍不住发问,“黄天石说的事是真的啊?”

    咔哒。

    许翊把车锁放进篮里,推着车上坡,“什么?”

    周围无人,苏月也不担心被偷听,“就是,他说的话,你不是时不时就会上学校墙吗?”

    说起来,学校墙还是姜甜推给她的,她偶尔也会上去看看,确实有不少关于许翊的贴。运动会那段时间更是,十条有八条都在问他,评论区甚至有人上留言几块钱换他一个手机号。

    “嗯。好像是吧。”

    许翊本身挺苦恼这事,他也是个有鼻子有眼的正常人,何必过分关注?退一万来讲,怎么就不见同桌关注关注他?

    思及此,许翊突然一笑,“那你可别把我卖出去啊。”

    是哦,她有他的联系方式耶。

    又抓到许翊的一个把柄,苏月眉间得意一点没掩藏,“那可说不准,要看你的诚意。”

    “诚意?”许翊不由失笑,“现在也不好贿赂你啊。”

    “贿赂?新时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竟想这些歪东西啊你。”苏月知道许翊的套路,他总会用吃的来堵她的嘴。“要不是你自习先找我,我们怎么会被抓出去?所以,你现在这个不叫贿赂,懂吗?”

    小同桌牙尖嘴利的,总有一套一套说辞,许翊无奈,眼中含了份柔情,“懂。那就算补偿吧。”

    ***

    苏月觉得自己现在也是够大胆了,晚上十点由着许翊把自己带进和家相反的小巷里。

    和外面平坦大道不同,这里路面狭窄又凹凸不平,唯一亮光还是墙壁上垂下的几个灯泡。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地方不够宽敞,但沿路挤满做小生意的摊贩。不少摊位排着长队,空气里飘来串串的香味,还有扇着蒲扇卖水果的老人。

    苏月满眼惊喜,转头看着许翊,“你怎么总能发现这么多好玩的地方?”

    许翊:“之前和黄天石他们来过。”

    一中大门外经常有城管巡逻,无奈之下他们做生意的一齐找了这块地方,经由学生口耳相传慢慢发展成夜市摊。或许在不同的城市里都会有一隅,记录下人们为了柴米油盐酱茶而奔波忙碌。

    “你补偿对吧?”苏月问道。

    “嗯。”

    “那我要吃这个。”

    许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冰粉。他以为她会喜欢章鱼小丸子,毕竟网上都评价这是夜市摊王者。

    许翊:“这个?你现在……是不是吃这个不太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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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月神色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每个月这个时候,你好像都会有点不太舒服。”

    季沫仪在医院上班,还是妇科,职业病一上来,会拉着许翊说不少妇科知识,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不过也幸好是这样,他知道女生特殊时期还是远离冰凉的东西会比较好,以免落下什么病根。

    “可我现在好想吃啊。我现在也快结束了……”苏月抬眸看着许翊,一脸请求。

    许翊眼神一闪,似有动摇。

    她是在……和他商量吗?

    忽然旁边有人经过,苏月被他书包撞了下,重心不稳往前栽,许翊眼疾手快扶住。

    二人身体轻撞了下,许翊闻到淡淡的花香,心跳突然变得急促,赶忙松了手,拉开距离。

    “好。”

    时间太短,苏月都没回过神来,只听到许翊在问老板娘有没有常温的,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握过留下的余温。

    “苏月。”

    “嗯?”

    “你要打包还是在这吃?”

    老板娘边往碗里添小料边说旁边有小桌。

    苏月:“在这吃吧。”

    开学考成绩出来后,苏月回家第一时间给李茗发了消息。结果只收到两条回复,一是“继续努力”;二是“最近很忙”。

    既然忙,她也不急着回去,反正家里永远都是一个人。

    把最后一勺西瓜加上,老板娘把塑料碗放桌上,拖了张小红凳,“勺在桌上,慢用哈。”

    冰粉上实打实铺满了料,苏月看得眼馋,迫不及待抽出旁边的勺子。

    冰粉凉爽,入口即化,配合甜度恰到好处的姜糖水,回味无穷。苏月扒拉几口,嚼着芋圆丸子,唇齿留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你不吃吗?”苏月说着又吃了块西瓜。

    许翊笑着摇头,“我不馋。”

    是哦,他不爱甜食。

    啧,真是不懂享受。

    苏月闷头吃着,想到别的事,手上速度也慢下来。

    在教室的时候,黄天石怎么说的来着?许翊很少会和女生同框的样子,但是……他真的主动请她吃了很多东西。

    除了今晚这碗冰粉,严格上说其它都是她厚着脸皮吃来的。

    半碗冰粉已经进肚,苏月缓了缓。

    许翊注意到她愣神,轻声问:“怎么了?”

    苏月歪头,饶有兴致盯着对面的人,“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爱用请客来解决问题。”说完,重新拿起勺子。

    许翊垂眸深思。

    有吗?

    和黄天石他们聚餐,是有兴致才会做的事,平时都把时间消磨在学习上。学业压力大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季沫仪给的零花钱足够,除去必要开销,久而久之就有点小积蓄。也就暑假那会儿请客,算是很集中的开销了。

    对着苏月,总想着能不能让她开心一点。尴尬的是,他不太懂怎么让女孩子开心,所以用“贿赂”“补偿”一系列笨拙的借口。

    好在,效果都还不错。

    黄天石说的那番话确实让他有一瞬间不悦。请她是他心甘情愿的事,被别人看到又怎样,他巴不得全校都知道他有一个好同桌。

    可,人多眼杂。

    “苏月。”

    “怎么了?”苏月吃完最后一口,放下勺。

    许翊从包里翻出纸巾递过去,“要是平时有人找你麻烦了,可以告诉我。”如果我做的事间接会困扰你,我会解决。

    “什么啊。怎么会有人找我麻烦啊?”苏月接过擦着嘴,连带着话也说不清。

    “好了我知道,有事会告诉你的。”

    “嗯。”

    许翊看着眼前的女生享受甜食,脑子继续另想着别的事。

    眼下还有另一个“麻烦”。他过去面对的女生不少,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能让自己多想一步。苏月被人撞到后,他会条件反射想带她脱离危险。只有自己才知晓,他这样下意识的好意多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亦或是开不了口的情感。

    不管是初次在公交上遇见的那个着急刷不上钱的她,还是会和题目怄气的她,还是课间把整个脑袋埋到臂弯里趴桌睡觉的她,许翊都觉得很可爱。这无关漂亮、萌或是甜软,而是明明她和别人做了同一件事,别人做成什么样他毫无感觉,可苏月做他就会觉得有趣。

    或许也正是这份有趣,让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真正鲜活起来。

    从前总是稳坐第一,现在有一个女生坐到了他身边,叫板会超过他。许翊不会觉得被挑衅,甚至会很期待。以至于像今晚这样上头,两人直接违反规定“争吵”起来。

    苏月吃完,抬头:“好了,走吧。”

    许翊回神,起身。

    昏黄灯光打下来,沿着街道延向远方,似是没有尽头。在缠绵夜色中,许翊撞进双缱绻明眸。

    单纯觉得是棋逢对手吗?

    对她真的是清白友谊吗?

    他想。

    答案都是百分百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