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时间兜兜转转, 很快来到了江临生日宴这天。
宋浔南提前去了,送了礼。
江临是他的合作伙伴,又曾经帮助过自己, 宋浔南送的礼自然仔细斟酌,不敢轻忽。
“先生,您这边请。”侍应生带着他绕过江家前厅,来到二楼房间。
江临一看见他就笑:“小南, 你可算来了。”
宋浔南看到屋里的人,站在门口犹豫了下才迈进房间:“江叔, 祝您万寿无疆,福如东海。”
“什么万寿无疆,我都七老八十了, 早就知天命了。”江临这话有点唏嘘, 他之前将公司交给江骁打理就因为身体不好,三个月前又发病一次,虽说有治病的钱,但这身子确实每况下降。
宋浔南不能接他这话,只道:“瞧您精神矍铄, 看上去哪里像七八十岁的样子, 顶多也就六十出头,这次您过寿,秘书给我一说是七十五的寿宴,我还以为他搞错了。”
“你也就这张嘴最能说会道。”话是这样说,江临脸上笑开了花,让宋浔南过来到自己身边, “来, 这里的人你应该都认识了, 不认识的我领你认认。”
在场众人听他这样说,心底感叹江临这是有多喜欢宋浔南,竟然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拉关系通人脉。
江临不做亏本生意,他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用意,但不可否认,宋浔南受他照拂良多。
“江叔,这就巧了,这里的人我都认识。”宋浔南笑着说完,跟大家点头致意,挨个打过招呼。
等到了闻舒礼的时候,宋浔南脸上笑容僵了下,莫名有点心虚:“闻先生,您好。”
其他人看不出来什么,闻舒礼也微笑回应:“好久不见,等改天有时间我得请你去我家坐坐。”
宋浔南拿不准闻舒礼这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闻珩早就跟闻舒礼通过气,只拿捏着答:“怎么好意思叨扰您,应该是我来做东才是。”
闻舒礼从他的态度中得知闻珩没跟他提,淡笑不语。
江临问宋浔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记得老闻才刚来b市没多久,你这段时间事多估计也没见过面才是。”
宋浔南当然不能将闻舒礼跟自己的关系摆在明面上说,尤其是中间牵扯到了陈卓雍这个麻烦人物,只得含糊过去。
所幸江临也就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以为两人在哪场宴会上,或者商业活动上遇到了。
宋浔南本来是特意来祝江临寿的,现在话说完了,自己一个小辈再待在这里不合适,又聊了几句便要起身告退回前厅。
“我跟你一起去,”闻舒礼也站起来,“在这光坐着聊天身子骨都懒了,得下去走走。”
众人不疑其他,看着两人离开。
宋浔南原本好好走在闻舒礼后面,突然听他喊自己。
“你最近跟小珩怎么样?”
宋浔南心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脑子转得飞快找好了应对话:“闻先生性子和善,作为邻居帮助我良多,我们时常有走动,关系一直很好。”
闻舒礼却哈哈笑出声:“行了,别装了,小珩早就跟我说了你们俩之间的事。”
说了?
宋浔南脸上闪过惊讶。
“我又不是老古董,不会反对你们,”闻舒礼等了等宋浔南,跟他并肩下楼梯,“我从小看着小珩长大,所求的就是让他平安幸福,其他的都是自己的造化。”
“闻先生很开明。”宋浔南松了口气,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就好。
“别一口一个闻先生叫那么疏远了,按照辈分你是不是应该随着小珩也喊我声伯父?”
“伯父。”宋浔南从善如流改口了,喊得闻舒礼眉开眼笑。
“对了,你们家
里还有什么人没有?如果有时间,我们找机会见个面。”
宋浔南顿了顿:“并没有,我家就我自己了。”
闻舒礼并非真的不知道宋浔南家里的情况,只是想试探下他的态度,听此也摸出个两三分。
“那以后闻家就是你的家了,我们家里人少,也护短,定不会让你受委屈,”闻舒礼笑呵呵说着,“不是故意要提你的伤心事,只是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你听着,也留个神。”
宋浔南知闻舒礼的消息灵通,他要说的一定是正经事,不由端正了态度去听:“您说。”
闻舒礼见四下无人,跟宋浔南说了几句。
宋浔南眼底划过惊讶,却又好似了然:“我清楚了,多谢您告知。”
“总之你避着点,别把自己牵连进去。”闻舒礼说完,摆摆手走了。
宋浔南站在楼梯上出神想了会,江骁叫他才回过神来,对下面一笑:“等着,我这就下去。”
他下去后看到江骁周边的人,忍不住笑了:“你们俩怎么凑到一起的?”
许久未见的夏野剃了板寸,短发扎手,整个人也跟刺猬似的扎人,跟身上那套高定西装一点都不搭,像是路边晾衣杆上偷来的。总之,哪哪都很违和。
他皱着眉眼里藏着不耐,看到宋浔南才稍稍展眉,一脸郁闷:“别提了,我爸让我出来见见世面,学习学习。我就不明白了,这种宴会有什么好参加的?全堆着一脸假笑说奉承话。”
他心里窝着火,声音就高了些,离得近的人听到了,有的看过来。
夏野说完拍拍江骁:“哥们儿,不是说你,别往心上去。”
江·虚假宴会发起人·骁苦笑一声,知道夏野一向如此,也不多跟他计较。
但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免得这位爷大大咧咧闹出什么事,头疼的就是自己了:“行了,你少说几句,别让有心人听了拿这个做文章,我还想办完宴会歇几天呢。”
夏野摸摸鼻子:“行吧,我尽量。”
宋浔南看两人互动觉得有趣,江骁这时才跟他解释:“我们俩是之前出车祸熟悉起来的,有人撞了我的车不赔,他正好路过说了那人几句。”
夏野撇过头,不耐烦地顶顶上颌:“你就是脾气太好。”
江骁微笑,没有反驳。
“难怪。”宋浔南点头,上次江骁带他去夏野的派对时,两人分明只是点头之交。
只是按照夏野的性子可能不是说了那人几句那么简单,很大概率上手了。
三人聊了会儿天,只是江骁是东道主,难免还要应付客人,很快离开,这里只剩下宋浔南跟夏野。
夏野没话找话聊:“你当初拍卖会上的事可有不少人知道,大家都传你是买来祝寿的,还说你跟江骁的公司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然怎么花大价钱拍一块玉?”
“就不能是我喜欢?”宋浔南浅笑回他。
“不少人都这样认为,甚至有人跟我打听你是不是真喜欢这个,一看就想走你的关系通人脉,烦得要死。但我觉得你根本不像喜欢这种摆设的人,”好好一块美玉,到了夏野嘴里就成了摆设,“所以你跟江家有什么合作?给我说说。”
宋浔南摊了摊手,泰若自然道:“真没什么,江老帮我不少忙,我也给他让了很多利,我们互帮互助,送份礼物让这份关系更牢靠些,有什么不好?”
“可以你牢靠的礼物被别人撬了去。”
“嗯哼,”宋浔南浑不在意,“价高者得,算不上撬。”
夏野瞅他两眼:“我还以为以你跟宋家的关系会幸灾乐祸一阵,毕竟宋家可是溢价买下的。那你最后送了什么?”
这也是不少人好奇的点。
宋浔南一边
感叹哪里都不缺八卦的人,一边对夏野招招手,在他附耳过来后轻声笑道:“你猜。”
“宋、浔、南!”夏野被耍了,气得跳脚。
宋浔南弯唇笑了下,心里却在想上次宋溪到底做了什么手脚,才能让唐老放弃。
还有今天晚上闻舒礼告诉自己的消息,宋浔南摸摸下巴想,他可不乐意趟浑水,得尽快把自己抽离开。
本以为夏野的话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整场宴会下来,还真有人来巴结他,想送玉石一类的器物讨好宋浔南。
宋浔南哭笑不得,一个都没收。他都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有一天会被人花费时间精力研究,大费周章讨好自己。
不过宋浔南大概也能猜到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次军方帮他出手解决事情后有人察觉出不对,知道自己搭上了大船,想来分一杯羹。
等宴会人流散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宋浔南发消息给闻珩,说自己这边解决了,马上就能回家,闻珩回复他。
宋浔南喝了酒不能开车,他让助理来接他。回去的路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灯,他嘱咐助理一句。
“明天跟周秘书说一声,让他仔细筛查跟宋氏合作的那几个项目,”他停顿一下,拧眉又说,“不,还是将重点放在这个公司身上,查查他们公开资金流有没有异常。”
助理问:“您是觉得不对劲?”
“先查。”
助理应下:“好的,我会转达给周秘书。”
宋浔南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脑中将近期所有发生的事情仔细梳理了遍,确定没有遗漏才放心下来。
他不由想起闻舒礼对自己说的那句:“宋家已经不是一言堂了,宋居伟又在这时候生病住院,我觉得不似偶然,倒像是有人操纵,你心里大概有个答案。”
“有可能是宋家人,也有可能是利益相关的人,他们或许会找上你,但我不希望你牵扯进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你还有小珩。”
宋浔心里想了不少事,等到了楼底下才止住思绪,跟助理说:“今晚辛苦你了,赶紧回去吧。”
他下了车,看着助理打着车灯走远,迈步走向单元门。
有人叫住了他。
“宋浔南。”
宋浔南回头,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个模糊轮廓。他走近几步,被烟味呛得皱眉,同时也看清了是谁。
“宋煜清?你来干什么?”
宋煜清答非所问:“今天是小雪。”
“我知道今天是小雪,但这跟你半夜找我有什么关系?”宋浔南插兜站在不远处,不愿靠近。
“可能没什么关系吧。”宋煜清想了想,这样说。
只不过今天是他前世死去的那一天,他突然想来见见宋浔南了。
即便知道对方根本不待见他,但还是来了,一个人站在他的楼下,等了一整天。路过的人都以为他精神不正常,才会在寒冬腊月的鬼天气里一动不动站在楼下,死人一样不说话。
宋浔南觉得自己有病,才会跟一个神经病说话。
他“哦”了声,转身走人。
“别走!”宋煜清急急出声挽留,说完呛咳起来。
他嗓子在那场车祸中受损,说话都带着沙哑。
宋浔南有点烦了。
宋煜清是不是真以为他好脾气,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
身后传来脚步声。
宋煜清想拦住他,手还没碰到宋浔南的衣角就被他嫌恶躲开。
“别碰我。”
宋煜清滞在那里,好一会儿垂下手,果然没碰。
要是往日宋煜清绝不会如此,只是他今晚太冷了,全身都
冷得没有温度,连大脑的思考都迟缓了,让他无心再去逼迫宋浔南。
也或许是,他不想让宋浔南加深眼底的厌恶。
他哑着声音开口:“我来,是想送你一份礼物。”
他不等宋浔南开口拒绝,将自己一直拿着的礼盒递给宋浔南。
宋浔南没接,甚至嫌手冷,手抄口袋里连动都没动,只拿自己冰冷无波的眼神看宋煜清。
宋煜清举了良久,本就冻僵的胳膊更是酸麻。他扯扯唇,用一如既往的笑来掩饰自己的低落:“你就不想打开看看?毕竟是我挑了很久的礼物。”
他说完,没等宋浔南回他,或者说,他知道宋浔南必然拒绝他,于是自己将礼盒拆开。
宋浔南只是看着,像在看一出滑稽的独角戏。宋煜清是演员,而他只是置身事外的观众。
礼盒打开,露出里面精美的玉雕。
如果有识货的人在这,一定会当场失态。因为这个玉雕是前玉雕世家庆元大师的作品,只可惜后来被收藏家私藏,再没有现世。
市面上光是仿雕工的赝品都可以炒到六位数,更遑论真迹!
“拿这个干什么?”宋浔南终于开口。
宋煜清听他终于跟自己说话,压抑到阴鸷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嘴角的笑带上了真挚:“我听说你最近喜欢玉石,就给你找了这个让你拿着把玩。”
他亦不是什么风雅之人,在别人眼中要贡起来的玉雕,到他嘴里只配拿给宋浔南“把玩”这一用途。
可宋浔南不领情,他耸耸肩,没了再跟宋煜清聊下去的兴致:“真是抱歉,我不喜欢玉石。”
宋煜清嘴角笑容僵住,呼吸一滞:“那为什么……?”
“你是指外面流传的我痴迷玉石不惜跟宋居伟对着干那点八卦?”宋浔南勾了下嘴角,薄唇弯起的弧度如利刃,一刀刀割在宋煜清身上,“只是玩笑话而已,听八卦怎么还当真了?”
宋煜清看着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宋浔南。路灯太亮,他清楚地在宋浔南眼底看到了满不在意,跟一丝嘲讽。
宋煜清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对方眼中,跟舞台上的小丑很像?
自己费尽心力找来最好的玉石供他挑选、把玩,希望他能哪怕有一点点接受自己。
在这个他自己忌日的寒冷雪夜里。
可宋浔南只是平静的笑着,告诉他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拿这句话当真的自己在他眼中蠢得可笑。
宋煜清自己也觉得可笑。
第102章 第 102 章
宋煜清有时候看着无动于衷的宋浔南, 无数次想将他的翅膀折断,牢牢锁在自己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宋浔南即便是恨他, 最后也会知道, 这世上只有自己能够保护他。
可宋煜清又胆怯。
他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得到的却只有一坛骨灰, 轻到抱在怀里没有分量, 轻到风一吹便如流沙般散了。
所有他自认为对宋浔南好的事情, 到头来全成了割伤对方的利器,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他站在原地, 晃了晃。
长时间不进食, 再加上刚出院又吹了一天的寒风, 宋煜清感到头针扎般疼,眼前色彩逐渐退去, 像曝光过度的老旧照片。
“就算你不喜欢, 也拿去。”他呼吸加重, 压下不适, 没去看宋浔南的眼神,将玉雕重新包起来, 强硬要塞给他。
宋浔南退后一步, 让宋煜清落了空。
宋煜清看着两人间拉大的距离, 按了下抽痛的额角, 却摸到一手冷汗。他嘶哑着声音,有些气短:“你可以跟宋恒轩说话,也可以跟宋溪聊, 你明明知道他们——”
似是触碰到了禁忌, 宋煜清低吼声停下, 难受的喘了两声,带出一点颤音:“可我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只有我??”
宋浔南下来台阶,朝他走过来。闲庭信步般优雅从容,衬得此时的宋煜清狼狈不堪。
他走到隔了一个台阶的位置,堪堪停下,看着宋煜清眼底的愤怒不甘,看着他此时的狼狈,抬手,猝然捏上他脖子,手背抵着他的下巴用力往上,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
宋煜清并不舒服,可他仰头看着宋浔南,没有反抗,就连宋浔南收紧手指也只是加重了呼吸。
宋浔南打量他这张脸半天,蓦地笑了,眼尾带出抹浑不在意的轻佻:“因为他们都能给我带来利益,甚至是上赶着送我好处,生怕我不收下——而你呢?你又能带给我什么?”
宋煜清被他眼角的轻佻刺痛了,呼吸滞了下,窒息感加重:“如果是这样我也可以,你,要什么”
宋浔南嗤笑,松开手,宋煜清顺着他的力道踉跄后退,抬眸时看到宋浔南甩甩手,像在甩掉什么脏东西。
看宋煜清站着没动,他摸索了下指尖,颇为恶劣的笑了:“你们宋家最近是不是在内战?我要你也去插一脚,你能做?”
让宋煜清掺合进宋恒轩跟宋溪的战争中意味着什么,两人都清楚。
宋煜清有时候觉得宋浔南残忍极了。
他高高在上的站在那里,看着宋家高楼起,又看着高楼塌,永远是幅事不关己的模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将他们之间的关联挥刀斩断,毫不留情。
可他还嫌宋家倒得不够快,玩笑般对他说“我要你也去插一脚”。
头更疼了,他好像开始发烧了,连呼吸都是热的。刚刚被宋浔南掐住的地方更是皮肤一片烫红。
喉咙被哽住,让宋煜清有几秒忘了怎么呼吸。
“做不到?”宋浔南面上遗憾的叹了口气,接着声音一厉,“那就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宋煜清站在那里没动,拇指死死按着太阳穴,紧咬后槽牙,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给你的礼物。”
宋浔南啧了声,之前怎么没发现宋煜清这么执着。
他终于抬手接过去那个礼盒,松松托于掌中:“是不是你送给我,这就是我的,随便我处置?”
