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生也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别无他法,陈念荒只能率先移开,才能不被闪光的炽热烫穿。
她同教室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些人都忙着用这来之不易地空闲欢呼雀跃。
只有她的目光是看向他的,这个始作俑者,这个清醒的勇士。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此刻向春生内心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以后千万不要得罪陈念荒,他这人太记仇了。
不过原本的那一层担忧算是白费力气,像他这样的人,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自信与底气,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坠入深渊,绝不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托付给命运,反而是主动选择站在风的那个尖角,顺势跳下悬崖,即便万丈深渊也坚信不会头破血流。
当他面对不公不允时,会以极具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手段,在足够把握全局之后,一击毙命。
陈念荒独自运行着这套体系,在他那条星轨上意外出现的尘埃都会统统被碾碎。
没有人能替他担心。
向春生冷冷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又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所有人的关注与认可,不过依旧很可怜。
她能看出,事情的结局并非他的本意,他后悔了。
向春生想告诉他:心软和不好意思只会杀死自己,理性和薄情寡义才是生存法则中的制胜利器。
她拿手中的笔轻轻戳了一下陈念荒的肩胛骨。
在他错愕之际,往手里塞了一杯草莓酸奶。
陈念荒感觉那一刻的空气凝滞了,手里的重量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她没有对别人示好过,这次也不能算:“这个,给你。”
向春生是有些迟钝,不过这些天他们的照顾她全都看在眼里,既然换座位了就善始善终,道个别。
他轻轻挑眉,嘴角忍不住上扬。
语气还是冷淡地听不出喜怒:“客气。”
陈念荒转过身后,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手中的草莓酸奶,冰冷的白色塑料杯壁上挂着凝结的水珠,在她捏过的地方还留着一圈水渍,冰冷的,但不知为何上面残留着若有似无淡淡的焦糖味。
让他不由得想到刚出炉的华夫饼和电影院里的爆米花。
两个人的手不过是在刚刚交接酸奶时短暂地相触。
她的手也和人一样,温度很低。
陈念荒把酸奶放在空荡地桌子中央,百无聊赖地拿纸巾擦去水渍,草莓味的她不喜欢,所以是特意给我买的,这点毋庸置疑。想到此处,嘴角微微上扬。
这样的安逸与平和只持续到周柏羽来之前。
“啊啊,谢谢啊,你太客气了。”
“不用谢。”向春生不懂什么人情事故,只知道周柏羽是第一个主动找她并且不带有色眼镜对她的人,内心很是感激。
周柏羽朝她挤眉弄眼:“那是咱们有缘在坐前后排,不过我感觉以后应该不会了。”
向春生连连摆手,直爽地笑着说道:“不会了,不会了。”
她可不想再回到这个位置了,空调一开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作响,得脑瘫的风险太大了。
等周柏羽回头,就满心欢喜地对上了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
没有看错的话,他手里拿着整整一袋零食,比酸奶的重量不知重了多少。
所以,向春生就是这么明晃晃地区别对待他和周柏羽。
手里的酸奶顿时感到冒犯,陈念荒瞬间收起笑意,右手臂上的肌肉收缩绷紧,太阳穴也突突地疼,额前散乱的黑发被他吹开,眉眼间像是带着无名的火。
如果说周柏羽不那么碍眼,或许这点情绪他自己也能消化。
周柏羽特意跑到他面前得瑟:“怎么,想不想要?求我,哥哥就给你。”
陈念荒根本不想理他,直接上手锁喉,钳制住周柏羽的脖子和手臂,使他动弹不得。
“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呢?”周柏羽的脖子以上全部涨红,见他还死活不放手,连忙拍手臂表示投降,“放手,放手,算我求你了。”
陈念荒把他推开一丈远,声音听起来很是不屑:“那行,你把东西给我。”
行动却恰恰相反。
这种强盗式的手段,只有他做得出来。
周柏羽第一次见他为了这些零碎的东西急眼,内心多少有一点失落,可这明明是件小事,理性告诉他不要过于敏感,感情上却不得不计较。
陈念荒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些失控,理智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低垂的黑雾笼罩在两个人的上空,不必管他们,或许某一次篮球场上的身体对抗就会把这些情绪给破开。
