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穿杨
    次日午后,南宁侯府后园,临水而置的映天水榭内,竹影婆娑,弦音缱绻。桌上一盏落云杉,绕着习习凉风,茶氲正袅袅。

    “走!”

    琴丝竹后,一声怒喝伴着几道踉跄的脚步声遥遥传来。

    宋晞两人抬起头看,却是两名府兵押着陆叙三人,绕过后园拱门而来。

    姬珣放下手中茶,静待几人近前。

    “站好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做!”

    廊下不远处,府兵没来得及喝令几人站直,性急的祁江第一个按捺不住,梗着粗红的脖颈,瞪着水榭下的姬珣两人,恶声恶气开口。

    “何必故弄玄虚?”

    “祁江!”

    年纪稍长的陆叙沉稳依旧,展臂挡住他的同时,两眼已飞快扫过左右。

    莲池、水榭、丝竹、清茶……若要“杀剐”,何必将人从牢里提出来,又沐浴更衣,又好茶好饭,待到午后日落时,才带来这风景秀丽的后花园?

    迟疑自眼底一闪即逝,他轻敛衣袂,越过府兵行至水榭廊下,倾身作揖道:“学生陆叙见过世子爷,祁江言行无状,还望世子爷不怪。”

    “陆大哥你!”

    不等祁江多话,陆叙偏过头,一记眼刀狠狠掠去。

    “嘘!”

    祁河性子安静,行事却比祁江仔细不少,读懂陆叙的暗示,他连忙上前,拉住“跃跃欲试”的兄长。

    榭内两人置若罔闻。姬珣摆摆手示意随从退下,拎起茶盏,一面倒茶,一面不紧不慢道:“水光潋滟清风悠,此间风景正好。几位若是不弃,不若同坐片刻,陪我二人说会话?”

    陆叙几人身子一僵,面面相觑,只不敢贸然上前。

    “世子爷这是何意?”依旧是陆叙开口应话。

    姬珣似浑不在意他几人的防备与不安,待茶氲袅袅漫至空中,才摩挲着杯沿,徐徐道:“几位寄予厚望之人,端华太子,月前已启程回京。”

    话音未落,园中秋光倏而肆虐,祁江祁河脸色发白,连素来持重的陆叙都在听闻“端华太子”的刹那,蓦地变了脸。

    “花朝女学,亦已由青州府接管。”隔着朦胧茶氲,姬珣眯起双眼。

    “什么?!”

    “世子爷去了青州,去了曲屏山?”

    祁江祁河面面相觑之际,陆叙分明他话中意,垂在身侧的手陡然紧握,脸色铁青道:“还去了兰芷?”

    姬珣不置可否,浅啜一口茶,又从袖中取出一叠名录,一张张摊开至几人面前。

    “淮南王所行之事,南宁侯府已经分明,唯一欠缺,便是这份涉事官员的名录,无人画押,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学生愿为人证!”

    姬珣话音未落,陆叙上前一步,祁江祁河其后,扑通扑通几声,水榭前刹时跪了一地。

    “学生愿为马前卒,刀山火海,在所不辞!”陆叙双手抱拳,沉声道,“但求世子爷,还青州百姓一方青天!”

    “但求世子爷,还青州百姓一方青天!”

    祁江祁河叩首在地,跟着两声告誓。

    昭昭秋日,滟滟随波,长风千万里。

    如此胆识气魄,才是伯鸾先生教授,才是兰芷风骨……

    姬珣宋晞两人眼神交汇,各自从对方眼里读出些许欣慰。

    “快快起身!”

    姬珣站起身,迎至榭外,一边扶几人起身,一边道:“几位公子高义,为花朝女学,为青州百姓,不惜以身犯险。”

    “学生惶恐!”

    如是数次,陆叙几人不再推让,随他走进水榭,端坐至两人面前。

    “既如此……”

    吃过一盏茶,姬珣收起闲谈姿态,两眼一一扫过眼前学子,正色道:“陆公子,两位祁公子,若是信得过姬某,能否坦言相告,那日在枫林,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几人意图引起端华注意的计划,中途如何出了错?”

    握在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颤,陆叙蓦然抬眸,笑容僵硬,不安之外又似多了几分谨慎。

    “世子爷这是何意?那箭……”

    他搁下茶盏,两眼乱瞟片刻,攥着衣摆道:“巧合而已。”

    姬珣垂目看向他交叠在桌上的十指,又偏头朝宋晞轻一颔首,待她摊开双手,笑道:“弄弦之手。”

    不等几人追问,他又掌心向上,指了指右手虎口,抬头朝几人道:“持剑之手,可诸位……”

    话没说完,祁江祁河下意识垂下目光,藏起双手,陆叙交叠在桌上的双手倏然紧握,一时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姬珣不以为意,淡淡扫他几人一眼,继续道:“执笔之手不同于持弓之手,那日在枫林,你几人出箭之地离太子殿下足有数十丈之远,谁人艺高人胆大,竟能以执笔之手,射出百步穿杨之箭?”

    杯中茶早已没了热气,陆叙几人怔怔盯着自己的双手,没能出声。

    “世子爷眼明心亮。”

    不知过了多久,陆叙轻叹一声,紧拧着眉头,抬起头道:“事到如今,告诉世子爷……”

    他转头看向祁江两人,见两人并不反对,垂目道:“那日在林中,实则并不止我三人。”

    “不止三人?”

