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马匹和补给后,一行人继续上路。
有谢乐瑶在身边,沈灼华的耳根子就再没清净过,谢乐瑶拿着徐霁白收集的医书残本,一会儿问问她这个,一会儿问问她那个。
想着他们到了陕州,会亲自接触许多疠风病患,她便认真地教谢乐瑶如何诊脉,如果定症,如何下针,如何开药。
一路上倒是教了谢乐瑶不少本事,就是不知道这丫头记住多少。
“吁——”车夫勒停马,马车缓缓停下。
谢乐瑶好奇地撩起窗帷问车夫:“可是到驿站了?”
他们这一路,要到达陕州,至少要经过三个驿站。
车夫说:“离驿站还早呢,不知何故,前面的队伍都停了下来。”
前面打头的是谢挽洲的金吾卫。
一队穿着银色甲胄的骑兵拦在他们的面前,气势汹汹地问:“来者何人?”
“长安,金吾卫。”谢挽洲单骑越众而出,“诸位可是龙武营的人。”
银色甲胄领头的扬起下巴:“正是,可有通行文书?”
谢挽洲偏头冲身边随行的王守成示意,王守成打马上前,对那人奉上通行文书。
对方打开文书快速扫了一眼,旋即还给王守成,叉手笑道:“果然是自家人,在下龙武营长史,肖大壮。”
谢挽洲瞄了一眼肖大壮身后的茂林,茂林中间是官道,官道深处远远地竖着一排用杨树木做的高大篱笆墙。
“敢问龙武营的弟兄们为何会在此处?”
肖大壮反问:“阁下还未听闻吧?”
谢挽洲不解:“听闻什么?”
“陕州那边正闹瘟疫呢,流民们都往长安这边涌,”肖大壮向东高高叉手,“我等奉上官丞相令,在此设卡拦截,以防止流民涌进长安。”
谢挽洲眸光微微一黯,面上带笑:“原来如此。”
“下一个驿站已经被流民们给冲了,再走下去也到不了驿站的,天色将晚,不如你们先去我们的营地歇上一夜,待天亮后再行出发?”
谢挽洲调转马头,询问队伍中的徐霁白:“徐大人觉得呢?”毕竟他能做得了金吾卫的主,却做不了太医署和丽景门的主。
徐霁白略一思量,面色如常地看向谢挽洲:“世子定。”
“世子?”肖大壮挑起粗壮的眉头,双眼放光地上下打量起谢挽洲,“听说金吾卫出了一个世子中郎将,说的可是您?”
王守成立即一脸骄傲地插嘴:“正是我们头儿。”
肖大壮宽大的脸盘上顿时堆满了笑容,语气也多了几分恭维:“原来是世子爷,在下早就听闻过您的大名,营地里有酒有菜,世子快快随我入营。”
“如此——”谢挽洲叉手回敬,“叨扰了。”
谢乐瑶放下窗帷,皱眉自言自语:“奇怪,龙武营的人为何要听上官丞相令?不是应该听陛下的吗?”
沈灼华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谢乐瑶年幼,不懂朝中事,龙武营虽是禁军,却隶属南衙十六卫,归中书省辖制,而中书省一向唯丞相们马首是瞻,上官颐又是丞相中权柄最盛之人。陛下亲掌的乃是北衙六军。虽然都是禁军,但驻扎之地、军备、能力、职能各有不同。这其中最特殊的当属金吾卫,它属于南衙十六卫之一,却又不完全归中书省辖制,因为金吾卫涉及的权利大而广,宫内外巡逻值守,天子仪仗队里都有他们,是以,大有自成一格的势力。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车行片刻后,外面隐隐传来嘈杂的又微弱的呼喊声。
谢乐瑶好奇地撩起窗帷向外张望,发现他们正途径一处用杨树木建起的篱笆墙地带,胳膊粗的杨树木交叉成一个个菱形,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出现在篱笆墙之后,手伸过菱形的格子朝着他们挥手,干枯的眼睛里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待他们一个个错过时,那些光又被深深的绝望替代。
肖大壮在前面朗声说:“世子不用理会他们,都是些贱民,来人,将人赶远些。”
立有几个士兵拔出佩刀上去佯装捅他们,嘴里呵斥着:“去去去。”
那些流民里有固执的,任凭刀刃划破胳膊,也要挥动着血淋淋的手臂求救。
谢乐瑶不忍看下去,放下窗帷问她:“他们就是陕州来的流民吗?看着也太可怜了,龙武营的人为何不帮帮他们?”
