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 定战术虞烁失踪
暮色渐起之中,雄伟的城墙巍峨挺立,其上旌旗猎猎,映衬着天边如血的残阳;城墙下,宽阔的护城河静静流淌,偶有微风掠过,泛起层层细波。
城墙四角,角楼高耸,斗拱交错中雕梁画栋,整个城墙都透着其他城池没有的无尽威严。
这就是虞雍王朝历经了三百载光阴的国都,上京。
虞煜立马于河岸之畔,隔着水波荡漾的护城河打量着这座在他记忆中刻骨铭心的城池。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看着护城河如玉带般绕城而过,虞煜总觉得眼前的景象说不出来的怪异,好像差了点什么。
“殿下,原本连通两岸可供行人通行的石桥被砸了。”
经姜泽这一提醒,虞煜这才恍然大悟,他就感觉差点东西呢。
他们现在正处在南门永安门的对面,与上京城隔河相望,两岸之间原本是以吊桥连接形成唯一的通道,但在永亨帝登基之后,自觉四海升平并无动乱,就让人将他觉得过于朴素的吊桥长久升起,以汉白玉为基石在护城河上修建了一座宏伟精美的石桥,横跨两端供人行走。
而此刻,这座石桥已没了踪迹,细细看时,岸边还遗留着些许残破的桥墩,可以看出砸桥砸得很匆忙。
“可惜……”
虞煜虽没有亲眼看过这座因永亨帝脑残才修建的石桥,但不否认记忆中它的美,只是他们如今兵临城下明晟却把这座堪称攻城利器的石桥砸了,他们想要攻入上京,就要从其他方面动动脑子了。
好在他做了两手准备,带了足够多的云梯。
虞煜说可惜的时候,姜泽也有些感慨,以前还在上京之时,他就曾对着这座石桥做过多次的模拟守城战术,每一个战术的开端,想都不用想就是一定要把它砸掉,没想到现在世事变迁,他成了那个攻城的人,而桥果然被砸了。
其实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在护城河上建一座华美坚固以让敌军畅通无阻的桥梁,永亨帝这一操作,当初在朝野内外是引起过轩然大波的,可他毕竟是皇帝。
“上京护城河宽约五十米,我们若要登城,是绝对绕不开它的,想渡河,有三计可行……”
“填河、舟渡、搭桥,但殿下您不是要在冬至前攻入上京吗?这三个计策都不太可行,填河耗时过长,舟渡和搭桥一样,容易让我们的士卒成为敌军的活靶子,若以这两种方式渡过此河,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士卒死在对方的攻击之下。”
虞煜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旁听的商承志截了话头,听他将自己要说的话完全说完,虞煜也乐得不用浪费口舌,转而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既然这三种方法都行不通,那你可有其他可行的计策?”
“……要不殿下你把入城的时间往后挪一挪,我们暂先围城,等一场大雪降落将河水完全冻结之后,再于其上布板置草以供将士们通行。”
思忖了片刻,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绝对可行的方式,如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一场足以冻结万物的大雪是迟早要降下的,虽不知会在何时落下,但左右不过月余时间。
“此计的确可行。”
见虞煜点头,商承志心中一喜,但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计策。
“我想了想,此计还是不太好。”
“哦?”
虞煜和姜泽都看向了他,他俩心中对渡河之法已有计较,只是想看看年纪尚小的商承志能想到那一步。
“我们一路急行军追击而来,已将押运粮草的队伍远远抛在身后,以他们的速度想要抵达上京,怎么也在十日之后,而我们随军携带的粮秣数量顶多能撑四天,若是要等大雪降落,最少都要饿上六天的肚子,饥饿会让将士们丧失大部分的战斗力,到时上京派出兵马对战就很危险了,所以我们最优的战术,还是要在四天之内拿下上京。”
商承志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饿肚子,他一饿就浑身无力头脑糊涂,要是在乾州边界之时他吃饱的话,姜泽就没那么容易擒住他了。
他尚且如此,士卒们自然也并无例外。
“后方补给跟不上,的确是我军现在一大弱点,那,你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见他把自己战术中的劣势分析得如此透彻,虞煜和姜泽对视一眼,又满怀期待的问道。
“我想想……”
商怀仁策马向前走了几步,举目远眺了一下护城河两端的情形,突然眼中一亮,兴奋的回望了一眼随军而来的器械队方向,然后激动的对虞煜说道。
“殿下,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将原本登城所用的云梯以绳索固定在一起,只需四架云梯相连,就可以快速完成一座横跨护城河的桥梁,以我们现有的云梯数量,足以搭出数十架桥梁通往对面,既能满足大军的全面冲锋,又不会因停留在河面搭桥而被对方的当成靶子,只要有足够多的人马冲锋过河,我们就有和他们抢夺城楼吊桥控制权的机会,到时吊桥一降,此城必破。”
果然是神将的苗子,该有的战术敏锐度一点不差,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了最利于他们攻城的法子,虞煜此行之所以会舍弃登城利器吕工车选择易为携带的云梯,就是准备以它作为桥梁直抵上京城下,再将它快速拆卸以用登城。
虽然云梯登城的风险要远比吕工车大得多,但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武器。
鲲鹏战队,早已整装待发,只要云梯桥梁横过水面,他们就会升空越过护城河,从城楼上空给予城上守军弹火打击,带了那么多的燃。烧。弹和震天雷,等的就是这一战。
在不焚毁城墙的基础上,让上面的守军陷入混乱,无暇他顾之间,就是他们绝佳的登城时机。
和姜泽对视一眼,看到其眼中的满意之色,就知道姜泽所想的渡河之法也是这个,难怪自己当初下令舍弃吕工车多带云梯之时,他并没有出言阻止。
“那就按照你的计策去做吧。”
见商承志说完满眼亮晶晶的骄傲模样,虞煜笑着同意了他的战术。
“姜泽,下令大军原地休整,将云梯四四相连,以作渡河之用。”
“是。”
看着姜泽领命而去,沉浸在战术被采纳的商承志却狐疑了起来。
“你们不会早就想好要这样做了吧。”
命令下达的太过迅速,完全没有预估此计策会带来的损失,不像他们以往的风格。
“对呀,没想到小孩哥也能想到这一点之上,还真是让我颇感欣慰啊。”
“所以我的夺城之功就这么飞了。”
反应过来的商承志满脸悲愤。
“怎么说是飞了呢,不是还有三分之一吗?再说了,明晟的人头怎么也比这个夺城之功来得重要,可惜你抢不到。”
“虞煜,你不是人!”
河边传来的一句怒吼,让正按照姜泽部署的众将士惊了一下,见姜泽无甚表情之后,又默默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反正他们殿下被骂不是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习惯了就好。
不过他们习惯了,对面城墙之上的人却是伸长了耳朵,临战之前敌军出现争执,敢直呼虞煜之名的,必定不是寻常将领,他们或许可以从这一点上做做文章。
可惜他们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对面却再无其他争执之语出现,无法获得更多消息的上京战将只得收回心思,继续紧盯对面大军的情况,猜想着他们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渡河攻城。
听闻对方军中有能驭飞球凌空攻击者,城楼之上的弓弩完全置换成了重弩,为的就是防御对方这一支飞球部队。
“他们难道想围城?太可笑了吧。”
只是看到虞煜军按兵不动的就地扎营之后,城上的守将不免心生轻蔑。
上京可不是孤城,后方还有渝宁二州作为补给,想围城让他们不战而降,绝无可能。
他就说这太子还是以前的太子,做事只求稳当不求出彩,哪里值得叔叔他们那么提防,殷其耀也是废物,空领着那么的多的精锐部队,却被人一锅端了,白白丢了乾州一地。
可惜叔叔就是看重殷家的人,不仅不将他们这些子侄看在眼里,还要将断奶没多久的小娃娃定为继承人,也不想想历代王朝,哪有皇帝将外祖父迎入皇庙的道理,明明就是他们明家的江山,先让虞烁这个废物白坐几年就算了,还要拱手让给殷家,殷昌明舒舒服服的位列九卿,他却只能当个城门校尉在这寒冬腊月里吃风受冻。
等此战之后将虞煜手中的兵马收归己用,就该让他那偏心眼的叔叔迷途知返了。
明宏愤恨的捶了捶身前的墙壁,看着河对岸的绵延大军,心中升起了一丝志在必得。
是夜,寂静无声,因战火已在眼前,宫中诸人战战兢兢,就连虞烁也没了招宫娥献舞心思,而是在一干侍卫的护持之下,提灯去了空置已久的东宫。
推开厚重的宫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腐朽的灰尘气息,因东宫占地不大,宫殿狭窄,所以前两任的伪皇都没有启用它的心思,只怕屋中的东西搜**净之后,就任它自生自灭了。
寻常宫人更是轻易不敢摸到这里来,偶有经过也情愿绕路,就担心一时不察走了宫前之路,就被当做太子的细作处理了。
让侍卫留在门口等候,虞烁自己提灯进了曾经的书房,随处可见散落在地的竹简锦帛,足见当日洗劫这里的人何等粗鲁,倒落在地的书架之上尘土飞扬,依稀可见其上雕刻着的五爪金蟒。
虽然整个殿宇都破败不堪,但随处可见的太子徽纹,都在告诉着他,这是他多少年都求之不得的居住之地,哪怕后来明晟让他登基,住进了曾经独属于父皇的宫殿,他念念不忘的,却依旧还是这宫廷一隅的狭窄之处。
傀儡的皇帝和敕封的太子,一直都是纠缠着他的两大心魔。
明明父皇那么宠爱自己,为什么就不肯给自己一个太子之位呢?
眼见王朝倾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还要被人硬从鬼门关内拉回来为它陪葬。
他想要的东西,似乎只有破败之时,才能到手中。
谢钧不死,母亲就只能屈于一个小小的贵人之位,孝德皇后不死,自己也摸不到王位的影子,就像现在,大雍不倾覆,自己也成不了傀儡皇帝。
“虞煜啊虞煜,你凭什么,生而有之!”
