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彻?”
当沈介端着个木盆,回到舱房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孟霁的身影。
——他们现在不在原来的船上了。
之前那条船,沿岷江顺流南下,行至僰道的时候,孟霁就把一船的娘子们托给众部曲,自己带同沈介,另找了支商队,搭上他们的顺风船,沿长江往东而去。
商队收了一匹上好的蜀锦后,承诺给他们送到夏口,还包吃住,就是住上面略显小气,两个人只给了一间舱房。
舱房还特别小,两个人站里面,转个身都得撞到对方。
沈介忖度着,孟霁许是嫌房中憋得慌,去甲板上透气了,他便也不急,只是将手中的木盆放在脚边,将里面的衣裳一一拿出来晾在舱内的一条麻绳上。
麻绳的两头钉在舱内最远的两个对角上,依旧显得短短的。
以至于,两个人的衣裳几乎没法子全都摊开来晾,只好委委屈屈地晾一半,折一半。
沈介晾完衣裳一低头,就见小榻上丢着几样木牍,拿过来一看,是孟霁的身份证明文书同过所文书。
想是适才换衣服的时候,落在那里的,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懒得揣。
沈介将那几个文书都揣进了自己怀里,便去找孟霁。
商船不知行至哪里了,水流甚急,船身也有些颠簸,可沈介本就是水乡里出生的,走在东摇西晃的船上,跟平地上也没什么差别。
他刚一走到甲板上,便一头撞入一团朦朦水雾中,眼前骤然一白。
沈介就站在船舱中间,可不管是往船头还是船尾看去,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一坨云落在了船上,而他陷在云中。
眼前只有茫茫白雾,耳边只剩涛涛水声。
沈介有个错觉,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那一瞬间,他只觉自己被这寒冷的水雾重重包裹到近乎透不过气来。
“明彻!”沈介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叫出了声,“你在哪儿呢!”
一个清越的声音冲破了迷雾,穿到了沈介的耳中。
她说,“我在这里!”
沈介在迷雾中有了方向,他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当孟霁虚虚的身影在迷雾中显出来的时候,沈介的那颗心便定了下来。
涛声还在咆哮着,怒吼着,他仿佛是一条在水波中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小鱼,而孟霁是那根定海神针。
他曾经试图逃离,却终是发现,只有孟霁的身边,才是他唯一的归途。
“明彻。”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声音里是浓到化不开的依恋。
“我在。”她这样答。
在她的声音落下的一瞬,商船冲出了浓雾,阳光骤然撒了下来,仿佛大幕拉开,三峡的瑰丽雄奇瞬间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孟霁惊喜极了,她转过身子,朝左边看看,又朝右边看看。
船还在飞快地朝下游而去,两岸风景不停变换,孟霁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涧松,你看见了吗?”
她甚至舍不得回头,只是背过手来,急切地拽了拽沈介的袖子。
“唔,我看到了。”沈介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目光却根本没有从孟霁的身上挪开。
灿灿金光洒在她的身上,折射出来的,是一种磅礴的生命力,就如同他们脚下,那奔腾怒嚎的长江一样,从不回头地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而去。
*
到了晚上,麻烦事儿就来了。
他们屋里这个小榻是真的小,两个人勉勉强强倒是能躺下,不过躺下了就得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孟霁先躺下了,沈介却磨磨蹭蹭不肯睡。
他甚至都不肯坐下来,只是站在那里跟孟霁说话。
白日里晾的衣裳根本不曾干,还湿漉漉地挂在麻绳上。
沈介要避开小榻,便只好站在了衣裳另一面。两人互相谁也看不到谁。
“明彻,你的这些重要文书,怎的到处乱扔,若是丢了,才是麻烦事。”
他说着,撩开湿衣服,要把那几个木牍递过去。
孟霁却翻了个身,侧躺着看过来,“那你帮我收好吧。反正咱俩一处,你揣还是我揣都一样。”
沈介知道孟霁最不喜欢的,就是把衣兜塞得鼓鼓囊囊的。她从小就爱上蹿下跳,总嫌兜里装了东西,活动起来不方便。
之前都是让阿哈嗼帮她收捡这些东西的。眼下阿哈嗼不在,也只好沈介服其劳了。
沈介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从善如流地,把文书揣了回去。
孟霁却又坐了起来,从湿衣服后面探出头,侧着脑袋看他,“你打算在那儿站一晚上吗?”
沈介的耳根“唰”一下就红了,他忽然回转身,从角落里把木盆抱起来,“我……我去洗衣服。”
孟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不是白天才洗了吗?”
