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摇晃。
宋温陶踏入归善寺的那一刻,听到不远处传来男人凄惨的哭叫:“老爷——!”
谢桢撑着伞,挡在她面前。
听到这不寻常的动静之后,他蹙一下眉,将手中的伞递给宋温陶,“在亭中等我。”
宋温陶没有接伞,绕过他,冲入廊下。
她循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奔入梦中沈絮洇殒命的那间禅房。
禅房中一片凌乱。
榻边地上,散落着一团血衣。
有个男人正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方才的哭叫,正是他在这间禅房中发出的。
“老爷……怎么会,一刻钟前,少尹大人破防而入的时候,老爷不是……还好端端的吗……”仆从看着那一地血衣,和空荡荡的禅房,六神无主。
谢桢抬步踏入厢房,环顾四周。
仆从见着他,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膝行到他脚边,“少尹大人!我家老爷被歹人劫去了!求您救命啊!”
谢桢抬眸,看向禅房后那扇大开的窗。
他走上前,见窗外是一片深暗的密林。
床榻乱成一团,榻上有一道翠光一闪而过。
宋温陶走近,在榻上寻到一根鸢尾蓝的步摇。
那是沈絮洇的步摇。
是她及笄那年,宋温陶送给她的生辰礼。
宋温陶将那根步摇攥入手中,藏入袖里。
“你家老爷是谁?”她轻声问。
梦中她不知沈絮洇因何而死。
她被困在深宫禁足,闭目塞听,听闻她的死讯,已是她过世半月之后。
她原等着沈絮洇与谢桢的大婚。
没想到,却等来她的葬礼。
而今亲眼得见,她总算明白。
原来三娘是等她赴约,惨遭牲畜毒手。
“是谁?”宋温陶转过头,盯住那哭丧着脸的仆役。
“褚家四爷……哎哟,我家老爷可是褚家四爷,方才还在屋中,这会儿子就消失不见了。”仆役抹一把泪。
宋温陶面黑如水,她大抵已经知道,此处原该发生何事。
褚四爷,原名褚朱,年轻时曾磕坏脑袋,痴傻疯癫,后来被一位游医治好。没人对他有什么指望,他也只知吃喝赌博,淫乐快活。
因背靠褚家,肆意作恶也无罪无责。
清溪井十三女尸案,最后便是因为查到了褚家,才不了了之,抓了几个替罪羊,草草结案。
不痛不痒,对褚朱来说至多有些麻烦,他并没有停止作恶,只是行事更加隐蔽。
不会被揭发的罪行将他的胆子喂肥,郗廷尉的孙女他害得,那沈尚书的女儿,又有何不可染指?
宋温陶胃中恶心,扒着敞开的窗口干呕。
谢桢上前,递来一块帕子。
宋温陶接过,擦了擦唇角的水痕。
她将气喘匀,很快恢复冷静。
无论如何,这里不是梦境。
沈絮洇还活着,没有自缢于禅房中。
当务之急,是将她找回来,莫让她白白地送了一条命。
“贼人是从这扇窗口逃走的?”宋温陶虽在问话,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想必少尹大人的人,已经去追了。”
谢桢点点头,“山路难行,他们跑不远的。”
“想必也不好追。”宋温陶摇摇头。
“这歹徒穷凶极恶,除了京兆外,廷尉府也派了人来。”谢桢道,“我已与廷尉左监去了信,让他在十里外相拦,你放心,那贼人跑不远。”
宋温陶抬头凝望夜空,仿佛看到漆黑的影子在树梢飘过。
雨声哗哗,有人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张口禀报,“少尹大人,菩萨庙里尸首的身份已经查明了,是、是……褚四爷!”
宋温陶眼眸一动,猛地回过头去。
菩萨庙里的尸首是褚四爷?
那将沈絮洇带走的人,又是谁?
……
宋温陶熬了半宿,没有等到人回来。
她伏在桌上眯了一会儿,东方渐渐显露出微薄的天光。
“哎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菩萨庙中昨日刚出了命案,竟也敢进去拜。”
“不止她呢,先前还来了个婆婆,跪在那染血的蒲团上叩拜血菩萨呢。”
“这多不吉利?何故如此?”
“听说啊……那婆婆的女儿就死在清溪井中……”
“难不成……?”
“可不是!要不怎么说,菩萨替天行道呢!”
宋温陶迷迷糊糊转醒,瞧见一道往菩萨庙去的身影。
沈絮洇?
她心有所感,起身追出去。
菩萨殿内香烟袅袅,戴着幂篱的女郎跪在蒲团上,将遮面的纱取下,对着垂泪的观音像拜上三拜。
“阿洇。”宋温陶踏入殿内,看到她叩拜的身影。
沈絮洇不语,她垂眸起身,将手中的三支香插在香炉中。
“阿洇?”宋温陶觉得不对劲,她又唤一声。
沈絮洇缓缓转身,露出那张散布着青紫痕迹的柔嫩脸颊,“温陶,你为何如此待我?”
“什……”宋温陶上前两步,抬手虚虚捧住沈絮洇的脸颊,却又不敢碰触,“阿洇,这是怎么回事?”
沈絮洇眸中带泪,眼底含恨,冷笑着看她一眼,“我为何如此,你不是最清楚吗?”
