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断罪
    《被宿敌一剑穿心后》全本免费阅读

    胸口发闷,眼前一片黑暗。

    玄负雪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仿佛坠了铅块,她几次都没能成功。

    原来,人死后所见的黄泉之景,便是这般吗?

    早知如此,当初凛迟要杀她时她就应该奋力抵抗,决不能让他得逞!

    不过就是平日里往他的饭菜里多加了几勺盐,秘境试炼时抢走他摘下的灵草,春读路过时出言嘲讽讥笑几句,谁能想那家伙居然就因此生出了心魔,还把自己一剑穿心给杀了!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

    玄负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脸颊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滴落,玄负雪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出一丝清明神智。

    怎么,死人还有知觉?

    眼皮沉重如坠了铅块,玄负雪费了好大劲,才睁开眼。

    然后对上一张垂涎欲滴的丑陋魔脸。

    身体反应比意识更快,她转身就是一滚,堪堪躲开那只魔掏心的利爪。

    “好香,好香。”不断有腥臭的涎水滴答滴答从魔裂开的血色嘴边滴落,“你的血,好香。”

    玄负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液体是什么,她被恶心得一激灵,用袖子狠狠擦了好几遍,咒骂:“哪来的腌臜东西!”

    随即她一愣,又不可置信地挠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她分明记得自己被凛迟一剑穿心,断罪出手,震碎灵府,绝无生还可能,可如今却能跑能跳、能呼能吸,手上的温度、触感如此真实,这究竟是……?

    难道,她重生了?!

    玄负雪从小便在仙门见孤峰修行,见过的灵异志怪之事不胜枚举,献舍夺舍、借尸还魂、灵童转世之类也听过不少,是以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立刻冷静下来。

    无论她重生缘故为何,可既然醒了过来,当务之急便是要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性命。

    重活一世,她决不能再重蹈覆辙,那样毫无意义、像只蝼蚁一般地死去。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那只魔突然裂开血盆大口怪笑,就朝她扑来。

    玄负雪手中结印正要施咒,身体一顿。

    她感受不到灵气了。

    这具身体有异!

    可魔步步紧逼,已经顾不得她多想。

    再一次结印失败之后,她被迫接连后退几步,后腰“砰”地撞上了硬物。

    玄负雪回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黄花梨木梳妆桌,桌上妆奁木匣齐全,被她撞得散落开来。玄负雪急中生智,干脆抄起一只匣子,狠狠朝那头魔砸过去。

    万幸她力气虽然不大,准头却不错,木匣正中魔的额头,坠落在地一声轻响,滚落出一堆金簪银钗。

    玄负雪有些意外地挑眉:金簪银钗,这该是女子的闺房之物。

    举目四望,她这才发现自己现下身处的似乎是一件昏暗的宫室。

    屋内雕梁画栋,陈设好不精美,正中央一张垂挂半透薄纱的四方大床,方才她便是在那上头醒来的。

    那薄纱似透非透,在屋内宫灯映照下光华流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玄负雪眯着眼仔细一瞧,不仅咂舌:采自极东蓬莱海的鲛人纱,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不仅色泽流转艳丽,还冬暖夏凉,更有辅助伤者滋养神魄的功效。

    再认真一看,那张雕花大床居然也是采的整块上品寒冰玉,晶莹剔透,润骨升肌。

    看来布置这件宫室的人对她,或者是对她这具身体相当上心,费劲心神搜罗来一堆天材地宝,生怕她养不好伤、醒不过来。

    只是不知道是谁能对她花这么大心思?师尊?还是大师兄?