宋煜清见他接过去,面色一松:“是,你喜欢怎么都”
他“好”字还没说出来,宋浔南便手掌一翻。
玉雕划破空气,“啪啦”一声坠落,碎了满地。
宋煜清大脑空白几秒。
宋浔南收回手,缓缓道:“我不喜欢这个礼物,所以摔了,你不介意吧?”
宋煜清没有说话,垂着头盯着地上残缺不全的玉雕,眼底满是红血丝。
宋浔南看他不言语,自觉无趣,转身离开。
“这个玉雕是我找了很久,选了很久买来的。”
宋煜清伫于原地僵立,在宋浔南的身影快要消失时身体才动了动,麻木开口。
“我只想来见你一面,没有别的意思。”
“宋浔南,别那么狠心,你总要给我个认错的机会。”
被他喊住的背影被没有停留,宋煜清眼睁睁看着宋浔南走向拐角,消失不见。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宋煜清看着地上的碎玉,良久,慢慢蹲下身,想要收拢在盒子里,重新系上缎带,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玉太碎了,最后那一点什么都抓不住。宋煜清五指扣在地上,用力到指甲翘起,血珠滚了下来。
他好似感受不到疼痛,用力住了把混着泥土的碎玉。
指腹因他粗暴的动作破皮流血了,沾在玉上。洁白的玉又是灰尘又是血,黑黑红红的,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宋煜清不管不顾死命握紧,碎玉屑却顺着指缝留出。
一如他当初握不住那点骨灰,留不住那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个人蹲在雪地里,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到咳嗽气短也只是捂着脖子,抑制不住笑声。
楼下有因他扰民探头出来看的人,以为是个疯子醉汉,嘀咕几句大概是在骂他在,以后用力关上窗户,拉紧窗帘。
宋煜清没有理会别人的鄙夷,直到本就没好全的嗓子沙哑到再也笑不出声才停下。
他将混着灰尘和血迹的玉装入礼盒,站起身来,晃了晃,一步一步,缓慢地离开。
刚走几步,鼻尖一片冰凉。宋煜清抬头看,下雪了。
好像他上一辈子在机场等人生最后一趟航班时,广播也在说“航班因风雪延误”。他原想再看一看雪的,到头来却死在了万米高空上。
人生兜兜转转,到他这里,又是一场循环。
他总是在做错误的事,伤害爱他至深的家人。
怎么都做不对
气象台说这几天会迎来初冬的第一场雪,本以为会过几天,没想到现在就下了起来。
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在人间,掩盖了归去者的脚印。
室内暖烘烘的,宋浔南捧着茶杯半靠在沙发上,翻着百度百科:“听说小雪这天要吃糍粑。”
闻珩指出:“那是南方的习俗,跟你没关系。”
宋·土生土长北方人·浔南不乐意了,踢了拖鞋挨到闻珩身边,膝盖跪在他大腿上压着,把闻珩按在沙发背上:“不行,我就要吃。”
闻珩放松身子后背靠着沙发,抬眸看他,甚至伸手扶了下宋浔南的腰,让他别自己作着作着摔下去:“谁吃谁做,你吃你做。”
宋浔南转转眼珠,也不压着闻珩了,把对方碍事的高领毛衣拽下来,俯下身来亲亲他嘴角,软下声音求:“你就给我做一次吧,这个太难了,我真的不会。”
说着又亲亲他嘴角。
闻珩被他弄得有点痒,抿了下唇,将人往自己身上带:“那等明天去买吧。”
“不行,我想吃你做的。”闻珩太过于纵容他的坏处之一,就是让宋浔南学会了得寸进尺。
“一定要我做的?”闻珩问他。
“一定要。”
闻珩“哦”了声,在宋浔南期待的目光中说:“那你求我。”
“我刚才求你了。”宋浔南气得去捏闻珩的脸,被他灵巧躲开。
“这是我刚提的要求。”意思是刚才的不算。
宋浔南磨磨牙,但为了闻珩亲手做的糍粑还是妥协了,手搂上闻珩脖子,低头找准位置,含住他的唇。
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撩拨般的吻。
半晌后两人分开,宋浔南抿了抿微肿红润的唇瓣,用沾染了情谷欠的沙哑嗓音,暗藏捉弄地拉长语调求闻珩:
“哥哥,宝贝,亲爱的——求你,能不能给我做?”
闻珩长睫一颤,没等宋浔南戳他让他说话,原本勾住宋浔南腰的手往上,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朝自己压过来,两片薄唇再次相贴
等宋浔南终于让闻珩答应明天给自己做糍粑,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了。
两人都有了反应。
“我去洗澡。” 他压下心底翻滚的谷欠望,从闻珩身上翻身下来,亲了亲他的喉结去了浴室。
闻珩等他离开后,阖了眼平复下心情,这才起身看向窗外的雪花。
他没告诉宋浔南的是,在宋浔南发消息说马上就回家后,他便一直站在窗前等着,自然看到了他跟宋煜清的身影。
闻珩没有下去,他知道宋浔南自己会处理好。
果然,宋浔南冷然无情的抽身离去,只剩路灯下孑然一身,连背影都透着凄凉孤寂的宋煜清。
闻珩一直都知道,宋浔南是个爱憎分明到可怕的人,每个人在他心里都有定位,非黑即白。
被他爱着的人会从他这里汲取到源源不断的温柔,永远处在他的保护下。而另一群人,则被彻底排除在外,无论做什么宋浔南都不会再看,不会再听。
闻珩站在窗前,冷眼看着宋煜清踉跄走入雪中,消失不见。
他当时便想,自己不会落到那般田地,也不会让宋浔南再陷入泥沼。
后背贴上一片温暖,混着热腾腾的水汽。
“怎么了?”他问。
宋浔南从背后揽住他的腰,嘴唇贴着闻珩的耳朵吹气:“我刚才放完洗澡水才觉得不对,凭什么我要去浴室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我明明有正牌男友。”
他说完咬住闻珩耳垂,用犬牙磨了磨,湿润舌尖轻轻扫过,意味不言而喻。
第103章 第103章(二更)
闻珩的耳垂不比宋浔南敏感, 但只要一想到身后是谁在撩拨他,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立马重新翻滚沸腾起来。
他转过身,垂眸看着宋浔南。
宋浔南跟他面对面笑笑, 抬起手来,手指尖勾了勾闻珩微微攒动的喉结, 用带着鼻音的绵长语调喊他:“嗯?闻医生什么想法, 说来听听?”
闻珩一把扣住他放在自己喉结上的手。
这种情况下再无动于衷, 多少会让人怀疑某方面功能了。
他冷沉的嗓音中透着沙哑,明显被宋浔南撩上火了:“回房间。”
宋浔南虽然大胆,但毕竟是新手, 闻珩就更不用提了。两人磕磕绊绊, 却偏偏谁都不服谁,较劲一样, 亲吻着撕咬着, 想在对方身上刻下自己的烙印。
宋浔南意识到不对时, 是闻珩压了他, 他又压了闻珩再被反压的时候。
“停下, 停下!”宋浔南翻身坐起来, 喘匀了呼吸侧头看闻珩。
闻珩好似早就料到了,从床上坐起来, 把床头灯调亮。只是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平静,微喘着气,发尾泛着湿意。
羽绒被顺着滑下来, 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宋浔南艰难从男友身材上移开目光,看向他的眼睛, 试探出声:“你要在上面?”
“不然呢。”任谁中间被打断都不会好受, 闻珩现在心情就说不上好。
宋浔南听出来了, 但他现在没有哄人的心情,捶捶脑袋,不可思议:“可是,那我们我、你,那特么的不就撞号了吗?!”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该死的,还有什么比箭在弦上,结果发现对方也想上他还崩溃的?
闻珩冷静平静甚至死一般寂静的看着他:“你才反应过来?”
宋浔南一时语塞。
他确实,才反应过来。
对视着闻珩明显压着情绪,比往日更深邃的双眸,宋浔南清清嗓子,试图讲道理:“那要不,你委屈一下?我会很温柔,不会让你疼。”
好吧,讲不通道理。
他看闻珩毫无波动的眼,得出这个结论。
两人陷入死寂的沉默,面对面干瞪眼。
闻珩叹气,不愿逼他,掀开被子要下床:“今天先这样,我去洗澡。”
手腕被扣住。
宋浔南拉过他来,将人重新拽回床上,在他脖颈侧咬了一口,闻珩吃痛皱眉。
“算了,”宋浔南恶狠狠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不到最后一步不就行了?你赶紧的,我快憋死了。”
闻珩摸摸脖子上新鲜出炉的牙印,转身温柔回吻他,一只手挣脱开他的桎梏,扣住他的手腕压到床上,另一只手渐渐往下
宋浔南终于如愿以偿跟闻珩盖了同一床棉被,只是心情并未好转。
他从闻珩的枕头上醒来,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看着凌乱的大床不免想起昨晚上最大的问题,烦躁的揉揉头发,抹了把脸决定先顺其自然,反正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男人又不用怀孕生孩子,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当多了个五指姑娘。
他努力说服自己,穿上昨晚扔到床下的裤子,起身去洗手间。
等重新从洗手间出来,宋浔南去厨房找闻珩。
“早。”
宋浔南今天不愿亲他,只抱了下他的后腰,一边感慨这么一把好腰为什么不愿在自己身下被他掐着顶咳咳,想远了。
他收回思绪,探头去看闻珩切水果:“我的糍粑什么时候能吃上?”
即便经历了昨晚的重大打击,他也
没忘记自己心心念念的糍粑。
闻珩把切好的苹果递给他一块,宋浔南从他手上咬住:“下午回来时买个面包机才能做。你先把我泡好的糯米蒸上,记得沥干。”
“好。”宋浔南听说自己的糍粑有着落了,咬着苹果含糊应了声,去蒸米饭了。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做,”他看着锅上的蒸汽,又拿了片苹果,“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闻医生?”
“家里以前都是自己做,做完拿来祭祖,”闻珩跟他解释,“但自己吃用手舂太麻烦,面包机会快一些。”
闻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多,传到闻珩这一辈虽然很多都免了,可祭祖的时候一样都不敢落下。
“说到这个,”宋浔南咬苹果的动作停下,“我昨晚在宴会上碰到你大伯了。”
“那也是你大伯。”闻珩纠正。
“你果然跟他说了。你是不知道,他昨晚上问我跟你最近怎么样,吓得我心脏骤停。”宋浔南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他天不怕地不怕惯了,会那么怕闻舒礼的原因,说到底只不过是担心对方不答应自己跟闻珩在一起,让闻珩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闻珩安慰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都不是迂腐的人。小婶也知道了,不过她最近在k市旅游,等她回来你们见一面。”
“那我是不是要好好准备下?你小婶喜欢什么?”宋浔南犹豫出声。
闻珩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不用准备,她喜欢你。”
宋浔南也笑了。
他男朋友真是哪哪都好,上得了手术台下得了厨房,长得好看还会说话。
就是床上不怎么搭。
宋浔南把苹果吃完,压下心底的小惆怅。
===
宋煜清之于宋浔南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当晚没有把他当回事,过后更不会想起。
他在宋浔南心中的地位,远没有商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宋恒轩跟宋溪影响大。
“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他问周秘书。
周秘书把自己找到的东西都交给宋浔南,见他在看,说:“我确实查到宋氏的那家医药公司有些问题,公开的账目上资金流分散开进了不同项目,只是这些项目的进展如何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件事。”
他说到这里语气犹疑,宋浔南听出来了:“你说就是了。”
周秘书推推眼镜,道:“很奇怪,我们跟他们家合作的那几个项目,竟然是目前为止为数不多流向清晰,进展明确的几个,而且在稳定盈利。宋总,我怀疑这是宋氏的障眼法。”
但他实在想不通,宋溪曾经掌管的这几家公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来说去,公司倒了,无论是两人谁最后夺位成功坐上那个位置,都百害无一利。
毕竟那是宋氏主公司从投资到独立经营,最成功的子公司。
宋浔南沉思片刻,避开这个问题:“你把项目相关的内容发到我电脑上,先回去吧,幸苦了。”
周秘书走后不久,电脑上传来了文件,宋浔南下载下来,拖着鼠标一一翻阅
项目确实没问题。
看来宋溪要么是没有对他出手的意思,要么是还没来得及。
宋浔南食指指节轻叩桌面,思索着。
他之前想,宋溪在自己离开后一定遭遇了什么,导致他对宋家恨之入骨,现在分明是在报复。
而自己不但不但他的报复名单上,从几次接触上看来,宋溪还在有意无意讨好自己。
宋浔南是个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他乐意接受宋溪的讨好,仔细审查项目背后的风险与利益,缺少问缘由。
反正宋家人做事有自己的脑回路,正
常人理解不了。
但昨晚上闻舒礼的话提醒了他,现在不是沾染宋家利益的时候,要真出了什么龌蹉腌臜事,或不小心行差踏错,他的竞争对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要是以往宋浔南会赌一把,但现在他有自己的事业,有要负责的公司员工,有共渡难关的朋友,还有自己的爱人。他喜欢并且享受现在的生活,没必要再像孤狼一样赌上一切,疯到不管不顾。
轻叩桌面的手停下,宋浔南脸上倒映着电脑屏幕惨白的光,幽幽出声:“算了,不缺那点钱。”
他给周秘书打了个内线:“把跟宋氏的所有合作停了,他们要违约金就如数赔。”
周秘书心中想法跟他不谋而合,立马应下着手办理。
宋氏公司接到宋浔南这边撤销所有合作的通知时,急得火烧眉毛。
宋浔南的公司并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还有不少大牌公司听闻到了风声,纷纷终止跟宋氏的合作。
底下的小公司消息不灵通,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不过等知道后肯定也消停不了。
接电话的秘书将这件事跟自己的同事说了,一脸无可奈何:“我打算过几天辞职,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
同事显然也有这个意思,探她口风:“你打算去哪?”
“就南北公司吧。”
同事皱眉:“可你是从宋氏出来的,他们能要你?”
“我觉得没问题,他们公司气氛好,老板能力强人品也好,没有职场骚扰一类的事烦心,而且是个有前途新公司,需要新鲜血液,听我在那的朋友说大家都是凭本事升职。”
同事被她说动心了,刚要在问几句,就改了口:“杨经理。”
杨容正快步走向总经理办公室,着急之下都没听到有人喊他。
“杨经理看上去挺着急。”
“能不急么,他是小宋总的手下,这家公司又是小宋总的。你想想我们这几天借了多少电话,撤资的撤资,终止合作的终止合作,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大家私底下不敢喊顶头上司大名,就小宋总大宋总跟老宋总的混着叫,喊得谁自己心里清楚。
“这家公司”同事摇头。
说来说起,也不过是树倒猢狲散而已。
而这,只是宋家内耗的小小一角。
第104章 第104章(二合一)
旁人不知道宋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作为宋家请的保镖,没有人比罗炜更清楚详情。
“先生,您不能进去。”他跟同事一起尽职尽责拦住宋恒轩的脚步, 不让他靠近病房一步。
宋恒轩紧绷着脸冷眼看他:“里面是我的父亲,我为什么不能进去?让开。”
罗炜无动于衷:“先生,请不要为难我们。”
他是宋溪请来的人, 自然不会听从宋恒轩的命令。
看他不让, 宋恒轩强硬上前一步, 双方对峙。
宋恒轩显然没了耐心:“我再说一遍,让开。”
罗炜一遍心底苦哈哈的想着这是什么狗血豪门恩怨, 一边寸步不让:“抱歉, 先生。”
宋恒轩正要强行闯进去, 身后便传来带笑的声音:“哥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医院?”
宋溪提着个保温桶, 愉快的哼着小调一步一步走到宋恒轩面前。宋恒轩不看他,他也不恼, 只管自己说着:“是来看父亲的?只是他身体不好, 恐怕不想见你。”
“宋溪!”宋恒轩忍不了他的态度,皱眉低喝, “那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
宋溪被他吼了一句,脸色阴沉下来,但又很快恢复如初,弯唇笑得无辜:“大哥你在说什么?怎么感觉在你眼中我好像十恶不赦似的,明明是父亲自己身体不舒服住院不见人的,到头来我什么怪到我头上?”
