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云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倒还好,隔三差五地去四福晋那里坐一坐,其余时间便窝在了海棠院里。好在院子也还够大,又植有各色花木,就算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不算枯燥。
胤禛离京已十天了,他走的时候,院子里的树还都光秃秃的,就这几天功夫,树都要抽芽了。
梨云坐在廊下,看着外面发呆。又开始想胤禛了,不知道他这会儿到了哪,事情办怎么样了,还有几日能回来。
素云过来道:“姐姐,后墙那里的玉兰开了,要不过去瞧瞧?”
一听玉兰开了,梨云回过神来,冲素云笑了,又想起了她们当年在景阳宫里的事了。
两人说笑着正要去看看,却见陈福跑了过来,“梨云姐姐,王爷来信了。”
听说胤禛来信了,梨云也顾不得看什么玉兰花了。
“在哪里?”
“听门上的说送到福晋那里了。侧福晋她们也都在那儿。”
听陈福这样说,梨云便道:“咱们也去看看。”
四福晋那里,侧福晋和几个格格都在。
四福晋看看案上的两封信,她们都来得真快,消息这么灵通?
她哪里知道,是李氏屋里的人在门口看到送信过来了,听说是王爷的来信,飞快跑去报给了主子。李侧福晋本来想自己过来的,又怕福晋不给脸,这才又叫着其他人一起过来了。
“福晋,听说王爷有信来?”李氏开口问道。
“是。”四福晋道,“说在外面都好,问各位好。”
就这两句?李氏几个人听了面面相觑,不过这倒也是爷的风格,他从来都不是个多话的人。
“可不就这两句。”四福晋拈拈薄薄的一封信又撂下了,那封倒是厚,可惜是给别人的。
正说着,门口的小丫鬟进来道,“梨云姑娘来了。”
众人都朝门口看去,小丫鬟打了帘子,梨云走了进来。
进门给福晋福了礼,四福晋道:“别行礼了,快坐。”
“正在叫人请你过来呢。”四福晋笑一下,“王爷来信了。”
说罢便教一旁的绛紫把信拿给梨云。梨云伸手接过信,道声谢,“谢谢福晋。”
众人都看得清楚,王爷写给梨云的是厚厚的一封信。
给福晋写的就两句话,专门给这位写了信不说,还这么厚,王爷确实偏爱呀。
几个格格面上不显,李氏脸色可就难看起来。
梨云的注意力只在信上了,没看到李氏变了脸。
“梨云身子重,快回去歇着吧。”四福晋知道她这会儿一定想看信,倒也善解人意,朝梨云笑道。
梨云确实想回去看信了,遂顺着四福晋的意思告退了。
梨云一走,李侧福晋可就忍不住了。
“福晋,您看看她那猖狂样儿!”李氏忿忿道,“擎着那信,难道谁没看到不成!”
四福晋只笑一笑,没说话。
李氏道:“福晋您可不能纵着。”
四福晋似笑非笑,“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心中却是暗叹,王爷的心都偏在了她那里……
李氏更来了劲,“法子也不是没有,就看福晋……”
四福晋轻咳一声,打断了李氏的话,“今儿乏了,都散了吧。”顿一顿又道:“王爷的话可都记着呢,若是有什么事,爷回来了可不轻饶。”
众人起身应声“是”,行礼告退,李氏却留了下来。
梨云回到海棠院,坐在榻上拆了信。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问了个遍,字字句句都是关心。
梨云看着看着笑了,怎么这么啰嗦!
看着看着却又忍不住湿了眼眶。胤禛,好想你呀。
到案前坐下,提笔欲写回信,千言万语一时又不知如何说起。
窗外春风轻拂,春意盎然。
梨云想起回来时看到花园那里的石榴已展嫩芽,遂抬笔画了石榴双叶的小画。记得有诗云,采得石榴双叶子,欲贻谁?①
梨云便题句:寻得石榴双叶子,寄郎君。
只可惜,胤禛在外居地不定,信也没法寄给他,只把小画夹在旧日画作中,等他回来再给他看了。
这天海棠院难得来了客人。
“姑娘,钮钴禄格格来了。”听采星禀报,梨云一阵惊喜,玉明来了,忙道:“快请进来。”
玉明进得屋来,梨云早已迎上前去。
“姐姐。”“玉明妹妹。”
一声姐妹,还似从前。
“姐姐,你如今怎么样?不会累着吧。”玉明看看梨云的肚子,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梨云笑着指指坐榻,叫玉明坐下。
“早就想来看看姐姐的,又怕打扰你。”玉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不打扰,你有空就来坐坐。”梨云其实也想去玉明那里看看的,只是身边的苏嬷嬷她们不放心,劝了半天才劝住了。
“那姐姐这样说,以后我就不客气了,常来烦你。”玉明笑得开心。
两人闲聊几句,玉明又道:“姐姐如今小心些也好,我听侧福晋那意思,对你可不怎么待见。”玉明想了想,还是把看到的说了出来。
梨云早就知道李氏看不惯自己,“没事,我会小心的。我呆在屋里不去招惹她就是。”
只是,有时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不见得放过你。
这天,梨云照例去四福晋那边,没想到不但李氏和几个格格都在,八福晋竟然也在。
八福晋一见梨云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刚和八爷吵了一架,气得自己出了门,四下看看也无处去,这才来找的四嫂。没想到竟遇到梨云,不由暗啐一句,晦气!
