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婉向来都知道自己算不得好人。
敌人不好了,自己就好了。
因为听说了舒明月的惨状,舒婉中午饭都多吃了两碗。
谢怀谦看着她又吃下一碗,不禁想到早上那手感,瞧着吃的挺多,可身上肉却没多少,也不知吃到哪里去了。
似乎察觉到谢怀谦的目光,舒婉抬头瞧他一眼,谢怀谦忙瞥过头去不看再瞧。
舒婉觉得莫名其妙。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宁氏娘家早就死在逃荒的路上,舒婉也是没有娘家的人,所以婆媳俩都在家待着。
不想快到中午时,外头来了人,出门一看,竟是舒明贵不安的站在门外。
过了年已经十五岁了,舒明贵在家一向是吃的最好的,个头也拔高许多。
只是为人有些怯懦,此时站在门外待着拘谨和愧疚。
瞧见谢怀谦时便施了一礼,“大姐夫。”
谢怀谦忙避开他的礼道,“公子还是莫要乱攀关系的好,我们谢家与你家可没什么亲戚关系。”
闻言舒明贵面露尴尬,然而想起父母的嘱托,舒明贵不得不开口道,“谢二哥,今日是初二,姑娘家回娘家的日子。爹娘在家等候多时却不见大姐姐和谢二哥回去,便遣我前来问问缘故。”
说着舒明贵将头低下去,不等谢怀谦反驳便小声道,“我知晓因为卖女一事大姐姐生爹娘的气,可如今爹娘真的知道错了,还请谢二哥能帮爹娘说两句好话,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闹的难堪。女子还是要有娘家的,不是吗?”
好一个女子都需要娘家,好一个爹娘已经知错。
谢怀谦恼怒不已,根本不愿喊舒婉出来,干脆道,“舒明贵,你在村里时也曾读过几年书,也该知晓礼义廉耻,说出这等话,你不觉得羞耻吗?”
舒明贵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谢怀谦却不肯就此放过他,反而道,“当日你父母卖女时原本你可以阻拦,可你只轻飘飘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如此作为也不是为了你舒婉,而是为了表示你已经尽力了,你劝不动父母。可你真的劝不动父母吗?你是舒桂山唯一的儿子,他们疼你如眼珠子一般,又岂是其他兄弟姐妹可比。那时白纸黑字,签字画押,舒婉卖与我谢家,自此与舒家再无瓜葛,舒家如何舒婉不惦记,谢家如何,也不关舒家之事,当日你也在场,你这也忘了?”
舒明贵被说的羞愧不已,“谢二哥……”
“你且闭嘴听我几句。”谢怀谦冷冷的盯着舒明贵道,“今日你也十五岁了,也算成人。是个男人就该劝住自己爹娘,莫要再来纠缠舒婉,而非明知是错,反而纵容父母来闹舒婉,如今竟还恬不知耻的来到门前请舒婉回娘家?敢问,你有何颜面,有个勇气说出这话。凭你们舒家配吗?”
谢怀谦的话一个脏字也没有,却句句打在舒明贵的身上,让他羞臊不已。
谢怀谦仍旧不肯放过他,“舒明贵,读书人也该有读书人的气节,莫要因为此事丢掉读书人的颜面。我若是你,便在父母闹时劝阻父母,而非助纣为虐,千万莫把他人当傻子。”
“慢走不送。”谢怀谦豁然转身,正待关门,他又嘲讽道,“我这些话你也可以不听,但想闹事尽管来试试,我谢家还从未怕过,我们谢家行的正坐的端,不信就来试试。”
门砰的一声关上,舒明贵身子也跟着抖了三抖。
不远处胡同外,舒桂山瞧见儿子没能进门也没瞧见舒婉出来便知道此事不顺,忙赶了过来,“明贵,如何?你大姐可是不愿意跟回娘家?”
