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都别停!”
长沙王府外,董艾看了看战况,虽然他的人至今没能攻进去,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信心。
长沙王府里面有多少兵卒、多少仆役,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今日定能一战告捷,生擒司马乂!
就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墙头上的长生国兵正迅速地减少,就在司马乂倒下后没多久,墙头上竟是一个国兵都没有了!
“蚍蜉撼树!”董艾啐了一口,冲着自己的兵卒下令道,“前排的,都给我往上爬!”
“是!”
就在前排的兵卒,正前赴后继地往墙头上爬的时候,长沙王府的大门竟霍然打开了!
这一下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爬在墙头上的兵卒都愕然地朝王府大门看去。
长沙王这是打算投降了?
董艾心中一喜,提刃朝大门走了两步,待他看清从里面冲出来的是什么的时候,却是脸色大变。
只见王府中仅存的近百号长沙国兵,挥舞着利刃,从里面扑了出来!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已经带了伤,伤口甚至来不及包扎,还在不断流着血,可他们看起来没有一个人在乎,只是悍勇无比地杀向拦路的齐兵!
齐兵一愣之下,竟是给长沙国兵的气势压住,阵型立即散了。
董艾脸色一变,立刻咆哮指挥道:“都给我堵上去!不许他们冲出来!”
然而董艾的命令到底慢了一步,长沙国兵已经杀出了一条通道,一辆牛车紧随其后,势不可挡地冲了出来。
那是一辆四面敞露的轺车,只头顶上遮着一片云朵一般轻柔的车幔。
疾驰之下,风将车幔吹了起来。
董艾瞳孔一缩,只见车上立着两个人,各自手持一把利刃。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
“那是长沙王乂!他要畏罪潜逃!来人,给我擒住他!”
齐兵们立马呼啦啦地往牛车扑来。
相较于密密麻麻的齐兵而言,围拢在牛车旁的长沙国兵实在太少了。
他们像逃难的蚁群一样,聚在牛车边,团成一个球。
被杀掉一层,后面的人立刻就会补上来。
车夫牟足了劲儿赶牛,牛车飞速地向前狂奔着,牛车外的保护层却越来越薄。
有的是被齐兵捅死,有的是跟不上牛车的速度,也有的是为了拦下试图攻击牛车的齐兵,最后陷在了敌人的包围中,再也追不上他们的主君了。
已经有齐兵冲到了车前!
打头的齐兵十分兴奋——车上就两人,只要抓下来,就是首功!
然而那个齐兵的手刚刚扒到车身,一道白光从上而下劈到,生生将他的两只手从手腕处劈断。
孟霁稳稳当当地立在车上,北地刀快得只见一道残影。
但凡有人敢往车上攀的,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双,剁一双。
她的背后,与她背对背而站的司马乂也一样悍猛。
于是,追在后面的齐兵便发现,车上的两人,竟是比车下的长沙国兵还要骁勇。
鲜血以牛车为起点,不停地抛洒下来,留下一路鲜红的痕迹。
司马乂杀得兴起,嫌车上的帷幔碍事,一刀下去,直接把帷幔的柱子砍断了。
后面的齐兵追得太近了,被帷幔连着柱子砸在头上,连着摔了好几个,又绊倒一波。
这一下留出空隙,吭哧吭哧追在后面的董艾这才看清楚,原来车上还有第三个人。
那个人起先应该是蹲着的,此时才站了起来。
他不甚熟练地捏着一把长刀,似乎想冲上来帮忙。
孟霁百忙中一回头,差点给他吓死,忙喝了一句:“沈涧松!你给我蹲下!不用你帮忙!”
沈介便只好抱着那柄某个齐兵失落在车上的长刀,乖乖巧巧地蹲了下来。
齐兵前赴后继地扑过去,又全都止步于车前。
那辆车就是一抬移动的绞肉机,将一切靠近的人都搅碎。
终于,齐兵怂了,当一个人有了退缩之意,恐惧便很快地传递给了他身边的袍泽。
牛车边的空隙便越来越大了。
如果齐兵主帅在此,大概便能立刻喝止住这样的现象,然而很可惜,董艾早就已经被甩在了后面。
这实在也怪不得他,他原本的打算是将司马乂围杀在王府的,谁能想到攻城战竟直接变成了追逐战。
一时之间,他竟也寻不到何用的牛马。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那两个人实在凶悍,咱们的人完全无法近身呀!”有队率冲回来汇报情况。
董艾好容易喘匀了气,愤然道:
“怕他作甚!他们才几个人!早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况且现在整个洛阳城都是我们的地盘,他们就是甩掉了我们,又能往那里跑!”
