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上旬，各大门派已定下重霄门相玉台试锋大会的人员名单，准备启程前往昭都。
归云也不例外，数十人的名单，连笙、萧景闻皆在其列。
当然，余下之人，朱子曦认识的寥寥无几。
大赛仅作年龄限制，世间十五以上有正经师门的修士都可报名。前一年各门派筛选参赛人员后，统一将参赛者的基本信息呈报给昭都重霄门。
在朱子曦穿越前，映霜已完成手续，只待来年重回故乡参赛。
天有不测风云，映霜未能达成所愿。
收拾行囊时，朱子曦不禁为原身的不幸叹息。
映霜定是含恨而亡的吧。
近些天，画锦替朱子曦打听过姜涵易，却是一无所获。
姜涵易是启蛰宗霍骞长老的亲传弟子。传闻霍骞正和门中另一位谭芳逸长老争副掌门之位，两人风评一向不错，无人知晓掌门之位花落谁家。
霍骞的亲生儿子霍兴卓好逸恶劳，修行上尤为懈怠。因此霍骞更着重培养勤恳老实的姜涵易，有人猜测霍长老或将衣钵传与此人。
而姜涵易身家清白，父亲早逝，自小与家中年迈的老母亲相依为命。老人盼他成材，对他的修炼情况十分关注。他还算孝顺，勾结息风教的可能性极低。
关于姜涵易，有流言道，他其为多年前启蛰宗叛逃弟子之子，但有姜邈的死对头霍骞出面作证抚平风波，谣言很快终止，再无人敢口出妄言。
画锦了解映霜的性格，行事谨慎，少说人闲话，无人察觉朱子曦怀疑这位人尽皆知的孝子与魔教牵扯不清。
她偶尔提及门中一些流言蜚语，叫朱子曦别放心上。具体没有明说，朱子曦自然不在意。
反正只要朱子曦不去听，当做无事发生，不消多时便会忘记。
临行前，二人互道方珍重，场面一度像是生离死别。
去昭都的路程遥遥不可望，归云门出动唯一的大型交通工具，世人按照其特性称之为“行云”，顾名思义，这艘大飞船能够搭载人们游行云间。
朱子曦听了描述，这不就飞机嘛。
不知道修仙界是否归牛顿管，璎不懂什么物理规律，她也找不着人调侃，便默默告诫自己忘却往事。
归云门好歹是峻州最富盛名的门派，此行人数之多不由分说。行云构造精巧别致，容量不大，因此仅半数弟子有资格享受遨游天际的快乐。
众人按次序上船就座，如潮水般汹涌，浩浩荡荡，场景颇为壮观。
尹洛可和朱子曦同处一屋，另外两人朱子曦没见过。她们小声嘀咕什么，不时瞄一眼过来。
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令朱子曦如坐针毡。
听清讨论内容，尹洛可直接踢了对面的女孩一脚，并大声呵斥：“你们吵死了，能闭嘴吗？”
她面露不爽，女孩不再自找没趣，索性撇开脸闭嘴。
房内沉寂气氛压抑，朱子曦靠着墙壁闭目养神，不理会旁人的纷争。
“她们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计较。”尹洛可把位置挪到朱子曦边上，侧耳轻言，“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朱子曦转头疑惑地看向她。
察觉二人距离过近，朱子曦又往角落挤，尹洛可毫不示弱地贴上去。
“有人说你水性杨花，脚踏数条船，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
见眼前之人一本正经，朱子曦简直冤枉极了：“我才认识归云门几个人？”
“萧景闻师兄，连笙师姐，姜涵易师兄，郝繁……不过我建议你眼光放高点，郝繁还是别考虑了吧。我可以给你介绍逢鹳宗最受欢迎的师兄——和师姐。”
尹洛可正掰着指头数数呢，遭人打断。
“你们眼里两个人有接触便是有爱情吗？”朱子曦无奈道。
萧景闻就算了，勉强看的过眼，郝繁是什么意思？尹洛可该不会以为她在集邮，准备凑齐归云门四宗弟子召唤神龙？
“我没这么想过。”尹洛可拍拍她的肩膀，认真解释，“我听画锦的，你肯定只喜欢萧师兄一人。”
“我对萧景闻没有男女之情。”朱子曦低头歪倚着木板，“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声音微不可察，好在尹洛可离得够近，仍被捕捉到了。
女孩惊喜异常。
当初尹洛可出手意外重伤映霜，不想对方不曾伺机报复，同画锦所承诺，甚至轻易接受道歉原谅自己，无需其他补偿。
初步接触过身侧之人后，尹洛可学到一个道理：“我发现呀，欲要了解一人，不可道听途说，听信他人谗言。”
她自顾自发表讲话，不管别人是否爱听：“我们必须亲自与其交往，通过相处时的行为谈吐去理解她。”
“之前我因他人的闲言碎语对你一直有偏见，是画锦替你说好话，我才慢慢改观。真要谢谢她，否则我定会一错再错下去。哦，还得谢谢安施，让我今日有机会与你共处一室。”
“我们当时为何产生争执？”
