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虞借着商议灾后修缮事宜的由头,叫来了扬州五县县令来扬州州衙。
也是在这一天,她终于见到了那位唐家如今的掌权人,唐遥旭。
剑眉凤目,威风凛凛,又执一长剑立于堂内,见着季无虞朝自己走来,便微昂着下巴,眸中多是不屑。
季无虞朝他行了礼。
“免礼吧。”唐遥旭懒洋洋地摆摆手,“季大人上任这几日,本督没来慰问,还真是怠慢了。”
这不阴不阳的一句,季无虞想着他不会是在替马邳憬报那一仇吧?
在心里挑了挑眉,面上却没发作,只道:
“本官此番是为财政民生而来,都督掌管一府之军,确实不该操劳。”
大楚各官,向来都是权职分明,最忌讳的便是越俎代庖。
唐遥旭隐约觉得不太对,而这时马邳憬来了瞧着这一幕打个圆场道:“诶哟,都督大人体恤民生,这是百姓之福啊。”
究竟是福,还是祸,季无虞可不敢说。
可她本就奔着这位都督大人攒了这个局,自然是要留着主角的。
季无虞勾了勾唇,看向门口。
刚巧这时候衙门的小吏来说五位县令都到了。
季无虞还没开口,唐遥旭便先一步说道:“那便请进来议事吧。”
季无虞压下心中不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依照品阶,唐遥旭坐主位,马邳憬坐左边,季无虞则在右边。
五位县令依次落座,季无虞扫了一眼。
依照苏昧远那得来的消息,扬州五县中,有邗城、沪水、渠口为上县。于是这三位县令在扬州的地位也是最高的。
同时,也均以唐遥旭马首是瞻。
季无虞看了过去,一个在冲唐遥旭不停地笑,这讨好的心都要溢出来了,季无虞琢磨了一下,应该是泸水县县令。
右边第二个坐着的渠口县令借着喝茶用衣袖掩住自己一双东张西望的眼。
这般遮得严严实实,季无虞都要怀疑他能不能瞧得清自己。
左边为首的邗城县令则在盘着他那文玩核桃,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既然都是唐遥旭的狗,她便是指望不上了。
季无虞叹了口气,又望向后头两个。
一个宁安县令苏昧远,大概是这五个中最“桀骜不驯”的一个,还有一个季无虞看着官服颜色明显异于其他几个,便想应是代行县令之责的临江县主簿。
她轻咳了两声,便当是开始了。
“本官这次唤五位大人来的目的,想来几位都知道了。”
她话说完,泸水县令便嚷嚷道:“济民堤那修在了宁安和临江那,和我们几个有什么关系啊是吧?”
季无虞都觉得无语,扶了扶额头,说道:“本官这次,不是为济民堤一事来的。”
“啊……不是啊。”
“嗯,济民堤已经查清楚了。”
“啊!?”
季无虞怎么觉着,他抖的幅度更大了。
不过她埋的线还不在这,于是又道:“如今江南汛期已过,本官是逢朝廷之命,与各位来商议重建事宜的。”
“敢问大人,朝廷是……什么意思啊。可有文书?”
说话的是渠口县令。
当然没有文书,季无虞胡乱编的。
若是要有,她仿祁言的笔迹写一份也不是不行。
季无虞隐去自己的心思,说道:“朝廷恩重江南,在本官尚在郅都时便令多照拂。这几日本官也走了几个地,宁安和临江两县损失惨重,本官会上请朝廷,免去这两县今年的赋税,用以招徕安顿。”
“怎么就他们两个县,那我们渠口也遭了灾啊。”
季无虞挑了挑眉,说道:“可方才赵县令不是说济民堤只与宁安和临江有关吗?”
泸水县令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季无虞给摆了一道。
照她这意思,朝廷估摸着还要拨款,要是因为他的话让扬州其他三县的银子飞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但我们三县,那也是,多多少少有点损失的嘛。”
“是吗?”季无虞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朝廷拨下来的那十万赈灾粮,除去邗城,便是泸水领了大头嘛?”
