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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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知病恹恹的丈夫终有一日要走,可当牌位摆在眼前,还是叫梁韫恍若置身梦境。

    走的时候还握了她的手,怎么回来就成了一块木头?

    陆夫人见梁韫丢了魂,陪着她落泪,过了会儿才将仇彦青叫进屋内,“彦青,进来见过你嫂嫂。”

    “嫂嫂。”

    梁韫捧着牌位,眼光横扫向他,暗藏愠怒,“既知道我是你嫂嫂,适才又为何扮成你哥哥应答我?”

    仇彦青不料这看似娇弱的女人会这样说,被她狠噎了一下。

    他对梁韫早有耳闻,陆夫人说她有才有貌,但到吴县之前他都以为只是恭维。毕竟一个长在宅门里只见四方天的女人,还插手着生意,能是什么模样?

    因此他以为梁韫是个平澹无奇的刻薄贵妇,不曾想她本人瞧着十分面嫩,见他时小跑而来,五色云肩上下轻晃,领她闯过一扇扇沉闷老旧的风门。

    她的姿容谈不上惊艳绝伦,却莫名叫人移不开眼。后来细看,方知是因为她右颊的一颗小痣,在她娴静的脸上平添三分媚态。

    不过当她一开口,仇家长媳盛气凌人的架势就又了端起来。

    陆夫人见梁韫发难,连忙帮腔,“韫儿莫怪,彦青没有戏弄你的意思,他在外头长大,不似府里有那么多规矩约束,偶有莽撞之举,望你多多包涵。”

    陆夫人将人拉来,“彦青,还不快向你嫂嫂道歉。”

    仇彦青低眉顺眼,“请嫂嫂见谅,是彦青失言。”

    梁韫气不打一处来,但这都算了,她眼下只想弄清陆夫人为何瞒着她怀溪的死讯,“娘,怀溪过世为何不早告诉我?怎么只带回牌位给我,我是他的妻子,怎能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千错万错是为娘的错!韫儿,望园里不能没有你,你得守在这儿啊。”陆夫人自有她的道理,听上去格外情真意切,“何况越多人知道,便越有可能走漏消息,如此一来,怀溪的筹谋也就白费了。”

    “筹谋?”梁韫怔住,“何来筹谋?”

    陆夫人四下看了看,上前来扶梁韫的胳膊,并不急着解释,“韫儿,上月我想派人送信回来,让你去送怀溪最后一程,也好叫他亲口告诉你,可怀溪他…没能撑到第二天就去了,我索性将他葬在清河,做完水陆,带着彦青一起回来。”

    梁韫不解,“为何不葬在吴县?”

    话头总算引到这里,陆夫人顺理成章说道:“韫儿,当年我怀这两兄弟时,肚子大过寻常娠妇,因此早有预感,生产时身边仅有两个仇府老人,一个是怀溪过世的奶娘,还有一个在清河带大了彦青。如今彦青回来,府里除了你我,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到这儿梁韫越听越不对劲,蹙紧了眉头。

    “韫儿。”陆夫人顿了一顿,发狠似的下定决心,抓紧她道:“往后,彦青就是怀溪!”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砸在梁韫眼前。

    梁韫猛然看向一旁默默无声的仇彦青,他面无表情,像是听着一件与他全然无关的事。

    她明白了,全然明白了,这便是为何陆夫人要在这个节骨眼接仇彦青回来……如此一来她算什么?

    陆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即说道:“莫要多想,于你我而言他就是彦青,你只管提点他造船厂的生意,别的什么都不必管。韫儿,你是仇家长媳,这四年造船厂都靠你替怀溪奔走,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你更知道该如何帮助彦青。”

    话说到此,梁韫已然心领神会,只剩一声苦涩的哂笑。

    言外之意不就是叫她和仇彦青假扮夫妻吗?

    “我不愿…”

    “不能不愿。”陆夫人绷起脸来,“你是仇家长媳,当与长房同进退,我膝下只剩你和彦青,你们若是不能挑起大梁,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长房基业落入你两个叔叔手里?韫儿,你是你,彦青是彦青,何况这是我的授意,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都是为了怀溪,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这样决定。”

    “可是这不合规矩,将来传出去——”

    “不会,娘保全你。”陆夫人托住她的手,两个女人像细草绳左右拉扯,“韫儿,算娘求你!”

    陆夫人眼下被逼到绝境,这法子保全仇家,只苦梁韫一个,她怎会不坚持呢?梁韫在仇家哪里说得上话,陆夫人既然已经强硬到了明面上,她也就退无可退了。

    梁韫静了静,“娘,事出突然,容我好好想想。不过这件事我得说给柏姑姑商量,您放心,她是随我陪嫁来的,一心只为我好,不会走漏消息。”

    陆夫人展露笑颜,对她点头,“只管商量,柏姑姑是个可靠的,你心里有话不要憋着,与我和她说。”

    外间,柏姑姑始终在廊庑上候着,听门里说话声一阵低一阵高,很是焦灼,这可不是姑爷回来该有的氛围。

    梁韫总算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只包袱,神情淡漠,面上挂着干透的泪痕。柏姑姑迎上去,梁韫不着痕迹挡她一下,像是刻意叫她别和屋里的人有眼神来往。

    “走吧。”

    “是。”柏姑姑纳闷地跟着梁韫,回到了述香居。

    门一关上,柏姑姑连忙问:“少奶奶,大爷瞧着真是大好了,怎的不随您一起回来?可是还有话和太太说?他们都是一路回来的,这时候不该陪着您嘛。您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梁韫行至香炉前,想点一支安神香,手却抖得不像话。柏姑见状替她燃香,一回头就见梁韫坐在罗汉床上,抱着包袱两眼发直地淌泪。

    柏姑姑大惊,蹲在她脚边,“少奶奶?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梁韫拿出包袱里的牌位,上头赫然是大少爷的名字。柏姑姑大惊,“老天爷,您手里为何会有一块大少爷的牌位?”

    梁韫摇摇头,强忍鼻酸,在柏姑惊愕的眼神中说完了前因后果,柏姑姑听后神情异常坚韧,搂着她,像抱着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替她叫骂。

    “依我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假的!大爷准知道这一趟凶多吉少,却还一声不吭什么也不告诉您,四年夫妻,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柏姑姑可怜她,“少奶奶,我们回家去吧,不在这儿受窝囊气。”

    梁韫泪也流干了,坐在屋里望着熏炉的白烟直挺挺往上升。

    是啊,四年夫妻,到头来就剩一块冷冰冰的木头。

    “可我还是仇家人,没有死了丈夫回娘家的道理。回去了又该说什么呢?仇家于梁家有恩,这些秘密是要烂在肚子里的,我就这么回去,爹娘不知真相,只会怪我。”

    柏姑姑气得肝疼,“太太这次摆明是吃定您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能如何,我是晚辈,长房轮不到我说话。既然太太都说她派人来接我见最后一面了,没赶上,也只有怨老天不开眼。”

    “可太太话说得那么难听,您就不生气吗?那分明就是兄弟两个,怎么能让您嫁给哥哥又给弟弟做妻?”

    梁韫心里比谁都郁结,可道理也比谁都明白,“太太让我继续做这个仇家长媳,是为了不让造船厂落进二房三房手里。”

    “那就不能直接将人认回来?非让他装成姑爷?”

    梁韫摇头轻叹,“这又是别的考量。仇彦青虽为长房嫡子,却自小长在外边,从未沾手过仇家事务,让他一来就顶替他大哥,二房三房定然不甘。到时撕破脸皮,我和太太两个外姓妇人如何斗得过姓仇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