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玄桃,已经是五年后,曾经稚气未脱的少女,如今面色憔悴,小腹高高隆起,眼中却闪着奇异的光彩。
“主人,阿桃来向您辞行。我......修不了无情道了。”
子桑妙仪沉默着,不能理解眼前女子眸子里涌动的情愫为何。
“我在人世间,遇到了愿意与之托付终身的人。”女子轻轻抚摸圆润的肚子,又抬起脸来柔柔朝她一笑,“只是可惜了您在我眉间种下的那一滴心头血,我只愿与一人白首不相离,长生于我再无用处。”
“若是你想,我可以令它流转至你腹中胎儿身上。”鬼使神差一般,子桑妙仪主动开口,“你会与你的丈夫白骨成灰,可你的孩子将会寿龄恒长。”
女人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当真?多谢主人。”
西域干燥热烈的风吹进大殿,正坐跪在蒲团之上的少女有着同玄桃一样的水灵灵圆眼睛,此刻浮现出茫然震惊的神色,呆呆地望着子桑妙仪。
还多亏了酆都一战,见孤峰女弟子同邪魔私奔,丑闻闹得沸沸扬扬,悬赏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竟也传到了桃花城外。水墨画成的女子肖像,眉眼熟悉,有故人之姿。
如今得见真面,原来当真是故人之女。
“我将转移神脉心血的术法传授给你娘,之后她在桃花三十六陂里小住不到半月,快到临产期才收到你那爹爹的来信,让她下山待产。”子桑妙仪嗤笑一声,似乎有些不满,“阿桃来去匆匆,我连她究竟找了个怎样的男子做夫君都未曾识的。”
“再然后,她就宛如一滴融入海洋的雨水,再也没有了消息。”
桃花三十六陂不与外人来往,山中日月长,世外隐居之所无人打扰,自然也没有过往的旅人或信鸟,能传讯来向尊贵长生的神血后裔,告知她那朵小小的、糊涂的桃花精命运如何。
原来,是已经病死了啊。
玄负雪脑中纷乱,半晌,才道:“我小时记忆不多,依稀只记得我娘身体不好,总带着我四处奔波求药,后来她带我上见孤峰寻亲,当夜病发,就这样去了。”
子桑妙仪摇头:“九玄幽桃生命强健,加之曾受我心头血滋养,不该疾病缠身,你娘临死前,可有和你嘱托过什么?”
“未曾。”玄负雪遗憾摇头,“当时夜深,我、我睡着了。次日,是我师父来告知我的。”
她连亲娘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活生生的人转日便成了一具冷硬棺木。
子桑妙仪不像是个会安慰人的,听了这番话,也只是回以沉默。
“方才我探查你额间心尖血状况,见有许多虚损。”安静过后,子桑妙仪才重新道,“你从小到大,可是常失血受伤?”
玄负雪:“五岁那年我追逐田间灵兔,摔了一跤,之后身体便不大好了。是我师父定时回来为我扎针取毒血。可是这其中有问题?”
子桑妙仪又仔细盘问了一番苍以朗的治疗之法,迟疑开口:“听起来似乎都是些普通疏淤活血的法子,并无多大问题。我不通医术,恐怕还得去问问擅医之人才行。”
擅医之人?
城中不就有一个么?
时机成熟,玄负雪又将乌明珠同自己一道前来与来意言明,子桑妙仪微微颔首:“我会派人请乌姑娘进殿相谈。乌行止既然是你的好友,我也尽量帮你查探下落。”
她招手换来弟子,吩咐两句,不出半柱香,就有人来回命:“回禀主上,查到乌行止公子在城内踪迹了。”
这么快?
弟子捧上一卷厚厚案宗,一板一眼地念起来:“九月初六,进城,于城门外登记姓名,进城守卫不允外人进入,遂起口角冲突,捕至城内土牢关押。”
玄负雪:......好家伙!敢情是一来就被抓了啊!怪不得你们对他的去向了如指掌!
按照案卷所写,乌行止在土牢里被关了足足小半年。其实若单论擅闯城门的条例,本不必关这么久期间,可他也是个不安分的,进了监狱仿佛回了家一样逍遥自在,因为在狱中打牌、喝酒以及调戏狱卒等等犯事,逐条累加,出狱的日子遥遥无期。
玄负雪移目,突然不太想承认这种不着四六的家伙是自己的友人。
“按照城禁条律,犯事者白日内需服苦役,乌行止公子被分配往城中瀚海阁,负责整理卷宗、清扫书册。”
“之后半年刑拘期满,乌行止公子便自行离开了。”
动向很简单,完全看不出乌行止为何会惹上杀身之祸。
看来得先去瀚海阁一趟,实地查看有无线索。
既然有子桑妙仪答应帮忙,桃花三十六陂内自然大开畅路。玄负雪起身,打算跟着弟子前往瀚海阁,子桑妙仪却忽地开口了:“你娘从前,有没有对你提过桃花三十六陂?”
