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江边相逢
    此时江岸转过一处滩,前面的江边却是生着一丛芦苇,芦苇旁架着一座栈桥,一个戴着斗笠,身着布衣的渔翁坐在桥头悠然垂钓。

    陆鹏信步踏上栈桥,走到渔翁身边,笑道“老丈今日收获不小?”

    那渔翁抬起头来,却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相貌清雅,眼神幽远,颇有一股不同凡俗的气质,看得陆鹏不禁暗暗赞叹,难怪古人常在诗词里将渔樵写成风雅隐士,果然是有些说法的,随意遇见一位都有如此风采。

    渔翁淡然地笑道“却是白忙一场,只有一条小鱼上钩。”

    陆鹏向他身旁的桶里看了一眼,果然是空空如也。

    他好奇道“老丈在此垂钓,平时里收获几何?”

    渔翁呵呵笑道“这可说不好,这数十年来,十来条总是有的。”

    陆鹏听得一怔,只感觉对方这话里有话,想再问时,却听那渔翁悠然吟道“此生不爱功名,惯看江上烟云。钓得浮生二两,谁家小儿相询。”

    陆鹏不禁错愕,这老头儿怎么回事?不好好说人话也就算了,怎么忽然骂起人来了?

    他当然听得出来对方所说的“小儿”不就是他吗?

    想了想,咱虽然不会写诗,但会背啊!不但会背,还会瞎改呢,总之绝不输阵,这就骂回去!

    便捋着袖子扬眉道“白发渔翁江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灌倒,原来是个老登。”

    说罢哈哈大笑,那渔翁听得一脸愕然,不禁伸手扶了扶斗笠,似乎想要去摸一摸头上是否白发。

    陆鹏拱手笑道“戏谑而已,老丈莫怪。”

    渔翁笑了笑说道“不愧是一甲进士,果然才思敏捷,老夫倒是班门弄斧了。”

    陆鹏听得一怔,诧异道“老丈认得在下?”

    渔翁微笑道“如此少年英杰,气质不俗的人物,又有许多县里的役人相随,只需不傻自可想到。”

    陆鹏点了点头,只感觉这渔翁言谈举止间气质颇不同凡俗,好奇地问道“老丈高姓大名?”

    渔翁却是不答反问“小友在钦州数日,可有什么收获?”

    陆鹏沉吟道“还请老丈指教。”

    “不敢当。”渔翁悠闲地笑了笑,又将鱼竿掷入水中,淡然道,“老夫听闻智者不令自身处于危地,明珠美玉不应与瓦砾泥石同列。这钦州正是淤积日久,如同瓦堆泥潭一般。而小友年纪轻轻,前途远大,正犹如世间的美玉,又何必委屈自己置于瓦砾堆中呢?”

    陆鹏听得诧异,思索着对方的意图,随口答道“职责所在,岂能擅离?”

    渔翁淡淡道“有黄公先例,君何不从之?”

    陆鹏睁大眼睛瞪着对方,心里忽然有些明了,渔翁却是从容地笑道“老夫一时胡言乱语,小友莫往心里去,见笑,见笑。”

    说罢便阖上眼帘,入定一般地继续垂钓起来,再不言不语。

    陆鹏按捺住想一脚将这装模作样的老家伙踹到水里的想法,转身从栈桥上走回江岸。

    他抬头四顾,却是没看见蒋班头等人,不禁讶然。

    就在此时,忽然两个人迎面走过来,神情都是十分紧张,其中一个身子还微微发颤,与陆鹏擦肩而过。

    那两人经过时都向他看了一眼,随即便转过了头。但陆鹏却是霍然转身,看向两人背影,见两人走上栈桥,恭敬地站到渔翁身后。

    好一阵,他才渐渐地抑制住心里的惊异。

    这时候,蒋班头满头大汗的从左首一块大石头后探身出来招手示意,却是一脸惊惶地小声呼叫道“老爷、老爷!”

    随即他带的六七个差汉也挨着探头,一个个脸色慌张,如见了鬼一般。

    这帮没出息的东

    西,怎就怕成这样了?

    陆鹏没好气地走过去,骂道“不成器的东西!怎就把本县给丢下了?”

    蒋班头唉声叹气,苦笑道“老爷,你、你不知道那是谁吗?”

    说着带着众人将陆鹏扯着走出好一程,兀自张望四周一阵后才跌脚道“那是谢家那位老先生啊!我们哪里敢过去?”

    “谢宗白?果然是他啊……”

    陆鹏却已是猜到几分,自从他来到钦州,谢宗白的名字就如同一团乌云般罩在整个钦州的上方。

    邵文沧正是被其所逼,不得不迎接讨好陆鹏;杜和等人是被谢家的女婿陷害,关进了大牢;县衙里的吏员们,都是听命于谢宗白,到如今拒不到任。

    而像顾潭秋,蒋班头这样本该在钦州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听到他的名字无不人人失色,可见其人的手段和势力。

    这样一个人物,和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自然不会是巧合。

    再回想对方那一番话,仔细想来,句句都暗含威胁之意!

    同时,陆鹏又想起刚才那两人,心里更是明白了一件事。

    那两人其中一个,正是他那天在凶案现场的草丛中,所看到的二人之一!

    陆鹏明白过来,陆明风所遭遇的袭击,不是巧合,正是专门冲着他而去的。谢宗白已经在钦州只手遮天,并不想让一个变数抵达钦州,因此派人在途中截杀!

    其他的十多个客人,只是被牵连罢了,也足可看出这谢宗白是多么心狠手辣!

    想到这里,再回想起刚才对方那股悠闲清淡的气质,陆鹏不由叹了口气。

    这老家伙,还真是会装啊!

    一时之间,他不由得大为头疼。

    他本不想莫名其妙跟这钦州的大恶霸杠上,本来想的是冒充几天知县,搞点钱找机会跑路的。

    但现在情势却是越来越逼得他身不由己,跑路固然麻烦,这谢家也似乎是一直就将他这知县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然也不会派人在路上刺杀陆明风了。

    自己又因杜和之事暴打了谢家女婿一顿,更是再没有缓和余地。

    而现在要是跑路的话,路上也很有可能也会遭遇同样的危险!

    想到这里,陆鹏不由有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忙带着众人往城里赶去。蒋班头和众差役个个缩头怂脑,只恨少生了几条腿。好在还有那么几分忠心,还是将陆鹏护在中间的。

    将到钦州城门口时,陆鹏忽然又想到一事,忙命差役中一个叫王三驴的,立刻出发,去通知杜和等众猎户。

    这王三驴与杜和等相熟,当日冲突时便因此被张桃骂过。陆鹏想到杜和等所住的地方相当偏远,要是谢宗白因着自己的缘故,竟然派人再做下一桩命案,那他可就太过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