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秘辛(四)
    咦??

    什么出神,什么神通,什么妖路?

    杨枭看着四周越来越清晰的雕廊画栋心想,我不是阴元子吗。

    我不是正在过我三千岁的诞辰嘛?

    我要检验什么来着。

    检验…

    检验?

    哦,定是检验我的寿礼。

    阴元子恍然大悟。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封玉匣看了看。只见那玉匣上洋洋洒洒的刻着。

    「东华帝君为君贺」

    「弟既命三千」

    「又管教司」

    「其运无量」

    「愚兄不才」

    「谨以五福珠一串为贺」

    「祝兄台境界高升」

    「早入地仙大道」

    东华帝君越发小气了。

    阴元子看了看手里那有着着五个木刻婴儿首尾相连组成的珠子,十分不满的将玉简给投掷了回去。

    过去都送我龙肝凤胆,琼浆玉液来赠,如今却拿个小小的木珠子来来糊弄我。当真他东华帝君的弟子日后不进我这教司之中嘛?

    他又拿起几份玉匣看了看,越看阴元子就越是不满,玉匣里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和过去比起来,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这是何故!?”

    生气将最后一份玉匣丢出,玉简落地发出叮当脆响。

    “师尊息怒,南岳战事吃紧,近来天庭一切喜事从简。”穆青赶紧靠过来,低声说道。

    阴元子感到憋屈,他愤懑的将面前的女儿红一饮而尽,长吁短叹良久。

    他闷闷不乐的说道,“既是从简,便撤去这些吧,省的叫人看见说闲话。”

    “诶,师尊~”穆青握住他的手,柔柔道:“纵是再简,这三千岁的诞辰,也总是该过的。师尊兢兢业业多年,总该享受一下,我已于门房说了,今日这教司内,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阴元子沉默了,他在犹豫,也在害怕。

    穆青凑过来,摩挲着他的胸膛道:“师尊,今日虽无金玉满堂,却有沉鱼落雁呢~”

    沉鱼落雁?

    阴元子眼睛一亮,手指在穆青裙底轻抚,“倒是有我这好徒儿一半姿色?”

    穆青抽出手,白了他一眼,随后击掌。

    伴随着那掌声,铜磬编钟如流水般叮咚。

    只见那大殿侧室又款款走出一妖娆女子,那女子身穿白衣,有着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庞。

    她款款走到案几前,面带微笑,在阴元子面前道了个万福礼。

    蛇腹女??

    阴元子一惊。

    随后又恼怒的皱眉,什么蛇腹女,这才喝了几杯便多了,这不明明是霓裳仙。穆青居然将她也请来,真是孝心啊。

    “仙子近日的霓裳,倒是越发俊逸了。”穆青赞赏道。

    “上仙大寿,总不能穿着那袈裟道袍为上仙祝寿。”霓裳仙用极悦耳的嗓音回道。

    “妙~仙子,我交予你的那首白鸟,你可有习得?”穆青又问。

    霓裳仙有些犹豫,结结巴巴道:“这……虽曾习得,但,未曾编曲,上仙…这天庭新法,确实不喜这等乐声…….”

    阴元子一听这话顿觉不满憋屈,他欲拍案而起,可手刚一抬起,却又停住。咬咬牙。

    “无事的,师尊,今日这里没有别人。都是自己人。”耳边传来呢喃细语。

    啪!!

    阴元子一拍案几,沉下脸来,道:“怕甚!?这教司坊内难不成不由我说了算?唱!天大的干系本座替你担着!”

    “诺。”

    霓裳仙子微微弯腰施礼。

    随即亮开歌喉,轻舞婉转浅唱低吟。

    『姣姣白鸟』

    『止于庭』

    『谁从旧法』

    『仙人哀』

    『临渊惴惴』

    『道门衰』

    『彼苍者天』

    『彼凶者玄』

    『歼我良人』

    ……

    阴元子听闻仙乐,不由摇头晃脑,悲从中来,这悲是霓裳仙口中之乐婉转低愁,却又是他心中所感,一时间两相印证,却是痴了。

    ……

    “长生剑司,有贺礼相送。”

    云外,有一洪亮的声音传来。

    正饮酒抚须的阴元子一个哆嗦,口中酒液差点没吐出来。一旁的穆青连忙抚摸他的后背。

    身姿曼舞的霓裳仙赶忙拾着裙子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左右各转了一圈,正欲逃开,却被云雾中一少年童子缓缓推回。

    那少年童子平举一手,手持一剑,目中无物,无瞳,无色,只有一道刺目的银光。

    阴云子见那人,仓皇奔至案几前,忙不迭跪下。

    跪?

    我为何跪?

    咦?

    我是谁?

    阴元子莫名其妙的不满。

    跪吗?