他说着说着, 眼圈泛红, 咬着下唇可怜极了。
宋恒轩之前最吃他这一套, 因为自己没有个会撒娇会依靠他的弟弟, 宋溪的存在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现在宋恒轩看到宋溪那张脸便觉得恶心。
“我真应该从回来的那一刻就掐死你。”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身体绷直,隐忍怒气。
宋溪眨眨眼,把眼角的泪逼出去,看着宋恒轩的模样似是不解,问他:“你生什么气呢?反正我们都不喜欢他,他现在又插在我们中间碍事,那直接消失不就是最好的方法吗?”
宋恒轩看着他一会哭一会笑,眉皱得更紧,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宋溪,你真应该去看看脑子。”
被戳中了心里的敏感处,宋溪用力咬着唇,咬到出血也没松开,那双圆而黑的猫瞳看着宋恒轩,幽冷摄人。
“我、没、病。”他一字一顿,咬牙出声。
他没有病,他很健康……他没有病,他很健康……宋溪心底不断低念。
他只是太情绪化了。
这样给自己暗示完,宋溪才略略松开残破的嘴角。
病房里的人好像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啪啪拍着门,拍得门框框晃着。
宋溪转头看了眼,开始赶人:“大哥,你这个时间是不是要回去上班?我不送你,走好。”
他这样说了,身边的保镖全都警惕看着宋恒轩,好似他在往前一步就要出手。
宋恒轩知道今天没机会了,只得回去:“宋溪,你最好还有点人情味。”
看着宋恒轩说完离开,宋溪不顾身后力道渐弱的拍门声跟咒骂,抬手捂了下眼。
他没有人情味?简直太可笑了。
他也曾真心把宋家当成自己的家,也真的把宋恒轩跟宋煜清当成自己的哥哥看待。
他除了对不起宋浔南,谁都对得起。
却落得这般田地。
不过无所谓了。
他放下手,那双眼睛重新挂上不达心底的笑意。他反正已经烂在泥里了,从里到外都是腐烂恶臭的气味,也不在乎更深地陷进去。
他只要看到宋浔南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够了。
推门进去,一个暖水瓶直冲他脸砸了过来。
宋溪早有准备,侧身避开。
水壶在身后碎成渣,里面的玻璃内胆爆裂,玻璃渣跟热水飞溅。
有些溅到了他的小腿上,灼热感透过衣料直烫皮肤,过了几秒又变成阴冷黏重的湿意。
宋溪根本不在乎,让保镖收拾下,关上门正对宋居伟愤怒的脸。
“保姆做的玉米排骨汤,我给爸爸提过来了。”他一口一个“爸爸”,句句关心爱切,好像真的有多爱宋居伟似的。
宋居伟气都被他气死了,他哪能想到自己只不过年纪大了犯了老毛病,吃点药上床休息会,结果一转眼就被关进了病房,出都出不去。
“你这个逆子!你想气死亲爹么!”他指着宋溪的手都在哆嗦。
宋溪被他指着脸骂无动于衷。
这里是私人医院,本来就没多少人,宋居伟喊得再大声也传不出多远。
他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拧开:“现在喝还是一会儿喝?”
宋居伟抄起保温桶兜头就要砸在宋溪脸上,宋溪冷声说了句:“今天只有这个,不喝的话就别吃饭了。”
宋居伟“你、你”的又说了几句,却一直没有扔过来。
宋溪扯扯唇,显然看透了他欺软怕硬的本质。
宋居伟看着他,冷笑着恨声道:“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你个死白眼狼,吃宋家的用宋家的,还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
宋溪听他这样说,竟然点头赞同:“对啊,你为什么当初要把我接回来。”
宋家对他而言就是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再也没了平静的生活。
宋居伟继续唠叨:“我就应该不认你,这样小南也不会离开家,他现在那么优秀,比你优秀百倍,要不是你逼他,他早就能为我们老宋家光宗耀祖了!”
宋溪的表情总于有了变化,他实在没想到宋居伟的脸皮厚到了这种地步。当初把宋浔南逼到绝境不闻不问,听他提断绝关系答应的比谁都快,结果现在听这意思又想认回来了。
他反唇相讥:“是不是就连路边的狗,你看着有用都想捡回来当儿子?”
“闭嘴!”宋居伟被他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紫,好不精彩。
宋溪可不想闭嘴:“你想认就认?爸爸,你还没搞清状况吧,真以为他是任你揉圆搓扁的角色?”
“我养大的儿子我最清楚,他当时是一时没想明白才走的,等他想过来了谁才是他的家人,肯定会自己乖乖回来。”宋居伟说得笃定,眼底有光。
只要一想到宋浔南公司在市场上的估值,他就忍不住激动,好似已经是自己的囊中物。
没成想最不关注的儿子竟然是最有出息的一个,早知道他当时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宋浔南断绝关系!
宋溪被恶心到了,没了跟他继续说下去的心情,起身走人,顺便拿走那个保温桶:“我忘了,爸爸您玉米过敏,喝不了这个汤。”
宋居伟在身后骂他畜生,宋溪充耳不闻,对保镖说:“爸爸今天不舒服,先不吃饭了。”
“宋溪!!你个杂种!老子瞎了心才让你认祖归宗!”
宋溪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
===
宋浔南很少正常点下班,故而他一准时从办公室出来,吓了大家一跳,还以为他今天有什么事早走。
闻今然正把车开出来,远远就看到宋浔南站在公司门口,从车窗抬出头去喊他:“哥,你怎么这么早?”
宋浔南也看到他了,踱步过来,气定神闲地弯下腰看着车内的闻今然,大衣下摆垂下,抬起手腕看表:“五点三十五分,正正好好。闻今然,你是一分钟都不想在公司多待啊。”
闻今然公然被抓包,毫不心虚:“我可没有早退,不信
你看打卡机。”他卡点很有一套。
末了又补了句:“再说了,我也不是个例,李柯文你都让他在家上班了,我还没说这个呢。”
“怎么,你也想?”宋浔南看着他期待的目光,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人家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他还要照顾生病的妈妈,你自己在家干什么?整天打游戏然后拿连夜赶出来的工作报表糊弄我?”
闻今然包子脸皱成一团,疼得。他伸手摸摸红了一片的脑门:“你就不能对你小叔子温柔点?我要告诉我哥去。”
宋浔南抽抽嘴角,为他这么大还告状不齿:“是小舅子——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给你抬辈分。”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我哥的情况?”闻今然小声嘟囔,没敢让宋浔南听见,问他,“这么早走,南哥你要干嘛去呀?”
“等你哥来接我,然后回家吃饭,”宋浔南说到一半,礼貌询问,“你吃糍粑吗?”
‘“本来不想吃的,但你一说好像很久不吃了,有点想。”
宋浔南点头:“那等你哥做好也给你点。”
“……?”闻今然声音都拔高了:“你让我哥那双拿手术刀的黄金手现在专职给你做饭啊?南哥你也太压榨人了。”
明明可以请保姆!
宋浔南啧了声:“你哥乐意。”
“肯定是你威逼利诱。”闻今然死鱼眼瞪他,“我真的很想给你普及下我哥的手到底有多金贵,甚至买过保险诶。”
宋浔南懒得跟他废话:“就问你一句,吃不吃?”
“吃!”
闻今然秒答。
反正都是要做的,他吃一份怎么了?闻今然想着,拿起手机:“等会,我跟他们说一声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干什么?没打算让你去我们家吃啊。”宋浔南莫名其妙。
闻今然比他还莫名其妙:“那我怎么吃?等会,那什么时候成你们家了?”
宋浔南远远就看见闻珩的车了,拍拍闻今然狗头:“改天等我吃到不想吃了就给你送一点,你去我们家干什么?一个大灯泡杵那我都嫌碍眼。走了。”
闻今然看着拍拍屁股潇洒离开的宋浔南上了他哥的车,而他哥根本就没看见他,熟练一打方向盘喷着尾气跑没影了。
闻今然愤愤然坐在座位上,心想我再心疼我哥,不,我再管你俩的闲事我就是【哔——】!-
宋浔南一坐进车里就对他说:“你手上过保险啊?”
闻珩疑惑的“嗯”了声,问他:“听谁说的?”
“你弟弟。”
闻珩想了想,想起来什么,模糊的笑了下:“好像是有这回事,时间太久了。”
“那现在还在保期?”他看闻珩点头,又道,“理赔金多少?”
闻珩报了个数,宋浔南沉默片刻,认同闻今然的话:“你这双手是真金贵,给我做饭委屈你了。”
要是不小心烧着了烫着了,他们家就发了。
哦不,不能这样想。
宋浔南去看闻珩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十指清透如玉,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手背上能看到淡淡青筋。此时正轻轻搭在黑色皮革包裹的方向盘上,像极了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闻珩听他那样讲,觉得颇有意思:“如果我家装了烟雾报警器,让你来做也不是不行。”
“喂,我做饭也很好吃的,你别一副恐怖/分子入侵的表情。”宋浔南有意见了。
他明明学习能力超级强的好不好?虽然需要对照着菜谱做,但起码味道不会出错。
“算了,”闻珩停下车,侧身帮他解开安全带,眼中有细碎笑意,“让你到我身边来,不是想你做这
些事的。你如果一直不会做,我会更开心。”
那证明他有把人照顾好。
宋浔南看他下车,抿了抿唇,掩去面上热气。
这都多久了,他竟然还会被闻珩时不时的直球击中心脏。
好过分。
偏偏他就吃这一套。
闻珩从后备箱拎出刚买的面包机,叫上还在车里的宋浔南:“走吧,电梯要来了。”
宋浔南之前一直以为糍粑工艺繁琐又漫长,但看闻珩在厨房慢条斯理地处理食材,突然觉得好简单。
“所以这样就好了?”他看着面包机里已经成型的糯米团,在闻珩拿出来后忍不住用带一次性手套的手戳了戳。
软乎乎的 ,就是太黏了。
他看着手指上沾的糯米,皱皱眉。
宝宝跑来跑去,绕着自己的两位主人玩得十分开心,宋浔南差点踢到它,赶紧一把抓住。
“你换个地方玩去,”他说着,抬头问闻珩,“狗狗能吃这个吗?”
闻珩回他:“不清楚,你上网查查。”
宋浔南一首拎着宝宝的后脖颈制裁它,一手带着手套满是糯米,根本查不了,遂放弃:“算了,这么黏的东西粘到肠胃里就不好了,还是不给你吃了。”
宝宝冲他吐舌头,呵他一脸热气。
宋浔南单手拎着它,左右看了看:“你是不是该洗澡了?身上脏兮兮的。”
看懂了他眼底流露出的嫌弃,宝宝气得拿爪子拨弄他的手,想打他。
宋浔南放下它:“一会吃完饭给你洗澡。”
宝宝一朝解放,噌得窜出去好几米远,转过头警惕看着他。
宋浔南对它做了个鬼脸,站起身洗了把手,帮闻珩捏团子,粘米粉,甚至中途揪下一小块蘸着白糖吃了,又往闻珩嘴里塞了一团让他尝尝。
因为做糍粑比较费时间,没有功夫做晚饭,所以两人点了外卖。
糍粑的做法比较多,宋浔南只吃过红糖的,闻珩问了他之后又做了蛋煎糍粑跟椒盐糍粑。
宋浔南起初觉得有些怪,就好像一个北方人乍闻豆腐脑还有甜口一说似的,他从未尝过咸口糍粑,但试了下竟意外的好吃,忍不住吃了很多。
宝宝今晚上的狗粮也升级了,是宋浔南给它新买的罐头。
“吃完了?”看它刚要离开食盆,宋浔南眼疾手快抓住它,“吃完了带你洗澡去。”
宝宝原本还惬意地眯着眼躺在宋浔南怀里,等小黑豆眼一看到熟悉的浴盆时立马开始踢蹬。
“水放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来给它洗。”宋浔南卷起裤腿,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没事,我来帮你。”闻珩把宝宝抱起来。
宋浔南不确定看着他:“你可以?”
“相处这么长时间,也该习惯了。”
宋浔南看他不像勉强的样子,只好说:“那你不舒服就出去。洗澡会掉很多毛,怕你受不了。”
闻珩点头,伸手勾了下宝宝的鼻子。
宝宝正被他抱着前肢面朝宋浔南,鼻子被刮了下好奇仰头看去,差点把自己整条狗撅过去,还好闻珩抱得紧。
宋浔南看到了:“笨死了。”
宝宝不会说话,不能骂回去,唯一的报复方法就是宋浔南让它进浴盆往它身上撩水后猛地一抖,甩了他一头一脸。
宋浔南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泼了一脸水,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淌,整个上半身都湿了。他一把揪住宝宝的耳朵捏了捏,没好气:“你故意的是吧?”
宝宝拿黑豆眼瞅他,模样可无辜了。
闻珩在一旁看着,总算知道宋浔南为什么一提起给宝宝洗澡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特意去换了身
衣服。
看着洗澡跟打架似的一人一狗,这才刚刚开始浴室里已经满地积水了。闻珩在宋浔南身边蹲下,试探着摸摸宝宝的脑袋。
宝宝乖顺地蹭了下他掌心。
宋浔南将下巴上的水珠用手背抹去,震声道:“你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宝宝的反应是伸舌舔了下闻珩的手指。
闻珩下意识缩了下后便没了动作,另一只手接过宋浔南手上的沐浴乳:“我来吧。”
宋浔南见状也不再推脱,把狗狗沐浴乳给闻珩后跟他说了点注意事项,然后站起身跺跺发麻的脚,溅起一地水花。
他指着地上的罪证,对宝宝说:“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我一会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又指指自己湿透的上衣:“还有这,我一会又要洗衣服了。”
他不指不要紧,一指,一人一狗都下意识看去。
因为嫌洗起来麻烦,浴室里又太热,宋浔南找了件白色长袖单衣,水一浸就透了,把衣服底下的肉色显得格外清楚,紧紧贴在身上时什么都遮盖不了,反而半遮半露,更是勾人。尤其是身前的两点凸起,更是挡都挡不住,透出点粉红。
“过来下。”闻珩叫了声他名字。
宋浔南走过去:“怎么了?”
闻珩手上还沾着泡沫,没法动,于是偏头在宋浔南脸颊上印下一吻,又细细密密地往下吻过脖颈跟锁骨。
宋浔南下意识仰头,方便他动作。
闻珩亲了亲他的锁骨后停下来。“去换身衣服。”他哑声说。
宋浔南不明所以,等回卧室后看清自己的穿着后,默默用衣服将镜子盖上。
这特么还不如不穿呢!
他要是闻珩,甚至以为是对方存心诱/惑他。
闻珩虽然是第一次给宝宝洗澡,但极富有耐心,宝宝被他按摩的很舒服,哼哼唧唧一直蹭他手,宋浔南在一旁看得酸死了。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酸闻珩还是酸宝宝。
等把一整天的事情都折腾完,都晚上九点多了。
宋浔南站在两人卧室的分岔点,抱着胸看闻珩,就是不动。
闻珩心领神会:“你的枕头要拿过来吗?”