狠狠对着倒地的书架又踹了一脚,巨大的响声惊动了屋外的侍卫,一窝蜂涌进来发现只是他在发泄之后,又在他愤怒的目光中退了出去,满心都是骂骂咧咧。
他们是造了什么孽,要来看护这个时常发疯的傀儡,明相怎么就不一杯毒酒毒死他,还能省许多的功夫,实在想不通这人留着有什么意义。
天天跑到东宫发疯,怎么不见他去城墙之上直面虞煜呢。
裴安翊躲在宫殿的横梁之上,静静看着虞烁歇斯底里的发狂,他原本是偷溜进宫放置明晟勾结戎狄的“证据”,却在离开之时看到虞烁向着东宫方向而去,是以先行一步在这里守株待兔,想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他对东宫布局了如指掌,哪怕现在这里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他还是迅速找到了足以容纳自己的隐蔽位置。
原以为虞烁深夜来此必定在酝酿什么针对他们殿下大阴谋,却发现这人纯属意难平前来发疯的,他们殿下都兵临城下了这人还在记挂着曾经没到手的太子之位,活该他做傀儡。
见虞烁将侍卫驱逐出去的裴安翊仰天翻了个白眼,刚想着自己要是此刻出手杀了他会不会对虞煜有所帮助,却冷不丁看到在自己躲藏的横梁之上,还蹲着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只是那人以面巾蒙面,让他看不清面容。
视线相交那一刻,裴安翊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进来之时已经四处查看过,这殿中绝对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存在,显然这人是在他之后来的,但是他却半点都没有察觉。
悄然伸手摸向腰间的匕首,却见那人冷冷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就从横梁之上一跃而下,出现在了虞烁的面前,在他发出惊叫之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然后裴安翊只看到他在虞烁耳边说了一句话,就让虞烁的表情不停跳转在惊恐和疑惑之中,最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样,对着黑衣人点了点头。
之后,裴安翊就见到了足以震惊他一辈子的场景,黑衣人带着虞烁,单手提起放置在角落处不显眼的缺耳铜炉,其下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紧接着他提着虞烁就一跃而入,完全没有将铜炉恢复原状的打算。
眼看虞烁被人带走,裴安翊也顾不得其他,一跃下梁就跳进洞口追了出去,就怕有人准备用虞烁做局针对他们殿下,而且虞烁要是自此逃出生天,不知后面还有多少麻烦等着。
刚刚就该直接出手杀了他的。
裴安翊一边懊恼一边向前狂追,只是黑衣人的速度奇快,他顺着洞口一路追到皇宫一处偏僻的院落之后,再不见了两个人的身影。
耳闻远处的宫阙之中传来喧嚣,只是虞烁失踪被发现的侍卫们正在搜宫,再不走皇宫就要戒严了。
遍寻不到两人踪迹的裴安翊十分不甘心,但估摸着已到自己安全撤离的最后时机,再多不甘他也只能先行出宫,设法送出消息以让殿下对此有所准备。
虞烁这废物,除了翟家和有意针对殿下之人,裴安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进宫带走他。
而且观东宫的那个一直挖到偏僻院落的暗道,就知带走虞烁的事情并非临时起意,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在明晟的眼皮底下直接挖通了东宫,而且又对虞烁的心理了如指掌,知道他时常会来此处发泄。
离开了皇宫的裴安翊迅速更换了一身衣服,像极了男仆所穿的衣服之上满是干涸的泥点,乍一看一副赶山归来的模样,又将藏在隐秘处的竹篓背上,佝偻着腰过了几个路口之后,就看到了朱雀街上占地最大的明府,躲在一旁看着明晟带着大队人马急急向皇宫而去,方才避开前门的守卫,绕道一旁的小巷来到后院的角门之处,轻轻敲了几下,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我说你一去一整天,天黑都不见回,还以为是跑了呢,秋娘子都来问过几次了,有没有采到她要的东西,贵人可就在这几天内等着用呢。”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刻薄的老妇人,一见裴安翊,就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一边骂一边问。
这天杀的一去就是一整天,要不是秋娘子安排的要命差事,这当头谁敢随意放人出去。
害得她心慌心跳一整天,就差把体己拿出来交给女儿等死了。
“疼、疼疼,王妈、妈,你轻、轻点,找、到了找、找到了。”
裴安翊装成的男仆一开口就是满口结巴的样子,被他称为王妈妈的人一听找到了,一把就将他手中的竹篓抢了过去,翻看了一下都是她不知道的草根,知道就是秋娘子要的东西,当即就不耐烦的打断他的结巴之语。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这东西我给秋娘子送去,你可别让巡夜的人发现,不然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到时候莫说妈妈我,就是秋娘子也保不住你。”
“知、知、知……”
“行了行了,快回吧。”
不耐烦听他结结巴巴的说话,王妈妈将角门锁好之后,就赶苍蝇一样的将他赶走,自己却在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带着竹篓向秋娘子的住处走去。
明府的大娘子产期就在近日,偏秋娘子手中的几味接生药草耗尽,本想自己去采,但大娘子如今的情况她不敢擅离,外面又不太平,这才托到她身上,正好又看到了结巴,随手一指就让他去,只是结巴虽然老实,腿脚到底不利索,挖点药挖了大半天才回转。
好在宫中有事传来相爷带着人马前去处理,不然她命休矣,秋娘子这钱不好挣,以后再不贪这点便宜了,没得把命搭了出去。
回到下人房中的虞煜卸下了佝偻的伪装,因他在府中的职责是倒仆人的夜香,其他人嫌臭都不和他住,他一人住在矮房中倒也自在,飞鸽传书也不用逼着别人。
将虞烁被人带走的消息以只有他和太子懂得的密语书写在布条之上后,就将它卷成小小的一卷,塞进了在窗外等待已久的鸽子腿上竹筒之中,轻轻吹了一个口哨之后,鸽子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明晟的女儿于近日就要生产,又有殿下兵临城下,明府看着与平时无异,但私底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明晟已经在悄悄的向西边转移势力,他得趁此机会探清他在谋划什么,秋娘子到底只服务于后宅女眷,对他的帮助实在有限,如今明晟离府,正是他去其书房一探究竟的大好时机。
看着鸽子飞走,裴安翊换了一件在夜色中不显眼的衣服,一路隐蔽着向明晟的书房而去。
上京城外,太子军中灯火通明,士卒们正齐心协力的将云梯绑在一起,而虞煜则带着姜泽、常勇和商承志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之旁,拿着此前裴安翊送出的城防图研究商讨。
突然头顶传来“咕咕”的叫声,有些惊讶裴安翊会在此时传信的虞煜抬手吹了个口哨,一只灰色的鸽子就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这鸟怎么会落在殿下的手臂之上?”
不同于姜泽和常勇的见怪不怪,第一次看到飞鸽传书的商承志很是惊奇,见鸽子乖乖的站在虞煜手臂上,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鸽子的羽毛,却差点被它啄到手。
“这么凶……这是什么?”
快速缩回手嘀咕了一句,又瞪大眼睛看着虞煜从鸽子腿上抽出一卷绢帛展开,上面隐隐约约写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你义父的发明,鸿雁传书不知道吗?”
见他这么惊讶,常勇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想到他对商怀仁孝顺异常的事情,就是投靠他们殿下,也是在得知明晟杀了商怀仁之后想要报仇,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虽然对商怀仁的为人很是不耻,但商承志却十足的赤子之心,不该这样调侃他的。
“虞烁被人带走了。”
看完全文的虞煜眉头紧蹙,说出了一句让所有围着篝火而坐之人都无比震惊的话。
“被谁带走了?明晟?他这是不打而逃吗?”
这是姜泽的第一反应,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将虞烁带走。
“不是明晟,明晟现在应该在满上京的寻找虞烁呢,他们把东宫的书房挖通了一条暗道,从那里带走了虞烁。”
“东宫?东宫不是殿下你以前住的地方吗?虞烁去那里干嘛?”
商承志的关注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年纪尚小,对自己讨厌的东西恨不得离开八百米,实在理解不了虞烁这种自己摸到讨厌之人屋子的事情。
“他应该是去骂我的。”
面对他的疑问,虞煜含笑。
“那他怎么不直接来城墙上骂,那不是更痛快。”
说到骂人,商承志又来劲了,这一路来都没有个像样的对手,他一肚子“好话”都找不到发挥的地方。
“哼,他也敢?”
姜泽自认对虞烁的性格有些了解,此人标准的窝里横,哪里敢在他们兵临城下之时冒头,而且明晟也不会让他出现的。
不过在东宫挖暗道这个事情,放眼如今天下,只怕除了他父亲,就没人能做到了吧。
悄眼看了一眼虞煜,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把虞烁这种废物带去雍州干嘛啊!
姜泽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这位老父亲了,明明没有逐鹿之心,却偏偏一再和殿下背道而驰,总不会想用生命来向他早已死去的君王尽忠吧。
想到正在和他对战的姐姐,只盼着她下手重一点,把这冥顽不灵的老头打醒。
第182章 第182章 访雍州姜泠被困
刚刚拿下幽州的姜泠很是无语,她打了这么几年的战,就从来没有经历过幽州这么令人无语的战斗。
原本安排人和她打得有来有往的父亲突然没了踪影,幽州的将士就像没了魂一样看到她就投降,可以说拿下幽州,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可就在她以为父亲迷途知返,带着大军继续逼近雍州之时,她才发现他将雍州围得铁桶一般,而且只防不攻,半点没有想要和她对话的意思。
聪明如姜泠,也想猜不透自己父亲到底作何打算。
只是她还来不及细思父亲此举到底为何,上京方向已传来虞煜兵临城下的消息,她与他约定好同围上京的事情,如今已然失约。
上京乃京兆之地,虽自永亨帝之后三度异主,但除了最初的匪兵生乱之外,却未逢大战,京中的各项防御工事接近完善,屯兵的数量也要远超于虞煜手中的军队。
韩破山等人被武威关所阻,久攻不下势必无法及时增援虞煜,她必须尽快突破雍州的防线与他形成南北夹击,不然上京这一战势必艰难。
派完雍州大营传信的士卒再一次无功而返后,她只得重整大军,准备尽全力对自己的父亲发起进攻。
乱世已经持续的太久了,无论父亲出于何种心思,都不能阻止统一的大势所趋。
虞烁无人君之相,明晟道貌岸然,为一己之私坐视天下大乱,置万民于水火之中而不顾,更是不配为君,当今天下除了虞煜,其余人根本没把百姓放在眼里。
若日后大雍全境都能和如今的锦州一样繁荣太平,她不后悔今日持枪与父亲对战的忤逆之举。
就在姜泠带着大军准备再一次对雍州发起进攻之时,原本一直拒绝和她见面的姜固,却突然派亲兵相传,让她前往雍州大营商议要事。
“您是说,父亲想要见我?”
来者是姜泠十分熟悉的人,姜府家将出身,从她有记忆起,一直都跟随在姜固身边出生入死,她唤其为叔,见他亲来相邀,姜泠已相信了大半,只是她身为一军主帅,可不能如此草率的进入敌我不明的腹地大营。
“禀大娘子,正是如此。”
来人虽是看着姜泠长大的人,但举止之间对她却颇为恭敬,半点都没有倚老卖老的意思。
“他不是一直都不想见我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莫不是觉得打不过我,想要提前投降吧。”
话虽这样说,但姜泠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她父亲那种宁折不弯的性格,是绝不会主动说出求和之言的,但姜毅是长久跟在他身旁的人,诈一诈,说不定就会有大的发现。
“六年不见,大娘子要比以前活泼了不少,相信将军见了,也会十分开心的。”
然而姜毅却没有接过她的话茬,而是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以前的姜毅,可不会对她答非所问,所以此次父亲相邀,必还有其他的打算。
该不该让他得偿所愿呢?
虽然自己还是挺想老头子的,但身后带着近十万的大军,其中一大部分还是在幽州收编的降军,他们在几日前都还对老头子唯命是从,自己要真应邀前往,保不齐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虽还有副将和温启翔留在军中,但对上老头子手下的能将,他们终归还是嫩了一点。
要是当时带着韩破山来就好了。
虽然聒噪了点,也好过自己现在瞻前顾后的。
不过韩破山此时正在武威关前,与她相距并不遥远,若急令他来此处的话,也要不了多长的时间。
武威关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上京一日不破,就一日难以攻入,他们此次在明州救援的士子之中也有几位较为出类拔萃之人,其中一个叫做奚哲的就极为不错,有他协助乔嘉麟,不求破关的话,足以和关隘上的守将周旋了。
思及此,姜泠瞬间就拿定了主意。
“他才不会开心呢,只会想着怎么打断姜泽的狗腿。”
“小将军在太子麾下声名鹊起,将军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去教训他呢,如今谁提起来不羡慕他有这一双出类拔萃的儿女。”
看着姜毅睁眼说瞎话,姜泠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既然这么高兴,为何还不与我合兵一同攻入上京,让天下重归一统呢?”
