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热衷作死的旷世奇才
乔嘉麟这一问的目的何在,计枢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但他虽是正统文臣出身,却因变故而混迹匪寨,一路颠簸而来,早对文臣们所看重的面子问题已不太在意。
本不想回答这种一眼望去就知道来者不善的问题,但看到对方清澈中透着点愚蠢的眼神,起了一点逗弄之心。
“没有呀,我只是单纯的在发呆而已。”
然后就看到那张隐含期待的脸瞬间垮塌,计枢的心情飞速上扬,果然欺负一个又菜又爱玩的人,也是一件很解压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日后抒发压力的办法了。
乔嘉麟被计枢不要脸的回答噎住了,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把集议大事之时的走神说得如此光明正大,而且好像还颇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在里面。
真的很想问问太子殿下听到了没,他们中间进来了一个混子!
但转念想到此刻太子眼里心里全是那个能识百草的神人,必定是抽不出心思来关注他们这边的,随即作罢。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自认脸皮厚度不如计枢的乔嘉麟就这样铩羽而归。
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竟会是如此混不吝的性格,一时也有些无言,却突然看到傅泓一脸嫌弃的看着计枢,又彼此心领神会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忘了,傅公是最讨厌这种性格的人了,那看来以后会有好戏看了。
计枢对此并不太在意,毕竟嫌弃才是傅泓对他的常态,要是哪天傅泓真的主动给了他好脸色,他还要先看看天上有没有下红雨。
虞煜虽然满心都在想着那个识得数百种药材的当世药王,但也不至于对跟在身后的动静毫无察觉,在乔嘉麟开始出言挑衅计枢的时候他就默默的在关注了,只是关注的对象不是计枢,而是乔嘉麟,听说他最近颇为上进,正好见识一下他进阶后的样子。
结果,就这?
被计枢一句平平无偿的话就噎的哑口无言,当文臣的,尤其还是在乱世当文臣的,虽不要求人人都能厚黑,但脸皮也不能薄成这样呀?
年轻人,果然还需要继续成长呀,不然以后怎么和敌人打嘴炮。
是该找个地方让他锻炼一下,不要在日后拉低团队的战斗力。
虞煜这样想着,就不再关注属臣们的动静了,反正他们折腾来折腾去都是老一样,没有什么新意,就权当他们是无聊在打发时间罢了,反正按照他的计划执行后,就没有这种悠闲的日子了。
若是那位药王不是吃菌子中毒后说的胡话,那么他的执行速度,将会比原定计划还要快上几分,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几分,很快就变成他引领在前,巫蕤和群臣追着他一路小跑的模样。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虞煜提上日程的群臣,依旧尾随在后各自打着小九九。
一行人这样浩浩荡荡的横穿军营,奔着设在军营最边角的疫所而去。
引得留守军营的士卒们十分好奇,但好在姜泽治军颇严,所以倒也没有人探头探脑的偷看。
一路行来,也算安静。
只是这份安静在抵达疫所大门之时完全被打破了。
变故突生,本来跟在最后面的裴安翊一个飞身跃到了虞煜的身前,将他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其他属臣也纷纷把虞煜围了起来,生怕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伤到主君。
就连平时不声不响被计枢刚刚评价为废猫一员的白乐为,也默默的从袖中掏出一卷看起来就很沉的竹简,高举过头准备投掷,还是虞煜及时阻止,才避免一件流血惨案的发生。
看着被甲士们火速控制在地的依旧手舞足蹈的“狂徒”,傅泓气得胡子倒竖,厉声喝问巫蕤居心何在,不是说了没有危险的吗?怎么还没有进门就跑出一个宛若邪祟附体的人,这要不是青天白日的,还真要给人吓出个好歹来。
其余属臣在确定安全之后,也纷纷在以眼神指责巫蕤,尤其是乔嘉麟,他年龄最小,又出身大家,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虽然记得在危急时刻护卫主君,但还是被吓得吱哇乱叫,对着空气就是一顿拳打脚腿,最后还是离他比较近的计枢制止了他,才不至于让他继续丢人下去。
计枢这样做当然不是欺负了“老实人”后的忏悔,而是乔嘉麟的声音动作实在太过伤耳辣眼了,他搞不明白乔嘉麟好歹也是跟着太子上过战场见过风浪的人,遇事怎会如此的不淡定,而且看起来一个翩翩少年美公子,怎么打起拳来会那么难看。
计枢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动作。
虞煜不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不然一定会告诉他乔嘉麟一路而来都是跟随着他苟在队伍最后方的,因为他不同于时下追求的武能上马驰骋,文能治国安邦的文臣群体,他就是一个很纯粹的文人,半点不通武艺。
此刻的巫蕤也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他走的时候才处理好了一切,怎么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又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不是又吃了那种奇怪的东西!”
巫蕤咬牙切齿的询问立在一旁战战兢兢被他召来做助手的士卒,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听着都觉得牙酸,虽是询问,但却是极度肯定的语气。
一个“又”字,道尽了所有的心酸。
“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个怪东西煮了喝了,就成这个样子了……”
士卒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但是他到底不是巫蕤,在问题初现端倪之时就可以发现解决,他是在这人开始癫狂之时,才发现不对的,但疫所处在军营的边角处,平时除了负责日常巡逻的士卒,大多时候都是只有他和巫蕤两人在一起。
这人发狂的时候正好没有士卒来此巡逻,而巫蕤又正好被太子召见,只余他一人身处疫所,而巫蕤离去前再三交待过要保障这个人的绝对安全,他又不能直接将他打晕,只能在疫所周围拉扯着不至于让他跑出去。
没想到这样混乱的情况竟然会碰到太子亲至,看着跟在太子身边如临大敌的群臣,和脸黑得如同釜底的巫蕤,他有些欲哭无泪。
他真的很努力了,但架不住一抽空就在作死的人。
“狗东西嫌自己命太硬,遇到他我真是倒八辈子霉!”
怒气爆棚的巫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甲士手中抢过依旧手舞足蹈的人拖着进入了疫所,完全将身后的太子抛之脑后。
虞煜看着地上因人被拖行而产生的拖痕,评估了一下巫蕤的怒气值,有点担心被拖之人的人身安全,急忙跟了进去。
身侧的傅泓一时不察没有拉住,也紧跟着进去了,然后卫衍也进去了。
剩下群臣面面相觑了一下,看到最晚入伙的计枢也进去,当即也不敢迟疑,急急的跟了进去。
无论什么事,可不能让新来的抢先了。
这是此刻所有旧臣的心理,就连乔嘉麟,虽然还有些心里没底的害怕,但还是挤在众人中间一起进去了。
他从小就怕这些看起来有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因为他平时里总喜欢搜集一些这方面的书籍来看,算一个小小的爱好。
但有些东西就是越了解才会越害怕,他虽然嘴上说着神鬼之事都是假的,但内心里却一直将信将疑。
叶公好龙,莫过于此。
虞煜一进到疫所里,就被屋中弥漫的苦味熏得满嘴发苦,也不知道巫蕤又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研究,但他衷心希望这个成果永远不要用在自己的身上。
光闻着味道他就受不了,难以想象这种东西喝到嘴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后他就看到巫蕤正撬开那人的嘴巴往里面狂倒东西,让人苦涩难忍的味道,正是从那个东西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
虞煜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巫蕤此刻的做法,但考虑到“当世药王”的生命问题,他还是选择了出言打断。
之所以在心里给药王打了引号,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一幕特别的不靠谱,而且他也注意到了此前巫蕤问话之时说了个“又”字,再结合巫蕤恨到咬牙切齿的语气,不难猜测已在疫所进行了多次的高危试吃活动,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毒,虞煜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好像把中毒当成一种爱好。
而巫蕤口中的奇怪东西,应该就是他所知道的野生菌了,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百分百的毒菌。
他从哪里搞来的?
虞煜很迷惑,他遍寻原主的记忆没有发现菌类的存在,而他们大军在附近山脉采药已久,也没发现类似的植物。
“解毒散。”
巫蕤直到把满瓶的苦东西倒入那人嘴中,才不疾不徐的回答了虞煜的问题。
“加了点东西,无害,只是味道会让人的记忆更深刻。”
虞煜觉得此人也是本事,能把一向能屈能伸的巫蕤气成这样。
似乎是看出了虞煜的担忧,巫蕤顺手把手里提拉着的人丢在一边,出言安慰。
“殿下放心,他很快就会醒的,治他这个毒,现在的我很有一套经验。”
感觉自己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的虞煜,更担忧了。
这个看起来完全不靠谱的人,真的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但随即又用神农尝百草的事情安慰自己,再回顾了一下之前世界历朝历代药学家的生平事迹,定了定自己此刻有些杂乱的心情。
心一定,思路就开阔了,这人现在的所作所为,还真可以和那些药学家的生平重合起来。
只是哪有这么不要命的药学家,人家都是浅尝辄止,记录信息,哪有像他这种中毒后还接二连三闷头猛灌的劲头。
依照这个作死的程度,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对这个时代的优待了,也难怪他在书中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存在,只怕是在男主出世的时代,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可见哪怕强如男主那样的天命之子,也留不住一个一心作死的人。
在这个人的身上,虞煜第一次共情了总是劝谏自己不要以身犯险的属臣。
共情的前提是这人真的要有真才实学,没错,他就是这么现实的人。
群臣大概也是没见过这种锲而不舍吃一种毒药的,纷纷有些好奇的看过去,见到地上不知道是因为中毒痛苦,还是因为解毒痛苦而抽搐的人,第一次意识到了巫蕤的可怕性。
第23章 第23章 不怕谋士玩心眼,就怕谋……
就在群臣为防以后发生一时不察被灌下苦药报复的情况,纷纷翻看记忆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巫蕤的时候。
只有计枢看着地上的人,陷入了沉思,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让他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人,对比了一下两人的共通性,计枢忍不住的眼角抽搐,思量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向虞煜进行禀报。
“殿下,我大概是认识这个人的,只是不太确定。”
计枢此言一出,除了还躺在地上痛苦哼唧的人,其他人都为之一怔,就是虞煜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人里还有认识这个人的。
只是这个“大概”和“不确定”又是怎么个说法,认不认识不是很直观的东西吗,为什么还有大概不确定一说。
群臣也正在为此而窃窃私语,并奇怪计枢此前为什么没有提及自己认识这个人。
但众人虽然满是好奇,也从计枢的措辞上看出了他对待这个事情的谨慎,并没有人急吼吼的出来询问,而是头静静的等待着太子的问询。
“不确定也没什关系,孤只当提前了解一下,其余的人躺在这里又不会跑了,等他清醒了再做询问就好,计卿直言便是。”
虞煜也听出了计枢所要表达的意思,无非是大抵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没有接触过,所以才没有把话说死,所以他也选择了以闲聊的方式和计枢展开话题,让整个过程显得不是那么隆重。
言语中透出的随意让原本因不确定有些忐忑的计枢感受到了他的好意,再一次感叹太子殿下真是一个不错的主君。
殊不知自己如今夸了太子有多好,后面就会被压榨的有多惨,这也算提前预支的加班费了。
虞煜听着计枢讲述着这个人可能存在的身份,越听眼睛越亮,如果计枢猜测正确的话,那岂不是可以招募一个药学世家,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周围的群臣也是一听一个不吱声,虽然有些吃味又让新来的在太子面前抢了风头,但还是暗自期待他的猜测可以成真,一个药学世家的能力,放在以前的他们或许不屑一顾,但现在却觉得其蕴含的能量不可估量。
不得不说巫蕤还是让他们狠狠开了眼,正视起了医药的重要性。
看向地上之人的目光瞬间就不同了,让其在他们眼中的身份也有了改变,狂徒到奇葩,某种意义上二者也算殊途同归,但他们发誓这个奇葩绝对没有贬义的意思。
多么深厚的家学渊源,怎么就和太子一样喜欢以身犯险呢?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被群臣顺带着嫌弃了一波的虞煜,在听完计枢的讲述后,觉得治瘟药稳了后有些激动的在原地走了两个来回,低下头看了看地上抽搐依旧的人,有些担忧的再次询问巫蕤。
“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会有事吗?会不会中毒太深你的药效没达到解毒的效果?”
