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蒙西
    黎梨真正清醒过来时,已经安安稳稳地睡在舍馆的床榻上了。

    侍女们早已为她整理好了今日出行的行装,紫瑶见她睡醒,忍不住再次劝说:“蒙西路远,没人照顾怎么行?郡主好歹将我带上……”

    黎梨懒洋洋支起身,发现云谏的鱼符还系在自己腰间,便将它小心取了下来,说道:

    “这次是出门办差的,旁人都不带侍从,若我带了,岂不叫人看轻?”

    “再说了,户部也有妥帖的内侍随行,你们不必太担心。”

    紫瑶唉声叹气着,显然没有被说服,黎梨心里却还有别的打算。

    难得出一趟远门,自然是要无拘无束才能过瘾,若是奴仆成群,左拥右簇的,那与在京城行走有何区别?

    待祭了香,拜了旗,满腔期待更浓。

    黎梨兴致盎然踏上了蒙西之行,却没想到,坐上马车的第一日,就被狠狠地浇了几盘冷水。

    户部走的是官道,沿途平整宽阔,不乏经过平原易野。

    旁人还好,但云谏自幼长在边关绿洲,回京之后再少见到茵草如浪涛的草原,望着宽广前路,不多时就释放了天性,畅快淋漓地扬鞭奔驰起来。

    黎梨掀起马车帘子,看见他躬身策马得恣意,长鞭一挥,草尘一滚,墨发意气扬起,绛红衣袍快得像道闪电,转眼就没入了远方林道。

    他记得分寸,不多时又折返回来,痛快欢呼一声继续纵马跑了个没影。

    来回几趟下来,其余少年们也被他引得心潮澎湃,纷纷像放出了笼的飞鸟,快马疾驰得自由无边。

    黎梨看看马车里另两位乖巧读书的千金,再望望外头的欢悦笑声,简直嫉妒得眼睛疼。

    许是她眼神里的渴望太过明显,云谏很快就来到了车窗旁。

    少年纵马兴奋得胸腔起伏,一身蓬勃热血,才靠近窗边,明亮阳光就裹挟着热风传了进来。

    车里的凉秋气氛瞬间被冲乱,一下紧张了不少。

    黎梨微微放下了些帘子。

    云谏没往马车里乱看,眼也不眨地望着车檐下的一串祈花,唤她的名字。

    “想骑马吗?我带你。”

    黎梨眸光瞬间一亮,立即探出脑袋:“可以吗?”

    四面八方瞬即投来视线,后面车驾上还有人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

    黎梨听见了,沉默片刻后又退了回去:“不用了。”

    户部那群老古板不会答应的。

    他们大概只希望自己安安分分地待在马车里,一点差错都不要有地去到蒙西,再回来京城。

    哪里会答应让她骑马?

    而且……当着一群看着她长大的、叔伯辈分的京官面前,她也不敢放肆地骑到云谏的马上去,不然唠叨声恐怕能将她的耳朵磨出茧子来。

    马车轻微颠簸了下,黎梨终于意识到这段行程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轻松,甚至可能会十分难熬,恹恹地放下了窗帘。

    她忍气吞声将这样的日子过了五日。

    直到第六日的傍晚,一行人停在客栈歇脚,小郡主甫一站起,就发现自己两条腿麻得在打颤,甚至连掐了几下臀部都快感觉不到疼了。

    当真是要把人坐废了!

    身心俱疲,黎梨彻底憋不住了,跳下车就拉着萧玳嗷嗷哭:“天天关在车里,这和坐牢有何区别!”

    萧玳吓了一跳,连忙给她递帕子:“迟迟别哭,快到蒙西地界了,再过三日,入了县城就好了。”

    黎梨宛若雷劈,眼泪都被劈了回去:“还得再过三日?”

    “骗人!”

    她指着沈弈不忿道:“我都听见了!沈弈明日就能离队,我也要离队!”

    沈弈哭笑不得:“郡主,我离队是因为要先去乡野里视察,需要换行水路,不是去玩的……”

    黎梨站着都觉得两条腿不属于自己了,再也不愿回去那架要命的马车。

    她想也不想:“那我也要去乡野视察!”

    云谏蹙起眉:“不行,乡里环境如何还不得知,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个外地姑娘,瞧着就叫人觉得好欺负,贸贸然过去实在危险,还是与我们入县更安全。”

    黎梨看着他,又憋出了一包眼泪:连你也不帮我!

    云谏顿了顿,放缓了声安慰道:“古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哪敢让你冒进?”

    “且再忍几日,到了蒙西县城,我陪你四处逛逛可好?”

    黎梨这才明白以一敌众多么困难了。

    她挺直脊背站在原地,环视着面前的三个男人,渐渐攥紧了手边的衣裙。

    片刻后她一声不吭,转身摔门进了房。

    剩下三人险些被房门打到鼻子,扇起的冷风厚重,好像打了他们一记耳光。

    萧玳哑了哑,望着紧闭的房门,叹气道:“……难办。”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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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弈:“难办。”

    云谏:“当真难办。”

    *

    翌日清晨,众人送沈弈去乘船。

    今日天气算不得好,风啸云涌,远处天际黑压压的一片,这样的天气乘船,总令人有些忐忑。

    这次能出门来蒙西,沈弈帮了很大的忙,萧玳不免待他宽厚,好声安慰着:“幸好你要去的梧州乡距此很近,应该日内就能达到,用不着在水路上颠簸太久。”

    “等我们到县城安顿好了,就去梧州找你。”

    沈弈点点头,又欲言又止地往后看:“郡主她……”

    云谏看着空落落的身旁,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萧玳苦笑:“闹脾气呢,不肯出房门,回去有得好哄。”

    “没事,交给我们就是,你且安心登船。”

    码头的客船常年来往梧州乡,因着距离颇近,所以两层的小船并不算太大,待收了锚,起了帆,便轻盈地驶出了距离。

    沈弈来到甲板之上,很快感受到了河浪的汹涌,一袭青衣也在狂风中扑簌如蝶,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眺目望去,云、箫二人仍站在岸边。

    萧玳竭力朝他挥挥手:“祝你顺风。”

    得了友人的祝福,他好受一些,也远远地挥手回道:“谢——”

    沈弈话语顿住。

    只见岸上那两人忽然变了脸色,收住手势朝他狂奔过来,用不着几步就翻上了码头的栏杆。

    竟然是要跳下河追过来的模样。

    幸好身边的人反应快,飞扑上前将他们死死抱着按落在地,不然那两人都已经落水了。

    他们仰着头,似乎在大声朝这边喊着什么。

    沈弈心里暖暖的。

    五殿下与云二公子真舍不得他啊。

    他挥手挥得更用力了:“知道了,别再送了,快些回去吧——”

    “对呀,快回去吧!”一道清清脆脆的嗓音也在旁边喊起。

    余光里,有片浅色披帛轻纱随风扬起。

    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正同他一道朝岸上挥手。

    沈弈后脑勺逐渐麻了,缓缓转过视线。

    黎梨就站他身旁的甲板上,一手撑着栏杆,背对着灰沉河浪,朝他笑得一脸灿烂。

    沈弈终于明白岸上那两人是怎么一回事。

    他险些就想跪了——

    要命啊!这祖宗怎么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