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见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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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上吃的不多,用婢女烫热的手巾擦了擦手,开始问道:“你去了哪里?”

    阿银回过神,“后院厢房里梳洗。”

    “厢房里冷么?”

    “不知道,汤水是热的。”

    “有暖炕?”

    “嗯。”

    可见耶律慕对下人也是体恤的。

    秋上:“未烧地火龙?”

    阿银:“听说二公子寝居、贵宾阁才有。”

    贵宾阁就是暖阁,拟请秋上下榻的地方。

    “你睡哪里?”秋上问。

    “谢大人睡哪儿?”

    “微官儿睡我隔壁。”

    “那我睡炎颜那里。”

    秋上:“炎颜……可是这府上的掌厨颜娘子么?”

    “是的。”

    “她是你何人?”

    “我娘亲。”

    这个回答让秋上有了疏忽的失神,但很快,他就凝雪了面容,一如往昔般的风骨清峻。连夜赶路,纤尘不染他的雪袍银貂,气象雍华淡雅。

    秋上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显眼的存在。

    一进堡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赶着伺候他,他自然看到了来报菜名的主厨颜娘子。

    随眼逡视过去,颜娘子五短身材,圆圆的和蔼的脸,人中浅,嘴有细纹,面相未老先衰,大概三十多年纪。

    阿银曾说全家罹难而亡,独留他一人,后认铁匠为义兄,那么寨堡的颜娘子,应是阿银的义母之类。

    秋上说:“颜娘子的厨艺很好。”

    一听这个,阿银抿了一丝笑在嘴角,“是的嗯,我也觉得。”

    “与三京四国之御厨不相伯仲。”

    “公子去的地方多,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了。”

    秋上问:“不知她是否看过《食珍案》?”

    阿银:“就是‘案录圣朝十三道百许州计千余种烹制方子’的……那个?”

    秋上微微颔首。

    阿银轻咳一下,“我还一直以为那是公子的杜撰。”

    “我可现成给你写出几案。”

    “用什么来换?”

    “赠予颜娘子。”

    “不用换的么?”阿银转念一想,其实很多时候,秋上待他阿银还是很慷慨的。

    “初来寨堡,你就跑出去打猎?”

    “公子就传了一道‘冰粢蓑叶鱼’,完全难饱食欲。”

    “《食珍案》替你补上。”

    “多谢。”

    秋上:“想要哪些案目?”

    “獐肉羹,鹿肉羹类。”

    “据我所知,你今晚猎到的是野兔。”

    阿银的嘴角慢慢回落,“庖厨食方多备着总不算错的。”

    心里又想,和他说话就得费脑子。绕了一大圈,不就是想知道我去野外干了什么。

    秋上静静看着阿银,“你唤颜娘子来拿这方子。”

    阿银也静静看回去,若是唤炎颜一人来见他,能抵得过他的口锋心算么。

    唉,伤脑筋。

    阿银潦草行个礼,转身离去。

    那厢里,谢观微立刻停了攀谈,用恭顺客套话结尾,代替秋上感谢耶律慕的款待。耶律慕忙不迭延请贵客入暖阁休憩。

    铁匠提灯在前面带路,沿途都有华灯燃彩铺亮道路,其实无需照明,他的行止,只是按令尊崇贵客之意。

    送到院门,耶律慕谦逊止步。

    铁匠拎着斜铁架,自然是助力轮车进入内室,才能方便告辞的。

    秋上开口道:“留步。”

    谢观微关门。

    铁匠恭敬站在门旁。

    暖阁内器具、汤水一应俱全,和意融融,热香清悠。

    秋上右手取过桌上现备的纸笔,开始撰写肉羹类的食方,左手还是虚搭在膝,对外展示出,羸弱无力的表现。

    谢观微趁机检查室内、外厅的布置与细微,确保无任何隐患,再走回来研墨。

    阁室内静寂无声。

    秋上一边写一边说:“我落入海崖,是何人救我?”

    铁匠行礼后答:“阿银。”

    “这架车,重达四石,也是他主张打捞起的么?”

    “是我。”

    秋上润墨,“为何你独独不放弃这车?”