谁也没想到姜泠会如此直言相询,就连姜毅也是一脸的措不及防,不过他到底是姜固的心腹之人,又帮他处理军务多年,诸如此类的话语他在其他人口中听过太多了,刚刚的措不及防,只是因为问话之人是姜泠。
“将军有将军自己的考量,大娘子若想知道的话,大可亲自去问他。”
“也罢,毅叔亲自来请,我也不好拂了您的面子,就随你走一趟吧。”
“将军!”
听她答应邀约,营中正陪她接见姜毅的众将就忍不住惊呼出声,尤其是副将和温启翔两人,就差把“不能去”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是我父亲,也是大雍的忠臣,没什么不能去的。”
姜泠说此话的时候,目光是定格在姜毅脸上的,发现他在听闻此言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眼中还流露出赞同的神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她就怕自己父亲突然临时起意想要逐鹿天下,到时候父女真的完全站在对立面之上。
现在看来,老头子并没有这种心思,那她更要去看看,一家三口人,他怎么就这么的不合群。
见其他人还是一脸忧虑的神色,她召来士卒让他带着姜毅先下去休息。
“毅叔,您先下去休息片刻,我收拾一下东西,就与你一同启程。”
看到她言笑晏晏的模样,温启翔恍惚看到了殿下的影子,而姜毅则是看到了以前温婉娴雅的大姑娘,也知她是有事要同手下的人安排,拱手一礼之后,就跟着前来引路的士卒转身离去了。
他前脚刚跨出营帐,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喊出声。
“老师,可不能去啊想,他们……”
后面说什么没有听清,像是被人突然捂住了嘴巴。
不过听声音应该是那个总是用一脸警惕看着自己的小子,叫温启翔的,身板看着倒还算结实,就是性格憨了点,他家大娘子那么钟灵毓秀的人,怎么就收了这样一个徒弟。
姜毅对此表示大为不解,在士卒尴尬的目光中摇着头跟他离开。
“我今日随姜毅前往雍州面见我父亲,会和他商议合军攻打上京之事,我离开之前,会派人前往武威关召来韩破山主事,在他到达之前,如有突发情况,就由你二人商议着处理,我走之后,若在三日内没有收到合兵出击的讯息,你们便不要犹豫,务必以雷霆之势,攻破雍州。”
抬手阻止了想要出言的两人,“不必担忧我的安危,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他并无反意,就算道不同,我的能力也足以自保,只要我牵制住他,相信大军自可一路凯歌。”
“将军……”
“雍州之地,关乎国祚,殿下已在上京城外等候多时,还望诸位全力以赴。”
“末将领命!”
听姜泠说得坚决,原本还打算劝她再考虑一下的众将也放弃了劝说,齐齐领命。
短期内想要从明州攻破武威关进入上京并不可能,想要从旁协助殿下的上京之战,只能从雍州入手,虽然大雍关的攻破难度丝毫不逊于武威关,但姜固与他们千丝万缕的关系,虽不知他到底作何打算,但正如姜泠所言,还有一谋之地。
在安排好大军后续的事宜之后,姜泠就跟随姜毅一同赶往雍州大营面见姜固,满心都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劝说姜固与自己合军,丝毫不知道在明日之后,虞煜将以手中之兵,全力攻打上京。
在上京争夺战全面打响之时,她正目瞪口呆的站在自己父亲的营帐中,看着其中本该在上京等死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泠指着端坐其中,看到自己到来也不躲不避的虞烁,看向姜固的目光全是难以置信。
“朕是先帝的儿子,大将军则是先帝的忠臣,当然不会坐视我受明晟挟持,故派人救朕于水火之中,皇嫂何须如此惊讶。”
虽知姜固将自己带离上京的目的并不像话中说的那般纯粹,但相比道貌岸然一心想用他去联姻蛮女获取自身利益的明晟,他更甘愿死在这个向来忠诚的大将军手中。
他在一场烈火之偷生了五年,每当阴雨天,身上每一寸被灼烧过的肌肤都在提醒他,这侥幸得来的五年,他比活得比狗都不如。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有姜固的忠名做为陪葬,怎么也要比背负联姻蛮女的恶名而死要好得多。
此生纵然赢不了虞煜,也要毁去他最大的助力。
姜固的忠义天下皆知,要是用自己一条命彻底葬送他的忠名,怎么不算一个盛大的陪葬呢。
所以当时那人表明来自雍州之后,他就半点不迟疑的跟着他走了,并不是相信姜固真的因为忠于先帝而要救他于水火,而是已看破了其背后的打算。
若有心想要拯救自己,从自己宣布登基到现在,足足两年的时间,姜固都能在皇宫之中挖一条暗道,自然也有无数救走他的机会,怎么会不早不迟的赶在虞煜兵临上京城下才让人前来相救。
恐怕要救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位好哥哥的名声。
哪怕虞煜才是正统的太子,但同样身为先帝之子的他已先一步在上京登基,且获得了先帝时最受重用的丞相支持,不提傀儡之言,已登基的王爷和未登基的太子,在这样的乱世之下,谁又能说自己才是唯一的正统呢。
虞煜想要从他手中接过皇位,势必要背上一个杀弟的恶名。
姜固多半是想自己把这个名声背了,假意和虞煜对抗一阵之后,兵败身亡。
至于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还得从他别扭且固执的性格来看,一边是对先主的忠诚,一边是对子女的亏欠,虽然最终的太平倾斜于子女之上,但对于先主的愧疚之心,让他无法在其陨身的皇宫之中屠杀他的子嗣,这才选择将他接出皇宫,同时还能以此扰乱明晟的心神。
谋定而后动,一石多鸟,到底是谁在说他只是一个迂腐愚忠的武夫。
哦,是自己那个兵败身亡的舅舅。
想到这,他不免又想起满身血迹依旧用尽全力拉扯敌将让他趁机逃走的母亲。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对上明晟这位精于算计之人,就不知这位将军的谋划最终能否成功,是让虞煜清清白白的登上皇帝之位,为儿女来日铺就平坦大道,还是和自己母亲一样,付出生命却徒劳无功。
听他这样说,姜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作何言语,只让人带他下去休息,他没想到女儿来得如此之快,否则绝不会选择今日动手。
这种全然不在意的态度,倒让原本满脸难以置信的姜泠开始狐疑了起来。
说她父亲愚忠永亨帝,她半点都不会反驳,甚至相信若永亨帝死前留下只言片语让他辅佐虞烁的话,他会照做不误,但关键就在于永亨帝死前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而虞烁更是害死他的罪魁之一,她父亲,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不惜和永亨帝亲定的太子,自己的女婿分庭抗礼呢,还是在这个大雍即将重归一统的节骨眼上。
不合理,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不合理。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心里已有了一个大概猜测的姜泠却觉得此事比她刚刚看到虞烁还更要难以置信。
“乖囡,这个事情就不用你费心去深思了,你只要安心留在雍州,等那小子亲自来接即可。”
姜固显然不想与她多谈此事,一幅还将她视作昔日闺阁娇娇女的样子,走到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她因作战方便剪得只有及腰长的头发,叹息了一句。
“黄毛丫头好不容易养出一头如云的长发,怎么就剪了呢,这么短以后可梳不了好看的发髻佩戴钗钿了。”
“……我现在也能戴,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老老实实的交待到底作何打算。”
虽然不习惯还被人当做小孩子看,也不喜姜固这种从始至终都想让她当一个娇娇女的模样,但面对六年不曾见过的父亲,她还是忍住了。
“傻孩子,现在戴的和以后戴的,怎么会一样的呢,你还是趁早把头发留起来。”
见姜泠的脸色瞬间变得漆黑,又略带讨好的笑道,“或者到时让人准备一顶好的假髻也行,人生的重要时刻,上一次就已经草草了事了,这次可不能再含糊,让姜泽那个混小子去替你找,都是右将军的人了,总不能连这个事情都办不好,可惜上京屡遭群贼洗劫,不然咱们家的府库中是有不少的,都是你母亲在世时的收藏。”
“父亲,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也不必……”
做如此打算。
姜泠的话没说完,就被姜固挥手阻止,“咱们许久都没见过了,就不提以后的事情了,只坐下来聊聊这几年的事情,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仗着从姜泽那混小子手中学得的几手功夫,就敢独自闯荡天下,离开上京也不来雍州寻我,当初我派人前往上京遍寻你不到的时候,可把我吓得够呛,要不是看出王天霸死在你的枪下,我都要……”
说到这里,姜固突然止住了话语。
“您都要怎么样?怎么不说了呢。”
“我奉命镇守雍州之地,抵御戎狄,轻易不得擅离,好在你最终安然无恙。”
“爹爹,先帝已经驾崩多年,戎狄的金焕笃也被我斩杀,他的子嗣为了大汗之位乱做一团,暂无暇南下生事,雍州之地无战事,而殿下光复大雍的兵马已在上京城下,您还是和我一同前往协助攻城,不要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事情,虞烁该如何处置,虞煜自会定夺,他不是在意这种名声的人,只要天下重归太平,怎么不是您对先帝的尽忠呢?”
看着姜固头上花白了近一半的头发,又见他脸上的纹理深了一些,虽然肩膀依旧挺阔,但肉眼可见的惨老让姜泠放弃了那些较为尖刻的言语,转而好言相求,她以前以此对待姜固,向来有求必应,除了习武和赐婚。
“他不在意,但天下人在意。”听闻此言的姜固神色一下就凝重了,他不想光复大雍的帝王背上这样的恶名,又想为自己的儿女谋划未来,只得出此下策了。
而且他终是愧对先主,就该以命偿还。
“乖囡,这是爹爹的事情,爹爹自会处理,你无需为此劳神。”
“我和姜泽两人,都有不世之功在身,根本不用您来锦上添花,您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拿下上京之后收拢残余州郡,让天下重归一统,你我父女二人现在联手南攻,还能助虞煜一臂之力,何必要拘泥在虞烁的身上做文章,不如我现在就提枪杀了他,看看这天下到底会如何对我不满,这后世又将怎样书写于我。”
说着,姜泠就转身向帐外而去,却被守在帐外的姜毅拦住。
“大娘子,将军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讲呢,你就当……体谅他这一番慈父心肠吧。”
“毅叔,您可真是他带出来的兵。”
一样的迂腐愚忠。
“谢过大娘子夸奖。”
要是寻常士卒阻拦,姜泠早就不管不顾的冲出去了,但是阻拦的人是姜毅,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住满心的烦闷,重新回到了帐中,见姜固已经从刚刚落座的地方起身,显然是追着过来怕她真的杀了虞烁,又在姜毅拦住她之后止住脚步。
“您这么一厢情愿,是认为我一定会成为虞煜的皇后吗?您是知道的,我可一直很反对这门婚事,而且姜泽也不需要您这样的铺路。”
“你就当我不是在铺路,只是想要成全自己一世的忠义。”
“永亨帝那种昏庸之主,值得您这样做吗?”