宋温陶按住她的肩膀,眼眸坚定地直视她,“阿洇,你把话说清楚。”
“别碰我!”沈絮洇激动得一把推开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劈头盖脸地扔在宋温陶身上,“你看看这是什么!你还敢说不是你设计害我!?”
红底黑字的婚书悠悠扬扬落下,停在宋温陶裙角足尖。宋温陶俯身,抖着手捡起。
庚帖上百世芝兰的贺词下,是她的生辰和名字。
而另一人,生于二十二年前的冬十一月,名唤谢桢。
那是谢桢私自写给她的。
宋温陶眼前忽然浮起一场悠扬的雪。
五年前她离京那日,十七岁的谢桢白马狐裘,十里相送,那年冬天极冷,汾水千里冰封,白堤上,谢桢解下狐裘,裹在她身上。
他身上的余温将她包裹住,宋温陶仰头看他。
大雪吞声,可宋温陶却仿佛听到,游鱼破冰,飞鸟振翅,和风铃草轻晃的声音。
“陶陶。”少年人克制地望入她眸中,“等我娶你。”
那时她情窦初开,青涩懵懂,还不知情为何物。后来在幽寂地宫中,她迷失在一重又一重的甬道里,困饿疲累,闭眼欲睡的时候,忽然涌出万千遗憾。
遗憾世间还有百味未尝,千种未见,她竟不能……再见他一面。
后来,她侥幸得救,在某日,忽然听到母亲和扶容谈论起,谢桢与裴氏女,纳征请期的消息。
她心口绞痛,伏坐于地,对着敞开的窗户,看了一夜的月亮。
宋温陶与谢桢的婚书早在永明十四年,远赴扶风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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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被土匪劫道,彻底遗失。
那晚,宋温陶守到天明,孤独地站起来,努力劝服自己:她与那人的婚约,自然也随遗落的庚帖灰飞烟灭。
却没想到,在今日,这张薄薄的红纸,竟又轻飘飘地在她眼前,悠扬落下。
宋温陶唇角抽搐,眼角微湿,她压住泪意,抬眸盯住沈絮洇,“这庚帖,你从何处得来?”
这庚帖被土匪劫走,为何而今却被沈絮洇所获?
是不是这五年来,她与母亲遇到的数起截杀,种种祸端,从一开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宋温陶死死地扣住沈絮洇的肩头,眼中蓄满泪水,她压不回去,颤动的眼皮一眨,一道泪痕就顺着颊边落下,“说!”
沈絮洇后退一步,别开视线,“你少这般惺惺作态。谢桢的婚约屡次不成,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宋温陶怔怔地盯着她,眼眸轻动,强迫自己回忆起那些被她刻意相忘的,与谢桢婚约有关的事。
永明十七年,谢桢与将门裴氏女定亲,三月后,裴家被指谋逆,诛九族。
永明十八年,谢桢与郗廷尉的孙女定亲,同年,清溪井十三女尸案案发,郗家孙女是第十三具女尸。
而今是永明十九年,谢桢与沈絮洇定亲,恰巧,有人将旧日她与谢桢的婚书递到她手上,诱使沈絮洇与她相见,独自离家,又暗中寻人迫害……再将脏水泼于她身上!
“沈三娘。”宋温陶逼近一步,点了点沈絮洇的太阳穴,“你好好想想,这难道不是……诱使你约我来此处的人的手笔?”
“不可能。”沈絮洇挥开她的手,情绪激动,“昭容最是善良大度,断不会做出此事,你休要胡说!”
宋温陶眼眸微动。
褚昭容……原来是她!
“杀人啦——杀人啦——”
外面忽然一阵骚乱。
扶容急匆匆地提裙进来。
“发生何事了?”宋温陶问。
“说是……”扶容眼眸忧虑,看一眼宋温陶,又瞟一眼一旁的沈絮洇,“两条街外的同泰寺,死人了。”
“又一起。”宋温陶喃喃自语,又抬眸问,“死的是何人?”
“是……胡商朱氏。”
宋温陶眉头拧紧。
梦中似是也有这般情形。
“先是褚四爷,又是朱老爷……”她不由得低喃。
“可有什么不妥?”扶容问。
“褚四爷?他怎么了?”沈絮洇也一脸不安地问。
“死了。”宋温陶言简意赅地说,“被人枭首,死在菩萨庙中。”
沈絮洇面色煞白,一下子跌坐在蒲团上。
宋温陶看沈絮洇一眼,“扶容,照看一下沈三娘。”
“殿下要去何处?”扶容问。
“我去同泰寺瞧瞧。”宋温陶道,“有件事,马上就要有结果了。”
沈絮洇心跳如擂鼓,她眼前阵阵发虚,看着远去的宋温陶的背影,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起昨日夜半,那狂徒在她耳边说的话。
“小千金,咱们做个交易,可好?”那狂徒扼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在墙壁上,“我替你杀了褚朱,你助我杀了……公主。”
“我要她满身污名,受尽折磨后……死去。”
“不、不……”沈絮洇抖着唇说。
那狂徒收紧铁钳般的手,轻笑道:“怎么,姐妹情深,你要以身相替?”
沈絮洇大口呼吸,眼前一黑,晕倒在观音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