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四给店家小块碎银子,吩咐道:“我们娘子路过此地,讨一口茶水,劳烦店家干净些。”
店家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苍头,胡须半百,精神矍铄,听了这话抬头去看崔冬梅。见小娘子面色发白,唇角干裂,极为不好。
“你这个大老粗,是怎么照顾小娘子的,你瞧瞧,将人给照顾成这样。你们这样,像是还要赶路,我说啊,不出十里地,小娘子准有个不好。你且是听着,信不信在你。话说回来,准备干净些,哼,我这茶摊,迎来送往,从没被人砸过招牌。来往客商,谁人不说一句好。”
说话间,手上不停,沏上一壶茶,给崔冬梅送去。
“小娘子,喝茶。我观你面色不好,仗着自己是个老人,在你跟前多说几句。快回去吧,即便是为了自己身子骨,也该当即找个医馆,看上一看。最不济,也该寻个客栈,住上一住。急着赶路,也别丢了命去啊。”
崔冬梅双手握着茶碗,粗粒釉面,刺激皮肉,滚烫的茶汤,徐徐不断传来温暖。
这才七八月的天儿,她就感觉到冷了。
“谢过老伯,我们赶路,着实是因家中有急事,并非不顾忌自己身体。老伯关心,很是感激。”
见她一副倔脾气,老伯哼了一声,“什么家中有急事,谁家急事能这般折腾人。姑娘,莫非是和家人吵架了?万万使不得啊,一个姑娘家在外,不知多少危险。平定边疆,免去祸害,这才几个年头。流寇乱窜,多了去了。赶紧回去吧。”
崔冬梅不欲过多言语,再次谢过。
老伯见她死性不改,生气道:“哼,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多多吃苦就是了。你这碗茶汤,多出来的银子,我可是不找补给你。老伯我年老穷困,没几个铜板。”
“无妨,多的茶钱,劳烦老伯再来几样小菜,两晚汤面。”
老伯高兴转身准备,头也不回问道:“清面?重青?”
崔冬梅:“两晚清面,宽汤,免青。”
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一股暖流温暖全身,原本有些紧缩之感的小腹,渐渐张开,不如此前难受。想不到荒郊野岭的茶摊,汤面不错,崔冬梅吃得干净,连一碟子青菜干儿也不放过。
“这东西,我从前怎的没吃过?”崔冬梅夹着一块儿青菜干儿问道刀四。
刀四双眼一黑,这该如何说话呢。
“实话实说就是。”
刀四:“娘子不知,这是取冬日青皮,清洗干净,晾干,腌制上半月,裹上椒麻料,方可入口。”
崔冬梅:“冬日青皮?”
“是……是……冬日青的菜皮,寻常人家不吃。”
崔冬梅:原来是喂猪的菜皮!
……
前行途中,还未出得京畿地带,崔冬梅有些坐不稳当。不说道路如何崎岖不平,单说自己,果真如那老伯所言,颇为不好。细细密密的汗珠,浑身上下,没个断绝的时候,再有那小腹,微微痛楚渐渐浓郁,像是吃坏肚子,也像是针扎。
突然,刀四开始毫无征兆加速,崔冬梅本就不稳当,向后仰倒,磕在马车后壁。不等她抓住个东西稳定下来,又遇水氹,身子朝前倒去。
崔冬梅沙哑道:“刀四,你慢些。”
刀四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有人来了。”
话音还未落下,马车之后一队黑衣卫,齐刷刷奔来。二十余人马,蹄铁奔腾,黑衣带风,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当中一人,尤为高大。他身下宝马,矫健灵气,非同一般。
说话间的功夫,这一队人马飞一般赶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崔冬梅一手摁在小腹,缓解疼痛,一手掀开帘子。见那人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双眼猩红,似大红烛火,发出灼人光亮。
她心口一缩,险些先他一步落下泪来。复又想起昨夜,他信了太子的话,不信自己,委屈酸楚,不争气地涌上心头。
她崔冬梅,为何要哭呢,为何要为了个心向旁人之人哭泣呢。
没出息,忒没出息。
猛地闭上帘子,用双手擦泪,唤醒自己理智,高喝一身,“刀四,破阵。”
不等刀四有何动作,那人一把握住帘子,从外头撩开,看向崔冬梅。
“你……要去哪里?”
她朝另一侧靠去,“自有我的去处。你管不着。”
这人像是气狠了,咬着后槽牙再问,“去哪里?”
崔冬梅扭头大喊,“不消你管,”朝前吩咐刀四,“赶紧走!”