“那我再给他喂一瓶。”
接收到询问的巫蕤很干脆,掏出药来就要喂,反正他这个解毒散吃不死人,顶多就是腹泻几天。
“那……就再喂点吧。”
了解到过量服用解毒散并不会对其造成太大的伤害,虞煜迟疑了一下,同意了巫蕤的做法,他实在是担心中毒太深会导致出现神经损伤,毕竟两相比较,腹泻就要显得小儿科了许多。
然而就在巫蕤得到虞煜同意之后,正打算把另一瓶解毒散也灌进地上之人的口中时,一直闭目抽搐的人,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翻身而起吐了毫无准备的巫蕤一身。
其他人都惊呆了,无比庆幸自己站得远没有被波及到,又都同情巫蕤的不幸遭遇。
巫蕤面无表情,整个人定格在了喂药的动作之上,唯有紧紧攥起的拳头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怒火。
偏偏那人还没半点眼力见,还掩着口鼻对巫蕤抱怨道。
“我都说了你的药很难吃,黄连用得着这么加吗?影响我感受药草的纯粹性。”
完蛋,要遭!
虞煜看着随着抱怨声落下而双目燃起怒火的巫蕤,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见愤怒至极的巫蕤把装着解毒散的瓶子扔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就要塞进那人的嘴里。
“纯粹的毒性吗?来来来,我给你个更纯粹的感受下。”
“咦,断肠草的味道?”
那人先是愣了愣,还分辨了一下快要凑到嘴里的药丸成分,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开始极力挣扎着躲避。
“你要做什么?不就是吐了你一身吗?你就给我喂断肠草毒不毒呀你!”
“有没有人呀,要杀人啦,来个人救命呀!”
看着两人在满是秽物的地上扭打翻滚,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到底是中毒方解的人因体力不支而不敌巫蕤,眼看断肠草挫成的毒丸就要塞到他的口中,虞煜急忙命令甲士将两人强行分开。
吓唬吓唬就得了,哪能让巫蕤真把人毒死了。
眼见被甲士强行分开的两人还要争吵,虞煜急忙开口制止。
“你们还是先去洗一洗吧,有什么事情收拾干净了再到孤身前说。”
说着,十分应景的向后退了几步,远离满身秽物的两人。
“呕!我要洗澡!”
才意识到自己在扭打过程中被巫蕤蹭了一身秽物的人率先抵不住了,哪怕秽物来自于他本身,当即叫嚷着就要洗澡。
“给你在水里加点断肠草要不要。”
巫蕤甩开了甲士的控制,对着其阴沉沉的说道,威胁的语气很明显,但那人不知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真的没有意会到,反而言之凿凿的给巫蕤做科普。
“断肠草非良药,你不会以为只有吃下去才会死人吧,用它泡澡也会中毒的。”
眼看两人又要掰扯起来,虞煜示意甲士快带那人下去换洗,又安排裴安翊亲自去盯着,防止出现人洗着洗着就丢了的情况发生。
至于为什么又是裴安翊,当然是因为他目前手下能用的武将只有三人,除他之下,也只有这三个人拥有大小不等的军事调动权,而今姜泽和晏俭臣外出任务未归,能在军中行事的唯有裴安翊一人,不安排他,也安排不了其他人了。
人到用时方恨少,看来在暂时安定之后,提上议程的除了造纸术这一项,招揽人才也要安排上。
虽然知其身处营地难以脱逃,但虞煜却认为凡事都有意外发生,他也从不会轻看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并认为他们的智慧不会比任何的后来者差。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营盘,没有铜墙铁壁的加持,内松外紧,一出去就是锦州的苍茫群山。
若有心,到处都是空子可以钻,毕竟药学家们都是杰出的野外探险者。
所以没有个得力的心腹亲自盯着,虞煜也不太放心,生怕到手的鸭子转眼就飞没了。
裴安翊领命带着那人下去了,失去了对手的巫蕤也忍受不了,和虞煜请罪告退后,也下去换洗了。
虞煜也不想在满是污秽的疫所里待着,带着群臣退到了疫所之外的空地上,直到士卒们将疫所打扫干净方才再次进入。
此时做为疫所使用的帐篷已经完全大变样,被改造成了议事厅的样子,虞煜也不纠结此前发生的事,在临时铺垫的筵席上坐了下来。
见虞煜坐定,其他人也不好再因此前的污秽而犹豫,也纷纷按照自己往日的位置坐定。
这样一坐定,虞煜看着自己的班底,又想叹气了。
文臣还好,他还有点可以撑场子的人员的,但是武将方就直接空无一人了,三个将领打天下,怎么看都是不可能达成的成就,招揽人才,扩充队伍,势在必行。
他脑中倒是有一副原书中的人才分布图,暂且不论其中相隔二十年,只说所在的地域,就没一个是锦州的,至于已有名声却又分散于中原各地的能人,现在的他也是没有办法招揽的。
先不说各地人才是否会投奔他这个目前空有虚名却毫无实力的太子,只说目前唯一可以抵达锦州的方式,都已经被他断绝了。
就算安存德不眠不休的抓紧修复渡口,依照历州的人力物力测算,怎么也得大半年才能勉强完成修复工作。但渡口修好了,要过江,还得有船吧,普通的船可不行,得要是犀舟劲楫才可以横渡巨川。
而在当下,犀舟劲楫是战船的特称,那么此刻想要抵达锦州,除了修复渡口外,还需要新建战船。
因为虞煜可以肯定,历州现在应该是连一艘能拿得出手的战船都没有的。
而这两样,安存德百分之百都不会去做的,起码现在不会去做,毕竟逐鹿天下是一个很费钱的事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锦州去耗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但凡会算账的人,都知道不划算。
那么这也意味着,在未来的几年内不出意外的话,都不会有外来人才加入他的队伍,他只能将目光聚焦在锦州本土,从这里发掘本地人才然后收为己用。
只是这锦州的人才的分布点,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点,书中对此没有半分提及,毕竟这里不是主角发育的主场,只是作为时代背景板的存在。
但也不能排除这里会是后期人才的先行地图,如计枢。
计枢!
虞煜精神一振,茅塞顿开,他怎么能把计枢忘记了呢。
这位未来的顶级谋士,可是在锦州生活了多年,而且一直混迹匪寨,要知道匪寨都是拥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那么做为匪寨智囊的计枢,就很有可能知道一些锦州当地的名人雅士,这不就是现成的人才导航活地图吗?
正好可以趁着换洗的人未至和他探讨一下锦州当地的人才资源,做一个人才储备的前景规划。
原本看着空无一人的武将席位陷入沉思的计枢,突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抬头查看,就看到虞煜双眼灼灼的看向自己,正有些疑惑不解之时,就听到虞煜开口询问。
“说起来计卿在锦州生活了多年,可有听过什么名人雅士的逸事趣闻呢?”
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但言语中却有着极力掩藏的兴趣。
计枢目光隐晦的扫视了一眼四周,最终定点在了空空如也的武将席位,对着虞煜露出了一个极度真诚的微笑。
笑得虞煜脊背发凉,总觉得有什么坑在等着他跳。
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不怕谋士玩心眼,就怕谋士笑的甜。
大概就是用于描述当下的情景了吧,默默的把防诈骗意识调至最高。
第24章 第24章 又一个不是善茬的人
计枢看着瞬间目带警惕的太子,也知道自己高兴得有些过于明显了。
但他一直遍寻不到的机会,就这么突然的被太子殿下送到眼前,也着实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控制中上扬的情绪。
但是为人属臣者,最忌讳被主君猜疑。
计枢还是出言解释了一下,自己想要向太子推荐人才却一直寻不到恰当的时机,才会在乍听此言之时喜形于色。
看着空空如也的武将席,计枢极力在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若不是考虑到未到场的武将同僚心情,他都担心自己会对着太子大喊出声。
“殿下,我寨主天下无敌呀!”
虞煜正对计枢的解释将信将疑,猜测着他会推荐什么人才给自己。
就听到一句振聋发聩且发自内心的的呼喊。
这啥?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计枢的身上,包括虞煜,都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计枢才惊觉自己竟然不小心真的把心里在想的话喊了出来。
心中虽在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谨慎,但他到底是大浪沉浮中过来的,面上丝毫不显,任由着所有人的打量,没有半点尴尬的意思,甚至把刚才喊出的话对着虞煜重新禀报了一次。
“殿下,臣想向您推荐一猛士,勇猛无双,可做万人之敌。”
这还真是好心态决定男人的一生,虞煜很欣赏他这种无论何时都绝不让自己尴尬的心态。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能在人才济济的主角麾下脱颖而出了,毕竟拥有这种强稳健的心态,在很多时候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看了眼已经明显已经陷入了愤怒风暴的傅泓,正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当众发作出来。
虞煜叹息一声,其实太傅的心态原本还是很好的,但不知为何自从与计枢重逢后,破防的指数直线上升。
他也没想到计枢会直接向自己推荐他的山匪老大,绿林丛中出能人,这点虞煜向来知道,但在没有见到真人之前,他也有些难以定夺。
观其古渡郡作为,再听此时计枢的评价,能力必定是不会太差的,纵然比不得姜泽,但应该不会比他另外两个副都尉差太多,是他稀缺的人才。
之所以难以定夺,还是来自于其山匪的身份,就算不考虑群臣的接受程度,他也为民思量,如果所犯之事无伤大雅,招安自然不在话下,但如真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那么也绝不能轻易揭过。
计枢如今已在他的麾下,他绝不能让他生出自家人不必太过计较的心理,他要明确的告诉他,从自己的手中,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鱼肉百姓的人,无论是官还是匪。
吃人的历史他看过太多,乱世中更是不乏两脚羊的存在,因为动荡会将人性泯灭,但他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在自己的治下,所以必定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拥有前科的人。
计枢的推荐,他要等亲到古渡郡探知其风评之后,才会做出抉择。
虞煜正打算和计枢言明此事之时,被突然开口的乔家麟抢了个先,不由有些头疼,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和计枢杠上的。
“胡说!你刚才明明讲的是天下无敌!”