宋浔南秒答:“不用,枕你的。”
他真的爱极了闻珩身上的木质冷香,对方的所有常用衣物上都有这种淡香,枕头当然不例外,淡淡的,很好闻。
“那进来睡吧。”闻珩点头,让他来自己的卧室。
宋浔南顺利入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也掀了,只留下一床。
闻珩在他身后看着他折腾,弯了弯唇,嘴角含笑,满目温柔。
看他弄完了,自己掩上门,走过去打开落地灯。
闻珩一般11点前睡觉,还有一个多小时,宋浔南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工作或者刷手机上,躺下后勾住他脖子吻了上去。等有了反应就半阖着眼睑,用那双带着水汽的眸子看闻珩,咬咬他下巴。
闻珩任由他压着自己轻蹭,轻轻回吻,无尽缠/绵。
宋浔南本以为自己跟闻珩同床会很兴奋的一直睡不着,实际上他简直是秒睡,舒服完了往闻珩那边一靠,开始酝酿睡意。
闻珩给他关了灯,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两人相拥而眠,呼吸纠缠。
但可惜,这一觉没睡到早上自然醒。
半夜四点多的时候闻珩手机响了,他起身压着声音接起。
“怎么了?”宋浔南被吵醒,撑起身来问他。
“有个手术,比较急,院里让我过去,”闻珩亲亲他睁不开的眼皮,“你继续睡吧,我白天再回来。”
“你们当医生的好忙。”宋浔南一边感
叹,一边又倒了下去,半梦半醒嘱咐他,“路上开车慢点,早些回来。”
闻珩一一应声,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出了门。
宋浔南在他走后反倒没了睡意,半坐起身来,担心闻珩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他不是在开车就是已经上了手术台。
一个电话说走就走,都不管几点,这白衣天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拥着被子想今天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只是他今晚刚跟闻珩同居,第一次遇到而已。
闻珩确实已经习惯了,凌晨被叫起很正常,做他们这一行有时候刚下手术台,饭还没吃一口就又上去了。
闻珩已经算好了,毕竟他现在是坐诊,不是常驻,事情会少很多。除非紧急情况,不然院长不会来找他。这次也不例外,患者情况相当复杂。
“您可算是来了。”小周看到他跟看见救星似的,赶忙引着闻珩去换衣服。
“情况跟我说一遍,刚才电话没讲清楚,为什么大出血?位置在哪里?现在患者状况如何?”闻珩步履匆匆,语速飞快又极其冷静地问小周,听他的回答不断在脑内筛选最优手术方案。
换好衣服,闻珩进了手术间,跟着他进来的都是用得惯的助手。
他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患者,粗略估算了下时间,等下了手术台宋浔南估计已经上班了。
等拿起手术刀后,闻珩不再多想,全身心投入手术当中,整个人如精密的仪器,沉稳细致,手稳得不会有一丝颤抖。
……
等整场手术结束,所有助手都松了口气,有人累得靠着墙站了会,半晌又笑:“都好久没这么高强度工作过了,每次闻主任你一主刀,我都不敢分一点神。”
因为闻珩太稳了,又稳又快,他们只要稍微想下别的就会跟不上闻珩的思路,没法及时调整仪器或注射药物,耽误救治时间。
“说的是呢,而且我为了能成为主任你的副手不被大家挤下去,可是天天锻炼体力。你们看,将军肚都没了,我老婆昨天还夸我帅来着。”
“得了吧老李,你有本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别吸肚子。”大家放松下来,免不了耍宝逗趣一两句。
“辛苦大家。”闻珩也累,甚至大冬天额上出了细汗。
他颔首跟大家道谢后回去换衣服。
现在已经是早上了,宋浔南去公司了。急着赶回去没有必要,他打算在办公室休息会再开车回去。
刚走到走廊上,就听到大家在议论什么,一个个捧着手机给别人看。
闻珩正好看到小周了,他也在跟一位护士聊天,闻珩听到了只言片语,什么“怎么会这么突然”,“希望没事”,“等我这周末去庙里祈福”一类。
“在聊什么?”闻珩随口一问。
小周看到他,忙把手机捧到他眼前:“主任你看,z市一小时前发生了地震,7.2级!震中在……”
小周皱眉念了遍陌生地名:“临通郡朝宁县?没听过这个地方,希望大家一切平安。”
闻珩皱了皱眉。
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院长那边怎么说?”他问。
“还没有消息。”
走廊中所有医护人员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一看,是大群里在@全体成员。
【请所有医护人员于十分钟后前往礼堂开会,务必准时参加@全体成员。】
消息是院长发出来的。
第105章 第 105 章
闻珩所在的医院是全国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医院马上开始组织定向救援。
院长召开了全院大会,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整个大会堂:“……我知道这对很多人而言是个艰难的选择, 因为你们有家人,有顾忌,这很正常, 是人之常情, 我也不会逼迫你们。但我们院作为国内顶尖医院的代表, 有足够多的能力,享受了足够多的资源, 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们将会是第一批定向援助的医疗队伍, 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现在, 有谁自愿成为志愿者?请站起来!”
在这句话落下后,原本窃窃私语的大会堂渐渐安静下来。
院长下意识看向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医生。
他年近五十, 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大家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老医生知道大家为什么看他, 他年轻时出了名的爱现,冲动又不顾命, 这样的前线救援一次没落下,次次都拔得头功,给医院领回来一个又一个荣誉。
但是现在……
他苦笑一下,捶捶有了关节炎的腿,摇头叹息:“老孙,你别看我了。我老了, 真的去不了了。去了也是累赘, 何苦拖累别人。”
孙院长看着他掺了白发的头发, 意识到什么, 摇头不作声。
会堂里不断发出压抑的叹息声。
“我自愿参加。”
孙院长看向发声处。
闻珩坐在第一排,就在老医生旁边,与他只隔着一个小小过道。
会堂瞬间寂静,都看向闻珩。
他坐的位置太靠前了,大家只能看到他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挺拔如竹,立在那里,好像所有的风雨都不会让他有所动摇。
他的声音不大,跟平时说话一个音调,冷冷淡淡,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却一字一句清晰传入每个与会人员耳中,掷地有声。
院长先是愣了下,没想到有人那么快起身,他动动嘴唇,激动的连说了几个“好”字,又问大家:“还有参加的吗?”
会堂又安静了几秒,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应答声。
“我参加。”
“我也参加!”
“院长,还有我!”
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大部分都是闻珩科室的人。
有了第一个,后面紧跟着站起来的人多了起来。
看站起来的人数不断增加,原本或犹豫或观望的人下定了决心,又站起来不少。
整个大会堂打眼望去,几乎有一半的人。
这远远的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院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背对他们揩了下眼角,转身笑中含泪,说:“你们都没辜负当初在成为一名医生时所作的宣誓。”
……
闻珩看老医生有话要说,没急着散会后走人,略等了等他。
老医生确实身体不适冬天降水一多,大腿又痒又痛,步伐慢了点。他缓缓走过来,拍拍闻珩的肩。
“为什么选择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闻珩反问:“您当时又是为什么要去?”
老医生被他问的一愣,接着哈哈笑起来:“你这性子,跟我年轻的时候还有点像,只可惜……”只可惜他老了,折腾不动了。
老医生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递给他:“拿着这个,这是我孙女前几日从庙里求来的,据说灵得很。咱们当医生的不信鬼神,但总算是个好兆头,好寄托。保佑你平安,也让你家里人放心。”
闻珩看着眼前那个小小的木质符,上面写着难以辨认的道家文字,散发着淡淡木香气。
他伸手接过来,仔细收好:“谢谢
您的好意。”
老医生拍拍他的肩,慢悠悠地走出去。
会堂窗户的阴影照在地上,他苍老的背影跟闻珩笔挺的影子重合,又渐渐分离。虽殊途,但同归。
像是某种传承-
闻珩从大会堂出来,小周主动找到闻珩:“主任,这次我们医院是你带队,我跟着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小周也就是跟闻今然一般大的岁数,从实习期就跟着闻珩了,后来转正也留在了他的手下。闻珩叹气:“你为什么要跟来?知道有多危险吗?”
“主任你在哪,我当然就在哪,”小周摸摸后脑勺,憨憨笑了,“反正大家都说我是你的跟屁虫嘛,那就跟到底好了。”
“小周年纪不大,胆量倒不小。”昨晚刚跟闻珩合作完一场手术的“前将军肚”老李拍拍小周肩膀。
“李医生你不也去?就别说我了。”
“我?”老李摸摸自己日渐消减的将军肚,哈哈乐了,“我就当去减肥了。再说了,咱们闻主任肯定缺个给他递手术钳的副手啊,是不?”
闻珩被他们科室的人围着,大家心底纵使有顾虑有胆怯,但此时神情激动,心底里就连血都是热的,燃烧、沸腾着。
毕竟他们刚刚可是做了那么艰难的一个决定,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决定!
他们觉得自己这一刻好像被某种力量托付了艰巨的使命,一边怕自己受不住,一边又想用那医者的单薄双肩扛起来,给别人撑起一片天。
“去跟家人说一声,”闻珩拍拍老李的肩膀,“都去吧。”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只够回家拿点换洗衣物就要出发,甚至有人家远,只能让关系好的同事多拿点,两人一起穿。
闻珩的办公室有换洗衣物,他没回家,在大家忙碌起来时一个人回到办公室,看着窗外的冬日暖阳。
他多年前成为医生当导师面宣誓时,也是这样的暖阳天,他还记得那时许下的誓言:
“……我决心竭心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善……救死扶伤,不辞艰苦……”
那是他从未抛弃的信仰。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宋浔南开口。
他昨晚离开时,还答应今晚回家。
===
宋浔南是在灾情出来后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
他沉默的浏览着识医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文字,满目疮痍的图片,还有受灾者的无助祈求。
一字字,一句句,组成了现在的人间地狱。
“……你先出去吧。”他对秘书摆摆手,想一个人待会。
秘书安静的退出去。
宋浔南不愿再看那些图片文字,那些东西太沉重了,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压在心头。本想关上平板,却误触了下弹到别的界面。
界面上是个视频,平板在联网下自动开始播放。
宋浔南本想关上,看了一眼后却再也挪不开。
视频是有人无意中用手机拍下的,镜头晃到模糊,只有声音是清晰的。
他听到一个女人不断在哭,声音又细又哑,哭着喊:“孩子……我的孩子还在下面,他才上初中啊……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了,好不好……”
有人告诉她,说:“您的孩子……已经救不活了。”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在视频的最后一刻,宋浔南终于看清了女人的模样。
她满头满脸的泥水血水,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只瘦弱的脊背弯曲,头低低垂着,在灰色的大地上僵跪,凝固成了一座褪色的雕像。
宋浔南的指尖不可控制般隔着屏幕触上女人的脸,想要帮她抹去悲伤,然而视频闪了下,归于
黑暗。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他从小听别人歌颂母爱的伟大,却总觉得虚无飘渺,因为某一刻他的直觉告诉他,许晴不爱他。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为人母的力量。
五指用力扣在平板上,指尖发白,青筋紧绷。
宋浔南这一刻非常非常想要帮助她,想要帮助那里的人。
自己总有什么是能做的吧?总有一件事是能帮助他们的吧?
宋浔南死死看着黑掉的屏幕,直到眼睛酸涩才霍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不等寒暄,他赶忙说:“护目镜有战地救援功能,可以应用于这样的场景!”
那头顿了顿才领会了他的意思,一口回绝:“不行,宋先生,我们知道你是心切,但是目前你们的项目还在研发实验阶段,我们不可能投入使用。”
宋浔南被他一反驳,反倒冷静下来:“我们在开发这款护目镜时同时采用了声频与音频的双重辅助,录入了一万三千幅医疗图像,五千七百个紧急救援视频,采用最新的图像造影技术,3D数字模拟技术跟智能ai技术,确保场地救援时能实现短时间高效救治,且有声控辅助,全程流程指导操作,不会有一丝纰漏。”
“灾区医疗资源紧缺,严重需求不足,一个医生需要每天救治多少病患?高强度的工作是对脑力跟体力的双重考验,没几个人能坚持下来。且往往需要现场救治,时间紧任务重,还要分心关注余震。除非是经验丰富的医生,不然很难在短时间内成功判断受伤情况。时间就是生命这一点您比我懂,但凡有一秒钟的犹豫,结果都会大为不同。”
“你们的产品确实很厉害,不然我们不会找你合作。但是毕竟处于试验阶段,需要承担风险。”接电话的人叹了口气,显然也在为此事发愁。
他瘦高的身影落在办公室的文明镜里,恰是当初接手陈卓雍工作后,跟闻舒礼剪短见过面的中年人。
“我们采取了足够多的样本进行过试验,已经达到了国家标准,只是缺少官方手续而已。”但双方都知道,没有这一纸公文,他们的产品再好也是三无。宋浔南默了默,嗓子说得沙哑:“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愿意全权担责,只求您能同意。我等得了,他们等不了。”
电话那头良久的沉默了。
宋浔南闭闭眼,以为此事无望,正打算再想想别的办法,却听到中年人说:“我还没有到让一个年轻人担责任的地步。把你的实验数据发给我,如果合格,我立马想办法给你批下公文,送到灾区……仅有一点,多救些人。”
峰回路转,宋浔南赶忙应下:“您放心,我会亲自前往灾区,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他挂断电话后立马开始着手准备,除了这款护目镜外还有不少产品是能用上的,他叫来秘书让空运过去。
秘书一听到他要亲自前往灾区,根本不同意:“不行!那是灾区,最危险的地方。您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派别人去。”
宋浔南说:“上面给了我足够多的信任,那我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全公司上下只有我是全程跟进这个项目的,每一串代码都是我亲自写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些,我不去谁去?还是你觉得谁的命不如我值钱,可以派他去?”
秘书被问住了,站在原地不知说些什么。
宋浔南揉揉额角:“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现在时间不多了,还是快点准备吧。”
宋浔南此时无比庆幸他开的是医疗科技公司,能在这种情况下贡献点微薄之力。
秘书深知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知道自己根本劝不了他,只得同意,去准备宋浔南所需的东西。
在转身
走人时,他忍不住问了句:“那您是不是要跟闻先生说一声?”
宋浔南静静坐着,好半晌才说:“你先去准备吧。那么多东西,最快也要一天。”
秘书不再言语,关门出去。
怕什么来什么,宋浔南刚要在心底想着怎么跟闻珩开口,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宋浔南过了会才接起来。
“怎么中午就给我打过来了?想我了?”他在这头如常说笑。
闻珩的呼吸声通过电话清晰可闻,他低低“嗯”了声。
宋浔南听他语气沉重,不似以往,以为是通宵手术没恢复过来,压下心事叮嘱道:“你昨晚上一夜没睡吧,现在赶紧休息,不然身体受不了。”
“小南,我……”
“嗯?你怎么了?难不成还要让我哄你睡?”宋浔南笑着跟他聊天。
他庆幸闻珩不在身边,不然一眼就能看穿自己故作平静的伪装。他在犹豫要不要对闻珩开口,又该怎么开口。
闻珩听他这样说,弯弯唇,沉重的心情好了点。
“我这几天要出差一趟,可能没办法联系到你了。”他隔了很久,才慢慢说道。
“这个事啊,我说你怎么这么沉重。”宋浔南知道闻珩一年到两头总会有几次保密性极强的“公事”,没想到竟然撞在了今天,他竟舒了口气。
这样也好,就不用为了是否要隐瞒闻珩而苦恼了。
他打算不告诉闻珩,不想让对方忙碌时还要分心挂念自己。
就算是闻珩事后生气,也好过对他的担忧。
他说:“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天还能见到你吗?”
他听到听筒里传来很轻的叹息声:“大概不能了,不过我到了地方有时间会给你发消息的,记得按时吃饭。我过半个月左右就能回去。”
“好,等你回来。”宋浔南收紧手,这样说着。
好可惜,还想今晚见一面的。
他们明明才相爱不久,却要分开了。
第106章 第106章(二合一)
闻珩这边走得急, 给宋浔南打完电话没多久就要出发,准时在下午四点到达z市,需要转车前往临通郡朝宁县。
大巴车载着一车人走在路上。路一开始还是好走的水泥道, 到了后面渐渐泥泞,一车人随着晃来晃去,有受不了的已经吐出来了。
车里人多,空气不流通, 再加上有人吐出来, 味道更难闻了。
闻珩把大巴窗户打开,凛冽冬风透过细缝猛地灌了进来,发出细细啸声。他吹着风看着路边倒塌的房屋跟拦腰折断的树木, 沉默不语。
还没到灾区,公路边萧条的景象已经让人预感到有多可怕。
口袋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不可能是宋浔南, 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闻今然。
一接起电话,那边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一句颤抖的“哥”, 让闻珩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哥,哥……”闻今然在那头六神无主地唤他,好像这样能让自己得到一点安慰, 咽咽唾沫艰涩开口, “哥,你看到新闻了吗?真的是那个地方吗?我打不通我妈妈的电话, 哥,怎么办啊, 我好害怕, 我能去找你吗?我不想自己在这……”
他脑子乱糟糟的, 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闻珩拿着手机放在耳旁,甚至能清晰听到闻今然呼吸中的颤抖,泣不成声。
他像被闻今然兜头浇了盆凉水,从头寒到脚,几乎是僵直木然的反问闻今然:“你在说什么?小婶怎么了?”