“姜泠,慎言!”
被厉声喝止的姜泠冷哼一声,到底没有说出对永亨帝更不敬的言语,只是再次郑重的看向姜固,“所以,您能不能与我合军攻打上京?”
“你想要驰援虞煜那个小子,现在也错过最佳时机了。”
姜固见她不依不饶,干脆釜底抽薪的将最新收到的情报告知于她。
“就在你到来的不久之前,我刚收到上京探子传回的急报,虞煜已在今日辰初之时下令全军攻打上京,到现在,无论双方谁赢谁输,也大概该有定论了,就算我同意与你合军,你也赶不上此战。”
“什么?明明约好的合围上京,他怎么能这么贸然的出手。”
乍闻此信的姜泠大惊失色,上京兵强马壮又有护城河环绕,但以虞煜现在的兵力强攻还是过于冒险了。
“你都敢躲过我的眼睛单枪匹马深入敌营斩杀头领,怎么会对拥兵十万的虞煜出击上京如此惊讶,要我看,他此战要是拿不下上京之地,死了也是活该,正好你不用去受那深宫之苦。”
“……那天下怎么办?”
姜泠虽然悬心虞煜的安危,但随即思及还有姜泽在侧,手中又有诸多稀奇古怪的武器,就算兵败也不至身死,大不了重头再来,只是自己父亲所言到底有些刺耳了。
记忆中一直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虞烁不是还没死吗?”
“就那个废物,坐在皇位上都搞不定明晟,天下到了他手中,只怕要比……在位时更让百姓煎熬。”
“难不成虞煜坐在皇位上就能搞定明晟了?”
知道她省略的是先帝之名,父女难得说说话,姜固也不再计较反倒意有所指的问了一句。
正为他这个昏招而上头的姜泠一时不察,直接断言道。
“一个明晟算什么,再来十个也不够他杀的。”
“还说不想成为他的皇后,这不都护上了,我家的小丫头,终于还是长大了。”
“谁和您说这个了,只问合不合兵吧?”
被姜固点破了心思的姜泠有些赧然。
“不合。”见姜泠眉毛一挑就要发怒,又急忙安抚道,“但我也不会出兵攻打于他,你只在营中等候他来就是,他若来了,我就认他这个女婿,若来不了,只当他福薄无缘娶我的女儿。”
“父亲,他可是您的先主指定给您的女婿,还能这样不算数了。”见姜固瞪自己,姜泠可一点都不怕,她又不是姜泽畏父如虎,“而且我能等,我麾下的将士们可等不了,他们都是大雍的忠臣,见不得主君身陷险境的。”
见女儿用话点自己,打定主意的姜固毫不在意,“那就让他们打过来,我正好给你检验一下这些人的本事。”
“同一阵营自相残杀多不好啊,而且虞煜若是拿下上京,听到我被您扣留的消息杀过来,您岂不是要腹背受敌,所以还是和我一同前往上京吧,赶不上战役收收尾也好。”
“那就让他也来,我巴不得他不来。”
“所以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哪有你这么骂父亲的,没大没小。”
“按理来说我是君您是臣……”姜泠说到这里就不说了,相信自己的父亲可以意会。
“军中只论武职,我是大将军你只是左将军,我的命令你只能服从,所以左将军,乖乖下去休息,后面的事情,都交由我来处理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谁不是个大将军一样,要不是我极力推辞,你这镇北大将军的号,该到我头上了。”
“胡闹,虞煜怎敢如此儿戏武职。”
听闻此言的姜固神色一变,十分生气的拍了下桌子,让在外担心父女俩会打起来的姜毅忍不住探头一看,见他们没有打起来才舒了口气。
“将军,好好和大娘子讲话,哪有对女儿吹胡子瞪眼睛的。”
“滚滚滚。”姜固烦躁的挥了挥手,却又看到姜泠悄摸往外跑,急忙喊住她,“我让他滚你趁机跑什么,说说你那大将军是怎么回事。”
“您这话说的,搞得谁没有杀个戎狄大汗一样,而且我的难度可比你当时高多了,再加上我还有独夺三州的功绩在手,比你这个大将军差在哪里了,怎么就成儿戏了,而且就是司徒在世之时,也是同意了的。”
“司徒?傅泓?他怎么了!”
因为虞煜和明晟的刻意掩藏,所以除了近臣之外,并没有人知道傅泓生死的消息,姜泠本以为以自己父亲对上京的监控,早已知晓此事,没想到他竟然不知道。
“明晟以计勾连锦州世族,半途截杀了老师,你不知此事吗?”
“这么隐秘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不管明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让人去截杀傅泓呢?还有对他的死我虽然很遗憾,但他是你哪门子的老师。”
“您能别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吗?”
“所以重点是?”
“他其实想要截杀虞煜的,只是收买的匪徒临时变了卦。”
“难怪那小子这么着急忙慌的就来攻打上京,我还说怎么也要等到开春之后,这是心急报仇呢,不过他怎么会在那个时间段去锦州呢?”
“这就不能和您细说了,您既无心驰援,女儿就此别过,来日咱们父女俩战场再见。”
乌蛮红薯事关重要,在姜固没有彻底表明支持他们之前,姜泠自然不会和他讲此事,见说了这么多他也没有松口的意思,就打算回去准备进攻雍州之事,虽然与他对战十分艰难,但一想到在上京城外或许正孤立无援的虞煜,她怎么也要拼上一拼,就不信她带头冲锋老头子真的会下死手,而且她自认打起来也不差什么的。
“谁让你走了,从你踏入大营那一刻起,这里就已经层层戒严了,从现在开始到虞煜到来,就算天塌了,你也不能再出去的。”
“您以为安排这么多东西就可以困住我?”
姜泠来时设想过这种情况,但自持武艺高强的她根本不带怕的,这天下能困住她的地方,只有心甘情愿之地。
“自然不能,所以我打算亲自盯着你,这个营帐就是你以后休息的地方,为父在前方办公,后面特意做了隔间让你休息,吵是吵了点,但行军打仗嘛,就不要像在家中那样挑剔了。”
姜泠刚想怼一句你也看不住我,却听自己父亲接着说道,“要是闲极无聊的话,可以让谢恒的妻女来陪你说说话。”
“您把谢氏的人囚禁了?”
“我这是在保护他们,但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你的选择。”
“你居然用他人的命来威胁我,我可是您的女儿,而且谢氏之人与我何干。”
姜泠怎么也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一手。
“听闻谢恒前往梧州投了虞煜,就是在你斩杀金焕笃的时候,而后上京城中又来了个小跳蚤,手眼通天的将金焕登的头颅挂在了上京的城墙之上,掀起了好大的风波,也才让我知道我的乖女儿居然还有更大的本事,也让谢琛忙不迭的联系我求援,他家小孙女才一岁出头,长得玉雪可爱,整天炫耀的不行,不过相信来日我有了外孙女,应该会比他的孙女可爱。”
“您不出手,又不让我去驰援,还外孙女,只怕到时女婿都没了。”
因谢恒是个女儿奴,所以在前往百濮途中,他们没少听他讲自己的女儿,算算岁数,和父亲所言的分毫不差,看来谢氏之人,真的在他手中。
至于炫耀孙女之言,多半是他胡诌的,以谢琛的脾气被他看管起来,见面不骂他个狗血淋头就不错了,哪里还会跟他炫耀自己的小孩。
“天下豪杰何其多,怎么会愁没有女婿,你现在还是多陪陪我这个孤寡老人吧。”
就这样,姜泠被迫留在了雍州大营之中,唯一庆幸的是,她临行前做了安排,不出两日,他们的大军必定压境,到时就有人手解决眼前的情况,而且姜固这样守着她,怎么不算被她牵制住了。
唯一祈祷的就是,虞煜能够安然挺过这几日,千万不要头铁。
还有……
自己父亲千万放弃那个没必要的操作。
要不趁着这两日在营中,她先把虞烁解决了,也省的父亲犯糊涂。
第183章 第183章 入上京明晟西逃定雍……
就在姜泠细思怎么解决虞烁之时,在上京与明晟全面开战的虞煜,也终于带着大军抢占了城墙,尽管明晟方早有防备,但热气球和震天雷真的是无往不利的神器。
虽不能长途飞行,但随意可控的高度,让他们布置在城墙的重弩成为摆设,还顺便降低了渡河将士遭遇箭矢攻击的密度,虽然城墙守将在意识不对之后迅速更换了轻弩,但宽约五十米的河流,又是冬季枯水之时,数十架云梯连成的浮桥同时行动,不多时就有万余名士卒在商承志的带领下冲到了城墙脚下,以特制的抓钩向上攀登。
这种抓钩在锦州用水泥浇筑的城墙之上都可以勾住不松,更何况是上京以巨石堆砌的城墙,虽然远比其他城墙更为高大,但有鲲鹏战队在上空用震天雷实施侵扰,城墙之上的将士惊惧之中难免手脚慌乱不听使唤,不仅松懈对攀墙者的攻击,烟雾呛人之中也没发现城内有一个身着他们盔甲的陌生士卒悄然登上城楼,在一众人奋力躲避震天雷和手忙脚乱的攻击之中,身手敏捷的摸到了操控吊桥起降的绞盘之前。
控制绞盘的士卒正被从天而降的惊雷吓得战战兢兢,因长久处于爆炸的中线地带,眼睛也被呛人的粉尘刺得难以睁开,虽然感觉有人在靠近,但隐隐约约只分辨出是自己人的服饰,也没多加留意,直到他们被一道雪亮的刀光晃花了视线,接着就感觉双手一凉,低头努力看清眼前的景象之时,才感觉到剧痛如闪电般袭来。
他们紧握着绞盘不放的双手,在刚刚的刀光之中被人彻底砍断了。
其余人听到他们的惨叫赶来相助之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动作十分迅速,力气也极大,原本需要几人共同操控的绞盘,他一人一手就转得十分迅速,另外一只手还腾出来不断用手中的横刀劈砍着不断靠近他的士卒,不多时,桥就被放下了三分之一。
就在众人一拥而上要将他拿下之时,一直在努力攀登的攻城队伍中,终于有人率先登城了。
见有人登城,站在城墙边沿防御的士卒们纷纷出击,想要将他推打下去,可这人武艺十分高强,胆子也极大,还未在城墙边沿站稳,就一个翻腾到了墙内,半点不怕失足将他摔死,落地之时将手中的长戟舞得密如银雨,“唰唰”几下就将城墙上的士卒斩杀一片,为后来的登墙者打开了一条通道。
虽然很快就有守军补上空位,但这这段时间里也有百余人登上了城墙,身着重甲的他们丝毫不惧刀剑的攻击,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很快就让城墙的多个地方出现缺口,源源不断的攀城者上到了城墙之上。
而最初登上城墙的人却没有留下指挥他们作战,而是在击杀了一群围攻者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奔向绞盘,却发现已有人在那里转动绞盘。
心心念念的功绩又少了一个,让他忍不住大喊出声。
“谁把我的吊桥放了!”