“龙武营接到的命令是阻拦他们入长安,他们只会执行上面下达的命令,不会去管那些流民们的死活。”
“那我们也不管吗?”
谢乐瑶说的我们应该是指他们这一行人,但这一行人里各有各的使命和职责,没有谢乐瑶想的这般简单。
“我们管不了。”
“为什么?”
沈灼华想了想,道:“我们不是菩萨,也不是侠客,不是想普度众生就能普度众生,更不是想行侠仗义就能行侠仗义。”
谢乐瑶不说话了,拧着一双小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行人在肖大壮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一片白色军帐的营地,这营地设在青草坡上,旁边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沟,风景倒是十分的秀丽。
另一面便是高高的篱笆墙,墙后衣衫褴褛的流民随地而坐,眼巴巴地看着这头。
众人进入营地后,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
谢挽洲回身看了一眼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沈灼华她们,偏头揽着肖大壮的肩问:“我们队伍里随行的有几名女医,肖长史可否腾出一间干净敞亮又清净的营帐出来?”
肖长史低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很快会意过来谢挽洲的意思,那些女医对谢世子而言定是重要之人,他连忙点头:“谢世子放心,我这就去命人准备。”
谢挽洲朝沈灼华她们走去。
走到一半,发现徐霁白已然朝她们走了过去,低头同沈灼华说着什么。
沈灼华淡笑回应。
徐霁白觉察到他的目光,朝他看了一眼,无波无澜,他却感受到一股挑衅。
谢乐瑶拉着沈灼华欲走。
沈灼华草草地冲徐霁白行了一礼,便被谢乐瑶拉着朝他走过来。
谢乐瑶微微落后沈灼华半步,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一边悄悄地冲沈灼华努了努下巴,脸上的焦急几乎溢出来。
谢挽洲失笑。
这丫头,越发的人小鬼大。
他迎上前去,对着她们说:“营帐我已让人为你们备好,一路上舟车劳顿,累坏了吧,我带你们去歇息。”
沈灼华笑笑:“有劳了。”
正好肖大壮派人来请,言营帐已备好。
谢挽洲送几人到了营帐,看着沈灼华她们走进去,他一把揪住谢乐瑶的后领将人拧回来。
“阿兄,你做甚啊?”
“我问你,方才徐霁白同她说什么?”
谢乐瑶眼珠子一转,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徐大人说……”
谢挽洲下意识竖起耳朵。
“我偏不告诉你。”说完,小丫头冲她吐了吐舌头,一阵风似的溜进了营帐里。
谢挽洲一个人站在营帐外,心里就像堵着一团棉花似的。
“哇,我以为营帐会很艰苦呢,没想到这么奢华啊。”谢乐瑶进入营帐后,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叹咂舌。
沈灼华和紫苏也惊住了。
脚下是柔软的波斯来的芙蓉花开猩红大毡毯,这样的毡毯一小块倒是常见,但是能铺满整个营帐的非常少见。
花梨木的罗汉塌,还是两张,绮罗锦帐,如意宫灯……
从前就听说能进禁军里的都是达官贵人之后,此前沈灼华还觉得此言过于夸大了些,如今一瞧,才觉传言不虚。
谢乐瑶一屁股咚进罗汉塌的软垫上,四仰八叉的闭上眼睛:“真舒服啊,真舒服,舒服的我想睡觉。”话音甫落,微微的齁声便从她的鼻腔中传出。
这速度……
沈灼华与紫苏面面相觑,无奈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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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大娘子,您也眯一下吧。”紫苏将包袱放下,找了一个软枕放在圈椅的靠子上拍了拍。
沈灼华昨夜未眠,确实累了,便走过去撑着香腮准备打个盹。
可一坐下来,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篱笆后面的那些脸。
希冀的,又绝望的,一张张脸。
她实在睡不着。
见紫苏趴在一个小案上睡了过去,便起身悄悄地走出营帐。
沈灼华在营帐外站了会儿。
苍茫的暮色悄悄地降落在营地上,远山近树的轮廓都变得模糊,士兵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散落在营地各处,或是闲聊,或者说笑,或者撒簸钱、斗蛐蛐……沈灼华不由得想,阿耶的部下也是这样的松散?