    正在她出神间,那只魔终于从被砸的眩晕中恢复过来,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

    被玄负雪投出的那只木匣装满金玉珠宝,分量着实不轻,又狠狠砸在魔的面中,简直把它砸得眼冒金星。

    加之那只魔虽然长得骇人,可修为却不高,因此虽然几次想要扑杀上前,却都被玄负雪设法避开,期间还又挨了好几下砸。

    趁着它又一次吃痛时止住脚步,玄负雪转身就逃,“哗啦”一下拉开门扉。

    本以为到了门外能见青天,却没想到眼见又是偌大的长廊,四处门窗皆开,透过大敞的镂花窗,能望见屋外一轮明亮的圆月。

    玄负雪沿着长廊奔跑,廊下铺满冰凉月色。

    她的手中结印不停,可无论如何使力,灵府却仿佛疏漏百出的大筛子,无论如何使劲吸纳灵气,都是来多少漏多少。

    额上、后背都渐渐渗出了热汗,被微凉的夜风一吹,单薄的衣襟紧紧贴在后背皮肉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许久没有这样狂奔过了。

    从前在见孤峰上,门内上下都知晓她生来体弱多病,对她诸多关照。

    记得五岁那年,她在灵草田间追逐一只蹦跳的灵兔,脚下不察绊了一跤,结果跌破了膝盖皮见了血。明明是个小伤,可也不知怎的就在夜间发起高热,甚至险些见了阎王。

    是以从那之后,她出行都坐着仙术驱使的轮椅,能躺就不坐,能坐就绝不走,养出了一副懒散的体格。

    现下让她和魔生死竞速,玄负雪只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暴毙的边缘,心脏砰砰直跳,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不行,实在跑不动了。

    一个转念间,她弯腰钻进了拐角的案几下,蜷缩起身子。

    幸好她身量娇小,躲藏在黑暗的案几阴影中不声不响时几乎可忽略不计。

    她屏住呼吸,听见那只魔的脚步渐渐近了。

    魔的智商着实不高,听不见玄负雪的声响,又瞧不见人,居然也不知道弯腰四处查看,就那么直愣愣地在原地转了半圈,犹豫片刻,拖沓着脚步,继续往前去了。

    玄负雪这才寻得喘息时机,环视自己当下的处境。

    先是不知何故捡回一条性命得以重生,又是在不知名的华丽寝宫中醒来,再是被魔追杀,玄负雪只觉得一头雾水,眼前似乎弥漫着厚重大雾。

    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玄负雪决定快刀斩乱麻:先处理魔头,再寻机寻找路线和出口,离开此处。

    既然上苍有眼,让她重活一次,她定要寻回自己应得之物,报未尽之仇。

    她攥紧十指,指尖掐进掌心嫩肉。唯有依靠痛楚才能堪堪压抑内心翻滚不休的愤怒。

    从魔掌中脱出之后,她势要找到凛迟。

    找到他,杀了他,然后把他碎尸万段,尸体拖去做仙草田肥!

    估摸着那只魔已经走远了,玄负雪悄无声息地钻出桌案,贴着墙根往前走了几步。

    然而这长廊曲曲折折,百绕千回,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悠半晌,进了一间宫室,忽地觉得眼前景物有些眼熟——竟是又回到她醒来的地方了。

    窗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焦急的人声:“那只魔闯进百花殿了!那可是夫人寝殿!”

    另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完了完了!尊上还在戮武门外迎敌,一时半刻怕是赶不回来了!呜呜呜呜呜若是夫人当真出了事,我还不如找条绳子吊死呢!”

    先前那道更粗的声音呵斥道:“哭有什么用!尊上让你我照料夫人,等待夫人醒转,如今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你我吊死还算轻的,上下祖宗十八代都不够尊上他老人家拖出来鞭尸!”

    哭哭啼啼的纤细声音还没开口,忽地听见一声惨叫!

    一泼艳红的鲜血溅满透白纱窗。

    “魔!魔又来了!”

    听见尖叫,玄负雪来不及多想,闪身就要出门救人,可屋外魔的动作更快,殿门“砰”地被撞开,一个鲜血模糊的人影随着门板一道飞了出去,跌落在玄负雪脚边。

    玄负雪急忙刹住脚步,俯身查看对方伤口。

    那小宫女右手臂上破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但并不伤及根本,还能挣扎着坐起来。

    “多谢,我......”看见玄负雪,小宫女显然怔住,半晌,眼睛一亮:“夫人,夫人您醒了?!”