闻今然在那边平复下心情,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告诉闻珩:“我妈妈不是、不是去了k市旅游嘛……然后,路过z市,那边有个新兴的网、网红……景点,她想去看看……”
“那个景点,在哪?”闻珩手指用力扣着手机,肌肉紧绷。
“……在,临通郡。”闻今然抖着声把最后一句说完。
知道出事后闻今然一直在打闻妈妈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他一直告诉自己,打不通电话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老妈慌乱总丢掉了手机,有可能是通讯受到了磁场影响,也有可能是没有听见,或者占线……
闻今然让自己冷静,但他的心底已经有了个不容忽视的、最糟糕的答案。
小周从过道上路过,坐回闻珩身边时差点被他的脸色吓一跳:“主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珩抬头看他,小周瞅见他那双眼睛后更害怕了:“你……主任,出什么事了?”
那双眼黑洞洞的,怪吓人的。
“没事。”闻珩几乎是从嗓子里憋出来的字眼,声音又轻又冷,不似活人。
小周不敢再打扰他了。
闻珩闭了闭眼,死死掐住掌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了句:“你确定吗?”
“我知道你也不想相信……但是,我妈妈昨天跟我聊天时的定位,就显示在那里。”
兄弟俩一时无话。
闻今然在那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就一二十来岁的大男孩,一生平安顺遂没遭遇过什么大灾大难,此时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慌得六神无主,不断在低声重复“哥怎么办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闻珩此时就是他的主心骨。
“你先冷静,听我说,”闻珩率先让自己稳定下来,尽量安慰他,“临通郡不小,朝宁县只是辖属的一个区县,她不一定就在那里。电话打不通有可能占线,也有可能丢失了手机,事情没定论前不要瞎想。我现在已经快到灾区了,会尽快想办法找到你妈妈。你这几天就请假在家,先别上班了,好好呆着别瞎想,能做到吗?”
闻今然吸吸鼻子:“我也要去!”
“闻今然!”闻珩冷声喊他名字。
闻今然从小到大都
很怵他,这几年长大了才渐渐好转。结果闻珩一喊他名字,闻今然就怂了,握着电话不敢吱声,但也没说不去。
两人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闻珩捏捏眉心:“我是个医生,在这里可以救援。你呢?你能干些什么?你去抗物资别人都嫌你走得慢,生怕不给大家添麻烦是不是!”
他这话说得狠了点,却也让闻今然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可是你去,我也会担心,你能不能不要去,哥……”
“没什么好担心,我是个成年人了,能照顾好自己,你别多想。闻今然,你也成年了,也别让我跟你妈妈担心,知道吗?”
闻今然过了良久,用哭哑的嗓子应了声。
听他答应下来,闻珩舒了口气:“请假回家吧,我这边有了信息会告诉你。”
闻今然抹抹眼泪:“那……南哥怎么办?你要跟他说吗?他也会担心的。”
闻珩这次沉默很久,才对闻今然说:“我刚刚已经告诉他了,你不用再提,好好回家睡一觉。”
闻今然胡乱抹了把脸应下,两人没再聊,他挂断后从卫生间出来。
公司员工见他眼圈通红,吓了一跳,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又碍于闻今然冷着一张脸不好上前询问。
闻今然没直接去找宋浔南,将请假条递给人事部就走了,假条上说自己食物过敏,要休息几天。
宋浔南看到了,因为知道闻今然海鲜过敏便没有疑心,直接通过了。本想打电话问问他严不严重,但手上的事情又杂又乱,他分身乏术,只能抽空发了条短信过去,却无人回复。
等闻珩把电话挂断后,大巴车缓缓停了下来。
他看了眼窗外灰沉沉,水泥似的天空,还有满目疮痍的大地跟形形色色的救灾人员,拉了下背包带,起身。
“走吧。”
说完绕过小周第一个下了车。
大家三三两两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把行李拿下来就被通知要赶紧过去开会分配救灾区任务。
没办法,大巴只好拖着他们的行李运到临时驻扎地,把行李堆到了一起。
z市不比b市,位于更南的位置,即便是冬天也不会很冷。但这更危险,因为很多病原体会在这种温度下更为活跃,大灾过后往往有大病,说的就是这个。
闻珩见到了主要负责人,对方匆匆而来,身上的沾着灰尘,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擦了下脸上的汗,上来迎接一车人。
“您好,辛苦大家前来支援,”他上来直接不废话,问他们,“谁是你们的领队?”
“我。”闻珩跟他简单握了下手。
“这么年轻?”负责人只简单说了句,“好,我知道了,给你们安排下最新任务。我们按照灾区范围划定了不同区域,现在C区人手不够,需要你们立即支援。”
双方连寒暄都没有,更别提休息的时间,马上投入到救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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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浔南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房间里黑漆漆的。
他打开灯,累得坐沙发上休息一会儿,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盯了会天花板,盯得眼睛酸疼后眨了眨,忍不住想闻珩此时在干什么。
一定是做完工作后睡觉了吧,他作息那么健康的一个人。
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白天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要前往灾区第一线,还不知道能不能未来会发生什么,心里的不确定多了,想找个人倾诉下。
所以宋浔南发现,自己今晚上格外想闻珩。
明明两人才分开一天多。
他敲敲脑袋,坐起身给闻珩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干什么,却石沉大海。
果然是睡了吧。
宋浔南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让自己别想那么多赶紧休息。
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
他的动静不小,同行业的人多多少少都听到了风声。出了事捐款的公司很多,毕竟大家图个善缘,也是个好名声。但像宋浔南这种直接把自己所有产品投出去,一副不计利益、不顾后果的公司仅此一家,狠狠惊住了众人,也有人猜测他们公司是不是在作秀,想要在口碑上压倒众人,营造良好舆论。
而当他们听到宋浔南竟然要亲自前往灾区时,大家纷纷沉默,怀疑他是作秀的也立马闭嘴了。
没见过作秀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那可是刚发生过地震的灾区,还会出现余震以及灾后的各种疾病,是随便能去的地方吗?
江骁听到这个消息时,宋浔南已经坐上了前往z市的飞机,他微微一愣,随后叹气摇头,对秘书道:“你没发现吗?他一直是个很感性的人。”
宋浔南透过机舱的窗户往下看。
眼前整片大地都是绿色的,仅有中间一点是突兀的土黄色,光秃秃的裸露在外。
那里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机场已经无法正常降落,他们也不是直升机,更没办法直接抵达灾区,只得转乘其他交通工具,很是费了点时间才到地方。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这条路前不久还是好的,我昨天刚拉了一车来支援的医生们。可惜昨晚上突然发生余震,震哪里不好,偏偏桥梁塌了,路断了。唉,也是这条路平时大车就多,路基早就压弯了才撑不住垮了。希望这次之后咱们政府能重新修一条新的路出来,比这条更好,更坚实。”
他话语中满是对未来的希望。
宋浔南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只是接了句:“一定会,到时候重建会比现在还要好。”
司机笑笑,沉默下来,专心开车,在宋浔南到地方要下车的时候喊住他。
宋浔南回身看去,司机憨厚老实的脸红了,手放在方向盘上无措地动来动去:“我就是个老大粗,开了一辈子车没什么文化,也就只会说个谢谢。谢谢你们这些大老板跑过来又捐钱又捐物资的,太感谢了……我不知道能帮上啥,这样,您这几天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一定办得妥妥的!”他拍胸膛保证。
宋浔南对他扬唇笑笑,跳下车:“好,谢谢您了。”
宋浔南第一次直观面对这样的场景。
这里已经支起了一片帐篷当临时驻扎地,来来往往的人群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这个外乡人,所有人脸上都是……麻木。
痛失亲人的麻木,被繁重工作压垮的麻木。
他路过一个帐篷时,坐在地上的年轻男性抬头看了眼他,复又垂下头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屈膝紧紧抱住了自己。
实现呢在那短短一瞬间看清了他的神情,面无表情的脸上时空洞的眼睛,毫无神采。
他静立片刻,沉默无言。
在刚才与司机交谈时他还觉得大家的精神面貌还可以,对未来有期望。现在想想还是他太乐观了,司机那种的毕竟是少数。
没等多久,一身军装笔挺的人向他走来,站定打量他几眼,目光如鹰:“宋浔南先生?”
“我是。”宋浔南点头。
来人目光柔和下来:“我是总负责人,姓陈,陈峰。你能及时赶到实在是太好了,现在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来得医生根本不补上空缺。我正在想怎么办,昨晚就接到上面的指示说你带着那款,呃……”
他犹豫了下。
宋浔南接上:“AISR,辅助型智能搜救护目镜。东西已经运到了,我会留在这里培训佩戴者并且实时监测各项数值,全程负责。还有其他能用得上的,我也一并带来了,如果
有不懂的就问我的助手。”
周秘书跟着他来了,现在人在运货。
陈峰也不再跟他废话:“好,你们的落脚点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今天下午总部会开会,重新着手安排人员,你先休息,我让小王安排好。”
他说完颔首道别,留下一个小兵小王后步履匆匆地离开。
小王说:“您跟我来。”
宋浔南跟他一路到自己的落脚点。说是落脚点,其实也不过是临时搭的帐篷,里面有些简单的用品,一个睡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
“抱歉,条件简陋。”
“没事,你先去忙。”宋浔南让小王先离开,简单收拾了下出了帐篷。
正好外面开进来一辆运物资的货车,喊着人帮忙卸货,宋浔南赶忙过去。
等周秘书按照小王说的来找人时,遍寻不到正要喊,远处一个声音倒是先喊了他。
“周文泽,这儿!”
他循声去找,吓了一跳:“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眼前的宋浔南全身是汗,薄款羽绒服早就脱下来了,卫衣袖子卷起到肘部,二十多度的天气里前襟都湿透了,身上脏兮兮的,上衣灰一道白一道。
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快要流进眼睛里了,宋浔南想抬手擦,一抬手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泥,索性用胳膊抹了抹,单手插腰站在那,拉着前襟扇了扇对周秘书说:“帮忙卸货来着,还没弄完就看到你了。”
周秘书早就看到了他身后卸了一半的大货车,那上面一袋袋麻袋看着就沉。宋浔南能累成这样估计是忙前忙后很久了。
他把袖子撸上来:“我也来。”
看他们俩过来要帮忙,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赶忙说:“小伙子,你先歇歇,这都跑了几十趟了,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他操着一口乡音,宋浔南只听懂了几个关键词,但不妨碍他理解,摆手笑说:“没事,我天天健身,这点算什么。叔你这袋给我,我帮你拿。”
他直接上手拿过男人的三个麻袋,扛在肩上往里面走。
周秘书看他那么轻松,也想扛三袋,结果一袋压在肩膀上就够他这个常年办公室的文弱书生受得了,只好一袋袋运。
宋浔南还在跟男人聊天,两人都对对方的话只能读懂一半,偏偏聊得兴起。
宋浔南问他:“叔,你是从外地过来的还是一直住在这?来了有多久了?”
男人操着乡音答:“我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五。”
宋浔南频频点头:“哦哦,这样啊,那确实住了蛮久的。”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这么跑这里来了?”
周秘书在两人身后听的一团雾水,忍不住拉拉宋浔南:“你能听懂?”
宋浔南很直接:“听不懂。”
他看着周秘书便秘的脸,拍拍他肩膀:“别管说什么,聊天主要是开心,疏导下他们的情绪。”
周秘书看着一脸干劲的男人,心想效果还不错。
等东西都卸下来还要挨个分配,宋浔南拿着一些日用品挨个发。有的接过去很小声对他说声谢谢,有的看都没看他,低头哭,宋浔南就把东西放对方脚边。
宋浔南又看到了那个自己刚来时的年轻人,他把东西放在对方身边,没想到却被喊住了。
“我认识你。”那人抬头看他,轻声说。
宋浔南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南北公司的总裁,是吗?我女朋友很喜欢你。”
宋浔南语气迟疑:“你女朋友……?”
年轻人摇头:“之前吵架,她跟我赌气一个人回家了。也幸好她回去了。”
宋浔南这才注意到,年轻人的整个胳膊都缠着
纱布,衣袖上绑了个黑底白字的孝字。
“骨折了,”年轻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扯扯嘴角,“不过好在捡回一条命,那些受伤重的都不在这。”
宋浔南不知道说什么,点点头。
年轻人好像突然有了倾诉欲,也或许是这个隔着网线也算认识的人给了自己熟悉感,让他急迫地想表达什么:“刚出事的时候,我在家里工作,咒骂周末还让人上班的老板……然后就出事了,我躲到了床底下……跑出来后给我爸打电话打不通,前不久刚找到……”
他断断续续地说,宋浔南坐下听,没有任何不耐。
“会好起来。”他说。
年轻人擦擦泪,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你好像很有钱,舒舒服服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非要来这里受罪?”
“……觉得自己有用,就来了。”宋浔南想了想,这样跟他说。
年轻人“嗯”了声,安静下来。他刚才说了太多话,现在又不想说了,半晌才重新开口:“我之前还嫉妒女朋友喜欢你,现在看来,她没喜欢错人……你是b市的吧?你们那边派了不少人过来,我的伤就是b市的一位医生包扎的,他也劝我,说会好起来。”
“我之前看文章,学到了三个字叫‘赴国难’,说这是咱们国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我一直理解不到位,就觉得震撼,现在我懂了。”他这样说。
赴国难。
宋浔南在心底默默咀嚼这个词,片刻后笑了,脏兮兮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是明亮的。
“是个分量很重的词。”
也很感人。
……
下午要开会,宋浔南离开青年后准备起来。
小王来找他:“宋先生,这次会上的大家都是从各个地方来支援的,人有点多,还有没来的,估计要再等一会。”
“没事,”宋浔南想起什么,问他,“前不久来了支从b市来的医疗队?”
小王点头:“是的,住在另外一个区。”
宋浔南想,b市老乡,还是闻珩的同事呢,就是不知道对方认不认识闻珩。
“好的,我知道了,到时候开会你再通知我时间。还有,别叫我先生了,自己不别扭吗?喊我哥得了。”他说。
小王于是爽快的改口喊哥。
会议时间往后退了两个小时,宋浔南提前过去等。
手机信号一直断断续续,他又没有什么断网小游戏,只能一个个app点进去又点出来,满脑子心事。
一直显示e网的手机好不容易有格一个信号,消息立马滴滴滴的响了起来。宋浔南一看,市谢窈跟李念他们发过来的,还有闻今然的夹杂其中。
其中谢窈的最多,她甚至打了几十个电话,全部未接。
【宋浔南你死哪去了???那种地方你怎么敢去?还不跟我说一声!!!】
【你快回电话啊,你特么人呢?!】
【……妈的,你做这种决定为什么不跟大家商量下?闻珩呢?你跟他说了吗?】
宋浔南看到这两个字一顿,有点心虚的继续往下划拉。
他当初没说,现在就更没办法跟对方开口说自己干什么来了。
看谢窈越来越着急,他赶忙发了条语音过去:“我没事,那时候刚下飞机开了飞行模式,而且这边网不好,现在才收到消息。”
语音卡在那转了转,总算发了出去。
宋浔南松了口气。
“来人了。”周秘书低声对他说。
宋浔南听到了脚步声,“嗯”了句收起手机,看到几十个人一起进来时自己愣了下,因为看到了小周。
那好像是闻珩手边的副手?怎么会在这?
他皱眉
疑心。
但他不需要疑心太久,另一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迈步走了进来,眉头紧锁,抿着唇一言不发。
好似注意到了宋浔南震惊的目光,他抬头看去。只一对视,愣在原地。
妈的。
宋浔南狠掐自己一把。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口称自己出差暂时没法联系的闻珩会在这?
而闻珩的眉皱得更紧了。
早上负责人说今天会运来一批新产品解决他们的医疗困难问题,难道说的是宋浔南的产品?
第107章 第 107 章
两人看着彼此, 又震惊又生气,还有点微妙的……惊喜。
总之,他们心情十分复杂,跟一盒混口味糖果, 什么感觉来了个遍。
小周是认识宋浔南的, 不过并不知道他跟闻珩之间的关系, 现在发现闻珩一直在看那边,自己也看过去, 瞅了两眼认出来, 高兴的跟宋浔南打招呼。
“是你呀, 好久不见了, 你还认识我吗?”