听到乔嘉麟质问的群臣眼前一黑,果然不能对他报以希望,天下无敌是重点吗?重点是“我寨主”这三个字呀!
他们也是片刻前计枢自爆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匪寨出身,也难怪性格会那么混不吝了。
之所以都不言语,不过是因为想到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子肯定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将计枢收入了麾下,那么就说明此人必定有能让太子看中的过人之处。
既然已成定局,就没有必要去做这个讨人厌的出头鸟,毕竟天下都开始乱了,匪与军的区别,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们的接受度远比虞煜猜想的要高,但却都不打算为他们自认为表面镇静实则尴尬的计枢解围,只是没想到大家都选择缄默的时候,突然会跳出一只找不到重点的傻鸟,挑衅的同时顺带着还对方解了围。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在场的属臣方了,有点不想和傻鸟共朝堂。
以前乔嘉麟不开口的时候多可爱呀,哪像现在……
众人不约而同的换上了嫌弃脸,无意间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虞煜也有些心虚的轻咳了一声,正打算阻止这个话题的持续延伸,就听到帐外的甲士通传——
“都尉姜泽,副都尉晏俭臣到。”
紧接着,就有两道身着甲胄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俊美一刚毅,正是计枢从未见过的姜泽和晏俭臣。
他两人外出任务刚回来,就听到太子召集属臣疫所议事,未及整理着装,便匆匆赶了过来。
没想到一到帐篷之外,就听到有人正推荐猛士,还直言其天下无敌,当即被挑动了好胜之心。
甲士通报刚毕,就匆匆的进帐查看。
“什么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在哪里?”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询问,目光也同时落到了帐中唯一陌生人的计枢身上。
此时被两员大将同时注视的计枢觉得压力有些大,尤其这两个大将中还有一人是太子的小舅子,整个军中除太子外的唯一主将。
这是什么修罗场,所有人的心都沸腾起来,唯有虞煜想要掩面叹息。
他知道晏俭臣或许真的只是问问,但姜泽可就不一定了。
要不怎么说名将有名将的追求呢,此时的他只怕已经见猎心喜跃跃欲试了。
虽然姜泽平时看起来一幅很是沉稳可靠的样子,但虞煜却知道姜泽是很有些年少气盛在在身上的。
只是这同僚初见的场面,不太理想呀。
虞煜有点发愁,他未来的一号谋士已经被文臣第一的傅泓嫌弃了,要在再和他武将第一的姜泽崩了关系,那以后就真的有点难配合了。
好在计枢到底还是计枢,临场发挥永不落下,就算面对这样的灵魂发问,也依旧能够找到最佳的回答方法。
“两位将军,某正在同殿下推荐一人,虽然出身草莽,却心怀大义,是难得一见的猛将之才,只是他现下并不在此处。”
明明是同样的意思,却说出不一样的感觉,这也是计枢说话艺术的所在,群臣对此也不得不佩服,同时觉得或许可以向殿下提议把乔嘉麟送给其培养一下,好歹学个一星半点儿,不然真的白长了一个脑袋。
果然,听到人不在场,姜泽的面上露出了一点失望,向虞煜行礼之后,就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之上。
他二人刚刚坐定,帐外又传来了甲士的通报,这次来的正是巫蕤、裴安翊和此前中毒之人。
正好撞上的两人倒没有和刚刚一样大打出手,这让夹在中间的裴安翊松了一口气,毕竟殿下座前,总是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随着他三人的到来,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尤其是跟在裴安翊后面的那个陌生青年。
圆圆的脸庞上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眸,长相不算如何俊美,却让人感觉十分亲切。
众人之前只觉得他年纪不大,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年轻,看起来就像一位不通俗物的富家公子,很难将他与此前疯疯癫癫的人联系起来,也很难想象他是一个识得数百种草药的异士。
裴安翊和巫蕤行礼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席位落座,唯余他一人立在议事厅的正中央,不见局促,反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见其举止无礼,卫衍刚想出言制止,就收到了来自自家殿下的眼神示意,虽有些无奈,但还是将即将出口的话忍了回去。
那人将营帐布局和在场众人都打量了个大概后,最终将目光定在了虞煜的身上。
“你就是太子老爷呀?”
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称呼的虞煜愣住了,但很快还是反应了过来,古代人称老爷不一定是要达到那个年纪,而是看你的地位来称呼的,总的来说,这个称呼虽不官方,却也没有什么毛病,但深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虞煜对这个称呼很是抗拒。
“你称孤为殿下就可以。”
委婉的提出了修改意见,好在那人也不是什么顽固的人,十分顺从的就改变了称呼。
“锦州古渡人士乌金,拜见太子殿下。”
看着下方恭敬行礼,且礼仪标准还不错的人,虞煜有些怀疑,这个人刚刚是在故意调侃他,但还是语气温和的将他叫起赐座,就见他毫不忌讳的坐到了巫蕤的身侧。
哪怕隔着近十米的距离,虞煜还是可以看到巫蕤脑门跳动的青筋,如不意外,掩隐在衣袖里的手掌也必定攥紧了拳头。
而坐到了他身旁的乌金却好像对此没有丝毫的察觉,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那里。
看着长相绵软,状似乖巧的乌金,众人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心声。
又一个不是善茬的人。
为什么是“又”,因为另一个不是善茬的也在此间,想着,都隐晦的扫了计枢一眼。
虞煜对此倒是不太在意,毕竟自古有才华的人,大抵都有一些独属于自己的傲气,性格这种事情后面慢慢磨合就行,他当前看中的还是才华。
“你的名字听起来很有意思,可是有什么出处吗?”
乌金,虞煜隐约记得这是一个快速止血药的别名,在他之前的世界多称呼为京墨,是一种由松烟末和胶质制成的中药材。
所以这个名字,出现在一个药学世家的人身上,很难不让他多想几分。
但虞煜可以确定,目前这个时代没有人知道这味药的存在,或者说它的流通范围很小。因为就连之前巫蕤替他处理箭伤的时候,都是通过火炙来让皮肤迅速收缩以达到快速止血的效果。
但很多时候没听过并不代表不存在。
“殿下圣明,我的名字是源于家族的一味自制药。”
提到这个,乌金整个人都颇为骄傲,虞煜也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那你可否与孤说说,这味药的具体疗效是什么?”
他想看看,这里的乌金是否就是他记忆中的京墨,群臣此前从未听过这一味药,纷纷以目光询问巫蕤,得到了其否定的眼神,知道他也不曾听说过,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这……”
然而乌金却犹豫了,欲言又止的看着虞煜。
“若是不方便言明,也没什么的,到底是孤唐突了。”
见乌金沉默,虞煜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妥当,涉及到了人家的不传之秘也未可知。
“倒也不是不能言明,而是……”
乌金又犹豫了,但纠结了片刻后,他咬了咬牙,起身行进至营帐中央的禀报位置站定,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疑惑观望,却只见乌金双膝着地,跪在了虞煜的身前。
“草民愿以家传药典为礼,以求殿下庇佑!”
第25章 第25章 这种剧情不是男主才能拥……
群臣看着突然拜倒在地的乌金,更加疑惑了,这人方才明明连药效都不肯告知,怎么突然就要献出家传的药典寻求殿下的庇佑?他又因何事要寻求庇佑?
虞煜也是大吃一惊,这能人异士纷至沓来纳首就拜的剧情不是男主才能拥有的吗?什么时候他这个buff叠满的亡国太子也有了这个待遇,先有顶级谋士计枢俯首称臣,后有当代药王乌金托求庇佑。
难不成锦州真是自己的风水宝地?
接踵而来的旷世奇才,让虞煜也产生了一点迷惑,但他觉得其中必定有事。
单论乌金的出生,不过普通的耕读之家,虽从祖辈开始研习药草,至今已有三代,这也是虞煜说他家学渊博的原因。
但在巫鬼之风颇重的锦州,并没有人看好他们这番事业,觉得不过是假借草木之名来骗人的花样罢了,以至于他们家族传承数十年,虽不能说寂寂无名,但却真的是声名不显。
声名不显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人会刻意记得你的名字而加以迫害,那么乌金又是为何要寻求他的庇佑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虞煜让乌金暂且起身,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道来。
细问之下,才知他于一年半前从古渡郡家中出发,顺着锦州绵延的群山一路向南而去,继续完成祖父辈们未完成的药典编绘事宜。
一路寻寻走走,竟意外翻过了号称无法翻越的龙眠山脉,抵达了域外之国百濮的境内。
因为那里有着许多他未曾见过的植株,所以就决定暂时伪装留下探索。
长达数月的时间里,他伪装成偏远之地而来的巫觋,借着自己对草木的熟知频繁与当地的“同行”们展开业务交流,从中认识了解很多当地药草的性能和功效,进一步丰富了药典的编绘。
这里乌金还特意解释了一下百濮与大雍的不同之处,虽然人们都一样崇尚巫鬼之风,但百濮的巫者却都一直在以草木入药辅助治疗,人们对此也乐见其成。
因为哪怕百濮和大雍之间已有百年未曾有过交流,但也知道大雍人只信巫者,不信草药的说法,大雍的巫者都不懂草药这一个刻板的印象,是他得以成功伪装的源头。
但好景不长,就在他快乐采集绘编的时候,百濮的大公主骤然掀起了宫廷政变,在血腥镇压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后,独掌乾坤,并打算趁着大雍孱弱之时再度北上,于是在百濮境内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募兵活动。
上面说的是募兵,但在下面执行起来却和明抢也没什么区别,险些被抓了壮丁的他趁机逃跑,躲进了龙眠山脉,并根据记忆中的路线,再次翻越龙眠山脉,重返大雍的国土。
本想把这一消息告知当地府衙上报朝廷以作准备,却都被冠以疯子之名一路杖责驱逐。
无处容身的他只得寻路返回自己古渡郡的家中,到底那里离中原最近,哪怕百濮的军队冲杀过来,他也有机会乘船逃亡中原以期活命。
但没想到古渡郡竟遭遇瘟疫,被隔绝在外无法进入的他,担心在外游荡会感染瘟疫,只得暂时退回山脉容身,最终却因食物不足而饥饿昏迷,被外出寻药的玄甲军所救。
“百濮小国,猖狂至此!”
群臣们听罢乌金的描述,勃然大怒,要不是当下条件不允许,只怕立马要让百濮重温一下百年前险些灭国的记忆。
但愤怒平息之后也知晓大雍此时已名存实亡,而从乌金的描述来看,锦州的官员明显不堪重用,想凭借他们来对付百濮只怕是痴人说梦,最终抵御百濮的重担,只怕还是要落在他们太子的肩上。
“殿下,百濮若在此时北上,我们与其之间恐怕必有一战,还需早做打算为妙。”
虞煜也因乌金突然讲到的百濮,想起书中确实有提到过这个国家,不同于大雍的男主外女主内,那个国度里更多的是女子当家。
但他记得,书中百濮并没有那么早的就进犯大雍呀,他们的当时侵入锦州的时候,姜泽都已经在锦州站稳了脚跟,因此所辖之下并没有让百濮占到任何的便宜。
百濮此次虽没有占到便宜,但在此后的数十载时间里,一直都对锦州的边境多有侵扰。
只是不知道的是,书中的那位白濮君主,是不是如今这位发动宫廷政变登基的女君。
“乌金先生,依你在百濮的见闻来看,他们此时是否拥有即刻挥兵北上的能力?”