舒明贵面露羞耻,看向父亲道,“爹,我们回去吧,大姐她已经卖身与谢家,与咱们没关系了。”
“她这是不肯原谅我这做父亲的了?”一听这话舒桂山牙呲欲裂,竟想直接抬脚踹门。
舒明贵思及谢怀谦所言,面色惨白,连忙拽住父亲,劝阻道,“爹,莫要再闹了,再闹下去又有何好处,平白让人看了热闹。”
舒桂山左右一瞧,果然有人朝着这边窃窃私语。
鉴于之前村里那妇人嚷嚷,附近的人都已经知晓舒婉是谢家买来的媳妇。
可谢家重视舒婉,又重新补办了婚礼,冷眼瞧着却是当亲生女儿对待的。
只是没料到舒婉娘家竟是如此之人,倒是歹竹出好笋了。
舒桂山被那眼神瞧的难堪,不由恼羞成怒,“瞧什么瞧,老子是舒婉的亲生父亲,卖身又如何,卖了身边能不管爹娘死活了?”
他大声嚷嚷,突然门被打开,一盆冷水从院中泼了出来,正好泼在舒桂山身上。
舒桂山一愣,转头看去,正对上舒婉嘲讽的目光。
不知为何,舒桂山对着这眼神浑身打个寒颤,想开口说些难听的话,却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了。
舒婉道,“继续骂。”
舒桂山呐呐不言。
舒明贵看向大姐,却在刚开口之时瞧见院中的谢怀谦,他转头拽着舒桂山道,“爹,您就为了我,跟我回去吧,我日后还是要读书的。”
舒桂山被拖走了,舒婉将门直接关上。
一转身对上谢怀谦担心的脸,舒婉噗嗤一声笑了,“你刚才训斥的挺好的,现在担心什么?我们还真能让他们威胁不成?”
谢怀谦笑了起来,“自然是不怕。”
“那就是了。回屋了,怪冷的。”
舒婉搓搓胳膊毫不在意的回屋去了。
什么狗屁娘家,她能稀罕?
舒桂山父子俩离开这边胡同,舒明贵道,“爹,既然来了,我们不如去看看二姐吧。我这两日心口总是堵的难受。”
作为双生子,舒明贵在一定程度上与舒明月是能心意相通的。
舒桂山眉头皱起,“她是给人做外室,恐怕于你名声有碍。”
舒明贵道,“可是……”
“那就去看看,虽不是嫁了人,可好歹也是我舒桂山的女儿,合该过去瞧瞧的。”
父子俩也来过这边两回,如今过去也是熟门熟路。
只是往日父子俩都是找人少僻静的时候过来,如今大白天的过来还是头一回。
到了胡同,就瞧见一些妇人对着小院指指点点,仔细一听似乎是说被正房抓了云云。
舒桂山一顿,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道,“要不咱们先回去?”
“来都来了,好歹过去瞧瞧,我怕二姐会出事。”
舒明贵心里的难受更甚,越是靠近那小院越是难受。
旁边一个妇人突然拉住舒明贵道,“唉,你与那小娘子倒是长的像,你与那外室有什么亲戚关系?莫不是亲兄弟?”
舒明贵突然被拉住,顿时大惊失色,他忙摆手,“不、不是……”
不待他说完,小院门突然开了。
一身白衣,脸上鼻青脸肿的舒明月出现在门前。
舒明贵的话说不出口了,撇清关系的解释也堵了回去。
舒桂山吸了气,不自觉后退两步,想要拉着舒明贵离开。
就听舒明月喊道,“爹,明贵,你们这是想说不认得我?”
听这话,舒桂山和舒明贵都站在那儿不动了。
周遭的人看他们的目光也变了,变得不堪,变的嘲讽。
一个大娘呸了一声道,“这小的不要脸,老的看着也不是好东西。”
“可不,就这样的人家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看着人模人样,竟由着自家女儿做人外室,也不嫌丢人。”
“这种人哪里会觉得丢人,兴许还觉得荣光呢,好歹是给家里拿了银子的。”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舒明月的脸早就在大年夜丢尽了,这会儿反而没什么反应了。
舒明贵羞臊不已,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们说的也没错,这样的家庭的确不堪。
舒桂山恼羞成怒,还想与这些人争执,被舒明贵拉住,苦苦哀求,“爹,莫要闹了,给儿子留点脸面吧。”
舒桂山愣住,舒明贵已然哭了。
过了一会儿,舒明月道,“进来吧。”
父子俩都不知如何进的这院子,待院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进了屋,屋里冷冰冰的,舒明月说,“爹,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