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二八
    #二八

    节后,梁稚回到狮城如常工作。

    两周后她把电话打到了合裕酿酒厂去。

    显然,郑永乐一直在等她这通电话等得心急如焚。

    梁稚也不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这一阵提前查过国际市场上分馏塔、灌装机这些相关设备的价格。我可以投二十五万美元,专款专用于自动化的设备升级。然后你拿设备去做抵押,找银行贷款我咨询过业内朋友理想情况再贷出来五十万美金应当不成问题。”这位业内的朋友自然是从事证券行业常与银行打交道的顾隽生。

    “……二十五万吗?”

    “我个人就拿得出这么多。”

    郑永乐沉默片刻“……梁小姐不是代表梁家的意思?”

    “梁恩仲代表梁家的意思。但梁恩仲是什么态度相信郑老板你也了解。”

    郑永乐在梁恩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自然清楚自己区区小厂入不了梁总的法眼。

    “那……条件是?”

    “8%的股份。”

    “梁小姐……这要价就有些高了。”

    “我的条件就是这样,郑老板你可以慢慢考虑。”梁稚顿了顿又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管郑老板你接受不接受,后续假如打算更换设备,我都会帮你走个关系拿到欧洲或者日本那边最优惠的价格。”

    郑永乐忙说:“那实在太感激你了,梁小姐。至于股份这个,实在……我们一定好好考虑。”

    梁稚从前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如今自己恶补功课再跟在王士莱身边学以致用也算粗浅习得一些皮毛。

    她记得从前梁廷昭时常强调的做生意的不二法门是“货真价实”能叫她大胆押注合裕正是因为合裕的酒确实好喝不应明珠蒙尘。

    至于自己这一笔钱投下去能否挽狂澜于既倒要看郑永乐自己的本事。

    倘若最后她跟着赚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亏了权当交学费。

    因此郑永乐接受与否于她而言都不大紧要。

    年关将近王士莱多了好些商务应酬连带着梁稚也比平日更加忙碌。

    总算将这一阵忙过迎来春节假期。

    往年春节梁宅迎来送往恰是一年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候。梁稚也爱过节

    他替父亲办事时常出入梁宅有时候拿着一只黑色外壳的记事本立在书桌前一边听吩

    咐,一边拿着钢笔往本上记录。那样的场景又岂止松风水月可以形容。

    如今的梁宅自然不复往日的热闹,但兰姨和古叔仍是操办得一丝不苟,家里犄角旮旯一应打扫干净,门口张贴对联,角落花瓶遍插年花。

    梁稚刚到家没多久,沈惟茵便打来电话,约她出去逛街。

    梁稚换了一身衣服,往楼问津的办公室里打去一个电话,在起居室休息片刻,古叔便来通报,说沈家的车已经开到门口了。

    有一阵没有相见,梁稚只觉得沈惟茵又憔悴了许多,上车之后,她拉住沈惟茵的手仔细查看,瞧她脸色苍白,全无一点血气,很是担忧:“茵姐姐,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上回维恩告诉我说你在吃安-眠药。”

    “药已经戒了,每日能睡四五个小时,也够了。”

    “这哪里够?我听说你这阵都在吉隆坡……要不,你还是搬去狮城吧,维恩是医生,也方便照顾你。”

    沈惟茵没什么生气地笑了笑,摇摇头,“维恩已经那么忙了,我不好继续给他添麻烦。”

    梁稚察觉到了沈惟茵很是拘束,恐怕是有沈家的司机在场的缘故。

    她们原本是要去康华丽广场,但那里太热闹,只怕也不适合说话,既然是要去瞧一瞧新衣服,倒是有更合适的去处,于是梁稚便让司机把车开去夜兰亚丁。

    红姐裁缝店挂出来的招牌,明日开始春节休假,所幸两人没有白来一场。

    裁剪的工作暂且停了,红姐正在整理订单,听见门帘掀开的声音,抬头望去,很是惊喜:“真是两位稀客。”

    红姐将两人迎进里屋,端上柠檬水,和蜂蜜窦、麻蓼等点心,又呈上一本新来的布样册子。

    梁稚同沈惟茵喝着柠檬水,翻那册子,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红姐明白两人大抵是来她这里说话的,便把那册子留了下来,笑说外头账还没有理清,自己先忙去了,请她们两人自便,有需要唤一声便是。

