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同休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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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高自能望远。

    小时候,骆禅檀就喜欢趁着宫人不注意,偷偷爬到树上,观察着地上来来往往的宫人。

    那时,他时常坐在树上悠闲地晃荡着双腿,而下面匆匆来去的宫人们很少有人会抬头注意到他。

    因此,他常常会看到在平日里走在平地上视线平视或是仰视看不见的场景。

    有的宫人手脚不干净,习惯性偷偷摸摸地拿些不起眼的首饰藏进衣袖里,之后还会做贼心虚地左右偷瞄两眼。

    尤其是嫔妃们的耳珰,两个丢了一个就戴不了了。主子说将余下的耳珰丢了,宫人就留着和手上的配成对,再拿到宫外去变卖。

    他还瞧见过宫人与内侍擦肩而过时偷偷擦碰过手背的手,还有草丛堆里掩人耳目的私会。

    宫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都是表面风光背地污秽。

    夜里,骆禅檀背靠着粗壮的树干,抬头仰望着稀疏枝干间透漏出的那轮清冷的月亮。

    月有阴晴圆缺,亘古不变。

    换作从前,骆禅檀根本不会分散注意去关注那挂着天空中的明月。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十五的月亮几乎圆满成一轮圆盘,被天空中的云遮蔽,再从云层间漏出来。

    如此循环往复,毫无新意。

    哪有人有意思呢。

    他觉得无趣,低头正好瞥见陶昭南鬼鬼祟祟地从门外走进院中。她的脑袋跟机警的小鸟一样,左右转来转去,四处张望。

    他居高临下,自然也瞧见了陶昭南蹙眉不悦以及双手环抱在身前,手指攥着衣袖的小动作。

    大抵是偷摸溜出来的,她身上穿了一件男装,还将头发束起,可小动作还是出卖了她的女儿身。

    骆禅檀闲适地坐在树上打量窥视着陶昭南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孩童蹲在墙角看蚂蚁群搬运粮食一般觉得饶有兴趣。

    连骆禅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唇角正勾着一弧清浅的愉悦。

    万籁俱静,唯有耳边呼呼的风声吹过,荒殿更显幽僻。

    过了约一刻钟,陶昭南似乎是没有了耐心,抬步欲走。

    骆禅檀出声叫住她。

    陶昭南扭头见他从树上跃下,身影犹如一只黑猫,落地的动作敏捷轻盈。

    而他一步又一步慢慢朝他走来的动作,却更像一只逼近猎物的黑狼。

    他的目光凝视在她面容上,陶昭南本就颦蹙的眉头更往下沉了些许。

    得知他一直在树上,像是看戏一般地看着她如同无头苍蝇地在院中寻找他的身影。

    陶昭南很不爽,偏偏又不能拿他如何。

    “尊使大人很有闲情逸致。”她冷嘲热讽他道。

    舒展眉宇带着没有感情的笑:“我还当是尊使大人琐事缠身,来不了了。”

    “毕竟尊使大人一向信守承诺,从不随意爽约,不是吗。”

    听出陶昭南话语中的讥讽意味,骆禅檀不怒反笑,轻笑着又朝她走近一步。

    这个距离,往往不是暧昧,就是危险。

    “我可并未说是亥时几刻。”他轻声说话的声音让人发麻,“你是否也太急性子了些。”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陶昭南皱了皱眉头想要挣开,却又被他犹如铁锁链般的气力收力抓着。

    快要到药效发作的时候,骆禅檀只需一摸她的脉搏就知道她体内的绞肠散未被清除。

    他眼前的女人,可不是一只柔弱的兔子,而是一只会狡兔三窟的狡猾兔子。

    表面看起来柔弱无辜,还有点倔脾气,可实际上,聪明且固执,还很难掌控。

    不使点手段,骆禅檀是真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在宫里。

    陶昭南再一使劲,他立刻就松开了紧抓住她的手,随意将手背在身后,并慢慢捻了捻指腹。

    “裘霁春,是你的人。”陶昭南先开了口。

    骆禅檀有的是时间跟她耗,但她是掩人耳目出的东宫,不能在这里久留。

    从她入百蕴阁开始,裘霁春对她的态度就热络得反常。陶昭南不是没有起过疑心,可又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她是别有居心地接近自己。

    如今想来,如果她一开始就是骆禅檀有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那一切就都变得有迹可循。

    在翎羽殿时,借食盒递进来的消息,应该也是裘霁春的手笔。

    她表现得太过自然,若非今日由她亲自将红豆糕的食盒交到她的手中,食盒里又有骆禅檀的纸条。

    她都不敢完全确定,裘霁春,就是骆禅檀的人。

    她的语气近乎是肯定,骆禅檀微挑眉头,反问她。

    “你既已经有了猜测,为何还要问我。”

    “猜测是猜测,我想要一个确定的回答。”

    实话说,陶昭南心存一丝庆幸。

    庆幸她没有被裘霁春的“糖衣炮弹”打动,险些将自己的真心错付给她。

    否则,她就真的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了。

    “是,但不完全是。”骆禅檀的回答模棱两可。

    “裘霁春不是神暗司的人,她欠我一个人情,所以她替我传递消息。”

    他始终将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的脸上,陶昭南一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就给了她更准确的说法。

    至于他和裘霁春之间欠下人情的缘由,骆禅檀没有多作解释。

    而陶昭南也没有太过好奇,更没有追问。

    “所以,她不是你安排进宫的。”

    “不是。”

    骆禅檀回答得很干脆,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他说不是,陶昭南就信他。

    二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陶昭南直觉有些奇怪。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骆禅檀满眼兴味地盯着她看。

    这种眼神,像极了猫瞧老鼠的眼神。

    先是逗弄,再是猎杀。

    也是骆禅檀的这一问,让陶昭南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他们之间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分明是骆禅檀让她来此同他见面,也应该是他有事找自己。

    现在的状况,却颠倒了过来。

    她无言地摇了摇头,问他:“今日你寻我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难道你很希望我给你找点事情做吗。”

    骆禅檀睚眦必报,刚刚陶昭南讽刺了他,他现在也要反讽回来。

    “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喜欢做暗探。”

    骆禅檀稍稍眯起眼睛看她:“还是说,你很喜欢这种掩人耳目的感觉。”

    激将法对陶昭南没有用,她沉默着不回答。

    对骆禅檀这种恶趣味的人来说,她反应越大,他就越兴奋,越来劲。

    听骆禅檀的语气,陶昭南依稀察觉到他今天的心情不错。

    无事不登三宝殿,骆禅檀可不是一个会闲来无事找人来叙旧的人,这很反常。

    他找人,不是找麻烦,就是送人去见阎王。

    显然,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骆禅檀不会要她性命。

    但是他想要折磨她,只要不给她绞肠散的解药,她就会痛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