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七爷很大方,给前头七间正房里东边三间和连着的耳房都给了冯妙嫦,叫她是用做书房或是别的都随意。
他自己只留了西三间和连着的耳房用。
他的书房本就在西间那边儿,东间用来放舆图
和堆的河西一带的沙盘。
这会儿七爷不嫌费事的叫都搬出来给她腾地儿,冯妙嫦越加说不出不搬过来的话。
很快到了膳点儿,又摆接风宴,席间也不知哪个说的,都知道她搬到了松风院,这事儿就再没了转圜。
宴罢回了松风院,还有好些要收拾的。
青玉院还一堆事等着,这边又搬家,主仆三个很有些倒不开手。
西岭招呼了四个翠,跟冯妙嫦大包大揽道,“夫人,剩下的活都交给我吧,等你们忙完回来,保证哪哪都是齐备的。”
冯妙嫦其实是不太想的。
和西岭交情再好,他再细细碎碎没个男儿样,那也是男儿。
就算私密的物件有四个翠收拾,可西岭难免会过眼,冯妙嫦怎么想都不好。
西岭还和柳八不一样,柳八是打心里当自己是女人,比女人还像女人,她们主仆几个同柳八就是女人间的相处,反而是男人那里,柳八比她们还避着。
她就不明白了,西岭平时那么有眼力劲儿的,今儿咋就这么没分寸了?
这会儿说了,会扫了西岭脸面,冯妙嫦只能给最稳当的大翠使眼色,叫她注意些。
见她点头明白意思了,冯妙嫦才舒服些。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要住在这里,西岭还像以前那么出入就太不便了。
寻思着七爷叫西岭服侍惯了,或者还叫她回枕霞轩?
冯妙嫦往后边去了,和歪在榻上准备歇晌的七爷说道,“七爷我去忙了,要什么你喊四个翠。”
七爷但笑不语,让出来些位置。
知道他懂了,冯妙嫦过去坐了,不过没挨那么近。
七爷也没勉强,沉吟着给她说道,“西岭和玄字几个不同,他娶不得妻。”
冯妙嫦开始没听懂,以为西岭无心娶妻,打算一辈子留在七爷身边侍奉。
世家大户里不少这样的忠仆,这没什么。
冯妙嫦心里一喜,思量着怎么说能让七爷觉着这样不妥,再叫她住回自己院子。
手忽被抓住了,掌心被指尖一下下戳着,酥酥痒痒的。
戏谑的语气,“这会儿怎么不灵透了?”
语意未尽,引人多思。
冯妙嫦想到了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七爷,“西岭……”有些问不出口。
七爷轻轻点头,“他小时候进过宫。”
冯妙嫦想起过往种种,其实都是有迹可寻的。
比如西岭都二十了,还是脸白无须,说话脆声脆气的。
再比如,他进枕霞轩从不避讳,想来就来了,一点没觉着不该。
还有他明明有不低于玄字几个的功夫,却一直留在府里管内务,照顾七爷的起居,调理人又很在行……
冯妙嫦老家凤翔就有一位宫里退下来的老内官在那里养老,身边跟着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内侍照顾起居。
大熙宫内有头有脸的内官退下来,宫里都会给配上一两个照顾起居的小内侍,等老内官百年后,小内侍往往会自卖到富户家里寻出路。
冯妙嫦猜西岭也是这样。
知道西岭是这样的情形,冯妙嫦难免同情怜惜。
“院子里还叫西岭管着吧,我还要忙外头的事儿,也顾不上。”
见她很自然就接受了西岭,一点没有嫌弃隔应的,七爷喜欢之下自是她说什么是什么,痛快放手让她去了青玉院。
到了青玉院,避着人,冯妙嫦给忍冬和茯苓说了西岭的事儿。
吃惊之余,两人也都为西岭可惜。
那么能干出挑的人,却有这样的不如意。
主仆三人唏嘘后,决定往后要待西岭更好些,大家好好相处。
没多会儿贾大,洪四等都过来,请示冯妙嫦后面该如何销货,问还是像上回那样按本钱出货么。
贾大是有些心疼的,现在他们现成就有山胡那边的地盘儿,给货拿过去自己销,起码能多出半番的利来。
洪四也是这样想的,两人都想这回的货自己拿去销。
冯妙嫦摇头,“钱不能都咱们自己都赚了,咱们在定阳城讨生活,只有城里的人日子都好过了,叫银钱转开,咱们的买卖才能长久。”
见两人不大懂,她笑道,“等这些货出来,利钱回来,我说咱的暖锅铺子生意跟着会好上不少,你们信不信?”
两人都是精干的,一点就通,“不过拐了个弯儿,少的银钱还是会回到咱手里?”