“胫衣还没洗,你先睡,我洗完就回来。”沈介说完,抱着木盆忙不迭推门出去了。
此时的孟霁,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等到她察觉到,沈介好像真的洗衣服上瘾,已经晚了。
他们到夏口下船的时候,沈介根本是抱着一堆还没干透的湿衣服下去的。
他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洗了!
最后弄到自己没衣服穿,打算将就穿湿衣服的时候,被孟霁强行按住了。
于是,当他们登上去襄阳的那趟船时,沈介身上穿的是孟霁的短打。
两人的身高其实是差不多的,不过沈介实在单薄,说得好听了,那是修竹一样的身材,说得不好听了,那就是瘦竹竿,是以竟有些撑不起衣裳来。
不过好在他的气质总是摆在那里的,愣是能让人忽略那身不大合身的衣服。
——只除了孟霁。
她见沈介把自己一套利落的短打,愣是穿出了广袖的味道,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她抠了抠脑门,转身从包袱中翻出来一根长长的带子。
“你过来,把手伸出来,”孟霁朝沈介招手,“我给你绑一绑。”
沈介愣了一下,显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把两只手递到了孟霁面前。
这回换孟霁怔愣了,“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绑吗?”沈介讷讷地看着她。
孟霁一巴掌拍掉沈介一只胳膊,“我是说帮你绑袖口!”
她说着,拉过沈介另一只胳膊,就开始帮他紮手腕上的袖口。
沈介也不动,乖乖地任由她施为。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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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子松松紧紧地在他的手腕上缠绕,直绕得他胸腔里,也似有千丝万缕的线头,缠着他那颗莫名变得软乎起来的心,理也理不清楚。
孟霁天天给用给自己紮手腕,换成给别人紮,一时有些不顺手,很是重来了两趟。
沈介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笑意。
等到两只手腕都被她紮得整整齐齐了,她这才退后一步,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可是很快,她又变了脸色,凶巴巴地命令道:“船上不许再洗衣服了!”
“好。”他立刻答应下来,看起来听话极了。
孟霁见他答应,便又转回头,去看风景了。
他们现在这艘船是沿汉水溯流而上,沿途的山川地势同长江两岸又不一样。
这段时间坐船,孟霁就喜欢站在船头,一站就是大半天。
沈介最开始的时候以为她在看风景,催她去吃饭,她也不肯走,沈介便只好把饭菜都端到她跟前,再搬个胡床给她,让她边看边吃。
沈介自己也在旁陪着,他本就博闻强识,船行到哪里,就给孟霁讲一讲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出过什么青史留名的人物。
孟霁遇见感兴趣的,便会追问几句,说着说着,沈介便发现,孟霁真正感兴趣的其实是发生在这些地势上的战例。
她总是追问战况细节,追问历史上那些将领是如何利用这些地势来排兵布阵。
只可惜这些细节史书上往往并不会记载得很清楚,沈介也知之不详,孟霁便会陷入沉思中,直到某一刻想出解法,又拉着沈介复盘推演。
这一路倒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只是舟船到了襄阳,他们要转道白河的时候,便没有之前那么顺利了。
孟霁他们在汉水渡口连找了十来天,找得码头上那些船工都认识他们了,也没找到有溯流去宛县的船。
就在他们打算买两匹马,走陆路直接去洛阳的时候,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商贩在船工口中得知了他们要去宛县,把他们顺上了自己的船。
当然这些对孟霁来说,并不值得一提,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打仗。
她拉了拉自从上船后就开始铺床叠被的沈介,“你别管那些了,你再给我说说,当时关羽围困襄樊的时候,汉水暴涨是怎么样一个情况?水势当同咱们经过之时不同吧?当时关羽的大营驻扎在何处?”
沈介张了张嘴,九州舆图全在他脑子里,不过要让他描述,却有些困难,他扭头四下找了找,想找笔墨来画,可惜舱房中根本没有。
“诶,你别找了,”孟霁拍了拍被褥,“你就在这里画,我能看明白。”
于是沈介便从善如流地,用手指开始在被褥上写写画画,将襄樊至洛阳一线各处关隘、水文的位置都画给孟霁看了。
他们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两颗脑袋便凑到了一起。
忽然,孟霁吸了吸鼻子,“涧松,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沈介的脸色就陡然僵住了,他局促地站起来,“我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要到晡食时间了,回头一起出去吧?”孟霁问他。
“没事儿,你歇着吧,我去给你端回来。”沈介说完,却是立刻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