    不跪。

    跪的跪的…

    他又莫名其妙开心…

    左右两名少年童子左右分别走入这殿中,而后,进来一队金吾卫。

    乐声,编钟声,铜磬声,皆戛然而止。

    云雾缭绕中,一黑色踏云靴穿过两排金吾卫,缓缓前来。

    停在了恢复的阴元子面前,阴元子未能抬头,只能看见面前那人腿上寡素白袍。

    “你当得好值啊,阴元子。”那白袍站在他面轻言轻语:“我记得师尊前日明言,这六部九卿十二司,旦夕之业,干系大过天,方才我于天枢点卯,为何不应啊。”

    “上仙明察,这坊内事务,吾已尽数登记在册,只是,几位弟子执意为我做寿。稍有延误。”阴元子匍匐于地,恭恭敬敬说道。

    “如此说来,连夜饮酒,扬声笑语,倒不是你之本意。”

    “正是。”

    “原来如此。”

    踏云履渐渐远去,停在了一旁匍匐跪地的霓裳羽衣女边。

    “白姑。”那人唤道。

    “奴家在。”

    “吾方才听你所唱之词,倒有几分古韵,是谁教你的。”

    阴元子匍匐于地脑门上的冷汗一点一滴的落下。

    女子颤抖抬起头,茫然无措的四周看了看,咬咬牙,蚊蝇说道:“无人…无人教我,…这是…奴家…心有所感…随口而作。”

    “心有所感,随口而作,如此说来,这小小天庭,竟是困住你了。”白袍低语询问。

    “上仙…上仙…”阴元子听到白姑在焦急唤他,不敢抬头。

    “也罢,所谓白鸟,自是要翱翔天际。”

    白袍绕着跪地颤颤的女子一圈,伸出长长的指头,挑起女子的下巴。

    “如此天籁,竟是甘为他人喉舌,着乃暴殄天物。”白袍轻柔道:“只是…….若是想以声娱人,倒是只需要喉舌便够了,你这舞姿,本司还是欣赏的…….哼哼…….”

    冷笑间,一旁的童子走到女子身边,拔出剑来。

    那霓裳仙受到了巨大惊吓,忙不迭的呼唤道:“上仙….上仙…..!!”

    阴元子不晓得她是在唤自己还是在唤那道人,但无论在唤谁,他都是头也不抬。

    “妖言诡语,蔑视禁约,好舌利齿,妄为是非,此为…”冷冽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大不敬。”

    “上…上…”

    猛烈的白光一闪而过。

    女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刺得阴元子浑身颤栗。

    惨叫声戛然而止。

    白光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失。

    红色的鲜血蠕动着,弥漫着,来到了阴元子面前,散发出一阵阵的香甜与可口的气息。

    阴元子吞了口唾沫,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白袍被手指微微拎起,黑色踏云靴跨过地上的红色,站在案几前,那道伸出细长的手指翻了翻几枚玉匣,发出轻笑。

    “三千年…呵…”

    案几上的玉简被放下,那人头酒壶被缓缓端起,白袍走到拎着酒壶走到跪地的阴元子面前,微微侧倾酒壶。

    血酒如注,从额间如溪流落下,弥漫至指尖,阴元子匍匐于地,闭着双目,任由血酒浇头,颤抖愈发剧烈。

    铛。

    酒壶倒完,被弃置于地。

    那高处声音冷冰冰道:“阴元子,你曾是天庭教司坊侍经,师尊听闻你年轻时最喜经卷,今日你三千大寿,令我赠你一经。”

    一张帛书从高处缓缓飘落,落在阴元子面前那浓稠的红色上。

    “拿起看看。”白袍命令。

    阴元子战战兢兢捧起那帛书,勉强睁开眼睛,那帛书上,歪歪扭扭的画着几张人身舞剑图,上面写着——饲剑术

    看着那帛书上的文字和图画,一股浓浓的恐惧弥漫在他的心头。

    “我本该杀你,可师尊念你尚有三千年苦劳,这篇字,便是你日后根基。”

    “要我…重修…?”阴云子捧着帛书,脸色煞白,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还是…以身饲剑….”

    “怎么?不愿意?”

    “岂敢…道兄,只是,我……这等年纪,再转剑道……只怕…….”

    “哈哈,我倒忘了,前辈可是御道出身,根基不牢。”手里的帛书被抽走了,另一份帛书被丢了过来。

    “你不是要重修吗,这你会修吗?”那人轻蔑的笑道。

    看着帛书那熟悉的,三岁小儿都能背出的文字,巨大的羞辱冲入阴元子的意识,令他的手几乎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再也无法忍受,当即将手中帛书撕碎,跌跌撞撞的试图站了起来。

    “本部剑道,欺人太甚!”

    却迎头撞上那名拔剑童子。

    童子双瞳如银火般熊熊燃烧。

    浓烈的白光吞没了一切。

    …….

    …….

    那白光是如此可怕,只在看见它的一瞬间,杨枭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意,这杀意令他后背全身所有羽毛唰的一下竖了起来,几乎不受控制地惨叫起来。

    “杀我———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