“差不多是这么个理。”冯妙嫦教两个道,“定阳城里富户本就少,下头的人没多少营生干,手里都没什么余钱,自然是除了填肚子外能省则省。
就如咱们的暖锅铺子,都不用往洛安去,就出了河西,稍大些的城里,一天下来也不止现在这么点钱。
咱们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的,往后要依着定阳城过活呢,还是给定阳城盘活了才是长久之计。
定阳城活泛起来,七爷又给咱们打通了东西商路,往后往这儿来的人多了,有得是来钱的门道,别盯着这点儿,往远了看吧!”
贾大和洪四豁然开朗,一起站起来拱手道,“夫人带我们这么久也没学出来,怪对不住的。”
冯妙嫦让两个坐下,“没什么难的,多琢磨琢磨就有了。”
贾大和洪四两人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俩个再怎么学也是望尘莫及。
两人也没别的想法,只要夫人觉着他们得用,就算没白跟着夫人了。
如此,定下来明儿大早,还像上回那样把货拉出去销了。
暖锅铺子边上一间做了云来货行的铺面,在那里销货就行,倒不用再租品鲜楼前头的地儿了。
冯妙嫦带着几个给出货的价一一定好了。
再有十来日就要开马市了,冯妙嫦又给两人交待了到时如何铺排,两人眼神大亮,不住嘴应着好,一条条详细记下来。
忙完这些,就到了申正,该回去了。
可一想到要回松风院面对七爷,冯妙嫦就不想动地儿。
忍冬和茯苓被西岭忽悠着就搬了家,虽冯妙嫦一句没说,两人还是觉着办错事了。
这会儿也不敢劝,她不走,两人就默默守着。
想想干坐这儿也不是事儿,冯妙嫦和两个说了,准备去灶房弄几样七爷爱吃的菜。
这样就晚些回去,七爷也只有说她贤惠的。
主仆三个出了青玉院,就见四翠往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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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见到三人出来,四翠小跑着过来,“夫人家里来信了。”
冯妙嫦一听哪还等得了,叫忍冬自己去灶房看着给七爷做几样菜,她带着茯苓和四翠快步往松风院回。
往家里去信也有一个月了,一直没收到回信,冯妙嫦心里总吊着。
担心凤翔老家那里母亲又受了更多的刁难,担心家人因自己草率二嫁伤心难过,担心父亲调任洛安的事不成了,一家又是分两处住着难得团圆……
一阵风似的进了松风院,就见西岭笑着迎出来,“夫人回来了?”
冯妙嫦匆匆点头,“我家里信呢?”想想又补了句,“七爷呢?”
西岭笑得格外喜庆,“信我叫大翠拿到寝间了,七爷也在寝间呢。”
“多谢你了。”冯妙嫦平复下气喘,缓了脚步往后面去了。
穿过正厅,就见大翠三个都在寝间外的直廊里守着。
没等她问,边上跟着的四翠小声跟她道,“七爷说有事会唤人,不叫在里面候着。”
冯妙嫦就问,“那西岭呢?”
“西总管说往后没事他不来寝间了。”四翠回道。
这样也好。
虽说接受了西岭留在院子里,冯妙嫦还是挺别扭西岭在寝间里随意出入的。
她不是宫里人,一时半会儿真习惯不来。
换过来想,七爷打小叫西岭服侍惯了,一下换了婢女们他必也不舒服。
现在,七爷和西岭让了一步,她也不能只想着自己,往后忍冬茯苓和四个翠也不能还和在枕霞轩一样都陪着她在里间呆着了。
她转头朝茯苓吩咐道,“日常服侍也用不着那么些人,后面让四个翠排值在外头候着吧。我在前头书房边上辟出一间给你和忍冬,平日你俩就在那里理事。”
茯苓忙不迭应了,几个就没不怵七爷的,能少面对一回是一回。
冯妙嫦笑点她一下,“就那点出息!”
说着话到了寝间门口,冯妙嫦整了下衣衫,面上挂起笑,才往里迈了。
不好叫忍冬她们知道,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怵!
一进门就见七爷在坐息的榻上盘腿坐着,手里拿着册兵书看呢。
见着她,七爷往案子上指道,“知道你惦记呢,快看吧。”
就见榻边的案上放着封未开启的信,冯妙嫦眨着眼,那样厚厚的一封,在洛安的时候从没见家里写过这么厚的信。
心里有些咯噔,这是有多少事呢?
拿过信,想想还是在榻上另一头坐了。
小心拆开信,打开来细细看去。
信是二兄写的,想不通她往泸州父亲那里去的信,怎么是由在凤翔老家的二兄来回。
按下疑惑往下看,和冯妙嫦想的一样,冯全和陶嬷嬷回去后,知道她竟敢跑了,冯老夫人不是一般的恼怒。
当即就往外说她半路染病没了,之后扣了她的嫁妆彩礼,还迁怒起三房。
待母亲更苛克了不说,还给二兄和弟妹们都禁了足,不许他们出府。
二兄信里说,那会儿一家子伤心于她去了都恍恍惚惚的打不起精神,实注意不到苛待不苛待。
等收到父亲的信知道她好好活着呢,他们这些才跟着活过来。
看到这里,想象着家里的情形,冯妙嫦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