宋浔南尴尬笑笑:“啊, 认识,认识。”
小周立马去问闻珩:“闻医生,你还记得他吗?就是您之前合作过的学生, 诶不对,现在是老板了吧。”
闻珩没理他。
宋浔南一边跟闻珩对视,一边敷衍小周:“不是,还是学生。”
“没毕业啊?”小周更震惊了, 刚要再问问闻珩有没有印象,就见一向不喜与人接触的闻珩大步走向闻珩,坐到了身边。
别说小周了, 就连跟着闻珩进来的同事都愣了愣,一时摸不清他跟宋浔南的关系。
小周小声:“这……我们好像是坐那边的?”
周秘书站起身,笑着迎向他们:“我们宋总跟闻先生是朋友, 让他们两个待一块吧, 咱们坐那边去。”
小周等人稀里糊涂就被拉着坐对面去了。
闻珩坐下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在这?”
宋浔南抱胸, 斜斜睨他一眼:“我也想知道,你怎么在这?某人不是说自己要去参加个项目,短时间没法联系吗?这就是你的项目?”
闻珩沉默两秒,说:“医院组织的救援,我报名参加了。但我想知道,你不是医生也不是军人,你怎么会来?”
宋浔南被他一质问,更理直气壮了:“你能来,我当然也能来了。喏,进来时看到门口的箱子了吗?全是我的。”
闻珩进来时步履匆匆,没来得及细看,不过确实看到了很多白色的箱子堆在场地上。
他揉揉额角:“你不该来。”
“那你觉得自己该来?还瞒着我?”宋浔南拍了下桌子,提高音量对峙。
闻珩反问:“你又跟我说了?”
宋浔南一下子哑声。
他刚才拍了下桌子让不少人看向这边,尤其是闻珩的一众同事,那视线打在宋浔南身上就跟探照灯似的,锃光瓦亮,眼睛里全是求知欲,让人想忽视都难。
宋浔南跟闻珩具都沉默下来,两人明明坐在一起偏是不看对方,冷着脸目视前方。
本来有人要坐在宋浔南身边,被他冒着寒气的目光一看,立马转头走人另觅良座。
闻珩看在眼中,低叹一声,语气无奈:“不是想骗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宋浔南抿着唇没说话。
“别生气,这件事是我不对。”
宋浔南感到自己放在桌下面的手被抓住,然后那只手轻轻拉着他,在确定宋浔南不会挣扎后放松下来,跟他交握在一起。
“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小周在对面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把隔壁的老李吓了一跳。
“鬼上身了你?没事掐自己干啥玩意儿?”
小周眼神飘忽,跟做梦似的:“李医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闻主任那样子……跟我哄生气的女朋友一模一样。”
老李刚想说胡扯,闻主任出了名的恋爱过敏性冷淡,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宋浔南上手去掐闻珩的脸,闻珩还没有反抗。
重点是他没有反抗!!
老李见鬼似的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使劲一捅自己左边的人:“你看见了吗?!”
左边人气得大喊:“我看见什么了!你差点把我怼下去!”
宋浔南往那边嘈杂的环境中瞥,收获了立马安静如鸡的氛围跟三双惊骇的眼睛。他懒得管闻珩的同事都在想什么,只手上用力掐住闻珩的脸颊拧了拧。
闻珩的皮肤立马红了一片。他觉得有些不舒服,皱了下眉却没躲开。
宋浔南“啧”了声,松手,看着被自己掐红的皮肤:“你都不躲?”
闻珩握着他的手更紧了:“因为你在生气。”
宋浔南冷笑:“要不是这里有人,我真想给你一拳。”
可他复又说道:“我确实很生气,但我一想,又觉得很没道理。因为我也骗你了,当时什么都没跟你说。”
闻珩点头:“所以,东西送来了,你可以回去了。”
没成想他在打这个算盘,宋浔南瞪他一眼,送了他两个字:“做梦。”
闻珩满脸不赞同:“你不该来这里,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里也很危险。”
“我本来就不打算走,现在知道你在这,更不可能走,”宋浔南看他还想说什么,赶忙打断,“诶诶,负责人来了,你先别吵。”
闻珩见他扭过头去不想听,抿了下唇,已经在想直接把宋浔南送回去的可能了。
帐篷很小,到场的人大多数只是团队的精英骨干,挤了满满一帐篷,连地上都坐着人。
负责人没有那些繁冗的开场白,上来直接将他们这几天的近况说了遍。
“目前我们已经开展全方位搜救,截止到今天18时共救治伤员3245人,查询失踪人口491人……现在大家都知道情况紧急,我们片刻耽误不得,要将灾区的所有资源调动起来……”
听着那一长串数字,宋浔南再无跟闻珩说笑的心情。他压低了嗓音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来,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心情。但你不能坐视不管,我就能了?”
负责人已经在布置最新任务了,宋浔南认真听着,突然听到身边人几不可查的轻叹:“算了,我也拦不住你。”
知道他答应了,宋浔南用小指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
负责人没忘记让他们互相介绍,大家都对彼此的身份有所了解后,他说:“我们这边还有很多具有一定医学基础但从未在这般极端环境下抢救过的医学生以及其他医护人员,我将这些人交给小宋,可以吗?”
宋浔南点头:“没问题,我会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掌握AISR的操作方法,对患者实施简单救助。”
负责人不住点头,板了一天的脸终于有所缓和。
宋浔南继续道:“我这边还有很多临床医疗产品都带过来了,希望能帮助到大家。”
在场的医护人员多多少少都对宋浔南有所了解,自然知道他们公司产品价值有多高,此话一出放心不少。
临时救助最怕医疗设备落后,现在宋浔南的出现可谓是及时雨,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又说了点相关事项,负责人便被匆匆叫走,大家赶紧散去各忙各的。
小周刚要追上闻珩,就看到闻珩跟宋浔南并肩出去,两人一同前往那边白色挂了红十字的帐篷区。
老李站在小周身边,忍不住出声问周秘书:“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秘书礼貌温和的微笑:“朋友关系,他们是邻居,关系自然好很多。”
老李点头点到一半,就看那个不认识的人扯着闻珩白大褂的衣襟,将人拉下来吻了下,随后松开,两人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
“这叫朋友??!”老李失声大喊。
周秘书笑着推推眼镜:“啊,是很要好的朋友啊。”
听他一副“怎么了有错吗”的语调,老李跟小周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你家朋友当众亲嘴啊!
当他们瞎吗!
第108章 第 108 章
宋浔跟闻珩往工作地点走去。
闻珩边走边跟他解释:“刚才见到的是总负责人是陈峰, 你应该见过了。下设还有几个部门,各一负责人, 负责医援部的姓赵, 赵亥盛,刚才坐在你正对面往右数第六个的位置。我们的医疗队都是从b市来的医生组成,主要对接从D区借来的病患, 以及极难医治人员。”
“都分你们这边来了?”这里来来往往的伤患以及救援人员少说得有三四百人,怪不得一向整洁的闻珩身上沾了不少灰尘跟血迹。
“大部分。”
因为他们的医疗水平各方面都属顶尖,负责人在跟闻珩商量后将重伤患者全送往这边。
宋浔南刚才就看到了, 闻珩眼底全是红血丝, 估计昨晚一夜没睡好, 通宵做手术了。
而他明明前天才刚通宵做完手术,都没来得及回家休息。
一想到这个宋浔南便止不住心疼, 还有点他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气,忍不住拉着人的前襟让他低头,咬了下他的嘴唇。
“我不说你少干点活这种话,起码你得休息休息吧, 真当自己铁打的?”
闻珩直起身,说:“过完这几天吧。”
现在正是最紧要的关头, 谁敢休息。
“吃午饭了吗?”宋浔南问他。
闻珩一愣, 摇头:“没吃。”
宋浔南想骂他, 最后忍住了, 拉着人调了个头, 先去看看有没有剩什么吃的。
现在也就剩点矿泉水跟面包什么的,闻珩拿了几样, 算是午饭:“晚上再吃也一样。”
“……嗯, ”宋浔南抿唇应了声, 跟他说正事,“你说的负责人我得去找找,跟他商量下培训的事情,能早点解决就早解决。”
“好。”
闻珩在到工作地点后找到赵亥盛,将两人简短的介绍认识后便进去换衣服做手术了。
赵亥盛刚接待完新一批的伤患,看上去劳累不堪,原本就头发花白的他更显年迈:“我就叫你小宋了,陈头儿跟我说你明天会组织培训操作你那个仪器,能问问大概花费多少时间吗?”
宋浔南说:“不费时间,仪器全程智能化,几乎是傻瓜操作,我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将他们教会。”
陈亥盛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您担心明天的救援任务,我现在就可以教他们。”
这也是宋浔南来这儿的目的,等到明天也太慢了,既然能找到主要负责人,赶紧解决了赶紧派出去才是要紧。
陈亥盛一听大喜,赶紧让人把所有人员分批次喊过来:“小宋,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很多人抽不开身,只能分批次教,还麻烦你多劳累几次。”
“没事。”
宋浔南让先来的三十几人一人拿一个护目镜,大家没见过这种东西,有点新奇,纷纷摆弄着试戴。
宋浔南拍拍手吸引他们注意:“好,接下来我将会教给你们护目镜的具体操作流程,听不懂的马上询问。”
他语速飞快、不打嗑地将AISR的所有操作讲了一遍,又让他们上手演示。等真的开始具体操作后,原本需要依靠多年经验跟技术的伤势在经过智能扫描后对比后,很快在后台处理成数据,反馈到镜中网络上形成文字,被大脑读取。
整个流程都不到二十秒。
“这……这也太快了吧!”
“而且准确率好高,天呐,有了这个岂不是能极大的提高现场搜救能力?”
“这样患者的救治时间也不会被耽搁了!”
“好神奇!”
“宋先生,你真厉害!”
“而且还是迷彩的,好酷!”
大家摘下护目镜后,满脸
惊喜。
宋浔南摇头:“能帮到你们忙就行,最后还是要看你们。”
有人举手示意,宋浔南让他说:“请问,如果我不小心将护目镜摔碎了或者是碰坏了,那……要赔多少钱?”
大家沉默下来。
这东西这么高科技,一看就很贵,他们可能一个都赔不起。
“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宋浔南挑眉,“首先,我的产品采用的是军用防弹防护级别的高可视镜片,不会轻易损坏;其次,你们是在救援,这期间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承担,我全程负责。”
前排的男生憋了半天,说了句:“……酷啊。”
赵亥盛对刚做完手术出来,摘下口罩缓口气的闻珩说:“我再年轻二十岁,也跟你这朋友似的意气风发。”
“是吗?”闻珩去看宋浔南,正好看到他赶人回去换下一批。
“东西别还回来了,都拿好,晚上自己熟悉下,明天就让你们上场了。”
差不多天黑的时候宋浔南才终于忙完,他讲完最后一遍,跺跺发麻的脚,这才发现自己一刻不停的说了四个小时,嗓子都是哑的,几乎不能开口,连咽口水都是疼的。
他捏了捏肿痛的喉咙,拖着闻珩去吃晚饭。
晚饭是方便面,在大铁锅里咕噜噜煮着,一整片地方都是红烧牛肉的味道。
“还好吗?”
宋浔南指指自己嗓子摆摆手,不想说话。闻珩给他拿饭的时候没敢舀汤,倒了点温开水,端给宋浔南。
“只能吃这个了。”
宋浔南接过来,也没嫌弃,随便找了地方盘腿一坐,低头吃起来。
他很饿,毕竟从早上开始就没休息过,又是坐飞机倒车又是搬东西讲课,哪一件事都费精力。也多亏他平日里还记得锻炼这才撑下来。周秘书上午搬完东西人就不行了,只能回去干点其他活计给大家帮帮忙。
即便饿的前胸贴后背,宋浔南也照样吃得细嚼慢咽。
他倒是想直接一筷子全塞嘴里,但嗓子太痛,一次性咽不下那么多,限制了他的发挥。
闻珩终归不是铁打的,长时间工作后精力与判断力都会有所下降,为了病人也为了他,陈亥盛安排了轮值,让他休息一晚上。
宋浔南把自己的睡袋跟拿来的一点衣物抱到了闻珩的帐篷里,在小周等人“卧槽这个世界毁灭了”的眼神下堂而皇之钻进去。
闻珩进帐篷前看了眼老李:“不去睡觉?”
老李如梦初醒,喃喃道:“我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一个下午的时间,闻珩的所有同事都知道他谈恋爱的事情了。
倒不是老李这个大喇叭喊的,只是宋浔南当初亲闻珩时根本就不顾忌别人的眼光,有不少人看到了。
小周他们也很累,说了两句就回去休息了。
闻珩钻进帐篷后,听到宋浔南又细又轻的哑声问他:“怎么感觉在他们眼中你谈个恋爱就跟彗星撞地球似的。”
“可能他们觉得我性子太冷,不喜欢跟别人接触,也不会谈恋爱。”
“那我算不算折了你们医院的高岭之花啊。”宋浔南眼睛都要眯上了,睁都睁不开。
闻珩皱眉:“你别说话了,快休息。”
“嗯……”宋浔南应声后没了回答,已经睡过去了。
等第二天陈峰知道他已经提前将培训工作完成,可以立即让医护人员投入救援后大喜过望。
只是他有自己的顾虑,第一天只是让这批医护人员进行简单救治,在较为复杂的救治时必须有其他人员配合。
宋浔南也不说什么,毕竟是人命,谨慎点也是好的。
陈峰不到第三天就意识到自己多虑了,宋浔南的仪器
准确率极高,而且所耗费时间更短,当天下午他便问宋浔南有没有更多仪器,他想大批量投入使用。
“可以,”宋浔南应下,“我这边还有二百多副,更多的正在加急制作,后期会运过来。”
“那就好。”
当天晚上的统计数据就有了小小提升,救治率提升了几个点,在之后的几天效果更为明显,让陈峰激动的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圈。
“好,太好了!”
而宋浔南此时已经在这里吃了整整一周的泡面。
他搅着碗里的泡面,声音依旧有些哑,跟闻珩说:“我这几天一直在卸货,一整天都呆在物资发散地,发现运到这里的食物无一列外都是些方便面和速食面包一类的东西。数量已经远远超出需求,却仍旧不停地运到这里来,如果后期没人吃,又是一种浪费。”
“而且我发现已经有人的开始自己生火做饭,或者大家一起做大锅饭,虽然幸苦,可大家一起快快乐乐的,互帮互助,互相依靠,我觉得这才是向上的精神力,才是对的方向。”他说着,挑了一筷子碗里的泡面吃,已经没什么胃口。
他现在闻到泡面的味道就饱了。
“你说的对,”闻珩放下手里的碗,“并且长时间摄入泡面这种营养单一的食物对患者没什么好处,甚至会加重身体负担。再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平时增肌期吃健康餐吃久了什么感觉?”
宋浔南可太懂了,秒答:“能吃,就是没什么活着的欲望。”
听他这个答案,闻珩先是“嗯”了声,后捏捏他后颈:“原来你是这种想法。”
“别说我,你肯定也是,谁没被健康餐折磨过,”宋浔南怕痒,躲了下,随后拧眉深思,“得想办法反应反应。”
他跟陈峰说过这个问题,对方表示也没办法。
“东西都是慈善机构送来的,或者是社会上募捐,都是一片好心,总不能告诉他们‘你们的好心办坏事了’。”
宋浔南听他没办法解决,捏捏眉心:“说到底,还是他们并不了解现场的实际情况,信息差导致供需之间产生矛盾。”
“明天又会有八辆物资车送来,基本全是方便面。”
两人相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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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珩这边正在手术,刚做完就被人喊了过去。
“先别换衣服了,小闻你跟我来。”赵亥盛冲他招手。
闻珩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赵亥盛领着他去另一边的帐篷,边走边解释,“之前不是给你说过咱们这边有个科研所吗?所长是著名科学家秦老,我们费了好大劲终于找到人了,结果现在状况并不乐观。唉,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闻珩听说过秦老秦耀辉的事迹,对方可以说是科学界的泰斗也不为过,每一笔履历都堪称传奇。他出事后国家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到人,终于在今天找到了。
等到了地方,闻珩才知道为什么必须是他。
秦老的头部受到了严重损伤,急需开颅做手术。
问题是,他作为一位科学家,头脑是万万受不得伤害的,这对手术者的技术要求极高,如此才能确保后续恢复。
闻珩年纪轻轻便可进入医科院受种种优待被人尊重,便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把刀。
可以说,在这方面能超过他的数不出一只手,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他便成了唯一的最优解。
秦老的家人已经来了,此时正泣不成声。他的爱人瘫在大女儿肩上哭,几乎直不起身。
见到闻珩后,二女儿抹抹眼泪,稍显冷静:“您是在场中最厉害的医生了,我将我爸爸的后半辈子都托付给您了,您救救他,求求您。”
她
说着要跪下,闻珩赶忙托住:“救人是我的职责,我会尽全力,只是……”
“只、只是什么?”二女儿刚松口气,就被闻珩的这一个“只是”吓傻了,讷讷出声。
“这里的仪器恐怕负担不起如此复杂的手术,我没办法保证可以达到之前的精准。”闻珩告诉她实话。
“那该怎么办?医生,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她的眼泪瞬间下来。
家人听次,哭得更伤心了。
闻珩想到什么,转头问赵亥盛,语气急促:“有没有小南送来的仪器清单?”