“这……泸水人多一点,自然是分的多一点嘛。”
“人多啊。”季无虞笑意愈浓,看起来还真像是听进去了他的鬼话,随即眼刀扫去,“就是不知道,这赈灾粮是否还真的进了百姓的肚子里。”
“那当然……”
季无虞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本官最近可风闻近日泸水有富商有人囤粮出售,大发灾难财呢?”
“这,下官还真不知道啊。”泸水县令的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他边擦着汗边道,“下官今日便回去核查。”
“赵县令身为泸水县令,竟然对自己所辖区域里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啊?”季无虞挑了挑眉,又看向邗城县令,道,“陈县令怎么看?”
邗城县令忽然被这一点,手中的核桃都落了下来,季无虞寻声望去,瞧那核桃,心里盘算了一下价格,忍不住挑了挑眉。
“哄抬粮价,乃是大罪。”邗城县令这话说得恳切,但转而又道,“但这没来由的事情,还得去核实了才好。”
“这核不核实的还另说,不过这其中有一事,本官倒是更在意。”季无虞轻笑一声,看向主位上的唐遥旭,说道,“本官还有听说,那囤粮的商人背后之人,是都督大人呢。”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就连一直没说话的苏昧远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无虞。
这怎么和自己商量的不太一样?
唐遥旭自然更没想到,季无虞这点完渠口点泸水,点完泸点邗城,而下一个,竟然是点自己?
“空穴来风的东西。”唐遥旭面色微怒,“宣抚使不会真信了吧。”
“若没有证据,本官自然不会信口开河。”
“那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这证据,都督大人真想要本官在这说出来?”
季无虞有意挑衅他,便勾了勾唇,装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般明晃晃摆在脸上的胜券在握,唐遥旭见了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漏了马脚。
他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起。
马邳憬见事态不对,连忙站出来,说道:“诶哟,这都快午时了,几位大人一路赶来,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上片刻,我们膳后再议?”
唐遥旭松了手,点了点头。
“好呀。”季无虞起身提了提自己的官袍,又一招手,说道,
“两位大人,请?”
…………
大抵是因着方才季无虞那番话的缘故,膳厅内的气氛并不好。
若是平常,五县会晤,指不定全程便是捧着唐遥旭和马邳憬两人来溜须拍马。
而今天,他们一个皱着眉,筷子都没提一下,另一个不停地拿衣袖擦着汗,不知道在慌些什么。
其他五位也都是不敢多说一句。
倒是季无虞一个人大快朵颐,吃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诶!留葵啊,给马大人递个帕子来擦擦汗。”季无虞招了招手,说道,“马大人这袖子啊,都要能拧出水来了。”
说完还笑了两声,在座的几个只能尴尬地赔笑。
季无虞又舀了勺鸡汤到渠口县令的汤碗里。
他还不知道季无虞这是什么意思的,季无虞先一步说道:“湖县令啊,本官听说你气血亏虚,这鸡汤啊,大补的。”
渠口县令望着自己汤碗里那还荡着的两颗红枣,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他傻眼,季无虞还没完,她提了筷子又夹了一口鹅肉,桌上其他的大人都把自己的碗往后挪了几寸,生怕季无虞给自己夹一筷子来。
季无虞扫了眼,最终把目光落到泸水县令身上,季无虞,泸水县令与她眼光一对上,便谄媚一笑。
季无虞见他笑,自己也笑得更开心了,说道:“赵县令这般开心,可是想着今晚上又去那百花楼消遣啊。”
泸水县令一愣。
“不过还是得当心些,可别像上次那般,被尊夫人给抓着了。”
被窝里的事情被季无虞这般当众说出来。
她想都不用想,便知着他的脸色该有多难看了。
季无虞笑意愈浓,正看向邗城县令的时候,他却先一步开口,仿佛是好心提醒道:
“季大人,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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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寝不语。”
“原来扬州府这般守规矩呢,看来是本官误会了……”季无虞丝毫不在意般接着阴阳怪气,“我还以为几位大人缄默不言,是因为心虚呢。”
不知道是谁咳嗽了一声,而季无虞却始终盯着邗城县令,把人家盯得发毛了不敢看她,便开口道:“陈县令呢,也不必那般担心。”
本还强装镇定的邗城县令,听了季无虞这凉嗖嗖的一句,背脊都直冒冷汗。
季无虞回之一笑,慢悠悠说道:“侵占民田也不过就是判徒刑,又不是强抢民女……”
季无虞有意顿了顿,望向泸水县令,只见他抬头,满脸写着“怎么又转回我了?”
