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不会再有赈灾粮运过来了。”
“怎么会,不是说今日就运到了吗?”
“那可不是粮,而是沙砾土块呀!”
“当真!?怎么会这样?”
“我看朝廷一开始就想致我们于死地,承诺运粮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若真是如此,何必又大费周章运些沙土来?岂不是耗时耗力?依我看,八成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运沙土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然赈灾粮那幌子哪能到今天才被识破。”
“说的有理,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你要不要跟我博一把?江州没粮,可别的州郡又没有闹饥荒,老天爷不赏饭吃,那就只能自己……抢饭吃了。”
“好!”
……
宋温陶翌日出门的时候,发现扶风郡乱了起来。
百姓将谢桢围拢在中间,向他讨要粮草,他却只是看着满地的沙砾。
杀人劫粮的案子雪花一样飞上郡守的案头,他却无暇处理这些案子。
宋温陶走在街上,感觉暗处总有眼睛盯着自己,有的麻木,有的垂涎。
除了零星几个病重的,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出门,到她这里来拿药了。
宋温陶早早地收了摊,回到驿馆,叩响谢桢的房门。
他打开门,拉她进去。
宋温陶瞧见他面色苍白,游刃有余的淡然化作一触即溃的脆弱。
她本想问他,身为运粮官,为何如此让百姓蒙难。可看到他这副模样,苛责的话始终无法轻易说出口。
“谢桢哥哥,我知道你定然也有你的难处。”宋温陶问,“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江州的百姓怎么办?”
谢桢沉默良久,抬手地给自己倒一盏茶。
他的手不太稳,茶水泼了些。
“陶陶。”谢桢抿了一口茶,慢慢坐直身子,抬目直视她,“你觉得江州何以沦落到此等地步?”
“水患?”宋温陶道。
充沛的雨水几乎要淹没半个江州城。
“若朝廷要些派人加固堤坝,洪水不会一泻千里。确实娘娘没有为了南珠让南海蛮族没有活路,她们带来的疫病不会如此恐怖的蔓延。”
“若百姓能安居乐业,良田未荒,层层官员少些盘剥,国库不会空虚,仓内又何至于没有储粮?”
他的面色阴沉得可怖,盯着宋温陶,一步步地欺身上前。
宋温陶只能后退,后背不知不觉抵上紧闭的窗扉。
“你想说什么?”宋温陶退无可退,抬眼看他。
“大梁气数已尽。”谢桢神情漠然,俯身欺近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去哪里?”宋温陶侧身回避,按兵不动,“江州的百姓呢?”
谢桢撤开身子,“陶陶,用你自己的眼睛看吧。”
“你会明白的。”
宋温陶离开此处,回到自己的房中。
扶容上前来,“殿下,京中来信。”
宋温陶将那信件拆开来,见是宋冽写来的。
他的信中提及一件事:运往江州的粮车,被劫了。
宋温陶闭了闭眼。
朝廷确实送来了赈灾粮,但是救命粮却在半路被劫,替换成沙砾,送到了江州。
谢桢知晓此事吗?
若他不知晓……不,他不会不知晓。
他在谢家何其重要,又是负责运粮的主官,这件事,他定然是知道的。
那他是为这无力回天的局势感到失望了吗?还是说……
窗外雷声隆隆,宋温陶不敢轻易下定论。
既然他让她看,那她就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殿下,谢大人称不忍百姓饿死,要带他们去相邻的州县‘借粮’。”
很快,宋温陶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她想的没错,谢桢这是要……
反。
“扶容,你去找几个说书先生,给他们些口粮,让他们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
宋温陶提起墨笔,将那故事书于纸上。
第二日,她将从富户中置换而来的米粮熬制成粥,在城门处施粥送药。
同时,扶风郡中开始流传一个故事。
观音化作尼师救世,送药后长辞人间。良方被托付于孤女,那女郎一路穿过穷山恶水,惊险地躲过土匪刁民,到了传说中的祸始之地。
可谁知,这里有白面狐狸化作人形迷惑百姓,他将救命的米粮化作尘土,诓骗饥饿的民众和他一起去寻找新的粮仓。
其实哪儿有什么粮仓。
百姓接连倒下之后,他们才会明白,原来这个如玉郎君,是要用他们的尸骨,搭一道通天的梯。
孤女识破了他的阴谋,可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又要如何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呢。
故事的第一回,到这里就结束了。
城门处百姓聚集,这故事口耳相传,很快就渗透了整个扶风郡。
谢桢在午时离城,有些追随他的百姓被粥香勾走,他身后长长的尾巴断成好几节,又渐渐散开了。
谢桢坐在轿中,路过城门时,掀帘看向宋温陶。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他问她。
宋温陶含着笑意,淡淡地看着他。
若不这样选,她何苦重活这一世,再经历一次这苦痛的一切呢?