虞煜思忖了片刻,询问道。
他觉得刚刚经历了血腥政变的百濮应该是暂时没有余力向大雍出手的,那位公主既然有胆色发动政变而且还成功了,就说明她不是一个没有远见的人。
而一个有远见的人,绝不会在内忧未平之时,就贸然挑起外患,这对她稳固刚刚到手的政权是极为不利的。
哪怕大雍日渐西沉,已经名存实亡,但各地兴兵而起的豪强,也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
何况,因他斩断了通往锦州的道路,此时大雍名存实亡的消息并没有机会传至百濮,虞煜觉得他们这次所谓的再度北上,或许只是那位新上位的女君对内维。稳的一种方法罢了。
但以上都是他的推测,具体还是要看百濮的实际情况,万一他们此时就真的就拥有这个能力。
刚从百濮回来不久的乌金,就是他能了解目前百濮信息的唯一途径。
“我不懂兵事,也不知道百濮的实际军力如何,但我观其境内百姓惶惶,人心不安,似乎都对新上任的女君不太信任。”
乌金并没有正面回答虞煜的问题,而只是侧面讲述了百濮政变后的社会情况。
但在座的众人听到他的描述之后,纷纷了然于胸,哪怕是最不聪明的乔嘉麟,也听出来了百濮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有余力进犯大雍的。
人心不安之下,他们女君哪怕有着雷霆手段,但要平息民怨重塑威望,也仍需一定的时间。
而到那时,他们殿下也早已入主锦州,做好了抵御进攻的准备,百濮不足为患。
听了乌金的讲述,虞煜自然也知道百濮暂时无法兴兵,但他心中并没有像臣子们那般随意就将百濮定义为毫无威胁的存在。
因为不论是在书中还是现实,北方的戎狄和南方的百濮,一直都是大雍边境上不容小觑的势力,为男主的统一大业,造就了诸多困难。
北方的戎狄目前距他遥远,尚不用考虑应对他的政策,而如今驻守雍州对抗戎狄的,正是姜泽的父亲,大雍的镇北大将军姜固。
如没记错的话,哪怕大雍灭亡,他也依旧为大雍镇守了北疆近二十载,直至老迈而亡,全了与大雍的忠贞之节,男主平定中原登基后,还对其多有追封。
看书的时候虞煜一直有一点想不通的地方,明明作为一个不受宠爱的太子,为什么皇帝为他选定的岳家,出来的却全是忠贞之辈;而身处此时的虞煜通过原主记忆的加持,明白了这个时代的臣子只分皇帝喜欢和不喜欢两种类型,和他们忠与不忠,毫不相干。
看书人见皇帝为太子择亲忠义之家,都以为这个爹没有一烂到底,还是对太子好的。
其实不然,这是皇帝上给太子的另一道枷锁。
因为忠义之家效忠的永远是大雍的皇帝陛下,从不会因与谁联姻而更改,太子只是得了一个空有名头却毫无助力的岳家。
帝王心思深沉,一腔心术全都用在了太子的身上。
好在姜家到底出了一个颇为敬重太子为人的姜泽,在太子被逐历州之时毅然相随,才让太子不至于无将可用,不然虞煜的开局,只会比此时更惨。
堂堂一国储君被压制至此,说起来也满是心酸。
但现在有姜固镇守北方,戎狄暂且不足为患。
但南边的百濮就不同了,它本就有多次侵扰锦州的先例,而今又生出了再度北上的心思,哪怕困于国内局势一直无法实现,但总归会来那么一遭的。
而锦州官员的自制程度,远比虞煜此前想的还要自由,冗官烂政不堪所用,这样一看军中的情况也不会太好,且无名将支撑。而今他想踞锦州为逐鹿的根据地,若不及早布局,只怕到时难以抵挡百濮的突袭。
看来入主锦州的计划,要快速推行了,不然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就越发对他不利。
当下让巫蕤和乌金交流了制作治瘟药的所缺药材,得到乌金知其所在却量大管够的肯定答复之后,虞煜便乾纲独断定下入驻古渡郡的抉择,不再给予群臣任何反驳的机会。
定下决策后,虞煜当庭选臣点将,先令计枢、岑柘、乔嘉麟、裴安翊四人带三千精兵,以计枢为主,裴安翊为辅,先行进城收拢群匪,安抚百姓。
再令傅泓、晏俭臣、乌金三人携四千精兵,配合乌金在所说之地,寻找所需药材。
而余下之兵依旧由姜泽统帅,护持虞煜坐镇中军,并协助巫蕤全力开展配药工作,只待数量足够,就由虞煜亲自护送着前往古渡郡分发百姓,除却小部分留守锦州渡的将士,其余大军也随之进驻城内,不再留有锦州渡的中军大帐。
至此,虞煜思量多时的入驻古渡郡策略就这样全盘的铺开,因他不可动摇的态度和坚定的决心,群臣无法再行劝谏,只得按照他的分配尽皆领命离去,紧锣密鼓的执行起自己所辖任务,以图在虞煜规定的期限之内,完成计划而不生意外。
第26章 第26章 打倒狗官寨
曦光初照,尘土飞扬的古道之上,已有大队身着玄甲的士卒踏马而行,行伍之间,士卒尽皆以布巾遮面。
道路两旁皆是连绵起伏的青山,除了这一条古老崎岖的道路之外,再无其他可以供人行走之处。
行进之间,号角声声,绣着五爪金蟒的赤黄旗帜随风招展。
随军的辎乘满载着各种物资,车轮从古道上压辙而过,发出“吱呀”的声响。
虞煜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之上,通身银色的铠甲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脸上以同色的布巾遮掩。
这是他自穿越以来,首次披盔戴甲,虽然在心中吐槽了无数次这万黑丛中一点白的配色,但此刻的他却别无选择,有些羡慕身后的姜泽。
玄甲银枪,一看就有大将风度。
“殿下,有何吩咐?”
觉察到他目光的姜泽以为他有什么指令要下达,策马上前,行至与他一米之隔的地方,低声询问。
“我们离古渡郡尚有多远?”
本来没有什么想要吩咐的虞煜看到姜泽已至身侧,本着来都来了的中心思想,询问了一下目的地的距离。
“殿下,大概还有十余里,行至道路尽头,便是古渡郡的城门了。”
也就是说自己刚走了一半,虞煜心中哀叹。
虽然有原主的肌肉记忆加持,但首次独骑行军还是让他颇不适应,他感觉全身都快被颠散架了。
做为一个在乱世求生的亡国太子,他决定安定下来后就将苦练骑术提上日程,不求可以做到万军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要把原主原本的骑术底子补回来,这可是实打实的保命技能。
在他前世的史书和演义中,多少英雄豪杰都是凭借着一身好骑术躲过了致命追击,如刘皇叔跃马过檀溪,孙十万的逍遥津上玉龙飞,都是靠实力活命,不丢人的。
知道了与目的地距离的虞煜不再说话,随着大军一路向前。
大军蜿蜒前行,脚下的道路逐渐收窄,最后两山相连,仅够一架辎乘通过,数千人的队伍就这样夹挤着行走在这条小道之上,所有人都神情紧绷,铁甲摩擦发出的铿锵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虞煜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也不由感叹此处的易守难攻,若此刻有人埋伏在路上方的山顶之上,那么无需其他武器,只需要些许的石头,都能让他们死伤惨重。
不由庆幸,还好他们不是强行突袭古渡郡,而是兵不刃血的入驻,不然就在这里,不知要折损多少人马。
穿过狭窄的小道,就来到了古渡郡的城楼之下,夹在两座山峰之间的城楼显得巍峨又破败,城墙上苔痕斑驳,悬挂着一幅怪异的符文,古铜色的城门紧闭,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铆钉。
城楼之上隐约站着几人,却都离女墙远远的并不开门。
他们此前在锦州渡忙活数日,终于在赶在昨日配齐了送往古渡郡的治瘟药,虞煜已于昨夜派出一队斥候前来报信,而自己则在药物简单整理分装之后,方带着大军上路。
算算时间,古渡郡中应该接到大军即将到来的信息,为什么此刻的城门却依旧紧闭不开呢。
其中,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有这样疑惑的不仅是虞煜,还有同行的群臣,姜泽更是直接命令大军结阵防御,将虞煜团团围护其中,绝不能让踞牢关前的失误再度重演。
可见那一役对他造成的阴影有多大。
但古渡郡的城楼虽地理优渥,却因年久失修,其防御力自是无法与踞牢关相提并论的,行过那一条狭窄小道之后更是一马平川,不像踞牢关前还有湍急的汜水做为阻隔。
以虞煜此刻的人马配置,在此处强攻夺城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打量间,虞煜已在心底规划好了古渡郡的城楼修复方案和周边配套的防御设施,只待瘟疫结束后就开展改造。
又一件等待提上日程的事情,他的日程还真是越来越满了,扒拉着属臣算了一下,目前的人手都不够分配,只期待留在城中的官员能多几个能用之人,才会让他显得不那捉襟见肘。
静思默想间,城内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似有大队人马向着城门疾驰而来。
紧接着,听到有人于其中下令,让人速开城门。
在城楼短暂的慌乱之后,随着沉闷的“嘎吱”声响起,古铜色的城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了掩于其后的人马。
虽隔着布巾的遮挡,但虞煜还是一眼认出,一马当先独立在前的是此前带兵先行入驻郡中的裴安翊,他带着数百骑人马在此相迎。
除他之外却不见其余人的身影,就连计枢也不在此,倒是有一个颇觉陌生的壮士一直跟随在裴安翊左右。
虞煜不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却发现对方也正瞪圆了眼睛在偷看于他,目光相触间,躲闪不及,铁塔般的汉子瞬间低垂了脑袋。
这个人……
虞煜心中已有定论,粗看起来,倒是不坏的感觉。
此时前来迎驾的裴安翊已带领部众行至虞煜前方不远处,下马请罪。
“末将接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虞煜并不会因此怪罪于他,神色温和的将他叫起。
从裴安翊的行色匆匆,虞煜已经确定城内必然是出了某种变故,计枢等人未至很大一部分可能也是正在处理这个变故,但身为武力担当的裴安翊能够出现在这里迎接他,就说明变故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其他人目前在做的应该也是收尾工作,只是一时无法脱身罢了。
既知事情已经解决,虞煜也不打算在城门外当着那么多士卒的面询问详情,以免一时不慎引起动荡,当即下令裴安翊带领他们前往郡中目前处事的府邸。
马蹄踏过城中主道铺设的石板,发出清脆的回响。
一路行来整个古渡郡空无一人,若非那些掩藏在窗牖之后的探究眼神,虞煜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座空城。
按捺下心底的疑惑,虞煜打算抵达府邸再细问城中的具体情况。
郡守府坐落于古渡郡城的正中央,此刻在空旷街道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威严,虽不说金碧辉煌,但也雕梁画柱,环绕周围的建筑也显得格外精致,和一路行来低矮破旧的民居对比鲜明。
朱红的大门洞开,虞煜提步进入府衙,随着他的进入,跟随而来的玄甲军就地列阵,将整个郡守府包围得水泄不通,以防有人趁机生事。
跨过高高的门槛,其后是以青石铺就一尘不染的宽敞庭院,精致的亭台楼阁和古朴幽静的假山相映成趣,不似府衙,倒像是某人的私家庭院。
虞煜眉头一扬,对着跟随在后的群臣冷笑道。
“看来这古渡郡的原郡守,是一个极会享受的人。”
觉察到虞煜心情不佳的群臣无人答话,反而是自见到虞煜就一直没能搭上话的铁塔汉子回应了他。
“可不是,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都惊呆了,还以为误入了仙境,院中满挂的都是丝绸帷幔,是军师说太过奢华,将其扯下来分发给了百姓,不然看起来比现在还要好呢。”
站在他身侧的裴安翊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巴,让他不要说话,没见过这么火上浇油的。
郡守跑了,留下这一座奢华的府邸惹了太子生气,这个怒火谁来承担,别最后倒霉了他们,所以这个时候就该闭嘴少言,偏偏这个傻大个要显一波自己的能。
壮汉本来也不想的,但想起军师说过他曾向太子举荐过自己,并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复,这让他焦急万分,要是太子看不上他,他总不能还做回山老大吧。
他觉得这是行不通的道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得到太子的认可比较重要。
然而好不容易盼到太子到来,却没有找到搭话的机会,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这个不怎么样的时机,他也顾不上这许多,只能让太子先注意到自己再谈其他的。
毕竟有机会做军,谁还想去当匪呀。
“不知壮士是?”