“强抢民女啊,那可是要流二千里的。”
泸水县令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季无虞道:“你,你,你不要含血喷人!”
望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季无虞不由得在心里勾唇一笑。
看来她刚才的观察是没有错的。
这么随意一指,便自己跳了出来。
这位泸水县令,果真是这三位县令里,心理素质最差的一个。
“本官可没有说是赵县令。”季无虞双手环胸,仰着头望向他,道,“还是赵县令自个领了自个儿便是杀害泸水县杨姓一家四口之人?”
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这事当时出了之后处理得却极其隐秘,又因为涉及朝廷六品官员,自然最后也无人敢置喙。
而知着被她诈了之后,泸水县令哆哆嗦嗦,连辩解的话都蹦跶不出一个字来。
而这时候,一声异动传来。
众人望去,是主坐上的唐遥旭撂了筷子,面色不悦地说道:“本督吃完了。”
随即便擦了擦他那连油光都没沾上的嘴,起身离去。
季无虞斜着看他面前的碗,满满的一碗饭,一点都没动。
哟,气着了。
众人起身恭送,那三位上县的县令也纷纷告辞。
临江主簿扯了扯苏昧远的袖子,他才收回错愕的神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下。
膳厅内最终只剩下了马邳憬与季无虞二人。
季无虞含着笑,看向马邳憬,说道:“知府大人不走吗?”
马邳憬摆了摆手,四周便都退下了,他又看向守在季无虞后边的留葵,似乎是示意她退下。
季无虞心领神会,朝她点了点头,又对马邳憬说道:“知府大人屏退左右,是有什么事吗?”
马邳憬谄笑一声,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木匣子,递给季无虞,说道:
“大人远道而来,一点扬州的小特产,不成敬意。”
季无虞大方地接过,把匣子打开,里头白灿灿地一板,都要闪了自己个的眼睛。
想着这位扬州知府第一次见自己的高傲劲,季无虞都忍不住想笑。
别的都是先礼后兵,他倒是先兵后礼了还。
“怎么?知府大人这是要向本官行贿吗?”
“这,不过是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是知府大人的心意。”季无虞挑眉,“还是那位都督大人的心意?”
“是整个扬州府,给大人的心意。”
马邳憬用的是“扬州府”,而非“扬州”。
那便是唐遥旭的意思。
季无虞随手拈过一颗,细细端详了一番,玲珑剔透,摸着和水滑过一般圆润。
轻笑一声。
马邳憬以为她喜欢呢,连忙说道:“大人若是喜欢……”
季无虞把匣子关上,重重地一声响,直接打断了马邳憬的话。
“你方才说,这是扬州的特产?”
“呃……是?”
“那这便好笑了。”季无虞不由得嗤笑,“扬州的特产,竟然是南海的珍珠。”
“这……”
马邳憬下意识拿帕子擦了擦汗,季无虞寻着他那动作望去手上,他才忽然想起来,这好似是方才季无虞的侍女给的帕子。
这放也不是,拿手里也不是,还真是进退两难。
季无虞顺势把匣子推到他面前,轻蔑一笑,说道:
“叫唐遥旭自个留着吧,待本官回了郅都,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不远千里来给他进贡这南海珍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