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霁很怀疑沈介是不是真的完全康复了。
要知道,平日里的沈介是十分注重姿仪的人,做什么都是一副风姿详雅的模样。
但是他现在就很不对劲。
他们俩坐在客舍楼下吃东西,沈介全程埋着脑袋,抱着碗,那模样不像仙人,倒像个鸵鸟。
“涧松,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孟霁有些担心。
沈介一惊,慌忙摇头,“没,我没事了。”
孟霁就狐疑地看着沈介,看得人家把头埋得更低了。
吃完饭,正当孟霁盘算着要不要上街头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好换点住宿费的时候,沈介表示,自己能找到一个不要钱的住所。
孟霁以为他要去找他阿父的某个故交,她想着不管是谁,自己八成也是不认识的,便也没多问,只是跟着走。
谁知沈介竟直接带着她从外城拐到了内皇城,然后他们就被守卫拦在了内皇城门口。
守卫勘验了过所,却告知他们,他们这个过所最多能到洛阳城外城,进不了皇城。
能进皇城的,都得是在皇城中当值的官员或者是有特定身份的人。
孟霁同沈介这样的白身,根本没有资格进去。
沈介早就有心理准备,并不肯轻易放弃,就在皇城门口跟守卫掰扯起来。
就在孟霁想要悄悄拽一拽沈介的衣袖,让他别白费口舌,大不了自己想办法翻个墙的时候,有个人从皇城里面走出来,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那人忽然插嘴道:
“沈介,沈涧松?是益州那个沈涧松吗?”
那是个中年郎君,穿着高冠博带,一看就是士人出身。
沈介当即对着那人一礼,“正是小子。”
那士人就高兴起来,“早就听说过益州有个沈涧松通明典义,果然就是你吗?”
“介不敢当此评价。”沈介谦逊道。
那士人却不管这许多,竟是一把攥住沈介的手,就往门里走去,“来来来,且跟我进来。”
那守卫显然是认识那士人的,当下只是虚虚阻拦道:“王博士,此人并无入城竹符……”
“过所你难道没有勘验吗?”王博士瞪他一眼,“这是我们祭酒正在等的人!去得迟了,祭酒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守卫不敢得罪,便只好躬身退了两步,让出了路来。
那王博士这才又端出笑颜来,把沈介往里带,“沈郎,且跟我来。”
“是,”沈介答应一声,又回身招呼孟霁,“明彻,快来。”
孟霁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就朝四周打量,发现这里头的建筑看着并不像什么人的府宅,倒更像是官衙一类的地方。
孟霁一路走,一路看,还没琢磨明白这些都是什么建筑,沈介他们已经停在了某处屋舍的门口。
孟霁就抬头去看人家的匾额。
很好,写的篆书,她一个字儿都不认识。
之后他们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通报进去后,只见案几后,坐着个白胡子老者。
那老者手中正握着一卷竹卷,见他们进来有些惊讶,“王博士,你不是家去了吗?”
那王博士便笑了起来,朝着那老者一礼后,将沈介拉了过去,“祭酒不是之前还念叨着那益州沈介的文章吗?谁知眼下人就到了!”
国子祭酒那原本浑浊的眼神就亮了起来,“是写出那篇《圣人体无论》的沈涧松么?”
“那是小子年少轻狂时所作,不当污了尊长耳目。”沈介有些汗颜,只顾一揖到底。
“竟真是你!”国子祭酒朝着沈介招了招手,那亲亲热热的架势,就像是招呼自家孩儿似的,“来来来,涧松,你过来。”
沈介不敢违拗,正要上前,又转身看向被冷落在一旁的孟霁。
于是那两个这才注意到此间还有一人。
国子祭酒问:“这位是……”
“这是我的至交好友,孟霁,孟明彻,是南中朱提人士。”沈介介绍道。
国子祭酒的眼睛就更亮了,“涧松的友人,必然也是才学横溢的。”
这误会可大发了,孟霁骇得连连摆手,“我只是个山野草民,并不通什么经典。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理会我。”
那老者的目光便又转回到了沈介身上,“涧松,你那篇文章立论实在新颖,王辅嗣亦有以儒释老的提法,却与你的讲法并不相同,你给老夫讲一讲,你这想法是从何而来呢?”
那王博士也热热络络地凑过去,要听沈介的高见。
见沈介他们开始谈玄,不再理会自己,孟霁乐得自自在在地往那梁柱子下一坐。
一开始,孟霁也尝试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然而一听之下,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不光是字认不全了,连汉话也听不懂了!
沈介他们一会儿老庄,一会儿孔子,一会儿体万物而不可遗,一会儿申之无已者何……
比天书还像天书!
孟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只知道她被沈介叫醒的时候,差点被屋内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她记得她睡过去前,屋里拢共才四个人,可眼下这屋里满满当当,少说也挤了二十来个人!
这屋子本来也不大,此时更是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更让人惊悚的是,那些人现在全都看着她,有几个甚至还冲她怒目而视!