说罢,崔冬梅即刻上来抓过他手中的帘子。他不放开,她使命要抓,一来二去,帘子碎成两片,一片随崔冬梅落下,一片被他握在手中。
那一片落下的帘子,晃悠悠,空荡荡,遮不住,盖不了。
马车朝前走去,刀四试图突围。崔冬梅端坐车内,傲视前方,不分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眼神落在来人身上。他像是被人刻意遗忘在角落,一颗臭虫,无人在意,在阴沟中盘旋来回。
叫人如何看得下去。
瞬息之间,这人另一手反手掏出佩剑,回手一打,用尽全身力气。那寻常百姓所用的马车,粗制滥造,并不精致结实,如同散开的碎片,轰然倒塌。
碎落的木屑,裂开的布帛,纷纷扬扬从少女头顶落下。只觉眼前一花,只剩个小娘子,伶仃一人,异常突兀坐在废墟当中。
马车外罩全然不见。
崔冬梅闭上眼,不敢去看,任由木屑翻飞。在她心中,陛下有几分脾气,有几分傲气,却是展现在朝臣面前,展现在敌人面前。在她跟前,哪怕小时候她还是个甚也不懂的毛丫头,陛下也从未对她高声,对她喊叫,更不会用剑砍杀。
这,和昨夜她砍杀杨琮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生气了。
念及此,崔冬梅竟然有些慌张,想要散去他紧蹙眉头,心中阴霾。可转念一想,这生气的由来,出自什么呢。
或许是她的离开,也或许是中宫与太子有旧。
丑闻,赤裸裸的丑闻。
下一步,就该是杀了她吧。
不睁开眼,是否就可以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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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面庞,痛痛快快死去。
许久许久,风声阵阵,马鸣斯斯,只听他高喊一声,“带回去!”
低沉男音,掩不住火气,撕裂空气,传递到崔冬梅耳中。苟且活着了,真好。继而,铁蹄之声渐次起来,像是打马远去。此刻,崔冬梅终于有了睁开眼睛的勇气。
十余人围堵在侧,刀四被人掀翻在地。而陛下呢,仅由几个人陪着,信马走远。
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眼前一片模糊,不辨万物。及至滚烫泪珠落下脸庞,崔冬梅方才明白,自己哭了。她抬手拭去泪水,摊在掌心查看,什么也没有,只有手心润湿。
她好累,想要睡觉,想要彻底摆脱。
迷迷糊糊之中,她像是真的睡着了,听闻铁骑惊呼,“娘娘昏倒了!”下一瞬,一个人影急匆匆赶来。
……
杨恭抱着人事不省的崔冬梅回到浮云殿。还未入内,香香和脆脆两个小丫头子,哭兮兮迎上来。一人准备干净衣裙,一人去叫太医。偌大的浮云殿,忙得不可开交。
将人稳妥放在卧榻,杨恭细心掖上被角,抬手令香香送来热茶,喂崔冬梅喝上一口。
小娘子面色发青,眼窝黝黑,许久不曾安眠模样。那一头墨发,胡乱梳了个双丫髻,松松垮垮,毫无装饰。在杨恭记忆中,崔冬梅一向是耀眼夺目的存在,何曾这般浑浊,鱼目一般。
这几日,也不知她是如何过来的。
“娘娘这两日睡得可是安稳?”
香香哆嗦,香香不敢说话。
杨恭也不隐瞒,一径说道:“我已经知晓娘娘和太子有旧,你说来便是,无需藏着掖着。”
香香依旧不敢说话,若是三两句之内有个不好,这不是给她们娘子招来祸端么。
杨恭无奈,“你不说也罢,不问你,我问问浮云殿旁的小丫头子便是。你去找两个人来,我问话。”
让旁人来,那还不如自己说了呢。
香香连忙道:“这两日出了事,娘娘睡得并不安稳,整宿整宿睡不着,拉着我们说话,该怎么能办。”
“她想过告诉我没?”
这话,杨恭问得小心翼翼,问得心有不甘。像是万一有个不好,他就要碎裂过去似的。
香香如实禀告,“有这么想过,可是娘娘说……说陛下定然偏心太子,不信任她。还说……”
“还说什么?!”
“娘娘还说,在陛下跟前她就是个骗子,不敢奢求陛下相信她。”
香香的话音落下,杨恭捏着崔冬梅被褥一角,眼神却落在层层帷幔之后。从卧榻向外,跨过层层纱帐,一角放着个高脚花几,青瓷敞口花瓶矗立。
那花瓶,是他吩咐人刻意装扮的,想着小娘子或许喜欢。
再有那花瓶旁的百宝架,错金博山炉、三彩鸭香薰、花鸟插屏、合欢瓶……俱是他吩咐人,一一布置。
做了这么多,得到过这么多,放弃,不可能放弃。
不论她想走还是想留,都只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