虞煜被他的回答吸引了目光,虽早已对他的身份了然于心,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出言询问,没想到壮汉倒是在这个时候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回答。
最后还是裴安翊看不过去,代他回答了虞煜的询问。
“殿下,这位是打倒狗官寨的寨主韩破山。”
就连裴安翊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有了片刻的迟疑,在场众人也是听得脸绿,不知道这寨名中定义的狗官范围是啥,总不能当官的都是吧,他们自认不是狗官的。
虞煜倒是觉得这个寨名很独特,很有故事感,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寨名,是有什么事情在里面吗?若有委屈,尽可说给孤听。”
虞煜本来只想吃个瓜,但没想到这样一句简单的问询会让眼前这个身高九尺的大汉嚎啕大哭,就……
有点辣眼睛了。
韩破山哭着说了半天,才让虞煜听明白他们山寨中大多是一村之人,遭大族压迫被强占了田地,进城告官又被郡守杖责流放,侥幸逃脱后无处可去,又因早年听过几折戏,义愤之下就上山当了匪徒。
取寨名的时候遭遇选择困难,绿林中普遍的名字都是聚义寨、卧虎寨之类的,他们总觉得不太对味,但又因为没有什么文化起不出好听的名字,想到自己遭受狗官迫害,最后一拍即合就叫了打倒狗官寨。
虞煜听罢,表示这种官逼民反的故事还真是经久不衰,虽老套但永远不会缺席。
他看着仍未从委屈记忆中走出依旧在抽泣的韩破山,有些一言难尽的安慰道。
“壮士莫要伤心,待来日孤将郡守擒获,必将为你们村讨回公道。”
“殿下,军师说的没错,您真是大好人呀。”
韩破山激动的扯住了虞煜的袖子,哭得更大声了。
被扯着袖子的虞煜也想喊军师救命,但可惜计枢并不在此,不然他一定会阻止韩破山的这个动作。
而跟随虞煜的群臣则是完全被韩破山这出其不意的一出震惊了,以至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要去帮他们太子殿下拯救衣袖。
被人扯着衣袖痛哭的虞煜有些无奈,无比庆幸自己今日着的是甲胄,若是往日里的寻常衣裳,很容易被哭上头的人拿着撸鼻涕。
好在姜泽反应迅速,没多久就把他的衣袖抢救了过来,看着依旧哭得抽抽噎噎的韩破山,虞煜只得眼神示意裴安翊先将人带下去安抚,他今日要安排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因为一个壮汉的哭泣就将时间耗费在这里。
第27章 第27章 白莲是这么用的吗
从这次接触,虞煜倒是看出韩破山是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人,若其言可信,又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将他纳入麾下。
毕竟看他的身板就知道,不论武艺如何,都绝对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人。
他现在真的很缺武将。
看着韩破山被裴安翊带了下去,虞煜才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他也不知韩破山一个九尺大汉为什么这么能哭,但经此之事他表示对此人印象深刻,下来势必要找计枢好好谈谈。
不得不说,韩破山这也算曲线救国的成功典范了。
虽然暂时失去了裴安翊的指引,但是虞煜们还是很成功的找到了议事厅的所在之地,抵达坐定没多久后,就看到计枢等人穿过抄手游廊匆匆赶来。
计枢一路疾行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而裴安翊和之前哭得无法自拔的韩破山也夹杂在其间,看来两方是在半道上相遇了。
一进厅门,尚未及寒暄,就跪了一地的请罪,虞煜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大了,目前盘点家底没有多少,繁文缛节却是一套不落。
虞煜有心简化一些礼仪,但也知道人在时代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这本就是一个刑不上大夫的时代,要是再没有了繁琐礼节对人性的束缚,还不知道会自由发展出什么样的结果。
因而在没有完全掌控权利的时候,对此就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再多的繁文缛节他也只得受着。
还好苦的是别人,不是自己。毕竟这天下间除了他死去的皇帝老爹,再没有任何人需要他行礼的了。
这样想着,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
言语温和的将请罪之人叫起入座,入驻古渡郡的第一次集议正式拉开了帷幕。
说是集议,其实就是计枢的个人工作汇报,虞煜偶尔询问,其他臣子在旁补充罢了。
而所有随着虞煜一同进城的人,在这场集议上都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因为他们才进城的他们并不清楚郡中当前的情况,只能通过计枢的讲述来自行推测。
计枢向虞煜汇报了近日古渡郡的各项事务,总而言之郡中目前的整体局势是比较好的,但郡中百姓因此前官员弃城而逃之事本就对官府多有憎恶,再加上后面遇到匪寨的援助,致使城中百姓出现了严重的信匪不信军的情况。
此前裴安翊的先行军进驻之时,城中的百姓就颇有怨言,害怕新到来的军队会在城中烧杀劫掠,让他们这群困于孤城的人再无活路,是韩破山出面担保,才让军队顺利进城,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听到这里,虞煜隐晦的看了裴安翊一眼,得到其肯定的眼神答复之后,知道计枢所言非虚。
他也知道百姓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时下军队所经之处,其实和土匪劫掠也没什么区别,可谓兵匪一家。
在这里,很少有人会主动去约束士卒劫掠百姓之事,大多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甚至有部分将领为了能让士卒更好的为自己拼命,会鼓动士卒参与劫掠,再把劫获的东西做为战利品赐给士卒,以此来获得军心。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而百姓却只能自认倒霉。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韩破山居然还有这种能力,不过短短月余的时间,就能在百姓中获得那么高的声望。
他一直以为在其中出谋划策的计枢才是百姓们心中的主心骨,没想到却错的离谱。
这样看来,韩破山不仅不是一个鱼肉百姓的人,反而百姓对他有着极高的信任度,也从侧面展示了他个人在百姓群体中的亲和力。
是时候考虑将他纳入麾下的事情了,到时就算没有将帅之能,也可以挂着名头安排他去做百姓的民心工作。
虞煜深知民心工作的重要性,毕竟都说得民心者的天下嘛。
他觉得韩破山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但说不定就很有这方面的工作天赋。
而眼睛依旧红肿的韩破山觉察到了虞煜看向他的眼神,神色骄傲的挺了挺胸膛,要不是看到自家军师在对面疯狂的使眼色,他甚至还想拍拍胸膛,让太子知道他是多么的威武雄壮,一看就是当猛将的料。
可惜骄傲的他不知道,虞煜正盘算着想要安排他去干文职工作呢。
小插曲过后,计枢的汇报工作持续进行,除了汇报古渡郡目前的情况之外,还向虞煜重点解释了他们今日未能到场接驾的缘由。
是因为有人蓄意放出城中山匪投靠了朝廷,只想拿百姓换功劳,而不会再管百姓死活的流言,挑动了百姓们本就因大军即将入驻而敏感脆弱的神经,致使患病百姓的居住之地产生了范围性的冲突,带动着未患病的人也开始了小面积骚乱。
他们急赤白脸的处理了一早上,直至骚乱逐渐平息,才惊觉太子可能已经抵达城外,只得让裴安翊带着韩破山前去迎驾请罪,而他们其他人则依旧处理骚乱余留的后续工作。
虞煜听罢他的描述,也没想到百姓会对官方如此的不信任,略微的言语挑动就会引起冲击事件,他本以为就算原来郡中的官员不靠谱,但原主的名声在民间是极为不错的,百姓应该会对他有一定的信任基础,看来是他高估了。
“你没有和百姓提及太子到此是坐镇治瘟的吗?”
卫衍对计枢的说法提出了质疑,哪怕太子对此并不在意,但做为太子殿下的民心缔造者,他很清楚自家殿下在民间的影响力,觉得百姓们根本不会因为太子的到来而产生抵触情绪。
计枢苦笑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他的质疑。
群臣也听出了卫衍质疑之后的未尽之语,不外乎是在怀疑与计枢为伍的山匪为了脱匪入官而刻意挑起了这样的动乱,导演这一场戏以让太子殿下知道他们在古渡郡的能力,以此谋求谈判的好处。
群臣听罢思考,觉得卫衍会有这样的猜忌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毕竟计枢本人虽被纳入太子麾下,但还未获得一官一职,偏偏他还一直在引荐自己的匪首给太子殿下,以期太子也将其纳入麾下。
凭借这点意图,竟让这个猜忌意外的站得住脚跟。
眼前群臣沉默不语,一直听从计枢安排不要随意发言的韩破山急了,跳起来为计枢大声驳斥。
“殿下,我们绿林中人虽出身不光彩,但最重义气二字,绝不会不顾百姓的生命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因是我们也是黔首,深知天下黎明的疾苦,我们和那些狗官可不一样!”
说着还狠狠的瞪了众属臣一眼,不顾计枢的阻止扔下狠话,继而扯着他就要离去。
“你们要是信不过我们就直说,我带着兄弟立马就走,也不和你们争着劳什子城的所有权。”
群臣被他扫视的一句狗官气了个倒仰,见他就要愤然离去也无人阻挡。
虞煜对飞速进展的事态也是瞠目结舌,正打算出言拦住他的时候,一直未有言语的傅泓突然开口。
“臣觉得计枢等人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还望殿下慎裁。”
傅泓突然出声为计枢说话,不仅震惊了计枢本人,也让一直以为他并不喜欢计枢的群臣大吃一惊,然而随着傅泓的发言,其余与计枢一同先行来到古渡郡的臣子也开始为他辩解,就连一直与他不对付的乔嘉麟也出言说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卫衍本来百姓因抵制太子入驻而产生骚乱不太合理,才出言质疑,他此前是和计枢认识的,也知道其为人纵然功利了些,但也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想让计枢再解释一下其中的缘由,并没有想把事情推到这样的高度。
但群臣的接连发言让他一时骑虎难下,于是对将事情挑起了一个新高度的韩破山和傅泓极度愤慨,尤其是傅泓,怒极之下也有些口不择言。
“傅泓,你不要因为计枢是你的弟子,就在这里大拉偏架!”