听闻此言正在围攻放桥者的守卫精神一振,以为是己方来了战将援助,直到长戟刺破胸膛之时,才发现来人竟是敌将。
对此,正在放桥的人也很惊讶,虽然他没有和这人有过交集,但十分显著的身形特征还是让他瞬间认出了这是乾州之上的守将,商怀仁的义子商承志,往日里只要一说到乾州,殿下总不自觉的就会提及此人。
只是他怎么会对己方士卒出手。
难不成殿下每日一提到就流不停的口水最终感化了他。
不对,他想起来了,自己前段时间曾传信给殿下,其中就有提到商怀仁被明晟暗中处死的这个消息。
应该是因为此事,让他背离了乾州军投奔了殿下。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都说了吊桥是我的,你怎么能抢呢。”
看着这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舞着长戟将靠近他的敌军完全击杀,裴安翊也不再分心去劈砍敌人,而是专心致志的转动绞盘放下吊桥。
“你力气太小了,换我来!”
然而过了片刻,却听到商承志这样说道,还在犹豫该不该信他的裴安翊,只感觉后颈一紧,整个人都被拉离了绞盘,还来不及反击,手中就被塞进了一柄长戟,眼看着敌军围拢上来,他也来不及思考,本能的挥舞着比他惯用刀剑沉上太多的长戟杀敌,好在此时已有大量的己方士卒登城,见他们正在转动绞盘,纷纷跑来支援,让兵器不顺手的他压力大减。
这才有机会回头查看转盘的情况,却发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被他放下了三分之二。
看着对方鼓鼓囊囊就要将铠甲撑破的肌肉,裴安翊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之后,就不再记挂着放下吊桥的事情,而是一心一意的对敌。
亲自上过手的他自然知道绞盘的沉重,他咬紧牙关才能勉强将其转动起来,这人转得如此迅速却不见一点难色,足见他的力量十分惊人,确实是放下吊桥的不二人选。
随着城墙上的己方士卒越来越多,头顶的鲲鹏战斗也放弃了空投震天雷的攻击,让在惊雷声中惊惧不已的敌军也略微缓过劲来,开始了全面反扑,但此时城墙的吊桥已经将要完全放下,犹在对岸尚未渡河的将士们等待不及,纷纷攀爬上了吊桥,在他们的重量的加持之下,原本就降得飞快的桥梁,瞬间就横亘在了两岸之间,震得桥上的人齐齐一踉跄,但好在并无人坠河。
“冲啊!”
看着吊桥放下,原本等待云梯过河的士卒们便不再犹豫,千军万马的向着城门冲去,原本一直等待机会过河的攻城槌方队更是将轱辘推得飞快,一马当先的跑在最前方。
上京的城门异常坚固,哪怕太子军的攻城槌头全部都已钢铁包裹,堪称无坚不摧,也还是耗时近两个时辰,方才将上京的南门撞开,此时城墙之上的守军早已兵疲意阻,要不是已无退路,他们都想弃甲而逃了。
尽管己方已经暂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死伤同样惨重,虞煜策马进城看着倒伏在河流之上和城墙之下的尸体,心情格外沉重。
难怪《孙子兵法》会将攻城列为下策,想要在攻城战中取胜,所要付出的代价十足惨重。
好在,乱世快要结束了。
踏入城门那一刻,虞煜回望了一眼刚刚更换的旌旗,独属于太子的杏黄蟒旗,第一次插在了这座帝都的城墙之上,在自西北而来的寒风中猎猎招展,不知哪来的鲜血染红了旌旗的一角,显得格外悲壮。
回望了一眼的虞煜并没有因此停留,而是按照既定的战术,带着姜泽向宫城方向奔驰而去,如果明晟没有逃亡意图的话,他此刻应该正打算凭借着皇城的防御做最后的挣扎。
可惜他们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明宅,来到宫城之时,更是除了一些仓惶逃窜的宫人之外,不见任何守军的身影。
明晟逃了!
这一消息让虞煜的心顿时落到了谷底。
“姜泽,我们向西去追。”
北方是姜固驻守的雍州之地,虽不知他将虞烁带走为何,但他的城门绝不会为被姜固认定为奸佞的明晟而开;东面的明州除了武威关尚未攻破之外,其余之地都已被姜泠和韩破山所率的大军攻破,更有数万的人马齐聚关前,明晟只要不傻,就不会向那个方向逃窜,所以他能去的地方只有西面的渝宁二州,迅速判定了他逃亡方向的虞煜一边下令,一边就调转马头准备向西追去,却被身侧的姜泽的拦住了。
“殿下,只要拿下上京,渝宁二州就不足为惧,明晟是逃不了多久的,如今我们该以稳定上京局势为主任,将其完全掌控在手中。”
“如果他能死守渝州十多年呢?”
虞煜不是不知道稳定上京局势是目前的重中之重,但书中的明晟同样自上京败退渝州,却在那里死守了十多年,男主的逐鹿之路,也是从渝州开始的。
若不在此时击杀明晟,他总觉得后患无穷。
“殿下,你是觉得我们都是废物吗?会对一个小小的渝州久攻不下。”
“对啊,我还有你们……”
看着姜泽的满脸无奈,虞煜一拍脑袋,他这是又被原书剧情左右,忘记了眼下的形势早已和书中完全不同了。
当时的中原之上,除了固守着雍凉幽三地的姜固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堪称神将的人出现过,所以明晟能以殷明两家的势力,稳稳的守住渝宁之地,后来男主这个天之骄子长成,实力更是急速攀升,周边之境,轻易不敢捋其虎须。
但如今代表殷家的第二战力已经被他击杀,殷昌明虽然要比自己的弟弟厉害一点,但也只堪堪够上名将之称,这还是沾了男主的光,明家的明宏也有些本事,不然不会被明晟委以重任守卫上京南门,只是明晟到底厌怨恨少年时明家对他孤儿寡母的百般算计,所以只给了他一个城门校尉的职位,如今只怕快要死在商承志和裴安翊的手下了。
其余之人虽不是废物,但有良将之才的只是少数,而他如今麾下齐聚了姜泠、姜泽、韩破山和商怀仁等神将,自然不会再给他们坚守渝州十数年的机会了。
“既如此,我们还是先将上京的局势稳定住吧。”
想通了这一点,虞煜也放下了满心的焦虑,留了少许兵力镇守宫城之后,他就和姜泽兵分两路,全面对上京城进行了一轮大清扫,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上京的世家居然绝大多数都没有跟随明晟撤离,在他的兵马经过之时,纷纷洞开大门前来拜见,仿佛是在迎接一位远游归来的太子,将他身后长刀滴血的将士们视若无物,还担心虞煜远游归来不识城中攻防之地,积极的派出族中得意子弟为他带路。
这让虞煜也不得不称赞一句,不愧是能扎根上京的门阀,这种觉悟是其他地方的世族没有的。
墙头草都没他们倒得快。
在他们的热心帮助之下,虞煜的队伍越走越大,除了世家无私提供的私兵之外,还有一大群身着各色锦衣的公子哥一路追随。
这些人身负家族众望,自然争相在虞煜面前表现,你一言我一语迅速让原本因战争密布乌云的上京城热闹非凡,躲在暗处不敢冒头的百姓们也被这种热闹的情绪所带动,以为雨过天晴的悄悄开启门窗缝隙对外张望,却被浩浩荡荡而过的军队险些吓停心脏。
本以为会遭军队洗劫,却见这支大军目不斜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直奔城中隐秘的城防点而去,又忍不住的想要窥探。
他们上京怎么说都换了四任皇帝了,对全城防卫大换血的事情屡见不鲜,见军队并不对平民发起攻击,也胆大的开始窥视那位阔别多年的太子殿下。
如今他攻入上京,是不是代表这天下已经彻底拨乱反正?
“殿下?”
察觉到投在身上的窥探目光越来越多,跟在一旁的常勇低声询问是否需要进行干预。
“无碍,只要没有恶意,就让他们看吧。”
虞煜并没有觉得这些窥探的目光冒犯到自己,直接回绝了常勇的询问,看到周围世家子弟的神情略微松了几分之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要是熟悉相伴过锦州的人在这里,就知道他又开始要算计人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明晟逃亡的原因,让扫除城中残余兵力的事情变得易如反掌,除了最开始有人试图反抗被血腥镇压之后,余下所到的城防点,都是远远看到他们的军队前来就跪地投降。
带着越来越长的队伍走遍城防点后,再次回到宫门处与姜泽会师,看到彼此身后同样浩浩荡荡的人马,忍不住相视一笑,让眼睛明亮的世家子弟瞬间决定了私下一定要去“拜访”一下这位深受重用的未来国舅,让他能多在殿下面前替他们美言一二。
此前翟崇受尽荣宠十余载,他们对这种事情可谓驾轻就熟。
姜泽感官灵敏,自然对这许多突然灼热的目光有所察觉,他就出自上京,对这些人的想法很是了解,见他们俨然将自己视作翟崇第二,眉一皱就就满腔的怒火,要不是及时接收到虞煜隐晦的示意,他险些就要把不悦挂在脸上了。
现在为了不打破虞煜的谋划,他只得耐下性子和这些接连上前问好的人周旋,好在虞煜及时出言让这些人暂时回家等候召见,才结束了这无休止的恭维场面。
“咱们小姜将军也是成熟了。”
虞煜的调侃让近身的将士都忍不住哈哈一笑,姜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并不接话,而是催促他早点入宫。
待虞煜安顿下来之后,在城门鏖战的商承志和裴安翊也率军归来,不出他的意料,明宏的头颅果然被商承志所得,一进大殿就献宝一样的捧给他看,跟在后面的裴安翊满脸不愉,一看就是抢人头失败后的情绪外泄。
“殿下,上京四周十二道城门如今已完全在我军的控制之下,已从投降将士问出明晟逃亡渝州的信息,还请殿下允臣带兵追击。”
裴安翊见不得商承志这番得意的模样,当即就把主意打到了明晟的身上。
“我也要去!”
听闻此言的商承志也不再炫耀明宏的头颅了,急忙跟在裴安翊之后请命,他刚刚已经问出了商怀仁的埋身之处,势必要手刃明晟为父报仇。
“殿下如今刚刚入主上京,宫中防卫少不了裴大人的安排,城门各处也仍需有人驻守,商将军勇猛无敌,正是守城的首选之人,还是由臣去追击吧。”
凉凉的看了一眼争先恐后的两人,姜泽淡定请战,顺便还帮他们安排了任务,这让两个正在大眼瞪小眼之人瞬间傻眼了。
怎么可以这样!
不讲武德以势压人,他们可不是好欺负的孬种。
不过他们三人最后都没能如愿,因为宫门外突然有人传来急报,言太子妃在雍州失踪,特来请虞煜出兵相救。
这一消息彻底打乱了虞煜对后续的部署,要不是裴安翊拦得迅速,商承志也拖住了提枪就往外跑的姜泽,只怕两人眨眼间都要冲到宫外了。
被拦住的虞煜此刻也回过味儿来了,这急报所说和姜泠的行动轨迹对不上,而且他们才刚刚拿下上京,派去武威关的人尚未到达,明幽二州之地的士卒并不能直接进入上京,若姜泠都在幽州失去踪迹,其他人又怎么来到上京的,还是这么短的时间,所以此人必定是之前就埋伏在上京城中的。
虞煜正细思此人的来历之时,姜泽却眼尖的看出他的甲胄出自雍州之地,被识破的人却丝毫不慌,直接道出自己是受姜固指示,特意前来邀请太子前往雍州一叙。
这让姜泽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怎么就不邀我一同去叙叙呢?”