孟霁摸了摸鼻子,自觉大抵是她打呼的声音太大了,影响了这些人倾听妙善玄言。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是不是打扰到诸位了,要不我出去等涧松吧。”
谁知见孟霁站起来,沈介也跟着站了起来,于是那些瞪向孟霁的眼睛便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不满。
倒是坐在上首的白胡子老头还笑眯眯的,“不妨事,涧松同孟郎君远道而来,本就累了,今日本不该拉着涧松说这许久。”
他又冲着沈介道:“涧松呐,你本就该入学了,今日既来了,便留下吧。”
就这么着,孟霁他们便在这官衙中分得了一间校舍。
等到他们被安置好了,孟霁这才有机会开口问道:“涧松,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肯收留咱们住在这里?”
“这里是国子学,是个教授学问的地方。”沈介答道。
孟霁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官办学校嘛。专给这种世家子弟上学的。
其实孟霁不知道,这里也不是所有官员子弟都能来的,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才能入内听学。
沈雍做太守的时候,沈介都是没有资格来的。
后来沈雍官拜一州刺史,算是有资格把儿子送来了,便计划着,让沈介往洛阳国子学来,也好为接下来的入仕做准备了。
谁知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沈介想起旧事,心情难免黯然,到底是提不起精神来解释这些。
*
孟霁今天的昼食,又是自己一个人吃的。
自他们住进国子学后,沈介每天忙到不可开交,一开始是被国子祭酒带着去各处参加清谈,后来便有请帖直接递到国子学,来请沈介。
这种事情孟霁是丝毫不感兴趣的,自然也不会跟着去。
她乐得自己一个人满洛阳乱窜。
孟霁总能在城中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就比如说,五谷市那一排屋顶上,站了好多人!
孟霁远远地看了一眼,发现原来他们在拆房子。
那些民夫正配合有度地把瓦片一排一排往下划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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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霁暗暗啧了一声,洛京人就是豪奢,她在南中的时候,每每见到有哪户人家拆房子,那瓦片都是舍不得砸掉的,必然是好好地收在一边,等着重新起房子的时候再盖上去。
清干净瓦的地方露出了木质结构,有人就开始拆房梁,拿着大斧头就砍,显然也是不打算再废物利用了。
孟霁没再往那个方向走,干脆换了个方向继续瞎逛,逛到一家米行的时候,她正跟掌柜的打听洛阳的米价,忽然听到“哐啷啷”一声巨响。
声音就在不远处!
孟霁从人家铺子里面钻出来一看,原来她竟不知不觉又逛到了那拆房子的地方。
刚才那声巨响是庐舍垮塌的声音。
到此时孟霁其实依旧没当回事,可是随着房屋的倒塌声渐熄,一声凄惨而又突兀的哭嚎响了起来。
孟霁就感觉不大对劲了。
正要迈步往那个方向去,就听见米行掌柜唤她:
“郎君可千万别过去!”
孟霁疑惑地回转头,“这是为何?”
“那是齐王殿下要修府第,谁敢阻拦!”那掌柜的面露惊恐,“这些日子已经拆了数百间房子了。今日拆到了他们,却不知明日会不会拆到我们这里。”
“他拆老百姓的房子,给他自己修府宅?”孟霁的眉头蹙了起来,此时外面的哭喊声更大了,他们在米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嗐!何止是拆百姓的房子,连官署衙门挡了路的,都要一并拆除的!齐王殿下如今是只手遮天,郎君可千万别给自己惹事!”掌柜的紧了紧手中的算筹,胖嘟嘟的身子往柜台后又缩了缩。
孟霁同那掌柜的道了谢,便离开了米行。
她单身在外,并不打算惹是生非,可偏偏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句话带着哭腔的哀求,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草民不敢阻拦齐王殿下修建宫室,只求能让草民把阿父救出来!再不挖出来,阿父他定然活不了了!”
那米行掌柜刚刚放下手中被他捏得汗涔涔的算筹,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那个年轻的郎君,竟然径直走向了正被拆除的五谷市!
废墟前,站着一群兵卒,正笑嘻嘻地看着面前冲他们跪地磕头的百姓。
那是一个小贩打扮的中年男子,把自己的脑袋砰砰地磕在土路上,直磕得鲜血淋漓。
然而没有人同情他,他面前的一个兵卒抬起一脚就把他踹翻了。
那人便又立刻爬起来,继续给那些兵卒磕头,“求求你们了,那是一条人命呐!”
一个兵卒啐了一口,“早怎么说的?不是死也要死在里面吗?怎么又反悔了?”
另一个兵卒附和道:“就是,跟齐王殿下作对,不数数你们有几条命。”
那小贩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很快便混入了额头上留下来的血,“不是草民想要同齐王殿下作对,实在是草民一家就指着这家铺子过活,没了这铺子,草民一家……草民一家便只能饿死了!”
他正要继续磕头,忽然被人扣住肩头,提了起来,同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指给我看,是埋在哪个方位了,我帮你挖。”
那些兵卒不料会忽然杀出来个捣乱的,当即大怒。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齐王殿下的事情,你也敢管!”
孟霁冷冷地扫过拦在面前这些狐假虎威的兵卒,“怎么,齐王让你们活埋百姓吗?若是齐王知道你们如此毁坏他的声誉,你们猜你们的下场会如何?”
那些兵卒就变色了,“胡扯!是这贱民要捣乱,方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与他多费什么话!叫他尝尝我们的手段,他就知道厉害了!”另一兵卒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