赵亥盛反应迅速:“有!有的,我立马给你找!”
他赶紧拿出清单,又让人把宋浔南喊过来。
所幸宋浔南就在不远处,人一喊他就赶过来了。
“怎么了?”他走进帐篷,发现气氛不对劲,问闻珩。
二女儿看进来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青年,不可思议:“您、您说的人不会就是他吧?我们要用他的仪器吗?”
宋浔南听出她话语里的质疑以及不信任,皱皱眉,却因不了解情况未曾开口。
闻珩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他那么年轻,能值得信任吗?仪器是获批后的合格产品吗?”二女儿满眼怀疑。
她之前就怀疑闻珩,是赵亥盛将闻珩的履历说与她听后,二女儿才放下疑心,主要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现在看来了个更年轻的,就连对闻珩的信任都打了折,再回想起他的那句“小南”,甚至心下怀疑这两人私下认识,是闻珩故意找对方来。毕竟他们家能给的回报太多了。
宋浔南没去看二女儿逐渐生疑的目光,问闻珩跟赵亥盛:“所以把我喊来的目的是?”
赵亥盛跟他简单讲解两句。
闻珩说:“你的生化分析仪,拍片机一类的东西在吗?”
“都在,而且我有准备聚醚醚酮制修补片,连仪器都带了,可以直接塑形。”宋浔南回他。
“好,”闻珩点头,看向二女儿,“您的想法是?”
二女儿张张嘴,无言。
把爸爸的生命交到这个年轻人手上她真的不放心,可是眼下又想不到第二种解决方案。
深知自己浪费的每一秒都是宝贵的救治时间,二女儿更焦躁了,拿不定主意。
“让他们治。”
开口说话的是一直低声啜泣的秦夫人,她从大女儿肩上直起身,抹抹眼泪:“不管怎么样,现在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老赵相信你们,我也相信你们。我愿意尝试。”
“妈妈。”二女儿喊她。
第109章 第109章(二合一)
“好了,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别的, ”秦夫人挥手打断二女儿的话, 对宋浔南笑得苍白,“孩子,你别在意, 我姑娘就是性子太急了。我是相信你的,只有一点,希望你们能保住老秦, 让他别、别……他要是知道自己此后再也做不了实验, 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您放心,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既然决定好了,宋浔南赶紧开始做手准备, 让人把周秘书喊过来协助自己,而闻珩喊过老李他们。
“你看一下这些东西,需要什么告诉我。”宋浔南把片子跟化验单给他。
老李在旁边看了眼,嘶一声:“这手术不好做了。”
这里面躺着的可是位科学家, 半点马虎不得。
他一句话让秦家母女的心都提了起来:“是什么意思?这个手术你们做不了吗?”
老李赶忙安抚:“不是不是,我确实做不了, 但是咱们主刀可以做, 就是太复杂。”
闻珩接过来, 沉默地打量几眼, 然后对宋浔南说:“CT你也看了, 修补片扫描打印要多久?测量的精确值在多少?”
“精确值我可以保证百分百,但是修补片的制作需要三个小时。”
“可以。”
“不可以!”
后面那句是二女儿喊的, 她刚要说什么就被闻珩淡淡扫了眼, 一句“正常都是六个小时”堵了回去, 讷讷无言。
赵亥盛看不下去了,让几位先行出去,不要打扰他们。
“我去3D打印。”宋浔南拿着CT片出去,路上遇到在门口的秦家母女,简单点了个头就略过她们匆匆而去。
颅骨修补片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这也是最初闻珩说自己可能达不到以往精确度的原因。不够契合的修补片,甚至是材料不好的修补片都会对患者的病情产生极大影响,术后的感染跟排异现状,对外界的环境敏感度以及最严重的材料外露都会发生,到时候还要再次进行开颅手术更换材料。
人体大脑是极其精密的器官,容不得丝毫马虎,每一次手术都是一次伤害,所以第一次就要尽全力把后顾之忧全部解决。
所幸宋浔南在这里,打消了闻珩的顾虑。
三小时后,修补片已经打印结束,秦老被转移到了无菌手术室,手术开始。
秦夫人跟她的两个女儿在外面焦急等待,后来大女儿的丈夫也匆匆赶来,与大家一起等在外面。
陈峰一早就听闻消息,只是不得空,但也很关注这边的消息,让赵亥盛一有情况马上给自己汇报。
手术室里的种种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宋浔南也等在外面,他看秦夫人实在撑不住,知道她肯定不愿走,让人准备了点糖水过来递给她。
“您休息会,您丈夫一定会平安无事。别他到时候醒了,您又撑不住倒下了。”
秦夫人像抓到根稻草,紧紧拉住宋浔南的手不放:“我不怪他为什么执意要来这,几年回不了家,我只是怪他为什么不跑快点,找个地方躲躲也是好的啊,怎么就收了这么严重的伤……你见到他没有,他到底怎么样啊?”
宋浔南在给闻珩送修补片的时候隔着无菌房远远看了秦老一眼,但他肯定不能把自己看到的告诉秦夫人,估计赵亥盛不让他们看也是有这层意思。
他安慰说:“您别太担心,其实伤得不算严重,只是秦老毕竟是位科学家,大家都很怕出意外所以才高度重视,有些草木皆兵了。”
“那就好,那就好……”秦夫人嘴里喃喃,下意识去相信宋浔南的话。
宋浔南轻扶着秦夫人的肩,让她不要太难过。
开始手术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知道这个手术漫长,但是站在门口的人谁
都没走,一直徘徊不敢离去,生怕错过第一时间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站的腿都麻了。在夕阳染上天空,安置点灯光亮起时,门终于开了。
老李刚一出来就被大家团团围住。
“怎么样怎么样?”
“医生,我爸爸情况如何?”
“医生,您说句话啊!”
老李摘下口罩,脸上有口罩带子勒出的血印:“没事了,已经安全了。”
秦夫人听此,高兴的捂住嘴直哭,没哭一会整个人呢就软了下去,幸好宋浔南就站她身后,赶紧扶住她。
看着大家又赶忙把秦夫人抬走,老李对宋浔南说:“你……呃,这位先生……”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宋浔南叫什么,只好省去名字,“你要不进去看看闻主任?他状况有点不好。”
宋浔南哪里听得了这个,赶紧冲进去。
闻珩已经从无菌房里出来了,正在后面休息。
宋浔南看到他时已经脱了手术服,一靠近就是股浓重刺鼻的血腥气。
他本人好像没有察觉,只坐在那里,低垂着头,用摘了手套的手撑住额,手肘荻在膝盖上。
他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坐在小小的板凳上,腿都伸不直,只能委屈的缩在一边,看上去有些可怜。
“这是怎么了?”宋浔南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放缓声音问他,“累了吗?”
闻珩这才察觉身前有人,他放下手,抬眸看了宋浔南一眼,伸手揉揉他脑袋,又抱住他,脖颈相缠。
“嗯,有些累。”他轻声说,神情不免染上倦意。
宋浔南被他抱着,能感受到闻珩僵硬的胳膊。恐怕不是闻珩说的“有些累”那么简单。
“那你回去休息?”宋浔南侧过脸问他,只能看到闻珩的头发。
闻珩摇头,伸手扣住宋浔南的脑袋,将人抱的更紧了点:“不用,你让我抱一会就好。”
“我是你的充电宝吗?”宋浔南这样说笑着,心疼地搂紧了闻珩。
闻珩轻笑一声,笑声闷在了宋浔南的肩窝里。
两人在空荡无人的帐篷一侧紧紧相拥,远处飘起了烧火的炊烟,混着人们的话语声,孩子们的欢笑声。
希望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他这样想着,靠着闻珩蹭了蹭。
===
秦老是在五天后醒来的。
此时宋浔南正在给这里的小朋友讲古诗,腿上抱着个小女孩,小女孩依赖的靠在漂亮大哥哥怀里,扒着他肩膀问他为什么那些古人喜欢在冬天钓鱼。
“冬天真的有鱼吗?”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宋浔南。
宋浔南不动声色换了下姿势,让自己的肩膀往后靠了些。之前他搬了太多麻袋跟箱子,整个肩膀的皮肤都是红中透紫,紫里渗血,一动就牵着肌肉疼,为了不让闻珩再为他费心,这几天宋浔南都是合衣睡觉。
“因为……”
“我知道!因为冬天就没有人跟他抢鱼了嘛!”他的话被一个小男孩打断,小男孩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洋洋,还不忘数落小女孩,“妞妞你好笨啊,夏天钓鱼的那么多,他根本就抢不过人,钓不上来几条鱼。但是冬天就不一样了呀,他可以承包整——个鱼塘!你说对不对啊宋老师?”
宋老师闷笑。
他刚要作答,第一天见的小王就赶了过来,见到他刹住步子小跑到他面前:“宋哥,你快来,秦老醒了!”
“醒了?”宋浔南惊讶,将妞妞放在地上拍拍她脑袋,“宋老师还有事,你们跟那边的姐姐玩吧。”他抬手指指对面正在做游戏的几个十几岁小姑娘。
“好!”
大家纷纷答应,
跑过去跟她们闹作一团。
小王领着他往病房走,说:“宋哥,想不到你还蛮喜欢小孩子的。”
宋浔南说:“他们挺乖的,也招人疼。”
其实自己之前不喜欢,现在也谈不上有多爱,只是对他们有种疼惜。这里的小孩都很乖,大概是过早的体会到了常人想象不到的伤痛,所以格外懂事成熟。
小王带着他很快来到秦老的病房。
从醒过来后他就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只是受不得吵闹,只有秦夫人一个人进去了,他的两个女儿并一个女婿都等在外面。
他走到闻珩身边:“没事了?”
闻珩穿着白大褂,一手里拿着病历本,一手插兜立在那里,听宋浔南这样问给他看了眼病历。
宋浔南拒绝:“别给我看,你们医生的字我一个都看不懂。”
别看闻珩平日的字都是锋利流畅的瘦金体,可一到写病历的时候他的字就飘了,在宋浔南眼中全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w”,还有高有低,有矮有胖。
闻珩笑笑,也不恼:“只要醒过来就基本脱离危险了,剩下的还要看秦老的恢复能力。”
秦夫人帮秦老掖掖被角走了出来,一出门眼里的泪就控制不住了,这次是高兴的。
她看到闻珩跟宋浔南两人并肩而站,擦擦泪就要往下跪,吓得两人赶紧拉住。
闻珩皱眉:“您这是干什么?”
秦夫人紧紧拉着两人的手,翻来覆去说了好几声“谢谢”才终于平复下来:“太感谢你们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之前竟然还质疑过你们,真是太对不起了,谢谢你们不计前嫌,谢谢,谢谢。”
二女儿也赶忙道歉,止不住感谢他们。
宋浔南生怕秦夫人再晕过去,忙让她坐下:“都是分内的事,您太在意到让我们不好意思。而且这应该是大家的努力,不光是我们。”
当初费尽千辛万苦救出秦老的人,将秦老送来医治的人,包括小周、老李等,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忙。
秦夫人点点头:“我知道,我也很感谢他们,感谢大家,是你们一起救了老秦。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有需要的,我们一定帮忙,这也是刚才老秦让我给你们带的话。”
一位科学泰斗的承诺比什么都贵重,意味着地位,名声,金钱,人脉,这些也是秦夫人一家想报答给他们的,只要宋浔南他们开了口,秦家无论如何都会办到。
而宋浔南却拒绝了:“都说了是职责所在,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他尊重为科学进步而不懈努力的秦老,自然也尊重在他背后默默支持他的家人。
闻珩也道:“您不用多想,这几天一直守着太累,先回去好好休息。”
他看了眼两个女儿,她们赶紧上前搀扶秦夫人:“妈,你先跟我们去休息会,我们三个轮流守着咱爸,你放心就是了。”
大女儿跟她的爱人扶着秦夫人走了,临走时大家都在千恩万谢。二女儿犹豫了下,留了下来。
宋浔南看她:“有话要说?”
二女儿“嗯”了声,跟他们再次道歉:“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再说一次才好,之前对你们不礼貌实在是非常抱歉,那并非我的本意……”
宋浔南看了眼闻珩,说:“我知道,你只是太担心你父亲了,也不放心我们。人之常情而已,我跟他说了不会在意就完全不会在意,你不用再道歉了。”
二女儿这才放心,出去了。
宋浔南伸了个懒腰,对闻珩说:“好了,事情差不多解决,我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你了,你乖乖上班。”
赵亥盛听到他的话,抽抽嘴角。
闻珩拿病历本敲敲他脑袋:“你的学生们快
回来了,去看看他们。”
当初那帮培训的医护人员有部分留下来,还有部分被放出去进行现场救援,相当于做急诊。伤员的伤口基本上都在这一环节进行简单处理再送来后方,极大缓解了后方的工作量,提高救治效率,大家都很高兴。
至于这帮人,则都被戏称为宋浔南的学生。
“行,我跟钱大哥和周秘书去统计下今天的数据。”
他说的钱大哥是这几天认识的,是来救灾的大学教授,宋浔南立马用起来,让他帮自己做仪器的数据统计,建些简单的数学模型分析现有数据,然后传到千里之外的公司,让他们不断在此基础上进行项目优化。
宋浔南走后一会儿,女婿过来轮值守着秦老,看到闻珩还在,对他点点头。
“我每天都看他们娘仨哭,现在就盼着爸快点醒过来,”女婿叹了口气,对闻珩勉力笑笑,“我也不是总说些丧气话,医生你不要见怪……你可能无法理解我们现在的心情,我这几天真的很难熬。”
闻珩将看秦老的目光转头向他,启唇道:“我理解,我的家人也在这里。”
女婿一愣:“找到了吗?”