“将军说您要是不怕挨揍的话,尽可以跟去,正好他和大姑娘都想揍你几顿。”
士卒看着他说得吞吞吐吐,满脸的一言难尽充分展现了姜固对他的嫌弃,把他气得咬牙的同时,也让虞煜心中的危机感空前上涨。
只怕姜泠还真的在雍州之中,虽不至于有危险,但姜固肯定用了某些不便言说的手段困住了她,想到此刻很有可能身处雍州的虞烁和谢氏一族,他还是打算将追击明晟的事情暂且延后,亲身前往雍州一探究竟。
驳回了一意请战的姜泽和有战必请的裴安翊,让他们替自己看好上京之后,就带着撒泼打滚一定要去渝州手刃明晟的商承志和轻重两个骑兵团近三万人向雍州疾驰而去。
上京与雍州之间相距六百余里,哪怕一路急行军前往,虞煜抵达雍州城门的时候,还是花费了近六天的时间。
因为他们在行军过程中遭遇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让原本就不好走的路变得更为艰难。
原本打算直接叩关的虞煜看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箭弩,拦住了迫不及待要向前冲去骂阵营的商承志,只远远站在弓弩手射击不到的百米之外,用特意带来的喇叭对着城上的守将大声喊话,让他们开门让自己入城拜会姜固。
看着关隘之门缓缓打开,震惊了商承志的同时,也让虞煜的心中有些疑惑。
他只是随便喊喊,让城中的人知道他来了,并不奢望城门就此洞开,虽不知姜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凭他大费周折的将虞烁带回雍州,又以姜泠为由诱邀他前来雍州,就知道此事是经他精心谋划的,想要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必然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怎么城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难不成姜固真的只要邀他一叙,然后将媳妇和坑哥弟弟一起送到他的手中?
随之看到城门后策马而出的人,虞煜就知道自己还是天真了。
一身铜甲手持长枪从城中而来的人,可不就是他的丈人姜固。
宽阔的肩膀和比商承志更为壮硕的身形,每一步靠近都带着无尽的威压。
然而面对这样的他,商承志却羡慕的在流口水,而虞煜则是有些奇怪这么威武雄壮的人怎么生出一对身形高挑的儿女。
以前他就知道姜固身形壮硕,但亲眼所见和记忆中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看着大敌当前却心不在焉的虞煜,姜固微微皱眉,看不出虞煜和以前有何区别的他,险些要怀疑自己探听到的诸多消息又是卫衍等人的造势,倒是他旁边那个小孩还有点意思。
不过他此举只针对虞煜,并无对战他人的心思,而且没看到自家的傻儿子,他还是有些失落的。
他虽让他别来,没想到那小子还真的不来,也罢,就当父子缘浅,此时不相见,对他何尝不是一种好事。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看着姜固在不远处站定,以手中长枪直指喝问自己的身份,虞煜就知道今天这一战避无可避了。
阻止了跃跃欲试想要应战的商承志,虞煜微微策马向前行了两步,对着姜固恭敬一揖道。
“岳父大人,别来无恙。”
“原来是太子殿下,不知大军压境有何贵干?”
姜固的明知故问让虞煜噎了一下,也惹恼了本就因他之故不能前往渝州手刃明晟的商承志。
“嘿!老头,不是你让我们殿下来一叙的吗?”
他一心想着快点结束雍州的事情前往渝州杀明晟,说话又急又快,让虞煜阻止不及,只能静待姜固听了此言之后是何反应。
果然,听闻此言的姜固扬眉一笑,“不错,确实是我邀请太子殿下来的,只是没想到你真敢来。”
“岳父相邀,小婿怎敢不来,我与泠娘两月不见,还请岳父让我先行进城,一家人坐下了再慢慢谈可好。”
“想进城,可以啊,赢过我手中的长枪就行。”
姜固说完就持枪冲杀而来,就知道有此一战的虞煜被迫拔剑接下一击,一边示意骑兵团不要上前攻击,一边无奈的看了一眼些微露出一点满意之色的姜固。
这种考验女婿的既视感,让他觉得姜固的种种举动越来越矛盾了,却始终看不破他要做什么。
眨眼间,两人就对战了数十回合,姜固到底是有大雍第一名将之称的人,虽然年纪大了,却老当益壮,一柄银枪舞得虎虎生威,虽然速度稍逊于姜泠,但力量感却更强,这些回合对战下来,虞煜虽不至疲于应付,却也难以取胜,甚至因为硬碰硬的战斗,让他的双臂已经开始乏力发酸,要是不能尽快取胜的话,他此战必败。
原以为自己在战场之上已足够游刃有余的虞煜,第一次遇上姜固,才知道为什么总说姜还是老的辣。
他与姜固的武力值相差其实并不大,对战之中之所以会越来越力不从心,完全是因为两人实战之上的经验差距过大,姜固总能从他意想不到的的刁钻角度出招,令他防不胜防,一来二去,汗湿衣襟。
就在两人对战正酣之时,雍州城门处又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虞煜正专心应战姜固并不敢轻易分神,却在感到姜固手中力量一松的同时,听到他有些恼怒的说道。
“你怎么来了?”
“您的心腹已经完全倒戈于我,我怎么不能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虞煜一抬头就看到那道背光而来的身影,忍不住高兴的喊了一句。
“泠娘!”
然后就因手中的力道大幅度松懈而被姜固一枪挑飞到马下,摔在了冬日被冻得梆硬的泥土上。
被人搀扶起来之时,他感觉眼前满是飞舞的金色小星星,缓了片刻,才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视觉和听觉。
“看吧,我就说我下手不重的。”
尚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姜固带着尴尬的声音就响彻耳旁,然后他就发现扶着自己的不是商承志,而是姜固。
四目相对之中,虞煜还来不及思考这是个什么情况,就被他献宝一样的扯到了姜泠身前,然后虞煜就感觉鼻子一酸,有温热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
因刚刚用脸着地,他的鼻子被摔破流血了。
太丢人了。
醒悟过来这一点的虞煜慌忙用衣袖擦拭,可不知是不是地面太硬的原因,他的鼻血一直流个不停,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慌得姜固都扯过自己的披风在他脸上擦了一通,半点不敢看自己女儿越来越难看的神色。
一阵手忙脚乱之中,虞煜的鼻血终于止住了,但因姜固的暴力擦拭,整张脸遍染血迹,红得和他前世认知里的关公也没太大的区别,流血流得有些头晕的虞煜,先是看到姜固眼底嫌弃的神色,接着又听到商承志憋笑的声音,最后连姜泠都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他彻底破防了。
不过因为这个小插曲的原因,原本被两人对战挑起的战云已完全散去,姜泠在亲自给他擦了两下脸发现擦不干净的时候,就干净利落的宣布了姜固失去了雍州的控制权,成为败军之将。
回头看着齐齐出现在城墙之上的姜毅和一众战将,又看看站在他们旁边正往下看有些担忧的谢琛,姜固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女儿是怎么严加看守之中出城来的。
这群人为了阻止他实施既定计划,居然连投降他女儿都做得出来,虽然他的确下过今日之后雍州军尽归姜泠执掌的密令,但他们这么早就投降真的好吗?
好在他对此已有预料,在虞煜到来之前,就已将虞烁杀了,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你怎么做到的?”
哪怕姜泠是姜固的女儿,虞煜也难以相信她能让姜固的麾下全部倒戈相向,这些人可全都是姜固的死忠,在书中还是宁死不降的那种。
“你看着就知道了。”
姜泠看了一眼他满是血迹的脸颊,觉得有些刺眼又忍不住帮他擦了擦。
“……你嫌弃我。”
亲眼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嫌弃的虞煜很是受伤,虽然一直知道她对自己的喜爱这张脸功不可没,但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他只是脸脏了又没有毁容,怎么能这样呢。
“没有啊。”
确实有些嫌弃的姜泠很是心虚,刚想再狡辩一下的时候,就被姜固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了。
“败军之将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虽然知道女儿已经嫁人了,但第一次目睹她和虞煜亲密互动还是让他很是不爽,当初要不是陛下的一纸诏令,他可使不得将女儿嫁人皇室。
“姜大将军纵横疆场这么多年,是不知道战场只有输赢没有父子的说法吗?你现在已经没有兵马了,乖乖听我的命令就是,不要企图攀关系。”
姜泠说得义正辞严,让看着姜固吃瘪的虞煜忍不住失笑出声,又很快在她的目光之中收敛了。
岳父大人的好戏可不能看,不然容易两头挨揍。
“那不知姜将军怎么处置我这个杀害晋王的罪臣呢?”
姜固此言一出,两军完全哗然了。
虞煜也很是震惊,原以为姜固从上京带走虞烁是看在旧主的面上救他一命,没想到是为了杀他,不过姜固为什么杀他?