计枢是傅泓的弟子!那怎么会在匪寨当军师?
此言一出,除了已知详情的虞煜和裴安翊,群臣陷入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表示对此难以置信。
就连扯着计枢准备离去的韩破山也吃了一惊,扒拉着计枢问道。
“那看起来官很大的老头子是你老师?怎么没有听你和我们讲过!”
已经被傅泓清楚告知逐出门墙的计枢对此只能回以苦笑,不是他只会苦笑,而是除了这个表情,他找不到其他适合的回应方式。
自己与计枢早已结束的师生关系就这样被卫衍在众人面前点破,傅泓也是十分的生气,对着卫衍就是一阵怼。
“你别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且不说老夫已经将他逐出了门墙,就是你自己提出的质疑,你敢说没有私心,不过是想甩掉自己办事不力的名头罢了。”
卫衍被他的话气得脸都红了,卷起袖子就要上去干他,而傅泓也是一副有种你就来,来了我就揍的表情。
战事一触即发。
但虞煜怎么能让这两个老头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因为误会打了起来,急忙示意与他们地位相当的姜泽上前拉架。
众臣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拉架。
毕竟这两位老臣加在一起都快一百二了,可别打出个好歹来,纷纷劝说同僚之间意见不统一很正常,千万不要因此伤了往日的情分。
虞煜听着他们劝起别人一套一套的,显然忘记了自己遇事也是这样的易燃易爆,不由眼角有些抽搐,但好在把两个老头子劝住了。
“你个小白莲给我等着!”
这是卫衍放出的最后一句狠话,就被姜泽捂着嘴按到座位上了,话中的目标人物自然是计枢。
“哈哈,这些官老爷开会也挺有意思的,和咱们寨中兄弟聚义一样热闹,拳打脚踢的,那老头子还夸你小白脸呢。”
土匪出身的韩破山哪想过群臣开会是这种画风,一时倍感亲切的哈哈大笑,还不望和身边的计枢分享观后感。
众臣看到自己被土匪出身的韩破山嘲笑,一时也全部噤了声,有些羞愤。
虞煜看着眼前的一团乱局,头疼无比,谁能告诉他,怎么讲得好好地,突然就打起来了,古人就这么没有纪律性吗?
他也没想到卫衍还能走在潮流的前线,对他曾经评价安存德有点白莲属性的话,也能活学活用到计枢的身上。
是该夸他人才呢还是怎么地?
看着明显会错意和不解其意的两人组,虞煜想仰天长叹。
第28章 第28章 那是高官厚禄吗?那是骡……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看到两个老头子坐在各自座位上还不服气的用眼神在隔空对骂,虞煜第一次被这群暴躁文臣气出了火星子。
好好的集议搞成现在这种局面,狠狠用手拍了下身前的桌案,发出的巨响让群臣心中一惊,纷纷跪地请罪。
正在哈哈大笑的韩破山也被吓得打了个嗝,有点不知所措的被计枢拉着跪了下去。
没有人注意他将用力拍桌而导致疼到发麻的手悄悄收回了衣袖,难怪电视剧里拍桌都要一个惊堂木,他今天总算知道是为啥了。
真的,太疼了!
有的人看起来面不改色,其实内心已经疼得跳脚。
“你们是把孤的集议当成什么了,上京的东西南北市吗?随着你们打打嚷嚷肆意妄为!”
看到素日温润的太子发了如此脾气,满地的群臣不敢辩驳,只得俯首称罪。
偏偏此时韩破山还不明所以,悄声询问跪在身侧的计枢。
“东西南北市是什么地方?”
“闭——嘴!”
计枢看着由自己挑起的集议风波,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主动向太子请罪是自己言语不祥,才导致了误会的发生。
发了一通脾气的虞煜怒气渐消,又听到韩破山的疑惑之语,感觉被当猴看了的虞煜正打算让群臣起来之时,就收到了计枢的主动请罪。
他自然知道计枢请罪的用意,但也明白今日的一切皆因误会而起,这误会并不关乎任何人的事,因为其中涉及的东西,有些臣子虽能看透,却不能言明。
轻轻叹息了一声,虞煜让请罪的众人起身入座,亲自接过了这个话头,同群臣分析这一情况出现的主要原因,不过是朝廷历来所用的治瘟之法造的孽罢了,正好结出的苦果让他赶上了。
朝廷所用的治瘟之法都是将一城一池完全围困防止瘟疫扩散,对被围困之地,期间除了进行埋尸,就不会采取任何的措施,防治到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十室九空矣。
每一个在瘟疫中活下来的人,可以说全靠自己命硬。
从中就可以的得知疫城百姓在面对朝廷防治时是多为畏惧。
甚至可以说,没有朝廷防治的加入不一定会死,但朝廷一旦介入,疫城之人就很难活了。
前有山匪隔离而居,发放救济的珠玉在前,没有人还想回到朝廷的手中挣扎求生,因流言传播而出现骚乱,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太子名声再好,不也还是朝廷的人吗?
百姓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为活着二字。
但这话他能说,而群臣却不能,这也是计枢被卫衍问到后沉默的原因。
卫衍一直主管太子内务,对瘟疫防治之事并不太了解,也才因此产生了误会。
听罢虞煜的讲解,卫衍也意识到了今日之错大半在己,虽有些抹不开面子,还是起身向计枢和傅泓赔了礼。
计枢吓得慌忙回礼,傅泓却只是扭头冷哼了一声,但了解他脾性的人都知道他已不放在心上,众人见他二人解开嫌隙,也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
卫衍自是知道傅泓的一贯作态,也不放在心上,以他的身份其实很没有道歉的必要,但为了太子麾下的和睦,折算一点他的老脸也无所谓。
群臣重新落座,准备继续未完成的讨论。
“怎么就和好了,老头子的爱恨这么迅速吗?我还以为要打一架呢。”
看着眼前的情形韩破山挠头不解,依照往日他们寨中的情况,发生这种事怎么都要按着打一顿才解气,怎么官老爷鞠个躬就结束了。
看到韩破山又要挑起话题,坐在他对面的计枢恨不得飞身过来捂住他的嘴,好在其身侧的裴言翊反应迅速,侧身端起韩破山桌案上的杯盏递给他。
“韩寨主渴了吧,喝点茶。”
“我不渴,再说这杯子里也没……”
“我就说你渴了吧。”
裴安翊笑的一脸和善。
看着裴安翊的脸色,韩破山也终于意识到了哪里有些不对,默默的把未说出的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拿起送到手中的空杯盏喝了一口空气。
看着眼前的互动,虞煜暗自长叹,最近是有点太过劳累裴安翊了,小伙子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平,等瘟疫解决了给他升个职吧。
还有手下的众臣,虽然他现在没有登基的打算,但不妨碍大雍只剩他一个独苗了,不登基,也能按照皇帝的标准给大臣们换换职位,他不信还有人会说什么。
此刻的虞煜并不知道他的倒霉弟弟晋王也在流亡之中。
他正在斟酌对韩破山职位的安排,觉得此前准备安排他去处理民心工作的决定太过武断,虽然韩破山很有民众亲和力,但脑子不太适合干这个,还是在姜泽手下先做副将看看能力如何吧。
至于计枢,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去处。
原以为入驻古渡郡只需要解决瘟疫的问题,没想到朝廷在民众心中播下的瘟疫更为可怖。
他想要踞古渡而图锦州,再踞锦州而图天下,如若不拔除这些在人们心底肆意横生的瘟疫,那么就永远无法建立新的国度,因为已经死去了的大雍,依旧横亘在万民的心中,致使民心难安。
从一开始,他的理想就不是光复大雍那么简单,既然都已经以身入局了,何不做得更辉煌一点,例如在这黑暗的时代,为万民建立一个真正的理想国,就算比不上他的前世国度,但也要无限向其靠近。
这才是他逐鹿天下想要得到的东西。
但这都还是很遥远的梦想,需要一步一步去靠近。
而现下摆在他面前急需他去攻破的难题,就是在治好古渡郡明面的瘟疫同时,驱除深藏人心的瘟疫。
想要获得百姓的支持,没有任何的捷径可以走,唯有以真心换取真心,如若太过功利,反而落了下乘。
打定主意之后,他开始安排古渡郡治瘟的相关事宜。
第一步,就是要确定一个在他之下,可以总揽郡中事务的领导者。
他将目光投向了计枢,觉察到他的目光,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怕是空欢喜一场,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计枢上前听封……”
好在这次虞煜并没有让他空欢喜,甚至没有按照常规的流程安排家令卫衍起草诏书再行宣读,而是虞煜本人自己口述,任命了计枢古渡郡郡守一职,并兼领太子宾客一职。
顷刻间,计枢便从山匪军师,摇身一变为虞煜文臣群体中的三号人物,仅在傅泓和卫衍之下,也众太子宾客中第一个获封实职的人。
重回官身的计枢感激涕零,叩首长跪,发誓绝不负虞煜所托。
其余太子宾客虽看得眼热,但也知道计枢的能力出众,又比他们更为了解古渡郡的情况,太子将他收入麾下之后迟迟不封,想必早已做好了这种打算。
虽有些不忿被后来者居上,但也知道随着太子地盘的扩张,实职也迟早会封到自己的头上,古渡郡,不过是锦州五郡之一罢了。
仅锦州一地,就还留有四郡等着他们三人分呢。
接着虞煜又点了乔嘉麟暂为古渡郡的郡丞,让他跟随计枢学习治民之道,什么时候出师了,就什么时候考虑让他独领一郡。
突然比其他太子宾客挨了半个头的乔嘉麟本有些不乐意,只是看到太子对自己满含期待的目光,鬼使神差的就点头答应了。
其实一路行来他也有了自己的计较,知道比起其他人而言自己是弱了许多,能得到太子宾客一职,全靠家族势大罢了,而今乱世各奔前程,他也占不到家族的荣光了,只能靠自身的本领谋生。
而且他虽然最初对计枢颇有言辞,但最近一同协理古渡郡之事后也知道他是一个有着大本事的人,太子既然命令自己跟他学习,说明在未来还是要对自己委以重用的,他只待学成之后身居要职,就能在殿下重回中原之时亮瞎以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眼睛。
这种感觉想想都觉得美妙,乔嘉麟真心实意的领旨谢恩。
而意外被虞煜坑了一脸血的计枢就有些无语凝噎了,但太子既然将乔麟加到了他的手上锻炼,最后怎么也是要有点成果的,这样想着,计枢已经在心底暗自规划乔嘉麟的培训计划了。
虞煜看着自己的一道命令就让两个人同时燃起了熊熊斗志,不由有些志满意得,后世的画大饼之法果然厉害,这里淳朴的人民,哪里见过这种操作,达成既定目的,不过洒洒水。
但他和后世那些画大饼只为开空头支票的人不一样,只要达到他所说的目标,那么他必然会实现自己所有的承诺。
毕竟君无戏言嘛。
至于剩下的两位太子宾客岑柘和白乐为,虞煜自然也不会忘记,但这两人他在后期留有大用,就不在此次封秩之列,和他们讲明原因之后,又遭受了一波感激涕零。
尤其是白乐为,他不是正统的文臣世家出身,在太子麾下犹如一个透明人的存在,没想到太子居然还能想到他,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看着乔嘉麟欢欢喜喜的退下,他又让巫蕤和乌金上前听封,封了巫蕤为太医令,乌金为太医丞,协助计枢总领治瘟事宜。
这两个职位都是虞煜根据他前世的历史官职新置的,因为此时的大雍还没有医和药的说法,详细和二人讲解了职务的具体内容后,两人也很欢喜退下。
巫蕤本以为以自己的巫者的身份,此生都没有称臣的可能,没想到虞煜会特意新置职位,让他一下子就成了天下间身份最高的医者,虽然目前只在古渡郡中有效,但他依旧十分高兴。
乌金也很开心,自家传承三代无人赏识的识药技能,终于得遇明主,他有预感,他们乌家自他开始,将有腾飞的可能。
最后,虞煜还封了韩破山为姜泽麾下的偏将军,虽然只是第五品的官职,但还是让他完成了由匪到官的阶级转变,同时让他带领手下匪徒,并入玄甲军中一同训练。
终于获得封赏的韩破山很兴奋,从现在起他也是能被称为将军的人了,至于品级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太子的目的是逐鹿天下,只要是有真本事在手,武将在未来是不愁封赏的。
一场封秩下来,可谓皆大欢喜,整个郡守府的议事厅中,干劲满满。
多年后,群臣再回顾这一幕时,恨不得上去两耳光打醒当时欣喜的自己,你怎么敢拿虞煜这个黑心肠的高官厚禄呀,那是高官厚禄吗?那是骡子带上了就摘不下来嚼子,是一辈子劳碌命的开端!