自重生以来，朱子曦脑中常闪现映霜在归云门的回忆，助她融入新世界。唯有映霜进入归云门及临死前的记忆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倍感奇怪，映霜素喜独来独往，虽常与人争执，却不可能逼得对方下死手，更不至于败于一无名小卒剑下。
还有去年她百日仙发作，莫名对尹洛可起了杀心。
此前映霜与尹洛可毫无交集，怎么一夕之间结下这般深仇大恨？
尹洛可沉默半晌，搂住朱子曦的胳膊：“等到昭都再说。你不许瞧不起我。”
她将整张脸埋在臂弯下，看不清表情。
朱子曦不知她为什么突然低落，长叹一口气，温柔抚上女孩的脊背。
重生之后，结识的人都喜欢拉拉扯扯的，纵使朱子曦心里排斥，习惯一段时间，总归没有刚开始那样抗拒。
再者，如今朱子曦伤势痊愈，不必担心与人触碰而牵动伤口之类的。
对面两个女孩原本说人闲话，目睹尹洛可和朱子曦一系列亲密举止，逐渐意识到传言虚假，尝试与人搭话致歉。
“嘘。”朱子曦示意保持安静，不打扰尹洛可休息。
厢房内鸦雀无声，众人安心赶路，期待昭都。
后来碰到连笙时，朱子曦的不愉快表现得太过明显，尹洛可如实告知同门暗中排挤一事。
于是连笙设法将师妹调至身边。
跃鳞宗同行的师姐们十分了解这位小师妹在连笙心中的分量，况且她们平日潜心修炼，思想成熟，可不会同一些拎不清的小弟子一样搞歧视孤立，对朱子曦如亲姊妹般悉心。
他人以礼相待，朱子曦回以同等的尊重，不夹带个人情绪。
只是她们太过热情，朱子曦有些难以招架。更有甚者，见她年纪小，问她晚上睡觉需不需要人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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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容易叫人误会。
*
东上行程紧凑，归云门许多人首次出远门，无人抱怨一路辛苦。尤其目标为昭国都城，他们更多是急不可耐的兴奋。
到达京城腹地，朱子曦见到有各式各样装束的行人。凭脑海中的印象，她可以简单辨别出几个其他门派的队伍。
“那个应该是重霄门，金灿灿的，肯定挺有钱的；红白相间，像去结婚一样喜庆，家底很足，是藏虚门。”
她整理完东西，趴在窗口观察来往修士的服饰装束。
各国仙门皆与人间百姓居所相分隔，并设有严禁打搅民众生活的门令。因此朱子曦望见的五彩斑斓的人群中，无一凡人。
遵照归云门安排，多位弟子共居一室，以节省开支。幸好朱子曦这些日子攒了些零用钱，足够租下一间单人房间。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袭来，朱子曦没关紧门，那人便直接推门闯入。
“映霜，陪我去一个地方。”尹洛可换了一身男装，手上拎着一个小布袋。
她与朱子曦同岁数，身量也大致相似，不过穿上男装、束起发冠仍显女相。
“你这是做什么。”朱子曦被她牵出客栈，不明所以。
“倘若我向你借钱，你愿意借我多少？”尹洛可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我的钱基本花在租房上，所剩不多。”
尹洛可穿梭在人群间，弯弯绕绕走过好几条街道。
她同为昭都出身，本以为能凭借幼时记忆畅通无阻，却是带着朱子曦一起在人烟处迷了路。
朱子曦见她四顾茫然，松手问到：“这是哪？”
“我不知道……”
尹洛可踌躇着，发觉朱子曦打算离去，快速把人抓回来，最终咬着牙开口：“你知道暖香楼在哪吗？”
她脸颊绯红，声如蚊蝇，仿佛说出的内容难以启齿。
朱子曦询问璎后，二人隐约认为那是一处烟花场所。
“不知。但你可以问问当地人。”
尹洛可懊恼道：“诶，不好吧，我明知你出身名门，怎会听过这种地方，就不该来打搅你。算了，映霜你先回去，我自己去打探。”
“二位妹妹可是遇上难事了？”
一位姿态婀娜、身型高挑的女人接近她们。
来者以折扇挡面，露出一双似水明眸。她斜瞥了一眼二人的玉牌，继续柔声叙述：“奴家是临星宫清莲花宗花迟冬，姑娘可唤奴‘观雯’。”
介绍完毕，观雯移开扇面，对二人行礼，抬头时短暂望了望朱子曦，又微微颔首娇羞一笑。
尹洛可看呆了。
临星宫的人都这般人美心善、菩萨心肠吗？
于是她赶紧上前问起暖香楼的方位，观雯耐心为她们指路，极尽温柔。
“多谢观雯姐姐。”
用法术记录下对话后，尹洛可大肆夸赞女人的美貌，拉着朱子曦去暖香楼，瞬间无影无踪。
她们一走，观雯收敛笑容，转身向一处高楼点头致意。
“是她。”
楼上的女子有一双银色眼眸，一刻不离楼下恬静淡然的女孩。
直到连高处也望不见女孩的身影了，她才收起心思缓步下楼。
“宫主。”
“去暖香楼。”
叶云裳嘴角泛起笑意，轻抚手腕上莹白、间有血红色花纹的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