玄负雪仔细看她,但是这位美艳陂主的面上瞧不出一丁点落寞神色,她只好如实道:“小辈不记得了。”
子桑妙仪依旧没什么表情,颔首,让她走了。
*
瀚海阁就坐落在中央宫殿的环抱当中,是一座八层尖顶的白塔,同周遭平顶方正的宫室形成鲜明对比。
按照引路弟子介绍,瀚海阁内存储着桃花三十六陂历代收藏书卷,内功术法、奇闻秘史,一应俱全,据说其中有些书册堪称不传之秘,随便一本取出便是价值连城。
玄负雪站在阁中央,仰起脖子,望着高不见顶的书架,密密麻麻塞满的各色书脊,以及半空之中飞舞的散页、墨笔,抬头抬得脖子都酸。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凛迟来。若是那个文盲在这里,看见这么多“天书”,一定会脸都黑了。
而且他这人是个闷葫芦,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一定不会直说,只会沉着脸,坐在书案前,笨拙地捏着毛笔,再逼自己一本一本地啃完。
“玄姑娘?”弟子轻声唤回了玄负雪的神智,又笑着道,“看来姑娘也是个爱书之人,一进书阁便笑得这样开心。”
她笑了?
玄负雪摁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跟着弟子走上阁楼:“当时乌行止是在何处做劳役?”
“姑娘请跟我来。为防土牢犯人手粗损害书册,我们都只让他们负责外围书室,整理的也多是廉价印刷本......这间便是了。”
“多谢。我自行查看便可,小弟子慢走。”
剩下玄负雪一个,她叉着腰,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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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子的书册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当初乌行止在这屋子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么想着,她随手抽出一本《般若心经》,信手翻开,看清其中内容,险些手一抖将书册撕成两半。
天杀的哪个大不敬的家伙竟然在佛经里私藏春宫图!
玄负雪不信邪地又翻了两页,果然这本佛经除了封面完好之外,内里全被掉包。
一页页花里胡哨、千姿百态的小人,耀武扬威一般被塞在书册中。
这作风,真是该死的熟悉呢。
不出意料,在最后一页,玄负雪看见了熟悉的字迹。
“佛门清修乃是苦海无边,不如温柔乡、美人面,牡丹花下死得其所。”
玄负雪:......所以你整日胡混连个自保修为都没有、以至于莫名其妙被半道截杀就是死得其所了么乌行止!
她捏着鼻子,不忍直视,将这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扔到一边,又翻出一册书。
同她猜想的一样,既然乌行止能在一本书中留下笔迹,自然其他书册也难逃他的魔爪,到处都是他潦草飘逸的草书。
或是绘制功法绘本上的小人被他大加批注,评判究竟哪一个女小人更为貌美,或是各地地理图册,一边旁征博引地研究了不同地方女子的形貌特征,外加一句“异地风情无高下,可唯有一点共同,便是男人皆如脚下泥,甚丑”。
......
总而言之,全是废话!
玄负雪心力交瘁。
她揉着额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
真想甩手不管。
她从下午翻书翻到了午夜,静室中烛影微晃,书香浮动,只有灯花偶尔爆裂。
乌行止形销骨立的身影始终烙她的脑海里。
还有那句惊恐万状、撕心裂肺的“苍师兄,不要杀我!”
玄负雪的喉间仿佛梗了一块硬石,不上不下卡在正中央,令她无一刻安心。
她睁开眼,认命一般重新翻开手边剩余的书册。
这是本平平无奇的各族族谱,写的是各宗起源与门内传承,比如白鹭洲祖上是个渔夫,因此剑法如水,灵动飘逸。
千寻云岭的祖师奶奶是苗疆出身,擅使巫蛊药人。
而桃花三十六陂只是简单一笔带过,写着门内多修无情道,不与外族人通婚。乌行止在此处还纳闷地留了一笔批注:族内通婚多生病种。不与外人成亲,如何绵延香火?
现下玄负雪倒是能回答他的疑问了:女娲血脉,长生不老,自然无需繁衍子孙。
再继续翻,就看见了见孤峰。见孤峰原本只是个无誉无咎的小门派,和其他泯然众人的仙门一样,修的是剑法,既无悠久传承,也无深厚家底,在百年前压根不为人知。
直到仙魔大战之中,苍以朗异军突起,在仙军中打头阵杀魔立功,还自创了一套君子剑,从此见孤峰才一跃千里,跻身四大宗门之内。
无甚新奇,这些都是玄负雪早就知道的东西。
她打了个哈欠,又看见书页缝隙间乌行止的批注,这回却只有两个公整、清晰的大字:
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