    里屋是红姐招待贵客的地方,乌沉沉的木家具,屏风嵌了墨绿色的海棠玻璃,窗边条案上摆放铜香炉,燃着一支细细的线香。

    梁稚放下水杯,看向沈惟茵:“茵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惟茵神情晦暗,片刻,才极为艰涩地说道:“……我怀孕了。”

    沈惟茵同屈显辉结婚六年,一直在暗地里服用短效避-孕药,但最近半年因为失眠严重,未免与安-眠药同时服用而产生副作用,她先遵照医嘱,停服了避-孕药。前一阵回吉隆坡,屈显辉强

    行与她同房……[*注]

    “例假晚了两周我用验孕棒测了测……”

    梁稚一时手足无措显然这样的大事远超她的人生经验她陡然为此前自己拿这种事同楼问津开玩笑而感到羞愧。

    “那你想留下来吗?”

    沈惟茵摇头“若是留下来我这辈子真就要与屈显辉彻底绑死在一起。”

    “维恩是医生你应该告诉他。”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去杀了屈显辉。”沈惟茵似乎是想苦笑一声但那表情摆出一半就垮了下去。

    梁稚望着她坚定说道:“必须告诉维恩。如果你不想留他是唯一可以为你安排手术还不会走漏风声的人。”

    沈惟茵沉默下去。

    “等事情了结了你再争取离婚……”

    “做不到的。现在沈家也是风雨飘摇股价一直在跌维彰把宝都压在爪哇海的那块地上可是据说楼问津要同他竞争……沈家背靠屈家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我这种时候离婚。”

    “那就跑。”

    沈惟茵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见梁稚目光灼灼显然这句话并非玩笑。

    “我跑了屈家一怒之下与沈家切割沈家该怎么办?覆巢之下维恩……沈家的私人医院恐怕也……”

    “沈家那么多男人却要靠你一个女人在床笫上替家族争取利益吗?”梁稚没忍住将话说得很是刺耳“茵姐姐你劝我自私你自己呢?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再熬下去恐怕小命都要熬没了。”

    沈惟茵不再说话了。

    梁稚把她的手捉在手里——她手指着实冷得吓人——紧紧握住“茵姐姐先把怀孕的事告诉维恩。他是君子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等这件事情解决你把身体养好假如你想脱离屈家我会和维恩一起为你想办法。屈家势力再大

    沈惟茵从前便知道梁稚是极有主意的一个人今天见面之前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可经梁稚一安排反倒生出未来可期之感。

    她思索了片刻便点点头“晚上回去我就找机会告诉维恩但愿他……不要发太大的火。”

    “他发火也是应该的他从小就比其他人更维护你……”

    沈惟茵心脏猛地一跳片刻后确信梁稚这话里并无丝毫暗示。是她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也是那样骇人的事一般人怎会无端联想?

    话聊开以后沈惟茵心情也明朗几分“你呢阿九?你现在……”

    梁

    稚把头低下去“你上回教我要及时行乐……”

    “你想得开就是最好的。”

    梁稚摇头“……我只是自欺欺人。我简直想象不到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公司也就罢了钱财都是身外物。我爸……楼问津绝对不会松口放他回来。”

    “你求过他吗?”

    “……从前或许还能求一求现在反而不能了。茵姐姐你能明白吗?”

    沈惟茵点头“当然。”

    她自从上回在香港从沈惟慈那里听说了梁稚一直暗自爱慕楼问津之后便在揣度她该有多么艰难。这样的境地里爱不能说恨不能提二者又不可互相抵消。

    梁稚自尊心强要她拿自己最纯粹的爱慕去求“敌人”手下开恩不如直接要她去死。

    梁稚自嘲一笑:“我简直像那首诗里说的直把杭州作汴州。”

    沈惟茵望着她“我看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跑吧。凭他们有什么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

    梁稚笑起来“好主意。”

    两人心情松快些便有了挑选布料的兴致最后选了一匹真丝烂花绡一匹提花镂空花罗量了尺寸叫红姐做两身连衣裙。

    如此一下午便消磨过去了。

    回程路上沈惟茵邀梁稚去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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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吃饭梁稚以临时登门有些失礼婉拒了沈惟茵却了然一笑“我看是因为你刚回来还没见到想见的人吧?”