她从来没有犹豫过。
可她还未答,谢桢已经放下车帘。他冷硬的声音从车内传出,“你可以慢慢想,想明白了,便来找我。”
谢桢没有深究,自己为什么不听她的回答。
他觉得公主太天真,要阻止这一切,不是一日米粮,一个故事就奏效的。
自褚太后掌权之日起,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年。
如今大势已成,大梁的覆灭,已如雪崩,不可逆转。
……
“殿下,余粮若供应全城,只能撑过明天一日了。”扶容忧心忡忡。
宋温陶揉按眉心,“昨日的信,什么时候才能送到京中?”
“八百里加急,大抵今晚就能到。”
宋温陶的神情不太乐观。
她有的时候不太清楚,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因为对尘世无牵挂,所以为自己选一条浩浩汤汤的盛大死路,以身殉万民,好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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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归途。
还是说,她是真的认为,自己能扭转这一切。
宋温陶昨日便已猜到,失窃的粮草,并未真的失窃。
运粮官监守自盗,将救命的米粮换成埋尸的沙土。
他既然要反,那粮草会被运往何处?
答案显而易见。
裴老将军逝去后,大梁的军中精锐离心离德,分崩离析,但国不可无将,如今坐拥十万驻军,镇守北方的,是谢家二公子的姻亲,宗氏。
粮草正是在离驻扎地最近的州郡失窃的。
若宋温陶料想不错,驻军南下的同时,部分粮草会北上,部分粮草会留在途径郡县,充作日后补给。
这样,粮草不至于太引人注目,又能保证军队所需。
不过如此一来,充作补给点的州郡,必须得是谢桢的人才行。
若不是也不肯反,事情也很简单,杀掉便是。
这一系列动作,朝廷怕是始料未及,待最后反正过来,怕已是无力回天。
宋温陶只盼着,皇城中的人瞧了她的信之后,能将粮草截下,那样的话,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
即便是最快的情况下,要将被劫的粮草重新运到江州,怕也要七日之后了。
米粮只能撑到明日,明日之后的六日,要如何度过?
扶容端了碗热粥进来,瞧见殿下神色不太好,便想说些让她开心的事,“殿下的方子果然有用,我在外听到有些人讨论,说有些人红疹消退,肚子也平了,身上恢复了气力,头脑也清明了不少。”
宋温陶只是听着,并未说话。
扶容见状,又道:“殿下,咱们来时路过竹林寺,疫病不是也蔓延到那处了吗?我今日听到一些家境殷实的,在商量着从您这儿买方子呢!”
扶容尽力转移她的注意力,“殿下,你说,到时候这药方,是给还是不给?”
“那自然是……”宋温陶说到一半,眼眸忽然一亮。
第二日施粥时,宋温陶在一旁竖了一块牌子:“净由丸”限病者自领一份,若有冗余,可以粮换药。
宋温陶用这法子撑过了第二日,第三日。
可京中没有好消息传来。
宋温陶收到宋冽的信,说北上的粮,几日前就在半道被劫匪悉数截去了。
他说京中再筹粮怕是艰难,劝自己的阿姐尽早脱身。
宋温陶只得苦笑,土匪遇上了另一伙土匪,这世道土匪还真多。
祸不单行,后备的米粮无法运来,日渐捱饥的民众,渐渐生出怨气。
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去东边投奔谢桢了。
他们已经在复州安顿下来,跟他去的百姓,虽背井离乡,但至少也过上了不挨饿不受冻的日子。
她的真实身份是公主这事也渐渐广为人知,不知不觉间,开始有人直指,公主不慈。
瘟疫渐渐蔓延,除江州之外,别处各地都有人染病之后渐渐走向死亡。
但宋温陶身为大梁公主,却死守严防换取钱粮,虽说是为一郡百姓,但是别处的百姓,就不是大梁子民了吗?
她救助的人和因她而死的人,究竟哪一方更多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