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落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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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在我身边,我这条命也没意义了。”

    圈住她脖颈的手臂环得更紧,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的肌肤上,细碎的痒意从耳后的皮肤扩散开,像是小石子激荡湖面,连成更大的涟漪。

    从埋在臂弯中传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却难抑他庆幸的心情。

    下一秒,搭在他后背的双手用力推开了他的怀抱,骆禅檀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

    他双手自然向后撑住地面,抬头仰视起身漠然俯视他的陶昭南。

    她冷漠地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垂眸面无表情地俯视他。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被猛然推开的茫然,望向她的目光被她如同冰窖般寒冷的视线刺激,眼中流露出些许的不安。

    “骆禅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一刻,骆禅檀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到初见她时,她双手被麻绳捆束,就连她手腕上被绳子紧勒出红痕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始终是她那双眼睛。

    她的模样生得与骆清乐相似,可眼睛里的温度是截然不同的。

    只看眼睛,就能清晰地分辨出二人的区别。

    “我不是你阿姐。”

    这一次,轮到她居高临下地决定他的命运。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饶是一向洞若观火的骆禅檀此时也摸不准她的心境。

    骆禅檀愣在原地,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骆禅檀,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既然自己都不珍惜,我也没必要留下了。”

    她轻易地判处了他“死刑”,抬步毫不留情地转身。

    “等等。”他在她身后,朝她伸出手。

    她的脚步并不为他停留,没有丝毫的犹豫,走得干脆利落。

    而紧跟在她身后的蓝鸢站在门外目睹这一幕,既被尊使的哀求挽留惊诧,又被陶昭南干脆利落的视而不见震惊。

    眼见陶昭南与她擦肩而过,蓝鸢犹豫不决,一时竟判断不准是该留下立刻去寻人来医治尊使,还是跟着陶昭南离开。

    陶昭南路过蓝鸢身侧,淡淡开口:“去寻掌柜吧。”

    “姑娘。”她唤她,可陶昭南并未因此停顿脚步。

    “姑娘,你去哪。”

    “别跟着我,蓝鸢。”

    她没有回头,语气是蓝鸢熟悉的命令口吻。

    这样的语气,她曾在骆禅檀口中听过无数次,以至于她有刹那失神。

    其实,姑娘与尊使,是有些相像的。

    蓝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进退两难的脚步最终走向通往药铺的暗道。

    待蓝鸢带着掌柜和郎中回到小院,院中早已经没有了陶昭南的身影。

    而骆禅檀坐在屋内,屋外是阳光,而他整个人都被阴翳笼罩着,周身的气压低沉如黑云密布的雷雨天气时的天空。

    先前郎中被骆禅檀用茶盏掷碎怒喝赶了出去,这会儿上前的脚步犹疑,迟疑的视线转向身侧同他一道的掌柜身上。

    掌柜深深叹息,迅速跨步走进屋内去搀扶骆禅檀。

    “殿下。”

    就在掌柜触碰到他手臂的一瞬间,骆禅檀抬眼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他的眼中没有一点光亮,阴恻恻得恍若漆黑的曜石。

    “陶昭南。”他口中还念着陶姑娘的名字。

    下一秒,他便又闭上眼昏了过去。

    掌柜和郎中将人搬回到床榻上,郎中立刻为其搭脉。

    “如何了。”

    掌柜惴惴地看向郎中,郎中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无奈叹了口气。

    “殿下气血虚弱,吐血后又情绪激动,这是大伤元气啊。”

    “是否会有大碍。”

    郎中沉默了许久:“若是接下来好好休养,心境平和,戒骄戒躁,并不会伤其根本,也不会有何大碍。”

    掌柜咬牙看向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骆禅檀,心中不忍又无奈。

    他很清楚,景亲王和陛下胶着之下,接下来还有许多需要骆禅檀操心盘算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让他休养生息。

    “如若不能呢。”掌柜深深叹息,又问。

    “要是殚精竭虑,只怕之后会留下病根。”

    郎中这话说得极其委婉,要只是费心劳神,还不是最糟糕的状态。

    以骆禅檀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强行动武,后果更加糟糕,性命堪忧。

    “陶姑娘也无法吗。”郎中看向站在一侧的蓝鸢。

    在郎中看来,陶姑娘的医术在他之上,兴许会有别的办法。

    掌柜也同时扭头去看蓝鸢,两束充满希冀的眼神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蓝鸢愣住。

    她摇了摇头,垂下视线不与他们对视,直言事实。

    “姑娘走了。”

    “走了?”掌柜瞪大了眼睛,追问,“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姑娘同尊使似乎是……闹了不和。”

    算不上争执,是姑娘单方面地斩断了与尊使的联系。

    “你可有法子能找到她。”

    掌柜很清楚,陶姑娘的存在,不仅事关殿下的病情,更牵连殿下的意志。

    蓝鸢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要骆禅檀有意,总是能找到姑娘的。

    可是她很确定,这一次,姑娘是下定了决心走的。

    她说过,她不会在这里留太久。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能找到陶昭南,却不能保证能带她回来。