总不会是……
灵光乍现的虞煜想到了一个理由,但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大将军在说什么呢?虞烁不是因为当初与翟氏谋害先帝而畏罪自杀的吗?怎么能因他死在雍州就自己揽了这个功劳,殿下,可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就给他记功啊。”
面对他的突然自爆,姜泠瞬间冷了神色,雍州军的其余战将也是满脸担忧,他们出此下策就是想要阻止姜固的赴死之计,谁也想不到他会背着他们提前杀了虞烁,在他们有些无措之时,倒是一旁一直关注着全局的谢琛高声喊道。
“既如此,就让大将军暂时闭门思过吧,雍州军从此刻起,完全交由左将军姜泠统领。”
谢琛一喊话,虞煜瞬间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看着姜泠冷脸中有些伤心的神色,半点不给姜固反驳的机会,迅速对他做出了处置。
坑哥弟弟死了就死了,哪里值得赔上一个能武定乾坤的岳父,虽然自他攻入上京后天下算是大局已定,雍州依旧不能缺少他的驻守,用不了几年,稳定了戎狄局势的金焕登就会再度卷土而来的。
在惊讶于姜固居然杀了虞烁之后,众人再一次被虞煜轻描淡写的处置所惊讶,一个简单的闭门思过就将大雍亲王的死淡淡揭过了,甚至连小小的降职都没有,要知道姜固此前可是明目张胆的拒不受诏对抗太子军的。
面对虞煜堪称放了海的处罚,雍州众将自是感恩戴德,尤其是姜毅,他是最了解姜固这别扭性子的人,对明晟的多次拉拢置之不理,却被一封不知真假的传位诏书乱了心神,好在杀了虞烁弥补了一二,不然要真的按照诏书行事,才会真正的连累子女。
让他闭门思过静静心也是好事,永亨帝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对着一个死人尽忠有什么好的,何况这人还不是个好东西,他相信姜固的性格走到今日,除了自身的固执以往,生性多疑的永亨帝要负绝大多数责任。
谢琛对虞煜的处置方式也没有太大的意见,虽然觉得轻了点,但他管虞煜和姜泠的感情极好,姜固此前虽有不对,但杀了虞烁确实是一大好事,原本他是准备自己去杀的,最终的目的虽不一样,却也算殊途同归。
大雍的光复之君,怎么能背上杀弟的恶名。
姜固也没想到自己的处罚会如此之轻,但他做此事本就不想要从轻处罚,他一生都在追求忠义二字,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得到了义之后,就准备以死鉴忠,偏偏虞煜不给他这个机会。
为子女利益背弃先主诏令在前,又为女婿之名杀死先主之子在后,想以死殉主谢罪的他却被从轻处置,还不知后人该怎样说他不忠不义呢。
看出姜固情绪的不对劲,虞煜和姜泠同时出手,后面还跟着凑热闹的商承志,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迅速将他手中的长枪抢走,虽然有血从刺入的腹部流出,但好在只是划破了一点油皮,让刚刚心脏险些停止跳动的姜泠长舒了一口气,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要不是她生性坚强,如今又在千军万马之中,怕是要落下泪来。
虞煜略微侧身替她挡去此刻的脆弱,姜固见状也徒然的叹了口气,不再做其它的不智之举。
此时身处城墙之上的谢琛等人也匆匆赶来,来不及和虞煜见礼,就将被他们控制住的姜固团团围住。
不同于其他战将的担忧,谢琛一开口,就让意志消沉的姜固险些挣脱束缚跳起来打他。
因姜固自戕之举还有些难过的姜泠也终于知道谢恒那张讨人厌的嘴来自哪里了,这是家学渊博啊。
忍不住看了虞煜一眼,这人说话有时也欠欠的。
不过见他正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在双方加起来近十万大军的注视中被从潇洒豪迈的自戕姿势按倒在地,接着又被谢琛这张破嘴骂了半天,就算姜固已是想死之人,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继续下去了,当即隐晦的示意女儿放他起来,可惜姜泠完全不搭理他,只能求助虞煜。
最终还是虞煜为他向姜泠担保不再做出过激举动,才从冷硬的地面爬了起来,只是全身所有的兵刃都被卸的一干二净,就连陪了他一辈子的银枪也被姜泠缴了。
不过比起这些,丢失的脸面让他更为难过,起身之后也不看人,翻身上马就独自前往城中而去,想来短期内是不会再想见人了。
姜泠不放心的跟着去了,留在原地的虞煜终于可以和为自己提供了诸多钱粮的好舅舅面对面交流,在他将锦州和百濮发生的事情同谢琛细讲了之后,谢琛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着实没想到,傅泓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谢恒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抗造,你不必顾忌亲戚情分,往死里用他就是,姜固有我看着你无需担忧,我有无数的办法让他从消沉之中走出,等天下大一统之后,你我甥舅再把酒言欢。”
拍了拍虞煜的肩膀,谢琛说道。
“那就有劳舅舅了,等泠娘归来,我们就要即刻赶回上京,北疆三州的诸多事宜,还要赖于舅舅处理。”
“你才刚刚疾驰而来,还是休息一晚再走,就这一晚的功夫,明晟跑不到哪里去的,而且你就算不累,也得为士卒们考虑。”
听到他心急的安排,谢琛急忙劝道。
“如此也好。”
虞煜回身看了一眼随行的大军,发现他们的确有些疲乏了,也接受了谢琛的劝说,当即带着大军一同去到雍州大营休息。
在营地休息了一夜之后,虞煜和姜泠辞别了谢琛等人之后,就带着大军向上京方向而去,只是在途经上京和宁州的岔路口时,两人相视一眼就改变了主意,带着大军从前往宁州的方向而去。
第184章 第184章 战明晟一统天下
宁州地处大雍版图的西北边沿,东北两面分别接壤雍凉两州,西南方向则与渝州相连,更西边的地方则与域外之国西夷隔沙漠对望,其上有戈壁沙漠,广袤无垠,终年黄沙漫漫,自古以来都是苦寒贫瘠之地。
除了从西域之国来的胡商会从此借道而过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会造访此地了。
虞煜和姜泠抵达宁州之时,月正中天,矗立在戈壁滩上的城墙显得有些荒凉,两人并肩而立,远远眺望着这座孤寂的城墙,城墙的石砖经过岁月和风沙的洗礼,已经斑驳不堪,以至于让整座城墙看起来都不那么的坚固。
城墙两侧,是向南北蔓延开来的黑色山脉,不同于中原之上或险峻或秀美的高耸群山,这座黑色的山脉脉不同于中原的雄伟,它们矮小而奇特,其上没有任何植物的踪迹,裸露在外的岩石是纯粹的黑色,表层被风沙雕琢出了层层叠叠的纹理,一看就是很适合用抓钩攀爬。
透过明亮的月华,隐约可见站立在城墙之上的守卫,只着布甲的他们在冬夜的寒风中垂着头瑟瑟发抖,高高的瞭望塔上空无一人,以至于他们都悄然逼近山脚了,却仍无一人发现。
行动!
虞煜和姜泠对视一眼,都觉得此刻是最佳的奇袭登城时机。
虞煜抬起左手做了一个行动的手势,训练有素的轻骑兵就悄然下马,潜行至山脚附近,以随身携带的抓钩开始向上攀登,铁钩抓在山岩之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终于让城墙上寒冷而渐渐放松了警惕的士卒觉察到了不对,起身向下张望。
此刻早已做好准备的重骑兵团顷刻出击,黑压压的重甲大军向着城门涌去,慌得城上的人来不及细看,就高声大呼。
“警戒!有敌袭!”
听到示警的守卫们一片混乱,慌慌张张的俯身拿起因阻碍取暖而随意搁置在地上的弓弩,可是被冻僵的手腕却怎么也使不上了力气,拉着弓弦的手抖个不停,半天也不能拉出一个满弦,射出的箭矢未至三十米,就轻飘飘的跌落在城门外的空地之上,偶有几只射中骑兵的,也被严密的铁甲直接挡开了,连最细微的凹痕都没有留下。
直到衣冠不整一看就是才从睡梦中惊醒的守将来到城墙之上,哆哆嗦嗦飞出的箭矢在他的指挥之下,才逐渐有了攻击的摸样,只是重骑军团的铠甲太过坚固,不仅将将士们包裹得密不透肉,就连胯。下的战马,也身着铁制的马铠,让他们飞射而来的箭矢无懈可击。
原本看着人少还以为只是寻常匪兵的守将这才醒过味来,他这是遇上硬茬了。
放眼当今天下能拥有如此之多铁器的人,应该只有那位传闻中的太子。
可太子的军队不应该在上京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宁州的城墙之外,难道说重兵镇守渝州的明晟又被击败了吗?
心中涌现出的这个猜测,让守将的心瞬间就寒了大半。
宁州本就穷困,又经几波反王的更迭,将原本就不算精良的装备消耗大半,再加上内乱引发的战争也让州内众多防御工事毁于一旦,尽管在接受明晟的招揽之后,得到了些许的钱财和装备作为修整补充,但到底数量极少,杯水车薪,收到的钱财铜器尚不够州中官吏补足窟窿,哪里还有剩余的用来休整,所以历时一年,州中各处都还是破破烂烂的,这座不算坚固的城墙,已算州中保留较好的防御工事了。
以这样的破烂的防御对上传闻中的钢铁骑兵,他只觉两眼一片漆黑,看着丝毫不惧箭雨靠近城门的骑兵,两耳“轰隆”之中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子都已夺下上京之地,其余州府大多也落入他的手中,他们宁州这种苦寒之地负隅顽抗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而他本来就是大雍的战将。
以其为名不正,言不顺的明晟而战。
战还是降?似乎没有那么难选。
就在他下令停着攻击喊出投降那一刻,从侧边山体攀爬登墙的轻骑军团也正好来到城墙之上。
因他投降太快,让费劲爬上来却丝毫没有派上用武之地的轻骑兵们忍不住哀嚎一声,但也没有因此做出不智之举,只拿着武器一边警戒一边静待主君的抉择。
看着悄然出现在城墙之上的又一队敌军,守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尤其是看到其中那位英姿飒爽背负长枪的女将之时,更是庆幸自己投降喊得快。
时至今日,天下间恐怕没有人不曾听过这位的威名了,一人夺三州外加斩首戎狄大汗的功绩,放眼当今,唯有她父亲姜固能与有一比之力。
“末将郎志坚,拜见太子妃,愿献城投降,以全百姓生灵。”
看到姜泠出现,守将更是不做他想,直接跪地投降。
其余守城的士卒正因突至的敌军惶惶不安,见他跪地投降,也纷纷抛弃武器随他一同跪地。
“将城门打开,迎殿下入城。”
虽然在来之前就大概猜到了宁州防御薄弱的情况,但这么容易的就不战而屈人之兵,还是出乎了姜泠的预料,不过宁州本就不是他们攻击的重点,当即下令身后的轻骑兵上前控制住城门之后,才让听闻虞煜也至此而变得有些激动的郎志坚和投降的士卒们起身退至一旁。
随着城门的缓缓开启,城下的重骑军团有序向两侧散开,一位身着白色战袍手持长剑的将领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长剑银甲,一直都是太子的标志。
刚刚才起身的宁州守卫们,又急匆匆的跪地迎接,直到大军完全入城,虞煜来到城墙之上叫起后,他们方才重新站立。
看着穿得破破烂烂又面带畏惧的众将士,虞煜心中有些叹息,尽管尚未得知全貌,但看眼前的景象,他多少也看窥到了一点事情,于是言语温和的向郎志坚询问了如今宁州的情况。
在听了郎志坚所言此处已是宁州防御最严密,士卒准备最精良的地方之时,两人还是忍不住的对视了一眼。
宁州的情况,远比他们预料的还要糟糕,原以为明晟接手之后或多或少会有些改善,但没想到居然还是这个样子。
不过这对他们拿下宁州确实又容易了许多。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郎志坚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出来进言。
“殿下,其实以宁州目前的状况,并不需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此话怎讲?”
听他这样说,虞煜和姜泠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宁州苦寒,大家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自乱局以来又多有匪兵作祟,也就这一年多来才略微安定了一些,但因气候恶劣,州内又没有什么出息的作物,所以暂时的安定也不能给大家带来好的生活。”
觑了觑虞煜的脸上没有不悦之色,反而十分专注的在听他讲话,郎志坚的胆子又大了一点。
“此次明晟败走西北,也只是固守渝州之地,军队钱粮半点没有向宁州倾斜的意思,近几日来州中的诸位大人都颇多言语,若殿下此刻能拿出能让他们看到希望的东西,宁州之地,传檄可定。”
说完,郎志坚深深的行了一礼后,又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率先带领士卒们行投降之事,若太子此行拿不下宁州,他的境地就很危险了,所以很乐意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一一道来。
“宁州之上,竟无一个想要自立为王之人?”
传檄而定的确是一个诱人的主意,但虞煜对此还是有些疑惑的,据他所知,在明晟尚未拉拢宁州之前,这片土地上可是此起彼伏的群雄争霸。
“除了最初攻占这里的沙匪之外,并无人有此意愿,再说宁州贫瘠,在此的官吏世家无不想要往着中原之地而去,在此自立为王是一个只赔不赚的买卖,此前的杜铭就是因为时常入不敷衍,快把自家老本都赔进去了,这才十分迅速的接受了明晟的招揽,一刻不停的往着上京而去。”
一提起宁州的穷苦,在这里镇守了多年的郎志坚就一把辛酸泪,甚至他觉得姜固迟迟不派兵前来剿灭州上的匪军,很有可能就是看出了这一点,反正最终都会因贫穷走向灭亡,根本无需为此大动干戈。
“……宁州这么贫穷的吗?”