    想到自己从这间华丽的寝殿中醒来,玄负雪若有所思,用手指自己:“你在叫我?”

    小宫女兴奋之情显而易见,用力点头:“夫人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若是尊上知道了,他该多高兴啊!”

    她捏紧衣袖,抹了一把眼泪,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由分说就扯着玄负雪往寒晶玉床边跑:“委屈夫人您先在床下躲藏片刻,我去把那魔头引开!”

    玄负雪正要制止,那小宫女却揪紧她的衣袖,使劲摇头,眼中已经含泪:“仙门修士在戮武门外设伏围攻尊上,方才护卫回报时说尊上受了重伤,怕是再赶不过来了。夫人若是能躲过此劫,定要去戮武门外,尊上就在那里,他等您醒过来已经好久——”

    话没说完,她浑身一僵,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玄负雪双掌合十,歉意地说了句“对不住”,便将被自己打晕的小宫女拖进了床下,遮盖好身形。

    就算她再弱,也断没有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替自己献身的道理。

    藏好小宫女之后,玄负雪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殿外乌云蔽月,一片黑暗中只有远处星星点点的宫灯微亮,门阶下横陈着身着宫装的尸体,方才对话的另一个宫女已经断气多时。

    而尸体之上,匍匐着浑身赤黑的魔。

    空寂的深夜中,回响着魔啃噬血肉的咀嚼声。

    温热血液漫延到玄负雪脚下时,那只魔蓦地停下动作,抬起头,两只赤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玄负雪。

    玄负雪弯腰,从地上一片狼藉中找出一只金钗,攥在手中,一眨不眨地和魔对视。

    半柱香不见,它已经比上一次玄负雪看见它时大了不止一倍。

    人世间的魑魅魍魉不仅依靠天地间魔气怨气修行,更能依靠生吞血肉增长修为。

    估计是以形补形,吞下一个人后,魔的身上便会长出许多畸形奇怪的肉瘤,有些肉瘤像是人的四肢手脚,有些像是被吞食者的面孔。

    实在恶心得紧。

    可偏偏对于魔而言,吃人能使它修为暴涨,而迅猛提高的修为正体现在它急剧窜高的个头上。

    眼下这只魔体型比原先大了不止三四倍,想必掌下已经沾了不少人的性命。

    魔抽动几下鼻翼,再次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挂着肉渣的裂唇高高上扬,露出沾着红血的森白尖牙,从喉咙里滚出几声含糊的咕哝:

    “还是,你的血最香......”

    “所以说,我最讨厌不通人性的畜生。”

    金簪从手中飞出,凌厉刺穿魔的右眼,魔痛得发出尖啸。

    可它吸食了生人血肉,早已今非昔比,就在金簪从玄负雪脱手的一瞬间,魔已经飞身上前,尖锐爪尖瞄准她脆弱的脖颈。

    躲不过了!

    她不甘心!

    明明才捡回一条命,明明睁眼才重新见到这熟悉的世间,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师尊,大师兄,她想再见他们一面,她不要……

    剑光凌冽如虹。

    魔赤红的血目睁圆,头颅随着雪亮剑斩扬向凌空,森罗魔气在深蓝无垠的夜幕中划出一道暗黑弧线。

    玄负雪的呼吸一瞬间停了。

    她认得那柄剑。

    断妖魔罪,断世人罪,也曾了断过她的心跳。

    胸腔右侧突地锐痛。

    云散月出。

    无头魔身躯沉重坠地,露出来人。

    他逆着月光,身影黑沉,背后是一片尸山血海。

    玄色暗纹的方靴往前一步,靴底碾碎一汪平静血泊。

    再往上是宽大厚重的织金暗纹黑色大氅,内里是同色素袍。袍角、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