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北地的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就在姜念遥独自前往逐鹿崖的那一日,那个戴着面具给她解毒药的神秘人也在赶路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她冒险来此处,是为了寻找一个故人。

    两个月前,她得到消息,自己要寻找的那个人在北狄军营现身。

    尽管这一年来她得到了不少消息,但其中大多是错误的。她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只要一听到有任何线索就会奔向线索指向的地方,她只想尽快找到那个人。

    这一次她要去的是北狄的军营。

    她名叫梅不危,是夏国人,一看长相便知她来自中原。

    还未到北狄军营,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要找的人很有可能不在这里。

    但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梅不危已经得到消息,北狄王伏真今日暴毙,北狄几大将领正在争权,如今北狄军营大乱,正是混进去的好机会。

    梅不危想到这里,摘下面具,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显然不是九年前救了老风一名的医师。

    他们都不知道,九年前来到这里救了老婆一命的是梅不危的师父。

    如今九年过去,物是人非,师父已经驾鹤西去,梅不危要寻找的是与她师出同门但在后来背叛师门的师弟骆竹。

    可她越往前走,心中越牵挂不下在雪地中遇到的那个同样戴着面具的女郎。

    那人身中奇毒,性命危在旦夕。梅不危这些年见过了不少毒,但还从未解过如此凶险又奇特的毒。她想要试试自己能否找出这种毒的解药。

    除此以外,她还一直忘不了那个女郎的眼睛。

    听那女郎柔和的声音,便知她的性子并不像北地人那样热烈粗狂,反而如同中原的溪流一般轻柔细腻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郎,却有着一双灿如星辰的眼眸,她眼神中的坚毅和不屈深深打动了梅不危。

    梅不危犹豫再三,终于调转步伐。她没有急着赶去北狄军营,而是回到了当初遇到那女郎的地方。

    那人果然已经离开了这里。

    事到如此,梅不危告诉自己应该就此罢手,她最重要的事是要尽快寻找到背叛师门的师弟,从他那里拿回师父花费毕生心血著成的那本医书。

    但那女郎的话始终在梅不危的耳畔回响。

    她还记得那女郎不愿随她去解毒,她坚持要去的地方叫做逐鹿崖。

    梅不危知道那个地方。

    那个悬崖十分凶险,崖底还有许多凶兽。那女郎已经中毒,她撑着虚弱的身躯就算勉强到那里,也绝对无法活着从那里离开。

    梅不危的心中忽然无比懊恼。

    她一心寻找叛逃师门的师弟。从师父死后,恨意就一直充盈着她的心。但是她却忘了师父曾经对她说过,身为医者便是要尽力去救治每一个到她面前的人。

    梅不危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去了逐鹿崖。

    逐鹿崖下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她没有在那里遇到那个女郎,却遇见了正在山崖下巡逻的谢家军。

    见她从北狄军营的方向来,又因为她戴着面具,将士怀疑她是北狄的细作。

    领头的副将二话不说,直接要将她带去夏国的军营。

    路上梅不危自己辩驳,可他们根本不听,还说这两日逐鹿崖发生了大事,少将军让他们守着这里,无论这里出现何人都要带去审问。

    梅不危沉默半晌,又问:“你们的少将军是谁?”

    领头那人瞪她一眼:“你果然是北狄的细作!不然为何连我们的谢湛谢将军都不知道。”

    定北侯这几日不在北地,军营由谢湛主持各项事务。

    他们将梅不危带回军营。梅不危所带的面具早就被谢家军拿掉,她被押送进军帐。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军帐中点着灯,但仍显昏暗。梅不危被推着进来,然后被按着跪在地上。她神情不卑不亢,平静地看着坐在不远处位子上的那个将领,用目光细细勾勒他的脸庞。

    谢湛看起来和过去并未有太大差别,梅不危一直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打仗的人,反倒是成天坐在学堂里念书的读书人。她想象不出他舞刀弄枪的模样。

    只是他平时舒朗的眉目如今紧皱着,显然心中积压了许多困倦。

    定北侯这几日秘密离开北地。原本谢湛只需要处理军营当中的日常事务,不会有太多要事,却没想到北狄王伏真忽然暴毙,如今正是反攻的好时机。

    而失踪许久的谢久淮也被他的部下在逐鹿山崖下找到。如今谢久淮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所有的事都堆积在谢湛的心口。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连头都未抬,让人去把副将宋荥叫来。

    “是,少将军。”进来的人应了这话,又小心翼翼地提醒一句,“少将军,此人今日在逐鹿崖下鬼鬼祟祟,我们见她可疑便将她带来了。”

    谢湛闻言,抬起头,眼神中的厉色还未消去,他忽然愣住了。

    接着他猛得起身,快步走到梅不危面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梅不危的肩膀被一旁的将士按着,她让跪在原地未动,仰头看着他。