虞煜看了看两侧明显是煤山的小黑山,对宁州的贫瘠之言有些不敢苟同。
宁州之上多沙漠,而据他所知沙漠地区的地质条件则是是矿产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①,眼前的小黑山就是一个显著的代表,单单煤矿一项,就足以让宁州百姓发家致富,家里有矿居然还能过得如此凄惨,放在前世他所在的时代,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说到底,还是科学技术的不发达啊。
“你以为呢?”
面对虞煜的疑问,疑惑的不止是郎志坚,一直站在一旁不言语的姜泠看了他一眼的道。
见姜泠开口而不敢言语的郎志坚只能在心中疯狂点头。
宁州苦寒更甚凉州,堪称大雍第一贫寒之地,这不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吗?怎么太子殿下会有此疑问。
“将军刚刚攀登之时没有发现此山的岩石有些眼熟吗?”
征战在外之时虞煜总是以武职来称呼姜泠,一本正经的让乍闻此的人都有些奇怪,此刻的郎志坚虽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但姜泠还是感受到了他隐晦探查的目光。
不用想,此人肯定也和以前那些人一样,以为她这是遭受了虞煜的猜忌。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人的这句的称呼有多不正经,想想缠绵之时此人的诸多虎狼之言,用这个称呼的频率比娘子还要高,姜泠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正经说话却被私事所误伤的虞煜摸头不着脑的接受了姜泠的白眼,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明知故问而不悦,摸了摸鼻子刚想出言解设之时,却听姜泠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你是说,形成这座山的黑色岩石,是煤矿?”
想到曾在锦州矿山看过的类似东西,姜泠有些难以置信的环视了一眼两侧绵延不知去往何处的小黑山,如果这些黑岩真的是煤矿的话,这就是一座完全由煤矿堆砌而成的山脉,虽然没有锦州的矿山来得高大,但架不住它昌啊,难以相信这里要完全被开采的话,产量该是何等惊人,可要比锦州矿山的煤矿产量多得多,而且跟易于开采。
“正是。”
得到虞煜肯定答复的姜泠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锦州之行没少听白乐为抱怨煤矿的开采难度越来越大,导致钢铁和铜矿冶炼的速度也被拉慢恶劣不少,要是宁州之上储煤丰富的话,完全可以考虑将这里定为新的冶炼地点。
而且能有这么多的煤矿存在,谁又能说它不会有其他的东西呢?
“殿下口中所说的煤矿是何物?”
煤炭在这个时代被称为石墨,过往的典籍中虽有记载,但只是寥寥数语,加之前人觉得此物并无用处,更加不会有人特意去关注了,所以哪怕郎志坚在这座煤山之上镇守多年,也不知道这些奇特的黑色岩石是石墨。
“是可以让宁州传檄而定之物。”
虞煜说完,就火速让人备上笔墨纸砚,就着城墙墙沿的平整处,挥笔洒墨之间,一篇遣词措意颇有章法,让人一读就心血澎湃的檄文就这样诞生了。
只是书成之时,看到其上与傅泓颇为相似的文风,他心中难免又有些失落,定定神不去想这些事情,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印印在落款处,转而将檄文交给了一直探头偷看的郎志坚手中。
“朗将军戍守宁州多年,想必能有办法让这篇檄文送达需要它的人手里。”
“殿下……”
看着虞煜的眼中充满信任,只是一介城门校尉的郎志坚有些受宠若惊,刚想说自己位卑言轻恐难担此重任,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并非无法完成这个任务。
如今大片国土都已归到太子手中,大雍光复已是势不可挡的事情,如今能得太子委此重任,何尝不是自己逆天改命的绝佳时机。
逆天改命的路,通常都不是那么好走的,但只要成功了,往后三代都不必像他一样困守边城经受风霜刺骨之苦。
“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托!”
想通了这一关键点的郎志坚当即抛弃了原本懦弱的想法,十分恭敬的从虞煜手中接过檄文。
一眼扫过只看到铁器二字,瞬间让他还有些不确定的内心迅速安定,他虽不清楚煤矿为何物,但它可用来大批量锻造铁器这个事情,就足以让满洲的人都为之兴奋。
原本只有四成不到劝降的几率,现在直接达到了九成九,余下的那点不成,是他谦虚的表现。
在郎志坚领命离去之后,虞煜和姜泠在城墙之上稍作补给,重新分配了守城任务之后,又带着骑兵团疾驰向宁州的东南方向而去。
东南方,正是宁渝二州的交界处,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赶至边界之时,收到他们前往宁州之时送回上京信息的姜泽等人,已在京渝交界处和明晟交上手了。
姜泽加上商承志和裴安翊,虽然在兵力上远远逊色于明晟,但在将领水平上却是明晟望尘莫及的存在,两神将一良将的配置,给足了明晟失败的排面,再有自己和姜泠自背后的夹击,明晟除非有通天的手段,否则绝无逃脱的可能。
永亨十年冬日,小寒大雪,太子虞煜与叛臣明晟决战于京渝边界的星落平原,大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直至永亨十年除夕的前一夜,完全将明晟军击溃的虞煜,方才抓住了一直隐匿在后方指挥的明晟,在他承认了暗杀傅泓的事情之后,亲自手刃了他。
紧接着原本留守的梧州的谢恒却带着数千人马出现在了渝州的码头,细问之下才得知他原本是前往江州“借粮”的,正好撞上了被虞煜拿下上京之地而吓得六神无主的范智杰,一看到他来还以为是虞煜的大军顺势打过来了,半点不犹豫的直接献城投降。
让原本悄悄潜入准备干点鸡鸣狗盗之事的谢恒天降了一个夺州之功,江州因此也并入了虞煜的势力版图。
自此,大雍一京十五州重归一统。
再次回到上京的虞煜一边与民休息,一边吸取了锦州的教训,不敢再对明殷两家心存善念,包括此刻依旧依附于他们的世家众人,通通以一道旨意将男丁完全赐死,女眷也没入奴籍充入掖庭之中。
只是当负责此事的裴安翊将一个不满六岁的小豆丁带到他身前询问如何处置之时,他又有些犹豫了。
无他,只因这个小豆丁就是原本书中的男主,也是此前明晟定下的继承人,殷清晏。
看着在裴安翊手中挣扎不停难掩恨意看向自己的孩童,虞煜心中有些复杂,仿佛在孩童的怒火中窥见了自己恐惧的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饶他一命。
到底是曾经喜欢过的人物,未来又是那样惊才绝艳的存在,刚刚光复的王朝,需要大量的人才的填补,才能重振往日的雄风,也才能让他一心想要建造的理想国度显现人世。
只是留下了他的命,虞煜一时竟想不到该如何安置他,既不想让他失去教导而变得碌碌无为,又担心他因仇恨走上歪路不再像书中那般正大光明,给自己留下难以翦除的祸患。
还是安排好宫中各项事宜的姜泠到来,才为他解除了这个难题。
“你何不将他送往雍州,让我父亲看管教导。”
“这……可行吗?”
想想离开雍州之时姜固那副意志消沉的模样,虞煜觉得他不像能养孩子的样子。
“怎么不可行,就我父亲那副愚忠固执的模样,绝对不会让他长歪的。”
看着姜泠对姜固充满信心,虞煜虽还有些疑虑,但没有更好办法的他,也只能选择同意去尝试一下。
反正雍州之上除了姜固,还有他那个一个只想告老还乡享受天伦之乐的舅舅谢琛,有他看着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殷清晏的去处就在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之中决定了,就连不同于虞煜放过他的裴安翊,也意外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曾经在雍凉两地待过一段时间的他虽然受尽姜固的礼遇,但想起他训练士卒的方法还是忍不住感觉双腿酸软,这小豆丁到了那里只怕要被练得脱层皮,很难有空闲时间想杂七杂八的事情。
报仇什么的,在他完全成长起来都是空谈,而到他长成之时,大雍早已稳如磐石,他就算想乱,也无人配合了。
三人对这个法子都很满意,唯独漏了考虑当事人的心情。
在听到自己要被送往雍州交给让外祖父咬牙切齿的姜固看管之时,殷清晏空前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力道之大,直接挣脱了一时不察的裴安翊禁锢,猛得扑向了站在屋中不远处的虞煜。
要不是一旁姜泠眼疾手快的揪住他,只怕虞煜的大腿上要多两排牙印。
“你这个昏君,有种你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被姜泠按着动弹不得的小孩厉声大喊,儿童独有的高亢嘹亮嗓音在屋中回荡,震得虞煜险些想要捂住耳朵。
却看到满脸憋红的殷清晏眼中滚落大颗的泪珠,一直故作坚强的孩童在此刻直接往地上一躺就开始嚎啕大哭,让禁锢着他的姜泠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唯有虞煜在看着他从外祖哭到父母,然后又把明府后院的十八条蚯蚓和两窝小蚂蚁都哭完后,才淡然的开口说道。
“你骂错了,我尚未登基称帝,还没有被称作昏君的资格,你如果想要为你们全家包括后院的十八条蚯蚓和两窝小蚂蚁报仇的话,最好乖乖听镇北大将军的教导,不然可打不过我娘子的。”
听到虞煜这样没正行的话,姜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意外看到原本满地滚着哭的孩童居然停了下来。
“你这个只会吃软饭的混蛋,我以后一定会来报仇的。”
虞煜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孩指着鼻子骂吃软饭,气笑了的同时狠狠瞪了一眼喷笑出声的裴安翊,又低头询问满脸倔强之色的殷清晏。
“你知道吃软饭是什么意思吗?”
你丫一个老婆娶不停,被人吐槽靠岳家起家的真正软饭男,怎么能如此诋毁我和姜泠并肩共战出生入死的夫妻情义。
虞煜不开心了,他想打小孩。
“怎么不知道,明府的人都说我父亲是吃软饭的,我父亲就是和你这样一刻不停的将母亲挂在嘴边。”
小孩说起父亲的时候有些哽咽,又恶狠狠的看着虞煜,像是用眼神就可以把他的肉撕下来,虽然他不知道吃软饭是什么意思,但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他以后肯定不会像他们这样粘着娘子的。
殷昌明吃软饭吗?
虞煜思忖了一下,发现还真可以这么说,殷家的江山虽成型于殷清晏,但奠基者却是明晟,要是没有明晟的话,殷家很有可能和乾州之上的众多世家一样湮灭在乱世的尘埃中,哪里还能等到二十年后男主长成逐鹿天下。
“小子,你记好了,吃软饭不是这么用的,下次见面再说错,我就罚你数清这个皇城之中有多少窝蚂蚁。”
“哼!”
听到惩罚的殷清晏很是不以为意,决定在自己没有能力杀他之前,每次见面都要这么骂他。
数蚂蚁窝多好玩的事情,他巴不得这种惩罚多一点。
冥顽不灵的小孩让虞煜十分头疼,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挥手让裴安翊将他带了下去,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姜泠。
“你想说什么?”
姜泠被他看得有的发毛。
“娘子,你能不能和那小子说的那样,让我吃点软饭啊?”
拉着她的手一同来到桌案之后坐下的虞煜撒娇道。
“……可以啊,御膳房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候着,你要吃软吃硬都可以。”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只知道你特别的不要脸。”
一把捏住蠢蠢欲动凑上来的嘴唇,完全看透了他的姜泠毫不留恋的从他怀中脱困,将他推倒在地之后就转身离去。
“卫大人派人传信说他三日后就到,你还是好好准备自己的登基大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