“没有。”
闻珩将病历本握得紧了些。
闻妈妈一直没有消息,他就一直放心不下,却也知道现在情况这么混乱急不得,只能告诉自己她有可能被别的区人员救了,两人暂时联系不上。
闻今然那边情绪一直起起伏伏,他怕出事,跟宋浔南说了后让他的朋友帮忙看着点。
女婿说:“您在这救人行善事攒善缘,您家里人一定也不会有事,他们肯定都受您庇佑。”
“……但愿如此。”
他又说了几句,这才停下来,安静看着病房里的秦老。
===
宋浔南一出门就看到又来了不少货车往地上卸货。
前不久的猜想成了真,他们这里的方便面,速食面包等等堆积成山,已经远远超出需求。
灾区的群众开始自己生火做饭,用些米面肉蒸米饭,包包子,蒸花卷,自给自足,大妈大婶们将锅铲抡出了火星,一个个干劲十足。
忙碌的人群们没尚未从伤痛中缓过神来,却已经知晓了新生的珍贵,想尽一切办法在让明天的生活变得更好。
那么剩下的方便面将何去何从,就成了一大难题。
“今天累计救援人数6128人,轻伤患者4752人,已经及时处理就医,重伤人数576人,已在现场进行止血或截肢处理。损毁仪器五台,原因为……救援期间,并未发生异常,仪器正常。”
宋浔南正拿着一台护目镜往外调取数据,听钱大哥分析完,拍拍他肩膀:“幸苦你再分析下了。”
“应该的。”
宋浔南刚想让大家赶紧散去吃饭,就被人远远喊住:“等会等会,一会再散,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
宋浔南远远看见他:“郑记者?怎么来这边了,赵头儿他们还在忙,你可能要等一会了。”
郑记者是电视台的前台记者,跟自己的团队从灾区第一天开始就扎营在这,深入报道,划分的四个区都有他的影子。
他摆摆手:“不是来找他们,是来找你的。”
“我?”宋浔南疑惑。
“对啊,我采访采访你不是应该的?你不会自己不知道给咱们救灾带来多大贡献吧,宋老板。”郑记者说笑间已经将机器架起来了。
宋浔南摸摸鼻子:“你能不能不要打趣我,我顶多也就是起一个辅助作用。”
“哟,怎么还害羞上了,”郑记者嘴上调侃他,转而道,“说认真的,你带来的医疗设备挽救了不少人的命,他们都特别想感谢你。而且我听说你之前
还跟闻医生一起救下了秦老?这可了不得了!我昨天打电话去总部,大家可都在夸你,让我一定要给你做个专访。”
宋浔南笑着说:“你这么油嘴滑舌能说会道的 ,不就是想让我答应吗?我又没说不答应,上电视宣传自己公司的好事我为什么不干。”
“干就对了。”郑记者打了个响指,开始录制。
“现场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是下午十八点,本台将由前台记者郑灏为您播报最新进展……”
闻今然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他无心打游戏,也不想聊天,每天就抱着电视一次次的看最新新闻,翻来覆去地看,就没停下来的时候。
现在全国上下最关注的就是朝宁县的进展,他每次都不会错过,期冀从里面能看到自己老妈的身影。
“你休息会吧,别看了,眼睛都快红了。赶紧的,吃点水果,我刚洗的。”孙容熙将果盘摆到茶几上,闻今然看都不看一眼。
谢窈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安抚闻今然的重要工作就落到同是男人的孙容熙身上。他原本都在跟路鸢筹备婚礼,一听说闻今然的状况赶忙过来,这几天一直住在闻今然的家里,哪都不敢去。
闻今然抱着膝盖,怀里塞着个枕头,对电视努努嘴:“你看。”
孙容熙一看,惊了:“南哥?你看的什么台?”
闻今然抽了张纸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就你想的那个台。”
“……卧槽,竟然去央视了!”孙容熙眼神恍惚,满脸震惊。
电视里的宋浔南跟往日完全不一样。他看上去更加干练清瘦了,穿着一身黑,袖子挽到手肘,裤腿扎在高高的马丁靴里。露出的脖子上多了几道伤口,刚刚结痂。他挺拔如竹的站在那里,看向镜头的眼神格外沉静,像经过洗炼的匕首,收敛了锋芒。
“要不是标了名字,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不只是孙容熙这样想,所有认识宋浔南的人都差点没认出他来,毕竟改变太大了。即便容貌还是那样,说话的语气完全没变,眼中的神情却更为成熟,已经成功蜕变为另一个更完美的他。
宋居伟早就从病房里出来了,只是他出来后才发现外面已经变天了,公司完全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只能整天在家里,此时刚打开电视就看到了宋浔南的采访。
郑记者在电视里说:“这次救援效率的提高离不开我身后这位宋先生的帮助,他在灾情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倾尽全公司的资源帮助大家共渡难关……”
郑记者还在说什么宋居伟已经听不到了,他死死看着电视里的宋浔南,不敢置信瞪大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股市上代表南北公司的那只股飞速上涨,涨势很快超过了不少大牌公司,跟宋氏一片绿油油的景象截然不同。
宋居伟不用看都能猜到一二,他再次后悔自己放宋浔南出了宋家,不然现在他们公司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早知道,宋居伟咬牙想,早知道他当初就应该在宋浔南动心思想离开时把他锁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过上几个月他肯定会老实,跟之前一样对宋家尽心竭力!
而此时的宋浔南,根本就不是他能轻易再见到的人了。
郑记者将宋浔南做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问他有没有想对大家说的。
宋浔南想了想,接过话筒:“我这几天在灾区看到了不少,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成堆的方便面。”
郑记者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皱皱眉,却没有拦下。
方便面确实是个问题,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宋浔南既然决定说,就不会再给谁留面子,直言道:“很感谢大家对灾区群众的募捐,但还是希望慈善机构在捐款购买物资的同时能够仔细核查灾
区的实际情况,以需供应,提供人群最需要、最有用的物资,而不是做着自以为感动的事,凭借固有印象捐了数不过来的方便面。”
“我必须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们这里的方便面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再给朝宁县的群众吃上五年都未必吃的完,这还是天天泡面火腿面包的情况。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只不过是对大家善心的浪费,对资源的浪费,”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灾区最需要的反而不是这些应急食品,他们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自己生活做饭,搭帐篷洗衣服,孩子没有课堂就露天上学,每个人都在迎来崭新的生活,也请大家相信灾区群众的自救能力,相信他们能凭自己走出阴霾。”
他让郑记者给自己拿一下话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了段视频。
视频中是几个阿姨围在一口大铁锅前炒菜,一人用铁锹当铲子翻炒白菜,另一人就瞅准时机往里面倒调料,往前是她们家里的男人,此时正□□着上身坐在一处,背上有淤青红肿,是刚刚赈灾回来。
大妈们乘好饭,对那边用土话喊了声“来吃饭”,几十口人就围在一起吃了起来,说着今天的事,商量下午干什么去。
他们每一个人都经历了苦难,甚至连家都没了,却将痛苦发酵成了脸上的笑,眼中有光的继续生活下去。
视频到此为止,宋浔南收起手机对镜头鞠了一躬:“感谢大家的理解与付出,我们都只想让这里变得会更好。”
随着采访的结束,这一短短的视频立马在网上广泛传播,各大平台热切讨论。
主要讨论的点有两个,一是捐款机构的敷衍不作为,要让他们拿出正确的态度对待灾情;二就是灾区群众的自救能力让他们感动,所有看到视频的人都能从他们眼神中读出对明天的期待。
有条评论被顶到了前面:【我原以为他们是苦大仇深的,因为他们丢失了太多太多。结果却原来是我狭隘了,大家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百倍。】
#灾区视频#跟#宋浔南方便面#这两个词条空降热一热二,短时间阅读量破亿,全国都在关注这件事情。
“宋浔南”这三个字,继他的识医app后再次被大众熟知。
这一次,是家喻户晓。
那些敷衍了事,或者好心办坏事的慈善机构眼看形成了巨大的舆论,纷纷出来道歉认错,立刻派人前往灾区实地考察,同时将暂停速食产品的派发。
没多久,宋浔南的微博账号发了条动态。
【宋浔南v:日升日落,总会迎来新的一天。】
配图是灾区某一天的清晨。阴沉很久的天空终于放晴,天光从云中一泻而下,照亮了大地。
第110章 第 110 章
秦老虽然年纪大, 但身体还不错,恢复的挺好,也挺乐观, 见秦夫人伤心自己还笑着安慰她。
因为是闻珩主刀做的手术, 后期也交给了他的团队来照顾, 宋浔南来过这几次,也见过秦老, 看他跟家人团聚就没上前打扰。
这天秦老起得早,秦夫人去外面打饭了,宋浔南路过的时候看里面有他跟一个不认识的人,正要打声招呼就走,被秦老喊住了。
“你等会, 过来,”秦老亲切喊他,“快点过来, 小闻这会不在里面, 你去了也见不上面。”
宋浔南抵唇咳嗽一声:“我不是来找他的。”
秦老也不拆穿, 只让他先进来说话。
里面的人见他进来, 起身让座:“这位是?”
“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小宋。”
那人立马眼神一变, 拉住宋浔南的手不放, 嘴里止不住的感谢:“师娘都跟我说了, 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我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宋浔南被一大男人扯着手不放, 浑身都不得劲儿, 又不好直接撇开, 只得说“没事都是大家的功劳”, 如此安慰了下, 让他心情平复下来。
秦老虽然身子还虚,但偏偏又是个爱聊天的,在旁边笑呵呵的帮腔,见宋浔南求救的看自己,这才让人松开:“阿航,你别吓到人家。”
被叫做阿航的中年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松开宋浔南道歉,又说:“您还说,出事了也不跟我们这帮学生们说一声,我还是从电视上看到的,吓得连夜从国外飞回来了。”
“这不是怕耽误你们的正事么。”
“什么事能有您重要!”
看着两人聊天,宋浔南大抵知道了这阿航应该是秦老的学生,就是面像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秦老又拉着宋浔南聊了会儿天,话题绕不开宋浔南最近怎么样,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诸如此类,跟个慈眉善目的普通老爷爷没差。
宋浔南说:“外面都挺好的,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估计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算一算日子,也离开b市够久了。
秦老指着他脖子上结痂的伤口,问:“这又是怎么回事?前几天我就想问了,只是你光一心想去找小闻,在我这里都呆不久,我都没好意思问。”
“……我没有,”宋浔南反驳,又不敢跟秦老顶嘴,抬手摸摸脖子说,“我不久前从后台检测到有串数据异常,不放心就去前线看了看,正巧有个房梁没了支点砸下来,躲的时候不小心被凸起的木刺划到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听得两人却都皱起眉来。
秦老教训他:“你等他们回来后再处理不也一样?非得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宋浔南将嘴边的那句“也不是什么大伤都快好全了”咽回嘴里,换了个委婉的说词:“仪器出问题我肯定要第一时间检查的,不然耽误了救治就麻烦了。再说那么危险的地方也有人天天去,我有自保能力当然也能去得,现在没有余震还比之前更安全了,您别太担心。”
秦老瞪他一眼,又问:“那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严不严重?实在不行我让小航他们帮忙看看。”
宋浔南被吓了一跳,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其实不是仪器的问题,是传输错误,导致后台数据波动。”
让秦老的学生给自己看这个,他自己都觉得暴殄天物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心底滚过一连串成语的宋浔南这样想。
秦夫人提这饭回来了,见了宋浔南要拉着他一起吃,宋浔南说吃过了,然后走了。
阿航看他走远,对秦老说:“是个好孩子。”
“是,人家俩孩子救了我的命,还什么都不要,让我难免过意不
去,”秦老拍拍阿航,“你现在说话有分量,看能不能提点下这孩子?””您放心,只要能帮上忙的我都会帮。“阿航赶紧应下,心里想着何止是他,他的那帮师兄弟们都在想该怎么报答帮忙的大家。
宋浔南找了一圈发现闻珩果然没在这里,就原路返回了。
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问好,宋浔南来的这几十天里彻底跟大家混熟了,拿着王大婶送自己的馒头跟李大妈塞怀里的鸡蛋饼在路上解决了自己的早餐,拍拍手正要去找钱大哥让他跟自己去别的区一趟,就看到闻珩远远朝自己走来。
“你刚才怎么不在那边?”他问。
闻珩说:“刚才赵负责人找我,让我们去一趟C区。”
随着灾情逐渐稳定,所有的资源都要重新分配,这次也是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助到的地方。
“正好我也要去,搭一趟你们的顺风车不介意吧?”宋浔南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裤子。
“一会就来,等会吧。”
宋浔南喊来钱大哥,车就来了。
他们刚来那会只有外面是能通过大车的,后来为了让运物资的货车能进,路障都是前一晚清出来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基本能摊平的地方都平了,就等着一切安定下来重新修路盖房子。
大巴司机下来,竟然还是个熟人,就是宋宋浔南来的那位司机师傅。
“师傅,又见面了。”宋浔南跟他打招呼。
司机也挺惊讶:“原来是你们。”
“我们?”宋浔南拿手肘戳戳闻珩的腰,“你也认识?”
闻珩“嗯”了声:“是当初送我们来的师傅。”
“哦,原来上次说的医疗队就是你们。”宋浔南明白过来,上了大巴,闻珩在他旁边坐下。
这次也是满满当当坐了一车人,心情却截然不同,大家有说有笑的跟师傅聊着天。
师傅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之前开长途,走南闯北见识多了,一口气跟十几个人来哦天都不带打磕巴的。
宋浔南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转头却看闻珩望着窗外出神。
“怎么不说话?你今天好像一直很沉默。”宋浔南用手里不知道从哪揪的狗尾巴草逗他。
闻珩从他手里抽走那根草让他不能再挠自己的下巴,回眸看了宋浔南一眼,说:“今天早上接到通知,说我们可能要撤走了。”
宋浔南皱眉:“要走了?可是,你小婶她……?”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闻珩滚滚喉结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没事,我们这几天再找一找,总是能遇到的,别灰心。”宋浔南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一个劲的安慰他。
闻珩很轻的“嗯”了声,眼神不知看向了窗外哪里。
其他区他们不常来,也就是宋浔南会间接通过负责人给他们分发护目镜和医用器械,统计数据,平时也是不来的。
“感觉跟我们那边差不多,也恢复得很好。”他边走边说。
路边的当地人虽不认识他们,但也知道他们是来帮助自己,都投以善意的微笑,点头打招呼。
C区的负责人将闻珩他们接到自己的帐篷里,宋浔南跟钱大哥则去了救助站。
钱大哥止不住夸他:“小宋,你这东西也太厉害了,戴上之后真的什么都能知道。”
他佩戴着一个护目镜,左看右看,十分新奇。虽不是第一次接触,但每一次都觉得有趣。
宋浔南说:“哥你要是喜欢,等结束后把你家地址发过来,我把2.0给你寄过去。诶,你家几个孩子?给你们多寄几个。”
“还有2.0啊,”钱大哥啧啧称奇,“算了算了,你这东西一看就死贵,还多寄几个,你是生怕
自己不破产啊。”
“怕什么,”宋浔南见他还要推辞,说,“你是觉得我们之间这么久的缘分比不上几个护目镜?”
“行行行,我算是怕了,比得上,当然比得上,”钱大哥摆手笑了,“我家三个孩子,你最好都给他们寄一套过来,不然我可不依。”
“没问题。”
宋浔南对他笑笑,这笑容反倒让旁边的小孩看到了,咿咿呀呀伸手想摸他的脸。
抱孩子的母亲握住她小手骂了句“小色鬼”。
宋浔南跟她聊起来:“这孩子看起来不大。”
“对呢,才刚一个月。”
一个月,也就是地震后出生的。宋浔南摸摸她小拳头,问:“你叫什么?”
“告诉哥哥,说你叫晏清。”
“晏清?”宋浔南重复一遍,笑了,“好名字,取得海晏河清的寓意。”
“是了,您说的跟给孩子取名的老师一个样儿,”母亲抱着孩子晃了晃,乐意跟宋浔南讲点话聊聊天,“您也是从外地过来的吧,从穿着看就不是我们当地人。”
“那位老师也是?我是从b市过来的。”
母亲说:“哟,这也巧了,唐老师说她孩子也在b市,在那边上学念书呢。她在这帮了大家不少忙,还办了学教孩子读书认字,说这种时候功课也不能落下。小孩子都很喜欢她。”
看得出来这位妈妈也很喜欢唐老师,一说起她的话就停不下来。
宋浔南越听越不对劲,问她:“您说的这位老师,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挺漂亮的,年龄……大概三十上下?穿的也好,长相也好,一看就是有文化的老师。”
三十上下。
宋浔南算算闻今然的岁数,倒推的话闻妈妈今年大概是快四十五的年纪,但她保养得宜,一眼认错年龄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让这母亲先坐会,把钱大哥留下照看,自己去找闻珩。
闻珩正在里面开会,就看到宋浔南在门口徘徊,一副很着急的模样,道了歉先出来。
“你忙完了?”
宋浔南一把揪住他:“阿姨姓什么?”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反倒让闻珩听明白了,一把反握住他:“姓唐,全名唐初微,你是知道了什么?”
宋浔南说:“我不确定,你先跟我来。”
他把人带到那位孩子的母亲那,拜托她帮忙找一下那位唐老师。
见宋浔南带人过来一脸急切,母亲多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带着两人去了唐老师经常出现的学校。
说是学校,也不过是几个大一点的帐篷,中间是块黑板,暂时用着教读书写字。
闻珩一眼就看到了黑板上娟秀的字体,问那位母亲:“她人在哪?”
“你先别着急,我帮你喊喊,”女人说着提高声音喊了起来,“唐老师,有人找你。”
“来了,谁找我?”
女人原本笑着从帐篷中走出来,见到闻珩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动了,老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喊了声:“你……小珩?你怎么在这?”
她说完就紧上前几步,一把拉住闻珩,双眼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