第29章 第29章 你的囡囡会活下去的
虞煜本以为凭借自己多年基层工作的经验,再加上药物的支持,对于古渡郡瘟疫的防治事宜不说手到擒来,也可以稳步推进的。
但万万没想到,摩拳擦掌的瘟疫防治工作,在派药的第一步就遭遇了滑铁卢。
派药的工作早已做好安排,本来只打算前往病患居住地进行派药,但在听取了虞煜所说的预防和治疗一样重要的观点之后,巫蕤对目前的治瘟药方斟酌调整后,又弄出了一份药效略微的预防药,增加了前往未患病百姓居住地的派药工作。
但当负责派送药物的官员携带士卒将熬制好的药汤送至居住地时,遭遇了全体百姓的沉默抵制,每户人都紧闭门户躲在窗户后面窥探,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接受官府免费派送的药汤,持续数日,都是如此。
好在城中士卒也需要喝药预防,虽不至于让药汤全部浪费,但到底还是有着近大半的浪费。
上面的虞煜暗自心焦,虽想出了几个破局之法,但都要他自己亲自前去实施,为了他的安危考虑,群臣这次完全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对他的所有提议都否定得不带一丝迟疑。
而下面负责派送的官员也很心急,担心自己手里的任务总完不成而被上官斥责,也担心瘟祸再蔓延下去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这些负责派送药物的官员都不是虞煜手下的属臣,而是计枢手下的官员。
在他被虞煜任命为郡守之后,就马不停蹄带着他同样新上任的郡丞乔嘉麟,重新规划分配了郡中的官职,除去留用瘟疫爆发后选择留下的官员外,还在得到虞煜的许可后,从民间搜集了几位略通文墨黔首委以职务,凑齐了一套勉强可以运行的郡府班子。
眼见药汤沸腾蒸发,也不见百姓出来领药,带队的官员难免心疼,尤其是一位深入在病患居住区的官吏。
他是此前逃亡郡守的长史宋景民,也是瘟疫爆发后选择留在郡中的职位最高者,所以在郡守等人出逃后,最初郡中的所有事务都是他一力在安排。
可惜随着郡守等人的逃离,不再相信官府的百姓并不听从他的调度,整个郡中陷入一片混乱,在韩破山和计枢等山匪入城后,也是他当机立断主动前往交涉,才有了后来官匪共治的局面,稳住了郡中惶惶不可终日的民心。
自瘟疫爆发以来,他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就连他的父母妻儿,也未能在这一场祸事中避免。
他当时没有随着郡守等人离去,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他的亲眷全部都死于这场祸事,但除此之外还有他自己的为官抱负,他也想试试,到底凭借着微薄的人力,是否能够扭住天意。
所以在计枢带来太子亲至治瘟,并带来了根治之法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为百姓迎来曙光而激动,另一方面又想到了自己死于瘟疫之初的亲眷,若是他们再坚持一段时日,又或太子能早到些许时日,是不是就有能够活着的可能。
但也明白这终究是自己的妄念,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总要向前走的。
宋景民可以说是留守官员中最接近决策层的人,虽然他并不了解药草的实用效果,但却知道眼前的这些药汤融入了多少人的心血,不忍心看着它们就这样白白蒸腾掉。
看着迟迟不出来领药的病患,他自然知道他们在忧惧什么,无非担心这釜中所置之物不是用来救命而是前来索命的。
想着自己的父母妻儿至死都没有等到活命之法,就摆在这些人眼前,而他们却因惧怕而要将其白白浪费,宋景民觉得无奈的同时,心中升腾起一阵狠意。
他一把扯下系在脸上的布巾,夺过釜前士卒手中的长柄铜勺,舀起一勺汤药就倒进自己的嘴中,将其一口饮尽之后,将空了的勺子举起来给正在窥探的百姓看。
“我乃郡中长史宋景民,知众位忧虑为何,愿为大家先行尝试,众位可先看我是否有事再行决定是否服药,只是不要辜负了太子殿下为治瘟祸而夙兴夜寐的苦心。”
“快看,大官喝了那个黑汤子!”
“他都喝了,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果然,随着他的这番动作,四下的民居中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
眼见有戏,宋景民举着长勺再接再厉的放声说道。
“这汤药是太子殿下带来的,而今殿下本人也已身入城中,誓与万民共渡瘟祸,足以证明此药必有奇效,不然以太子殿下的万金之躯,怎么轻易涉足我们着重疫之地。”
这话说得旁边的士卒都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他们殿下在得知瘟疫之后,心系万民才安排巫医研制了这一味汤药,怎么在这人口中好像没有这药他们殿下就来了一样。
这种说辞让他们这些太子的铁杆精兵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略微不爽。
然而宋景民并不理会这些士卒异样的眼神,而是注意着百姓们的变化,他自然知道太子视民如子的理念,但为官多年的他更了解百姓的心理。
你要是直接和他们将太子殿下爱民如子给你们带来了救命的汤药,那百姓可不一定会相信。
但如果你说太子殿下因为这个汤药的存在敢于踏足病地,那么百姓就不会这么抗拒,虽然他们依旧会怀疑太子手中留有比这个要好的东西,但起码相信了这个汤药多少是有一点效果的。
“太子殿下亲自来了吗?”
“我听说殿下是一个很好的人。”
“太子都敢进来我们这座疫城,说明这药应该有些作用吧?”
“那个大官刚刚喝了一勺,我看他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要不我们也出去试试?”
……
诸如此类的谈话开始在病患所居的区域内传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摇,想要出来端上一碗汤药试试效果。
眼见即将破开百姓的心房,宋景民也有略微有些激动,满安排士卒准备为百姓分舀药汤。
“你们别信他,我知道他们家除了他之外全部死绝了,他就是朝廷故意抛出来引诱我们赴死的傀儡,不信你们喝下这碗汤,就等着和他一起死吧。”
就在陆续有开门声传来之时,不知是在哪一间屋子中,高声传来了这一番言语。
紧接着,宋景民和士卒们亲眼看着本来已经打开门缝的大门又全部关了回去,愤怒之下一时面面相觑,士卒们也是这时才知道这位大人家中的情况,对他方才诽谤太子的不满散去了一点。
“别让兵爷知道是谁在刻意捣乱,不然非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士卒们气急,暗自念叨着,宋景民从他的言语中知道了跟着他的这支小队,应该是出自裴安翊的部下,他前段时间协助那位将军处理城中偶有的骚动之时,常听他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也知道士卒们是因为那人提及到自己家人的不幸消息而为自己不平。
拱手谢过他们后,他也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回应道。
“你说的不错,我的家眷是全都死于了这场瘟祸,所以我不想这古渡郡中,再有人承受这样的锥心之痛。”
宋景民的语调虽高,却很平静,只有细听之下才能感受到其中略微带着的颤抖,可也正是这样的平静,方能直抵人心。
“我不管了,我家小囡已经快不行了,死活不过都是命罢了!”
这时离他们最近的屋子中突然传来一声凄怆的悲鸣,屋子的大门豁然打开,一位病容满面发鬓散乱的妇人抱着一个小女孩从里面冲出,手里还拿着一个汤碗,直奔着煮药的铜釜而来。
一旁的士卒眼疾手快的抢过还被宋景民捏在手中的布巾,飞快的帮他系在脸上。
而立在铜釜前准备分发汤药的士卒眼见妇人到了身前,也很迅速的将她手中的碗舀满汤药,嘱咐她喝了之后再来取一碗给孩子。
妇人麻木的接过碗,似乎也觉察不到汤药的烫意,抱着孩子席地坐在了不远处。
宋景民担心她浑浑噩噩的会将还有些许烫意的汤药喂给孩子,正打算提醒她时,就见她对着汤碗小口吹气,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想了想,让士卒递给他一个备用的汤碗,亲盛了一碗汤药端正妇人身前放下。
也不在乎她们身染瘟疫,查看了一下她怀中孩子的情况。
只见那小女孩不过两三岁的样子,面色惨白喘息艰难,确实是病得严重了。
他想起自己幼子当时,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况,而后匆匆不过三四日,就没了气息。
“你的囡囡会活下去的,太子殿下会给予万民庇佑。”
他低声安慰了妇人一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走回之前所在的位置,然后拿起铜勺重重敲击了一下釜身。
铜釜因敲击发出沉闷的巨响,吸引了这片区域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在他隔壁派发药汤同样束手无策的官员,也听到了这个动静,抬首张望查看。
“太子座下的太医令能力出众,这副能驱除瘟疫的汤药就是他所研制,我愿为诸位向太子殿下求来这人亲临疫居为重病者诊治,若不得允,敢以尸谏再求!”