    姬珣蹙起眉头。

    他两人与伯鸾先生确认过,出走兰芷的学子只他三名,换言之,那日潜伏在枫林里的刺客,除却自刎的死士、眼前三人,还另有一拨?

    可那支刺向端华的箭,分明与他几个手里的弓箭一般无二。

    “你们,”沉吟片刻,姬珣的眼神倏地一凛,沉声道,“把箭借给了旁人?”

    “不是旁人。”陆叙垂下眼帘,不安揉搓着双手,摇头道,“不瞒世子爷,那人——亦是那人持弓之人——实际是带我们南下的船夫。”

    “船夫?”

    姬珣眯起双眼。

    三人空有莽勇,怎得事到如今都看不清,区区船夫何来百步穿杨之能?

    “你们与那船夫……”姬珣冷声开口,“一早便认识?”

    陆叙眼里掠过一丝迟疑,揉搓指节的动作微微一顿,颔首道:“先前并不相识,但……如世子爷所知,我几人本是青州人氏,又久居曲屏山,于南下的路途实在不熟。此番能顺利南下,多得平大哥帮忙。”

    “平大哥?”

    “就是那船夫。”

    陆叙开口解释,顿了顿,又道:“平大哥将我几人送入枫林后,担心我几人不认路,便没有着急离去。我几个……”

    陆叙脸上掠过一丝赧意,低着头道:“如世子爷所知,平日里只读圣贤书,与射艺一门实在不通。我几人在林里徘徊许久,正不知何以成事,平大哥去而复返,说我几人若只是为示警,并非为伤人,他空有一身蛮力,或能帮我们一臂之力。”

    姬珣:“……”

    此后发生之事无需赘言。

    出手相帮之人“歪打正着”,险些要了端华太子性命。

    以他几人的性子……

    “你几人认定平大哥出手相助是一片好心,虽说办了坏事……那日在枫林,是你三人主动让他先走?又担心南宁军神通广大,便主动现身在南宁军面前,好让他顺利离去……”

    陆叙三人的头垂得更低,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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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世子爷洞若观火!”

    手里的茶杯倏而紧握,姬珣瞪着一脸无辜的三人,一时说不出话。

    少顷,他轻叹一声,揉着眉心道:“可还记得那平大哥是何模样?”

    陆叙几人面面相觑,迟疑道:“很是高大,胳膊足有两掌宽……人有八尺高,皮肤黝黑……说话带中州口音……”

    “口音、肤色,甚至面容皆可假装。”

    旁听许久,宋晞突然站起身,一面替几人续茶,一面提示道:“除却这些,陆大哥,祁大哥,这位平大哥,可有什么不同于旁人的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

    陆叙和祁江正面露难色,面面相觑之际,一旁的祁河眼睛一亮,倏地抬起头道:“有、有一处!”

    几人齐齐抬头:“什么?”

    祁河轻咽下一口唾沫,迎着众人的注目,鼓起勇气道:“他的小指!”

    “小指?”

    “是!”撞见宋晞的视线,祁河颊边泛出些许绯红,连忙颔首道,“那日在船上,学、学生瞧见过他的手,左边小指少了一截。”

    “少了一截?”姬珣眼睛一亮,“的确不常见!”

    *

    “爷,有发现!”

    半个时辰后,南宁侯府后花园,陆叙几人将将离去,两人没来得及喝口茶,疾风追影穿过圆拱门,火急火燎而来。

    “如何?”姬珣摆手示意两人坐,“松茗楼内有发现?”

    “是!”

    追影接过宋晞递来的茶,等不及吃一口,连忙道:“说来也巧,昨儿个晚上,我二人去往松茗楼时,楼里正人满为患,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掌柜正与几名熟客说话。”

    “说了什么?”

    “说这世道,连个模样周正的伙计都难找,找到了也留不长……”

    “模样周正?”姬珣动作一顿。

    “是!”追影再次颔首,“问过才知,原是不见前,掌柜招了个模样出众的伙计,只做了没几日便不告而别了。”

    “不告而别?”姬珣正色,“可有问清时日?”

    “正是小殿下出事之日!”疾风接过话头,颔首道,“掌柜说,那伙计手脚快,是以城外那桌席面,每日他都让那伙计前去,此前从不曾出过错,那日却不知为何,那伙计一去不回,此后再没在城中出现过。”

    “姓甚名谁,是何模样?”姬珣直起身,沉声追问道,“掌柜可知他身份?”

    “掌柜说,他自唤青云,家住三叶村江平路。”疾风沉声应答,“我二人连夜追去,却发现三叶村并无江平路,有江平路的街巷也没有人家姓青。”

    “多名客人作证,那伙计剑眉星目,样貌很是出挑。”追影接过话头,“若非如此,掌柜也不会不问来路便把人留了下来。”

    “只这些?”姬珣蹙起眉头,“可有旁的?”

    “爷!”追影搁下茶杯,颔首道,“听那楼里的伙计说,因那青云模样俊俏,楼里好几个妈妈想将自家闺女嫁给他。我二人又去问那几个妈妈,她几人时时看、日日盯,还真发现了些许不同寻常。”

    “怎么说?”

    “那几个妈妈说,”追影下意识前倾上半身,眨眨眼道,“青云余它皆好,只左手小指不知为何少了半截,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干农活……”

    “少了一截?!”姬珣一把抓住他手腕,沉声道,“看清了,确定是左手?”

    追影被唬一跳,看了看同桌两人,又转向姬珣道:“爷,左手如何?那青云……爷莫非也知晓他身份?”

    “也?”姬珣神色微凛,“你知晓他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