陈念荒的神情阴郁,静下来的时候,那张脸甚至都是晦暗不明的,散而不乱的碎发恰到好处地落在高挺的鼻梁上,这一切都显得他格外孤傲,那张漂亮的脸上是一种残忍的冷漠。
作为这件事导火索的向春生压根儿不知道前桌的两人发生了什么,总觉得周围磁场变得有些僵硬和微妙,但她只希望能够安稳度过。
最起码在这条消息到来之前,他们还暂时维持着前后桌的情谊。
林致优站在讲台上宣布了这个消息:“卢老师让我们在夜自修之前把位置换好,不然就回家自习,别来上课了,以上是班主任的原话。”
面无表情地说完后,臭着脸回到座位,这班长当得太憋屈了,不仅要充当班主任的传声筒还要组织同学听话换座,一面照顾老师情绪一面还要避免被同学们当成是老师的帮凶,简直两头受罪。
如果不是她母亲的要求,自己根本不会当上班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林致优想到这里无奈地闭了闭眼,开始了哄小孩之路。
总算赶在夜自修之前把位置全部都给挪好。
高中时期的座位就像是一个小的部落,它们会不断地打散重组又打散,原先熟悉的同学在地缘关系发生改变时会突然变得陌生,现实地让人无可奈何,事实上大部分人都只会是玻璃窗上划过的雨水,短暂地留下水痕,总之这是外来菌群入侵的最好时机。
向春生这次坐在了正中央,正对着讲台,同桌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初中同学,宋写宁。
宋写宁万分不情愿地搬离了原来的位置,她的这次考试成绩比原先退步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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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所以心情不佳,撅着嘴巴不苟言笑的样子,在外人眼里就是不想太和向春生做同桌。
两个人搬到了一起先是礼貌地问候了一下,随后就恢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宋写宁哪里是能闲的下来的主儿,她找不到人说话就会被活活憋死,面前的向春生比林致优还像个呆子,锯嘴葫芦,忍者神龟,就连下课都在座位上写卷子,见缝插针都找不到机会。
两节课下来,怨念更深了。
所以一下课,她就拉着林致优去厕所:“小优,我快憋死了,她这人跟个木头一样半天不讲一句话。”
林致优心领神会:“她应该不是主动的那种,所以需要你主动一点。”
“不行,要被她气死,为什么一直要我主动,热脸贴冷屁股。”宋写宁懊恼地说,“好想换位置。”
林致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个不太现实,要等到下次期中考了。”
上课铃响了,她也就不情不愿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既来之则安之,撕破脸皮总归是不好,况且她应该是性格使然不太爱讲话,用这些措辞不断地安慰自己,宋写宁在做完数次心理建设后又一次写了一张小纸条:向春生,放学要一起走吗?
拿手到时,瞳孔都放大了。上面只有三个字:看你吧。
什么叫看你吧!这个和随便有什么区别!我的意思难道不明显!只觉得可笑,宋写宁觉得此刻的自己和两年前的一样都成了舔狗,这个纸条被慢慢揉皱,搓成了一个泄气的球。
夜自修的最后一节课总是在深夜,教学楼灯火通明,突出了植被繁茂的校园一个显著的劣势。
蚊虫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南方的校园。
虫子是那种可以直接拿去给生物老师当标本的奇形怪种。
黑夜中的明亮灯火,就是这些昆虫的天然诱捕器,短短十分钟就成功地吸引了众多“游客”。
不知为何火焰光明对它们有着致命吸引力,其中一只会飞的长得和蟑螂一样丑陋的甲壳纲动物,就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啊—————”
“不要过来!救命!”
吓得女孩们尖叫连连,男孩们也不遑多让有些甚至跳开座位,给它让道。
它确实喜欢闪亮地东西,落到了宋写宁的发卡上。
“啊——小宁,在你头上。”
一经周围人的提醒,宋写宁一动也不敢动,艮着脖子声音都带着哭腔:“呜呜…谁来把它拿下来!”
她实在是害怕,半边的身体已经僵麻,怕这只虫子掉进衣服里面。
周围无一人敢动弹。
此刻,向春生淡定地起身,手中拿着两三张卫生纸,先把虫子从她头上赶下来,而后用纸巾包住。
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力轧死。
顺手扔进了垃圾桶,动作自然一气呵成,十分利落。
全程下来没有多说一个字,面无表情就连眉毛也不曾皱过。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女孩们都投来欣赏崇拜的目光,不得不说向春生起身抓起虫子的那一刻,同金光灿灿的稻草人那般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