原来八福晋和八爷吵架不为别的,竟是因为梨云。
八福晋一开始也就是随意说一嘴,说什么四爷偏宠梨云,哪知八爷怪她乱说别人。八福晋一下火大了,这是说到你心头上去了吧。
“爷莫不是心里记得人家吧,怎么说一句都不行?”八福晋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
梨云。八贝勒默念一下这个名字,想起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仿佛着力掩藏的心事被扒了开来。
“你真是不知所谓!”八贝勒怒道。
八福晋愣住了,更觉得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以前就算因为王氏在他面前吵,也没见他生这样大的气。
正要再说几句,八贝勒却一甩袖子走了。八福晋的气就被憋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
梨云朝八福晋福福身,哪知她看都不看梨云一眼。梨云却是半点也不恼,那张酷似小月的脸实在叫梨云恼不起来。
不知是谁先说起了首饰。女人嘛一说起打扮来便有了话题,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倒也说得热闹。
八福晋抬眼瞅见了梨云腕上的玉镯,不由撇下嘴,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看那成色就不是什么好玉,还如珍宝般地戴着,也不嫌寒酸。
“看着梨云姑娘的玉镯似是不错,是个宝贝吧。”八福晋这是故意如此说了。
梨云也不恼,只笑道:“不算什么好成色。是先母留下的,是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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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云戴的正是奶奶留下的那只玉镯,梨云很是珍惜。
梨云越是这样说,八福晋越是别上劲了。
“如此说来更是个宝贝了,不如拿过来,也叫大家开开眼。”
八福晋这样一说,众人都明白了,八福晋什么宝贝没见过,这是故意叫梨云难堪了。
“就是,你可别那小家气,不就看看嘛。”李铡福晋也帮腔。
玉明有些看不下去,不管镯子好孬,到底是人家母亲的遗物,是个念想。玉明笑道:“这既然是姐姐母亲留下的,还是别……”
玉明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耿格格暗暗扯了下她的衣角。
你这憨人,没看着福晋都不说话嘛,你为她出什么头!
这一打岔,玉明的话就没能说下去。哪知八福晋却接着道:“钮钴禄格格想必也想见识见识吧,梨云姑娘就别藏着掖着了。”
话说到这份上,梨云只得退下镯子,递给了离得最近的玉明,“真不是什么好的。”
玉明知道这是梨云姐姐珍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八福晋笑着道:“钮钴禄格格,拿过来叫我也看看。”
玉明无法,瞅一眼梨云,梨云点点头。玉明起身到了八福晋面前,把镯子递了过去。
八福晋懒洋洋地伸手去接,哪知玉明松了手,八福晋却没接住,镯子掉到了地上。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八福晋那是故意的!
梨云一直眼没离开镯子,一看这情形,心里一急,猛地站了起来。
只可惜为时已晚,那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哎呀,你看看我!”八福晋高声叹一句,“梨云姑娘,我赔,我赔你镯子。”
梨云一站起来,把一旁的素云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她。
眼睁睁看着镯子碎在了地上,梨云只觉心里一痛,不由猛咳一下,口中一甜,忙拿帕子掩住了嘴,竟是咳出一口血来。
素云看得真切,急道:“姐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梨云稳稳心神,“素云,你把那碎镯子拿好,咱们……走!”
四福晋也看到了梨云咳了一口血出来,心里也是一跳,指一指八福晋,“你呀你……”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愣住了。
眼看着素云拾起碎镯子,扶着梨云走了出去。
八福晋还在说着,“我赔你镯子,我赔!”
陈福站在门外,见梨云神色不对出了门,忙低声问素云:“怎么了?”
素云没说话,把手中帕子包着的碎镯子朝他一伸,陈福立马明白了,这可是姐姐最珍爱的东西。
两个人扶着梨云,回了海棠院。
苏嬷嬷一看就知不对劲,一问说是镯子碎了,马上明白这是夫人留给小姐的那镯子,怪不得小姐成了这样。
慌忙和素云一起把梨云扶到床上躺下,又叫陈福赶紧去请太医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听说还咳了口血,苏嬷嬷更着急了。
梨云缓过劲来,“嬷嬷,我没事……”再一瞅那镯子,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苏嬷嬷忙拿帕子给梨云擦眼泪,“没事,没事啊小姐。”
这镯子是自己穿越带过来的,如今却碎了,和前世唯一的联系就这样……没了。
梨云清楚地感觉到镯子碎时,心里的那种痛,似是有什么牵绊被生生撕开了去。
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梨云轻轻安抚着孩子。
前世成云烟,还好,我还有胤禛,还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