一语落下,整个区域为之一静,紧接着是滔天的哗然。
民众听到宋景民的尸谏之语,觉得或许可以尝试着在相信官府一次,反正他们这些人的结果到最后也和刚刚那个妇人所讲的一样,死活不过都是命,既然如此,何不再博上一把,或许真有生路也未可知。
而此前抱着孩子席地而坐的妇人,眼中悄然滑落了一滴眼泪,溅在地上的尘土之中。
无数的民居纷纷打开,人们夺门而出涌向了铜釜所在之地,士卒们赶忙维持秩序,让大家依次排队领药,同时也有些担心的看了宋景民一眼。
士卒大多来自民间,非大族出身的他们自然是尊敬宋景民这种敢于为民请命的好官,但是尸谏之语,着实是太过头了。
他们想用不了多时,太子殿下应该也会知道这话的,到时候,这位宋大人该如何自处。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分药之余,宋景民竟然安排了一个士卒前往向守在疫居门口的传令兵报信,让他把自己今日所做之事毫厘不差的上报虞煜。
因为他们深入疫居派药,为防止出现太子殿下所说传染情况,他们这这些人都暂住在疫居前面特意腾出的空房子中,直至瘟疫结束前都不得随意出入未患病百姓生活的区域,自然也不能进入郡守府,所有特意安排了传令兵以便互通消息。
前往送信的士卒远远将话递给传令兵,哪怕隔着面巾看不到对方的神色,但也从其的眼中感觉到了难以置信。
两人无言的遥相对望了一下,传令兵翻身上马向着郡守府疾驰而去。
第30章 第30章 (女主线)那就让这个畜……
正在议事厅中商讨怎么破除百姓抵抗情绪的虞煜收到由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后,久久沉默无语。
而群臣们也默默的坐在两侧,并没有人因宋景民的尸谏之语而跳起来大骂其大逆不道。
虞煜不由得有些欣慰,他的暴躁文臣们,终于是成长了,连尸谏这种话都可以思考着忍让了。
他不知道的是,群臣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还是在大骂宋景民刚愎,哪怕是为了破开百姓对朝廷的抵抗情绪,也不能轻易就说出尸谏这种极端的话来。
尤其是傅泓,他身负太子的教导之职,若真有臣子做出尸谏太子之事,且不说太子如何自处,就是他自己又该怎么样的谢罪天下。
但偏偏这宋景民凭借着一厢义气,打破了桎梏他们许久的百姓抵抗情绪。
此时这人正是万民眼中的好父母,太子眼中的香饽饽,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其说出怪罪的话。
计枢对于宋景民的做法也有些唏嘘,他实在没想到其会做出这么刚烈的决定。
但又想起他们入城当夜,也正是这个身着重孝的人,单枪匹马的来找自己谈判,就又能理解不愧是他能做出的决定。
观其所作所为,计枢也不得不承认,宋景民的才能或许不够出众,但他却是万民所期盼出现的为官者。
看着跪在前方有些胆怯的传令兵,虞煜示意他先行退下,等候旨意。
随即看着下首沉默不已的群臣,用手轻叩了叩桌案,询问道。
“众卿对宋景民此法意下如何呀?”
群臣彼此对望了一眼,知道太子不过是走个过场的询问,毕竟他自己都提过要深入疫居为百姓亲尝汤药的提议,只不过被他们否决了而已。
此时蹦出了一个与他不谋而合的宋景民,可不正等着他们点头同意执行这种办法嘛。
但太子不能去,让官员亲尝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反正预防的药物他们每天也要喝,那不如就去工作场所喝,也算是一举两得。
至于巫蕤,要不是制药的工作实在太过繁忙,只怕早就自己跑到疫居去研究瘟疫了,哪里还等需要宋景民以尸谏来请。
正好乌金族人最近大好了几个,都已赶来协助制药工作。
巫蕤药方的配比都写得十分清楚,那么正好可以遂了他的愿,让他去深入疫居去研究诊治,也能进一步推快瘟疫的治疗进度。
乌家族人的快速恢复,极大增强了群臣彻底根治瘟疫的决心,于是,欣然同意了宋景民的做法。
“谨遵太子吩咐。”
虞煜感叹,真的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句话了。
感慨过后,即刻让传令官将此指令传到各个派药小队,同时重点告知宋景民,巫蕤不时便到,会在整个疫居范围内为重症诊治,莫要再生出其他极端想法。
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在看到官员亲尝汤药之后,百姓的戒心逐渐放下,又听到会有殿下座下的神医来为他们诊治,他们虽不知道什么是医,但既然和神扯上了关系,就说明了很不一般。
所有人都开始排队领取汤药了,就连混在其中想要引导舆论捣乱的人,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时之间整个古渡郡进入了需要大量投入药材的阶段,还好他们此前搜集的药材较多,再加上乌金家中的鼎力支持,倒也勉强能够维系全城包括士卒在内的六万人的短期药物供给。
因为乌金家中除了往日的诸多存药之外,竟然还按四时规律开展了小规模的药品培育种植,得知这一点的虞煜十分惊讶,不由产生了一种到底谁才是穿越者的质疑。
要不是害怕掉马,他都很想问乌金一句他的祖辈是不是穿越来的,怎么会这么有前瞻性,在医药未立的时代就率先开启了药材种殖业。
然而虽然目前药材不算紧缺,但为了做好长期防治的准备,虞煜还是派出了晏俭臣带领队伍前往更远处的山林中继续采集药材。
因为前些日子的大规模采集工作,导致军中的士卒都对需要的药材特征了然于心,并不再需要巫蕤或是乌金的随军教学,反而不时会顺带着采回一些让乌金惊喜连连,虞煜觉得眼熟中又透着陌生植株。
古渡郡的治瘟工作,总算进入了平稳推进的阶段,随着时间的推移,笼罩在其上近六十日的阴霾,正在逐渐散去。
虞煜看着目前的进度推算了一下,应该再过月余,整个郡中的情形就能得到好转,那个时候,也正好可以赶上秋收,倒也不用糟蹋了遍野肆意生长的大豆和麦子。
虽然对在瘟疫中失去了亲眷的人而言,痛苦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治愈,但没有错失的秋收,起码能让大家过一个饱冬。
就在虞煜这边事项开始进入稳步推进的时候,在与锦州相隔数千里的上京城外,同样有一个人在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上京城外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隐匿着一座小小的村庄,其中偶尔传来鸡鸣狗吠之声,让整个村子显得颇为生动。
顺着村庄的小路蜿蜒向上,不多时就可以来到一个名为小霞峰的地方,于此处,正好可以看到大雍皇城的所在地,上京。
姜泠正站在这里,远远眺望着那个曾经世间繁华至极的所在,此时不见了昔日里的盛景,本该随着夕阳西沉,逐渐点亮的万家灯火,也只剩下一团朦胧的漆黑。
时隔两个多月,她依然记得自己离开上京的那个夜晚,随着义军的攻入,所有的流光溢彩都在混乱的马蹄之中和大火的焚烧下化为乌有。
皇帝的首级被用旗杆高高挑起悬于在宫门之上,因死前的痛苦而导致极度扭曲的容颜,一时让她险些无法与记忆中那张酒色过度的阴郁面孔对不上号。
她在混乱的街道奔跑,身后的宫殿如同一片火海,这个本该桎梏她下半生的樊笼,就这样随意的被人付之一炬。
整个上京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此起彼伏尖叫声和哀嚎声,人们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随身物品散落一地,进而被铁蹄踏碎。
她亲眼看着这个未来或属于她那个名义上丈夫的帝国,在血与火的交融之下轰然倒塌。
也亲眼看着这些以义为名,实则与匪无异的畜生们,如同蝗虫过境般肆意掠夺。
直至,他们将手中的兵刃挥向平民,用双手扯破了少女的衣裳,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看下去了。
她虽然觉得这个腐朽黑暗的朝廷早该崩塌,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平民被人虐死身前。
急速上涨的愤怒夺走了她的理智,直至充满腥味的温热的液体将她整个侵透,她才回过神来,周遭的匪军都被她以手中的长**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而那个免遭侵犯的少女正捂着破碎的领口,被两个看起来像是她家人的少年搀扶着,三人目光如出一辙的看着她,胆怯中带着敬佩。
远处的街道之中又传来匪军的喊杀之声,她提枪欲冲上去之时,却被少女的双手拉扯住。
“姐姐,这里已经乱了,他们的人太多了,你打不了的,快和我们一起跑吧,我听他们说皇帝都死了……”
少女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泣不成声,显然眼前的情景对她个人的冲击很大。
她开始后悔前些日子缠着两位侄儿带自己来城中玩耍,没想到前脚刚进城,后脚上京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义军围了,现在更是听说连皇帝都被这群人枭首了,下面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们家虽然已经不再做绿林中的生意,但在这一带还是很有些名声,但在义军围城之前对他们的行动都未曾听闻,这些人马仿佛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是啊,姑娘,我们一起冲杀出去,总比折在这里强,他们人太多,我们拼杀不了的。”
随着少女的话音落下,扶着他的两个少年也急忙开口。
当下匪军人数众多,就算武艺再强,也很难将他们完全击杀,反而一不小心就会像刚刚的他们那样深陷包围之中难以脱身,他们看姜泠武艺出众,又出手救了他们,顿时起了联手突围的心思。
听到二人的邀请,姜泠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晰一些,果见他们一身短打装扮,虽然因为刚才的厮杀已经变得有些破烂,但依稀可以看出是武者喜着的衣物。
而且这两人年纪虽小,却体型健硕,一看就是自幼习武之人,也难怪带着这样的一个弱女子,敢在匪军破城之时突围。
眼见匪军越来越近,火光闪动间一个少年看清了当先者的面容,大惊失色下急忙催促姜泠快随他们一起离开,少女也拉着她就要往小巷子里藏身。
“姑娘,快和我们走,那个一马当先的人是王天霸,他在冉世茂麾下是一等一的猛将,我们可不是他的对手。”
姜泠知道冉世茂,他是此次攻入上京义军的首领。
一等一的猛将吗?
姜泠思忖着,问了少年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确定吗?”
听到她的询问,少年原本以为自己绿林的身份被她识破了,吓了一跳,但一看姜泠的目光完全放在了王天霸的身上,丝毫没有半点探询自己的意思。
眼见匪兵就要到眼前了,他又不能直说自己和他们同为绿林中人,只能含糊的说了句以前偶然见过的话,也不知眼前的女子相不相信,但又怕她不信的补了句。
“真的,今晚上京的烧杀劫掠,一看就是王天霸的手笔。”
“你说这是他的手笔。”
少年猛烈的点头,绿林中有名的也就这几个人,大家对彼此的风格都一清二楚。
本以为姜泠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就会随他们赶紧离去,没想到随着他的肯定,他看到原本一脸平静的姜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奇怪而坚定的神色。
“那就让这个畜生不如的王天霸,彻底变成大王八。”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姜泠提枪冲进了向这边疾驰而来的匪军之中。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一起送菜的时候,就看到冲进匪军阵营之中的姜泠撗枪扫过,一击斩断了匪军的将旗,二击他就看到王天霸身首分离,无头的躯体从马背跌落地上。
随着他的跌落,整片区域的动静都为之一静,只有匪兵手中的火把在噼啪作响。
姜泠一手执枪,一手提着王天霸首级,满面覆血的立在匪兵之前。
长风猎猎而过,吹起她的发丝衣袂,在冷月火光的映衬下,犹如罗刹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