    铁匠怕被误会为贪财,忙解释道:“彼时兵荒马乱,这车瞧着像累赘,不过却是公子紧需的座驾。”

    “我念你礼待于我,必然不会出手对付你。”

    铁匠一怔,这是何出此言,前后两句根本搭不上意。

    谢观微抬头说:“公子是在提醒阁下,有话请直说。”

    秋上再无话语发落下来,趁着间隙,铁匠细细回想哪里曾“礼待”过人家,突然醒悟,他在窝棚里替秋上宽衣、擦沐,尽管对着昏睡的秋上,当时的他也虔心敬意,未曾唐突过一分。

    秋上竟然是知道的。

    不是他以为的昏昏然。

    而且,人家刚才还提及一个词“独独”——独独不弃车,那时候,铁匠也记得,秋上是昏死在地上的。

    这些个中细节,相信以阿银疏意的性子,必然不会对贵客提起。

    那么,秋上要么是凭着洞察力推断出来的,要么是现场有暗探眼线报与他听。

    无论哪一个,都轻忽不起。

    想到这儿,铁匠恭敬说道:“某铁匠出身,初看这车,锻造手法精巧绝伦,非国师能匠不可为,就心下慕往。凑近细细打量,发现车里藏拙,镶铜嵌玉,隐隐王侯气象,更兼有卡扣、暗盒、轴转、机关等灵活运转,若是掌握了要领,某猜测,这车能改变原型,契合成一座小防御塔……当然以某的拙浅眼力,看不出这车还有哪些隐藏的机关术,不过转念想,仅凭一座轮椅车就行走于辽国,面对千军万马而不改容色,独世子有这份胸襟与胆谋……所以我铁某是衷心佩服。”

    铁匠精于器具,在他眼里,秋上的四毂轮车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重器与营造,还有许多令他心折的窍门,就好比一个铁器痴遇到了机关城,里面琳琅满目,让他有探寻下去的欲望。

    铁匠的话,真心夸赞也有,恭维也有,秋上哪有耐心兜圈子,说道:“所以,你是想结交车主,还是想学习营造术?”

    铁匠抱拳,“不敢攀援,更不敢讨巧钻营,公子抬爱了。”

    秋上放笔,“那就权当记个人情。”

    旁观的谢观微眼鼻观心,没透露一丝声息,只是有些可惜,铁匠错失了一次机会。

    公子刚才问铁匠,是想结交还是学习,其实就是给铁匠机会,任他攀求一项,平时这些提点的话,都是别人挤破脑袋也换不来的。

    偏偏铁匠面相铮铮,不接这些话茬。

    铁匠呢,倒不是听不明白秋上的言下意,只不过小主阿银不在跟前,他自己不敢拿主意。

    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唯小主马首是瞻。

    阿银自进堡寨,未曾与他打照面,但以前说过,耶律慕为人宽仁,尽数收留了他铁匠与炎颜,须感恩回报一下。

    既然小主说了,铁匠就照做。

    所以今晚伸来的点金笔,他顺势推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铁匠行礼告辞,门口应声进来炎颜。

    两人最为熟稔,甚至连眼神交接都不曾,炎颜径直道:“多谢贵客公子赐我方子,咱家有口福了。”

    铁匠已离院,炎颜敛衽为礼,顺手阖上门扇,恭敬立在桌案下方,等待传食方。

    甫一进门,炎颜说话就不拐弯抹角,颜色浅,很好探得虚实。

    秋上将纸上食方扣了一下,问道:“阿银是娘子何人?”

    炎颜大方道:“干儿子。”

    “他本名叫什么?哪里人?”

    “叫游离,这名儿不好听,大家都喊他‘阿银’。听说是蜀池人,跟铁匠一个地方的,铁匠也是我收的干儿子,我还没成家,四处讨营生,瞧他俩个手脚利索,就收了做些帮衬。咿,没想到还挺好使的,都不挑食,吃惯了我做的饭,这不到哪儿都想着捎上我。”

    “娘子又是哪里人氏?”

    “契丹北、迭剌部,没什么手上的活计,只会做饭,平时到处帮佣,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