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似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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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后,段曦宁刚去政事堂与几位朝臣议事回来,还未喝口茶缓缓,便听到了伏虎中气十足又咋咋呼呼的声音:“陛下,陛下!”

    伏虎拿着一封信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朝她行了礼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拿起侍女刚上的茶就一饮而尽。

    这个样子看得段曦宁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没规矩!”

    伏虎放下茶杯,摸了摸被敲疼的脑门,朝着她咧嘴一笑,邀功似的将手上的信递给她:“陛下,太傅的信。太傅说的话我听不懂,就让他写在纸上,拿来给你看。”

    “算你小子机灵。”段曦宁笑着接过了信,立即打开迅速阅览。

    看了信上的内容,她微诧之余倒是十分满意。

    太傅对沈渊的评价竟是出人意表的高,在信中直言此子文采斐然,见解独到,于古文经学上造诣颇深,力压太学诸子,与年轻时的自己相比毫不逊色。

    收好手中的信,她便吩咐伏虎:“明日午后安排几名宿卫,护送朕出宫。”

    伏虎纳闷儿:“你要出去?去哪儿啊?”

    她道:“显国公府。”

    “显……”伏虎听了,很快反应过来,不解地问,“那不就是太傅那儿嘛!你都打算自己去了,干啥还非让我先跑一趟?”

    段曦宁扬唇,故意道:“这不是看你闲得慌,给你找点事儿做。”

    “谁说我闲得慌?”伏虎立马嘴硬反驳,“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儿的!我现在就去忙!”

    说着他蹦了起来,逃命似的就往外面跑。

    看着他的背影,段曦宁嗤笑:“出息!”

    素筠另外给她换了杯茶,不解道:“伏虎说的不无道理,陛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段曦宁端起茶抿了几口,道:“自然要确定此子当真可用,才好引荐给太傅。”

    素筠又问:“那陛下这是有了决断了?”

    “大差不差。”段曦宁点点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突然被叫上马车时,沈渊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怎的好好的要叫他一同出宫?

    见端坐正中的她沉默不语,他亦不敢多言,只偶尔偷偷觑着她的脸色,猜测她的用意,不免有几分坐立不安。

    她总是出其不意,行事难以捉摸。

    就在他的视线再次偷偷瞥向她时,正好对上了她的双眸,心中登时有些慌乱,不知所措起来。

    段曦宁锁住他的视线,淡淡地问起:“先前让你画营造图式,画得如何了?”

    “还未画好。”沈渊面有愧色,“我不精此道,画起来吃力了些。若陛下急需,我回去加紧些。”

    “不急,慢慢画。”段曦宁状似随意道,“朕看你平时似乎很爱看书,都看些什么书?”

    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沈渊如实答道:“一些大儒的著述,读来随意打发时间罢了。”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段曦宁满意,她想要的可不是普通会读书的酸儒。

    听了他的话后,她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劈头盖脸地问:“沈渊,你当真是吴兴沈氏的公子?你在家就是这样受教的?怎么只读这些书呢?”

    沈渊一下子就被问懵了,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寻常都是自己关起门来读书,并不了解一般人到他这个年纪学问到底如何。

    可他也清楚自己的斤两,怎么说也算得中上,不至于令人如此失望啊!

    段曦宁不死心地问:“你读兵书吗?”

    沈渊摇摇头,他自己对排兵布阵并无兴趣,自然不会看。

    他没看过兵书,段曦宁倒也没那么意外。

    大桓读过兵书的一抓一大把,哪怕是伏虎这不爱读书的,《孙子兵法》也能背得滚瓜烂熟。

    她也不缺看过兵书的人,略过不再多谈,又问:“政论通史,你可看过?”

    沈渊还是摇摇头,除了梁国自己的正史,这类书他也没怎么看过。

    段曦宁不死心地又问了农政百工、阴阳纵横、奇说杂谈等等,诸子百家几乎都提了一遍,结果除了儒家古文经学著作,他几乎没看过什么别家著作。

    这让她大感失望,只觉得世人说吴兴沈氏个个才学过人皆是虚言。

    尽信酸儒,能成什么大才?

    沈渊原本以为自己也算读过不少书,让她这么一问,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目不识丁一般,那么多年读的书仿佛都白读了。

    段曦宁半是玩笑半是意有所指问:“沈渊,你兄长不会是想将你养废吧?只给你看些酸儒之学,人都要看傻了。”

    “怎会?”沈渊立即反驳,“我看的书都是从兄长书房里拿来的,是他也看的书。”

    江南士族大多都是经学传家,轻视别家学说,斥为歪理学说,年深日久带来的影响一时是难以根除的。

    段曦宁平生却是最烦酸儒之论:“酸儒之学,易使人优柔仁懦,读些明理便可,不必深学。成大事者当学韬略政论,博览群书。”

    她以前因着在军中长大,自身也不是好读书之人,所以尤其不耐烦看儒生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倒很喜欢诸如《六韬》《三略》《战国策》及其他兵法之类在她看来鞭辟入里且十分实用的书。

    沈渊心有不解,亦有些不赞同:“自当年汉武帝独尊儒术,天下之学皆以儒家为正统,为何到陛下这里就如此没用呢?”

    段曦宁滔滔不绝道:“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沈渊听了,一时无从反驳,竟觉得她言之有理,不由地若有所思起来。

    梁国积弱,或许亦源自于此?

    见他似乎疑惑和不赞同,段曦宁又补了一句:“难道不是吗?孔夫子连自己的国都保护不了,何谈其他?”

    沈渊默然。

    寻常出去所见,桓朝不同于江南的文弱,却也不像他之前所想的那般是一群只知尚武的蛮人,颇有百家争鸣包罗万象之气。

    若梁国亦有此景象,自己何至于此?

    可是那帮人一味抱着腐朽的纲常礼教争来斗去,只因他的长相就斥他为妖孽,不断排挤欺凌。

    官场更是只论出身不论才干,寒门士子哪怕天纵奇才也未必有高门里的酒囊饭袋当的官大。

    这样的风气,这样的朝廷,哪里能长久呢?

    可是越认清这个事实,他心里就越是难受。

    再不喜欢梁国,他终究是梁人。

    若梁国亡了,覆巢无完卵,他与兄长该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

    遇到难题,他总是习惯逃避,仿佛不看不想,难题便不存在。因而在这件事上他也从来不敢深想,这会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从而陷入焦灼。

    他转而问:“陛下要带我去哪儿?”

    段曦宁道:“去显国公府,见梁太傅。”

    梁太傅声名显赫,沈渊自然听说过,甚至还拜读过这位老先生的大作,对他颇为崇敬。

    能有幸拜见,他自然十分愿意,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段曦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碎嘴起来:“说起来,太傅跟你们家的爱恨情仇倒是精彩。太傅是襄国末帝的幼弟,算是遗腹子。当年你曾祖父欺负孤儿寡母,抢了自己小外甥的皇位,灭了襄国建立梁国,致使年幼的太傅流亡北朝。太傅长大后,辗转成了北朝名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