    面对蓝鸢长久的静默,掌柜眼中的希望黯淡了,重新看向郎中。

    “先想法子稳住殿下的身体吧,等殿下醒来,再议。”

    掌柜从身上翻出蓝鸢之前交给他的药方,递给郎中:“这是陶姑娘之前开的方子,但是少了一味人参,便还没有煎成药给殿下服用。”

    “你看看有没有用。”

    郎中接过方子扫了一眼:“这确实是能最大程度滋养殿下的方子。”

    “只是这味人参,可是关键啊。”

    蓝鸢在此时插嘴道:“姑娘今晨已经去寻来了人参。”

    她转身从屋外的桌上拿来装着人参的盒子,揭开盒子,里面是三根人参。

    不单不止一根,还三根都是上好的百年参。

    短短时间内,陶姑娘能寻来这样好的人参,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是从何处寻来的。”掌柜吃惊地看着蓝鸢手中的人参。

    惊异之余,他立刻回神,现在可不是惊讶和好奇人参来处的时候。

    “既然人参有了,劳烦你亲自为殿下煎药了。”

    “自然。”

    郎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蓝鸢手中的人参,匆匆离开去为骆禅檀煎药。

    “陶姑娘能为殿下寻来人参,却……”

    掌柜也有些瞧不透陶姑娘与殿下之间的关系了。

    陶姑娘并非心冷之人,她对殿下也并非是全然无情,可为何会在此时离开呢。

    离开了小院的陶昭南一时无处可去,以她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去客栈住店。

    要再去麻烦卓泽兰么。

    陶昭南带着面纱,忽然感觉脸上有一丝冰凉。

    她抬头看向天空,才发现是下雪了。

    这应当是京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公子,你瞧什么呢。”

    不远处桥上,跟在明济舟身后的阿朗见他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眺望的视线瞧去,竟发现公子的视线尽头是一名女子的身影。

    公子在看女人?

    阿朗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来来回回在痴望的明济舟和远处的女人背影扫视。

    “阿朗。”明济舟视线紧盯那女子的背影,音色霁清,“你瞧那女子的背影,像不像陶昭南。”

    “陶姑娘?”阿朗眨了眨眼睛,也注视着那女子的身影看了许久,“好像是有些像。”

    “但是……”应该不是吧。

    不等阿朗将话说完,明济舟已经提步下了桥,往那女子站着的方向走去。

    “哎,公子。”阿朗慌忙跟上,“公子你等等我。”

    陶昭南回京了?是因为骆禅檀吗。

    明济舟心中生出数多疑惑,脚步匆匆,比寻常走路的频率要快上许多。

    只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形态,他挺胸阔步,步履略显匆忙,上身仍平稳。

    “姑娘。”他站在那人身后,没有直接唤她的名字。

    视线中,女子慢慢回首,脸上戴着雪白的纱面,露出一双极标志的眼眸。

    只一眼,他便确认,眼前人是陶昭南。

    面纱上的眼睛流露出几分意外,她没想到诺大的京城,她会碰上明济舟。

    “许久不见了。”

    明济舟朝她微微一笑,见她戴着面纱,猜出她不想被人认出身份,是以没有直呼她姓名。

    陶昭南朝他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二人之间忽然落入静谧,好不容易跟上的阿朗唤他:“公子,你走得太快了些。”

    立定在明济舟身侧的阿朗看向面前正对他们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

    公子当真没认错人。

    “陶……”

    “姑娘无事,不如到府上一叙。”

    就在阿朗要叫出她姓氏的一瞬,明济舟出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陶昭南的视线从阿朗移回明济舟身上,心想自己在街上晃荡太久更容易暴露,于是朝他点了点头。

    “马车就在不远处。”明济舟同她说。

    她同他一道走到马车边,明济舟伸手扶她先上了马车。

    这是明家的马车,平日里也仅有明济舟一人乘坐,所以马车内并不宽敞。

    待明济舟也坐进马车内,马车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抱歉。”

    闻声对上明济舟略带歉意的笑容,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似乎并不像卓泽兰那般变了些许。

    “马车不大,得委屈你和我挤一会儿了。”

    “不会。”陶昭南摇了摇头。

    马车容纳两人算不上宽敞,但也不到拥挤的程度,所以也算不上“委屈”。

    只是二人之间的距离比在平常环境下要贴近几分。

    “你是何时回的京城,方才我还以为是我瞧错了人。”

    明济舟坦然的目光看向她。

    “先帝崩逝后,我打听过你的消息,听说你那时已经离开了京城。”

    陶昭南嗯了一声,她同明济舟间,不似与卓泽兰那般自在。

    明济舟的性子温柔,可说到底,他是世家子弟,身上总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哪怕他待你亲和,还是会让人觉得和他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我去了西海。”

    “那你回来是为了毅亲王?”

    “毅亲王?”

    “毅亲王是陛下给沥王殿下的追封。”明济舟解释道,又从陶昭南迷惑的眼神中瞧出了一些疑点。

    明济舟默了一会儿,平淡又带了几分确定地问:“他还活着,是么。”

    陶昭南清楚明济舟聪慧,却还是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