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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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仇家叔叔是分开见的,梁韫先挑了个清朗的早晨带仇彦青到造船厂见二叔仇仕昌。

    这地方四处是光膀子的汉子,她不常来,都是厂里的严先生到望园找她报备核账。

    要是有事不得不来,她都要提前告知严先生。严先生会叫那些粗鄙的汉子穿戴齐整,该干活的干活,游手好闲的就到棚子底下待着,免得冲撞大少奶奶。

    否则真叫乌烟瘴气,船厂的汉子各个力大身不亏,有些还是外头叫得上名号的小地头蛇,一个个不讲规矩,仗着有二叔在造船厂撑腰,见了梁韫也不收敛。

    如今大少爷病愈,拖着羸弱的身子特意到造船厂来,严先生自然也是遵照原来的意思,让工人们大早上先将污糟的地面洗刷,再归置杂乱的木材和桐油,别叫大少爷一来就看到整个造船厂杂乱无章。

    不过梁韫今日来得稍早,还是叫他们撞见了工人们手忙脚乱归置木材的景象。

    “都不用上工了?”仇仕昌赤着半边膀子,扛一段船木从棚子里走出来,“谁叫你们在这儿打扫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想找由头偷懒。”

    仇仕昌年近半百,看着却像是三十几岁的壮年男子,精瘦虬结,皮肤黝黑,和臃肿已故的大老爷相较简直是天南海北两个极端。

    他现今是造船厂的督工和大师傅,仇家的船一多半经过他手,那些船就算不是他督造的,也是他徒弟督造的。

    “二叔叔。”梁韫领仇彦青到仇仕昌面前,“我今日带大少爷过来瞧瞧。”

    仇彦青对他拱手见礼“二叔,我从清河回来了。”

    仇仕昌正踩在长凳上锯大段的木头,头也不抬,“回来多久了?”

    “有五日了。”

    仇仕昌掀了掀眼皮,“大少爷这是痊愈了?”

    仇彦青答:“外出求医半年,谈不上痊愈,但也好得差不多了。”

    仇仕昌便拱拱手,手上的锯子就差怼到二人跟前去,“恭喜恭喜,长房欣欣向荣,也好带造船厂走得更长远。”

    梁韫见那生锈的锯子朝自己探过来,向后躲了躲,不料身后木板并不平稳,险些歪倒,多亏仇彦青伸手及时扶住了她。

    她不着痕迹躲开去,“大少爷,你站得稳当些,仔细这里地不平。”

    仇仕昌哼了声,“侄儿身体才刚刚好转,还是不要叫侄媳妇带你来船厂了,每次侄媳妇一来,我这大半工人都要停工。他们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还要被指挥着做这做那,各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愿意的。”

    梁韫知道仇仕昌一向不满自己一来就屏退工人,可她身为女子出入船厂本就不便,难道要她走在光膀子的男人堆里吗?

    他无非是想她知难而退,不再插手造船厂的事务。

    仇彦青也不知是看出了仇仕昌的用意,还是单纯出一口气,含笑道:“韫儿替长房操持家业这许多年,原来一直出入不便,她从未与我说起,她要是早告诉我,我也好早些让严先生着手管理。”

    仇仕昌果真兀的拧眉,“这弄的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有什么好管?”

    梁韫接口道:“人员杂乱,不光是我出入不便,防火也成问题。”

    “是啊。”仇彦青目光扫过蹲在不远处抽食烟草的几个工人,“厂子里有专门存放木材和桐油的地方,如果只是从外头拉过来堆在地上,也没有设立库房的必要。这里人来人往,但凡有一点明火,后果都不堪设想。”

    仇仕昌笑了声,“虽说工人们犯了忌讳,但这也都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厂里大家都小心着。”

    仇彦青蹙眉,面露难色,“二叔,损失一旦造成谁也承受不起,规矩就是规矩,造船厂的规矩你定然早就教过他们,他们明知故犯,其实我看到就该严惩。”

    此时仇仕昌的脸色已然铁青,梁韫反应很快,知道这时候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能真和他对着干,随即说道:“大少爷就先宽饶这一回吧。这四年是我疏于管理,这事我和二叔都有责任,不能全怪在工人头上。”

    仇仕昌总算回过味来,舌尖抵腮笑了一笑,这二人夫唱妇随,倒给他问上罪了,“说的是。侄儿这病一好,脾气也比从前硬了,叫我这当叔叔的都有些下不来台。”

    仇彦青摇头拱手,“您是长辈,在家我都可以听叔叔的,但造船厂的事是公事,公事公办,还望二叔谅解。”

    仇仕昌冷哼了声,再没耐心周旋,放下锯子走了。

    见他走远,梁韫一方面惊讶于二人默契,一方面认为仇彦青表现惊艳,微微侧目,“想不到你对造船厂的规矩绳墨这么了解。”

    他谦虚,“不过是死记硬背的东西。”

    “那和二叔呢?说得不卑不亢有条理,我本来还担心你第一回见他就要被他那六亲不认的架势吓到。”

    六亲不认说得滑稽,仇彦青轻笑,“这些不算什么,只是言语上的机锋。经营上的事务还需要嫂…夫人你多加提点。”虽说他压低了声量,但这到底是在外边,他不好唤她嫂嫂,梁韫也只是低下了头,没有太过介怀。

    她发觉仇家这对孪生兄弟在脾气上是相似的,都有些胸有成竹的傲气,仇彦青虽然长在望园外,但从小也不曾缺衣短食,因此他只有在面对陆夫人时表现得柔顺温吞,真到了台面上也并不会怯场。

    梁韫又领他在造船厂内外走了一圈,告诉他近来造船厂在打造哪艘货船,帮他分辨木材,上手触碰那些不同的质地。

    “这是红木,色红润,质地坚,你应当认得。这是铁力木,更为坚牢。这是榆木,都说榆木脑袋,就是因为榆木坚硬顽固。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半。”

    梁韫手指向高处一块木头,“记住了一半也行,那是什么木?”

    其实就这么记也是没用的,同一种木材横切竖切,在干燥和湿润时看上去都是不同的纹理,梁韫站在这木头堆里对他出题,本就不期望他能答对。

    不过是为了凸显凸显自己的本领,叫他刮目相看,好对她这个不算熟悉的嫂子多几分信赖。

    “你仔细看这段树皮。”梁韫朝观察木纹的仇彦青走过去,谁知衣裙外罩的纱被木刺勾住,她下意识用手一掣,反而“刺啦”扯了个大洞。

    仇彦青蓦地看过来,一下叫二人都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