脑中浮现齐云霄那不苟言笑的脸和挺拔的军姿,她连忙摇头,虽然她没去过阿耶的军营,但她相信阿耶的部下绝不会这样懒散。
“哈哈,三个六,你们输了,罚钱罚钱……你们是没见过,那天仙楼花魁的身段是多么的柔软,就同那水做似的,稍微用一点力,荡的那个……嘶……销魂蚀骨呀……扑上去扑上去!……咬它!咬死它……”
欢声,笑声,盖住了周遭的一切。
包括篱笆外的痛苦呻吟。
沈灼华觉得这暮色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正想回身进营帐。
恰值肖长史带着一队人经过,那些人手里抬着一个刚开膛破肚拔毛洗净的全羊。
见了她,肖长史愣了下,眼睛直勾勾的,满是惊艳。
有士兵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肖长史顿时眉开眼笑地冲着她走来。
“露娘子,可是里面缺了什么?”
沈灼华回:“并无。”
肖长史点头:“那就好,露娘子稍作休息,稍晚会有篝火烤全羊,届时再请露娘子移步品尝一二。”
篱笆外,有谁家的孩子突然喊了一声“阿娘,我饿”。
“乖,吃点树皮就不饿了。”
肖长史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尴尬地冲她笑了笑,随后向属下们挥了挥手。
沈灼华见肖长史要走,忙喊道:“肖长史留步。”
肖长史停下,不解地看着她。
沈灼华上前一步:“妾有一事不明。”
肖长史:“何事?”
“肖长史此前曾言流民中有疠风患者,妾深知疠风极易传染,可妾见龙武营的郎君们个个红光满面,身强体壮,竟无一人像是被疠风感染过的样子……”
说起这个肖长史就不由得面露出得意之色,他压低声音:“那是因为我们大家都早早吃过了预防方。”
“预防方?”沈灼华忙追问,“可是武陵患坊的疠风预防方?”
“正是。”
沈灼华心中不由得冷笑:这些道貌岸然的官人们,嘴上喊着她的预防方无用,背地里吃的比谁都早。
“原来如此。”沈灼华又问,“既然预防方如此有效,那为何不分发给那些流民?”预防方用的越早越好,这样不仅可以控制疠风在流民中大肆传染,还可以减少他们的痛苦。
“这个……”肖长史目光闪烁了下,笑着把话题岔开,“时候不早了,在下还要带人去烤全羊,告辞。”
沈灼华只好点了下头,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去。
季秋的夜,格外的侵肌伐骨,沈灼华只站了笑会儿,竟感到浑身发冷,她抬起一只手,用掌心轻轻摩挲了下冰凉凉的臂膀。
身上忽地一沉,挡住了沁凉的寒意。
沈灼华低头,看见自己的肩上多了一件月白色软烟罗素色斗篷。
目光上移,徐霁白那张淡如谪仙的容颜映入眼帘。
“这郊野的风凉,莫要染了风寒。”徐霁白低着头,修长的指骨缠着一根丝绦正替她系着。
沈灼华扯开丝绦欲将斗篷脱下:“不必劳烦,我还受得住。”
幽深的目光微微一黯:“你这是嫌弃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