    梁稚坦然一笑。

    车把梁稚送回了梁宅梁稚走回起居室却有楼问津的司机等在那里说是过来接太太去科林顿道吃饭。

    楼问津的宅子也应景地做了一些春节的装置进门一只半人高的陶瓶里插着几株连翘一旁桌上摆了一盆水晶黄梨因闽语里“黄梨”音为“旺来”。

    屋里只有扎奇娅并两个佣工忙碌端菜的身影一问才知道楼问津人在书房里。

    梁稚穿过左边走廊到了书房门口。

    门是虚掩的她往里一看发现楼问津躺在书房沙发上好似是睡着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在沙发前蹲了下来认真瞧了瞧他确实是真睡着了。

    地毯上滑落了一份文件她拿了起来卷成筒状而后杵到楼问津耳畔:“起床了!”

    楼问津倏然睁眼。

    梁稚挑眉望着他:“你请我过来吃饭自己却在睡觉?有没有一点礼数?”

    “好像梁小姐这样更没有礼数一些。”

    楼问津坐起身把文件从她手里夺走

    几上一扔。

    梁小姐今天穿是一件淡紫色印花削肩的翻领高腰连身裙,头上系了一根同色系的发带,黄昏的光线里看去,两条手臂仿佛添了蜂蜜的冻牛乳。

    他打量梁稚的同时,梁稚自然也在打量他。

    衬衫睡得皱了几分,头发也有些乱,因为刚醒,那神情还有些困倦的意思,和平日里的端正锐利相比,是另外一种少见的慵懒。

    楼问津手肘一撑,正要从沙发上坐起,梁稚却忽然站起身,抬腿,在他身上跨坐了下来。

    她手掌撑在他胸口,低着头看他,“喂。”

    楼问津微微扬了一下眉,“梁小姐有什么指教?”

    “你明明知道我今天回来,还在书房里睡大觉。”

    楼问津笑了一声,“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留言,说你跟人逛街去了。我总不能跟过去……”

    “你上次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哪次?”

    “还装。”

    “真忘了。”楼问津抬手,搂住她的后背轻抚,“你提醒一下?”

    “红姐那里。想起来了吗?”

    “哦,那一次。”手掌往下,到了腰际。

    “对。”

    “……那么我送你的那条裙子呢?没见你穿过。”在腰际逗留片刻,却又回到了原处。

    “……扔了。”

    “是吗。有点可惜。”手掌挨住了她手臂,轻轻摩挲,仿佛不带任何的意味。

    “……”梁稚闭了闭眼睛,“你……”

    “我怎么了?”楼问津无辜地瞧着她。

    “……故意的是吗?”梁稚忍不了他这样持续的不着边际,蓦地把他领子一揪,摘下他新配不久的眼镜,扬手一扔,低头,一下咬住他的嘴唇。

    只不过是一周没见,却好像已隔了好久,经不起一丁点的撩-拨。

    楼问津一把按在她脑后,一边凶狠地吻她,一边坐起身来,去解她连身裙的纽扣。

    “……书房门没关!”

    “嗯……”楼问津含糊应了一声,可直面这样强烈的视觉刺激,他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撷咬。

    正值黄昏,琥珀色余晖从玻璃窗投了进来,照在皮肤上,显出一种浓稠的油画般的质地。

    发带一扯,她一头微卷的长发瞬间垂落,遮住了羊脂玉一般的皮肤,仿佛裸-身骑马绕行考文垂大街的戈黛娃夫人。

    虽然心知即便有人过来,也不会进屋,可仍旧提心吊胆。而这反倒成了酝酿刺激的催化剂。

    楼问津穿戴齐整,只除了与她衔接的某处,她双臂环抱在他身后,摩擦衬衫粗粝的布料,自行掌管一切起与伏的节奏。

    楼问津以吻堵住她行将失控的声音,他睁眼凝视着她的脸,幽深的眼里,清明爱意与浑浊欲-念混杂,仿佛要亲眼见证,她是如何一分一分地为他堕落。

    “阿九……”

    他不敢出声,只敢在心底忏悔。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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