    “她不是可疑之人。”谢湛说了这话,又停住话。

    两人目光相接,复杂的心绪在他们两人之间涌动。

    连身旁的将士都看出他们二人之间有些不太对劲。但他们也不敢开口问少将军,只能小心翼翼地揣测,看来这人并非本地的细作。

    将士赶紧松开手。

    没了桎梏,梅不危轻咳一声。

    故人相逢,但他们的关系着实算不上亲近,所以也不必寒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湛又开口。

    “自然是有我要做的事。”梅不危又说,“你找人盯着逐鹿崖,那里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是在试探他。

    谢湛脸色很差。

    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屏退身旁人,军帐中只剩下他和梅不危二人。

    梅不危缓缓站起。

    “我的二弟谢久淮前段日子失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派了许多人去找他,两日前终于在逐鹿崖下找到他。他身受重伤,军医束手无策,他到现在还昏迷着。”

    梅不危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侧过身子。阴影落在她的脸上,旁人看不清她眼神中的深意。

    “我知道你不救夏国朝廷之人,”谢湛忽然急切的说,“可谢久淮心中并无阴谋诡计和权力争斗,他一心只想守护北地的百姓。他自幼在北京长大,与其他朝堂之人都不同。”

    “那你呢?”梅不危立刻看向他。

    谢湛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和我不一样。”他只能如此说道,“谢久淮与朝堂中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只要你愿意救他,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梅不危神色平静:“我要先看看他的伤情。”

    谢湛眼神一亮,立刻亲自带着她去了谢九怀所住的地方。

    那处地方离谢湛所在的军帐并不远。谢湛怕他伤情更严重,又怕他半夜突然醒来找不到人,特意将他安排在这里。昨晚他甚至亲自守在这里一整夜。

    梅不危跟着他来到了谢久淮所住的帐中。

    梅不危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不需要看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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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知道军医给他用的是什么药。

    她下意识皱眉走到病床,病床上的少年紧皱眉头,脸色苍白,一直昏迷不醒。

    梅不危细细查看他的伤势。虽说少年还在昏迷,但梅不危已经很清晰地知道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先是被刀砍伤,接着又被箭划伤,身上有多处剑伤。而最危险的那道伤口在他的胸口,离他的心脏仅仅一寸。若是伤他之人将匕首的刀刃稍微偏离一寸,谢久淮早已死亡。

    除了这些伤口之外,他应该还坠过崖,伤到了后脑。他如今还能活着撑到现在也算是一个奇迹。

    听到梅不危说起谢久淮的伤势,谢湛心疼得眼都红了。

    梅不危又想起了那个中了毒依然要赶去逐鹿崖的女郎,她应该寻找的就是这个少年。

    可惜一路赶回来,她没有再见到那个女郎,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如何。

    谢湛看着她表情中的凝重。

    “若是你救不了他,那么全天下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

    梅不危脸色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谢湛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梅不危的师父才是全天下医术最好的人,但是他被卷入到朝堂斗争,被人害死。

    梅不危没有多说别的,她会尽力救这个名叫谢久淮的人。

    但不是因为谢家,也不是因为谢湛,而是因为那个身中剧毒也要无论如何尽快赶去逐鹿崖的女郎。

    谢湛安排好人,让梅不危有任何吩咐就直接让那两个人去做。至于医病的时候需要任何草药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谢湛都会尽力帮她找来。

    梅不危一直很平静,谢湛心中却十分忐忑。

    梅不危重新帮谢久淮止血,又给他配出药膏。好在他只是受伤,没有中毒,虽然伤势严重,但他身子一向康健,恢复得比梅不危想象的还要快。

    等到两日之后,谢久淮的脸色已经不似之前那么苍白,伤口都在愈合。谢湛已经放心大半。

    等到傍晚,梅不危又给谢久淮换好药之后,她与谢湛一起站在帐外。

    北地最寒冷的一日已经过去,北地的白日正在慢慢变长,他们凝望着天边那轮红日。

    谢湛轻轻开口:“等他醒了,你如何处置我都行。”

    梅不危瞥他一眼:“谢湛,你以为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她刚说完这句话,谢湛本想还说些别的,却听见帐中传来惊呼声。

    “世子醒了!世子醒了!”

    谢湛惊喜又震惊地望了梅不危一眼,接着跑进去。

    谢久淮果真醒来。

    他身体还很虚弱,说不出什么话,但是已经清醒过来。

    谢湛在一旁连声安慰他:“你安心静养,其他的不要过多担忧。”

    梅不危也走了过来,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这个少年。他睁着眼睛,一双眼眸如北地冰雪般寒冷,让人难以接近。

    仿佛没有人能触碰他的心。

    见到梅不危,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这是这两日给你医伤的医师。”谢湛赶紧解释。

    因着这句话,谢久淮目光从梅不危的身上移开。

    “我这是怎么了?”他问。

    谢湛惊讶地望着他,连梅不危的眼神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你是不是被北狄人害得坠下悬崖?”谢湛又小心翼翼地问。

    谢久淮顿了片刻,只觉得心仿佛撕裂般疼痛,但是他不明白这份疼痛是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想要流泪。

    他轻轻移开目光,盯着床帐。

    “我不记得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