他说着,便又大声传令下去,“将皇城各处城门紧闭!不准放任何人出去!咱们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
军令一传下去,齐兵立即开始布防,内皇城个个城门都屯有齐王的兵卒,只等着司马乂自投罗网。
然而董艾刚刚布置妥当,就有兵卒飞奔回来。
“他们去了哪个门?”董艾忙问。
“报!将军!他们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什么?!”董艾大惊失色,忙指挥道,“给我追!赶紧追!”
孟霁那边,车夫把牛车赶得飞起,竟是已经把齐兵甩掉了一大截。
当这么一辆染满了血的牛车,横冲直撞地冲到皇宫的正门阊阖门的时候,皇宫的宿卫简直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拦住!”
只听“唰唰唰”一排抽刀的声音,宿卫们已经围拢了上来。
“何人胆敢闯宫!”
司马乂擦了把脸上的血,好让宿卫们看清自己,“我乃左军将军、骠骑将军、长沙王乂!齐王司马冏谋反,快开宫门,我等前来护卫陛下!”
“是将军!”
“将军!”
“将军!”
“快!快开宫门!”
——司马乂去岁来洛阳勤王的时候,就领了左军将军的职务。
而左军将军所负责的,正是宿卫皇宫。
守门的这些兵卒自然认识自己的上司,忙不迭地就把宫门打开了。
司马乂一进宫,立刻就下令:“关闭所有宫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语毕,他甚至没有下车,便让车夫赶着牛车往里冲,直冲到了止车门前,才跳下了车。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穿过重重宫门宫禁,来到了帝寝所在的显阳殿。
那座殿堂建在高高的台基之上,显得威严而又肃穆。
然而此刻却像一个脆弱的蜗牛壳,挡不住任何的冲击。
司马乂斥退了殿前的侍卫,一马当先地顺着西面的客阶冲了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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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霁倒提着她那柄带血的北地刀紧随其后,浑不知这就算已经给自己混了个权臣标配的“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了。
当然,以孟霁的政治素养和历史知识储备,她也意识不到这一点。
至于沈介,他实在没那两位跑得快,此刻还被甩在十数步以外,到底没赶上阻拦孟霁这个不臣之举。
不过要论不臣之举,司马乂还得排在前头。他简直不拿自己亲兄长当外人,进去便直接冲到了天子的案几前,唰唰两下写了个诏书。
原地找了一圈,没见着玉玺。想来早就被齐王搬走了。
司马乂便也只好将就用天子私印,钤了个章。
刚搞定诏书,身后便传来一个有些发抖的声音。
“是……是六、六弟么?”
三人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赤红色华服的男子立在殿中,正紧张兮兮地望着他们。
“陛下!”司马乂立刻丢下了诏书,向那男子行礼。
这就是当今的皇帝了!
孟霁有些惊奇地打量着司马衷,他看起来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两鬓却已经有了白霜。
那一双眼睛里,没有什么帝王的威严,有的只是恐惧与无措。
其实也不怪他会吓成这样,他虽然贵为皇帝,却从来没能享受过皇权。
刚登基的时候,朝政被他母亲家的外戚掌管着,没多久他老婆把权力夺了回来,他又开始了妻管严的十年帝王生涯。
虽然实属窝囊,但日子总算平静。
直到有一天,他的堂爷爷(赵王司马伦)冲进宫掖,杀了他老婆,还给他撵到金镛城做了太上皇。
就在他以为自己定然小命不保的时候,他那几个亲弟、堂弟又把他从风雨飘摇的金镛城接了回来,重新扶上了帝座。
也许就像他老婆临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样——
“我死了后,可没人保护你了。”[1]
失去了那个酷虐又铁腕的老婆后,如今的司马衷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谁都能欺负一下。
指不定哪一天有人馋他屁股底下那个位置了,他就得搬次家,当然也有可能是搬一次脑袋。
于是,当他看到三个浑身是血的人立在他的寝殿中时,几乎以为是来取自己小命的。
“是谁?这次是谁要杀朕?”司马衷看着自己年轻的六弟,懦懦地问道。
“陛下!”司马乂抬起头来,“是齐王司马冏造反!”
“是景治?景治他造反了?”司马衷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他还记得分明,齐王去岁入京之时,带了那么多的兵卒!浩浩荡荡地从他的眼前走过!他数都数不清楚!
“这、这却如何是好!”这个大晋至高无上的天子,此刻无措极了。
“陛下别怕!有臣弟在,定保兄长无虞!”司马乂动情地抓住他大哥的胳膊,丝毫没在意自己身上的血都糊到了司马衷那身华贵无匹的龙袍上。
司马衷也没有在意这些小节,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自己这个异母弟弟的手,“好,好,六弟你别走,就在此间陪朕!”
司马乂愣了一下,急道:“可臣弟得去诛杀叛军呐!”
司马衷却难得地强势了起来,他就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指旁边的孟霁和沈介,“你让他们去!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此间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