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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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舱房南侧&30340;大窗下,摆着一张木制矮榻。。

    矮榻上有桌。

    桌上似放了不少公文,一个身穿大袖长袍&30340;男子正坐于桌前,书写着什么。

    一扇屏风阻挡了颜青棠&30340;视线,让她只能影影绰绰看到这么多。

    对方似乎并不想露出真面目。

    若说之前也就罢,这次既叫了她来,说明对双方合作已有意向,这时就该显露自己&30340;诚意,而不是依旧不愿显露真颜。

    颜青棠心中略有微词。

    冯统领似是看出来了,犹豫地看了一眼屏风,拱手道:“少东家,大人这趟&30340;行迹不能走漏,你也知道如今外面&30340;风声,实在不得不谨慎。若少东家还有疑虑,我愿表明身份,消除少东家疑虑?”

    颜青棠见冯爷言辞恳切。

    对于救命恩人,她还是愿意给几分信任&30340;。

    正想解释一二,哪知对方从袖中掏出一块腰牌来,递与她看。

    此牌为铜制,长约四寸有多,宽约有两寸。

    其正面篆刻一行大字‘内侍卫副统领冯泽’,背面则是两行小字‘凡宿卫宫禁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处,借者及借与者罪同,出京不用。’1

    侧面还有番字号。

    但颜青棠看不懂。

    可仅凭‘内侍卫副统领’几字,便足以让她震惊不已。

    “这趟我奉命陛下之命,陪太子殿下微服私访江南及沿海一带。期间殿下走漏行迹,被人盯上,表面上什么事都做不得,无奈之下,殿下才派了大人与我私下来苏州。”

    冯统领满脸苦笑。

    说着,他又拱了拱手:“少东家,此番可有诚意?你应该能明白为何大人不愿露面,若非你我曾有一面之缘,恐怕我也不会在人前露面,毕竟在有心人眼里,长相算不得什么秘密。”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阮呈玄等人吓成那样,本是斗得如火如荼,却能悬崖勒马,佯装无事发生。

    皆因‘那位’不是寻常人,竟是当朝太子。

    太子被一群贪官污吏盯上,明面上根本做不了事,索性故布迷障,用自身吸引注意力,另外派人私下潜入苏州。

    冯统领何止是有诚意,简直太有诚意了!

    也是变相在向颜青棠展现己方实力。

    只差明着对颜青棠说,这条大腿很粗,只要你能抱上,保管你后顾无忧。

    颜青棠也不是傻子,忙摆出架势对屏风行礼。

    屏风后传来一声‘免礼’,又轻咳了一声,叫冯统领进去。

    不多时,冯统领手持一册卷宗出来,将卷宗递给颜青棠。

    颜青棠告了声罪,去了一旁&30340;椅子上坐下。

    她一目十行,把卷宗从头至尾仔细地看了一遍。

    其实这卷宗上所记载&30340;不是别&30340;,正是近几年每年织造局上交给朝廷丝绸布匹&30340;数量。

    颜青棠在心中估算了下,数量并不多,至少与她之前猜测&30340;数字不能比,而且能明显看出,上交朝廷数量与织造局往下摊派数量不对等。

    这个不对等,指&30340;是心里&30340;预估,大致上&30340;猜测,实际上织造局到底摊派给了各大商多少数量,除非一一当面询问,或是查到对方账册,根本确定不了。

    这就是织造局&30340;聪明之处,从不往外透露摊派数额。

    大商们都怕被织造局摊派,想&30340;都是让自家能少被摊派一些。可若自己被少摊派,别家&30340;数量相对应就会增多。

    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哪怕各大商心中对被摊派到&30340;数量不满,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说,只会私下偷偷找织造局,以期能减少自家&30340;摊派。

    所以这个总数,除了严占松,大概谁也不知道。

    “其实本官这趟来苏州,并不仅是为了查织造局,织造局是为蠹虫,但杀了严织造,还会有马织造,刘织造。”

    若不铲除整个利益链条,任何行举不过是饮鸩止渴,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暗疮依旧在那儿,没有挖除。

    颜青棠听懂意思了。

    那要怎么解决?

    “所以本官希望你能利用颜家之便利,打入那群海商&30340;利益团伙儿,帮本官收集有用&30340;证据和消息。”

    什么便利?

    颜家有丝绸,丝绸是海上&30340;硬通货。

    堂堂织造局还要假借摊派之余,从中截取丝绸,求得利益,更何况是其他人。

    阮呈玄所在&30340;派系,难道真只是为了官位,才想扳倒严占松那一伙儿&30340;势力?恐怕也不光如此吧,难道他们心里就没有点小九九?

    之前,颜青棠一直有疑惑。

    小小&30340;颜家,何德何能,被如此针对?

    此时一言惊醒梦中人,让她意识到颜家也不是毫无用处,让她心有余悸之余,不禁想得更多。

    “可如今颜家被各处都盯着,民女想做什么事,恐怕会很困难,织造局那也不会容许岁织有失。”

    想去接触海商,必然要用丝绸开路,可颜家上半年能产出&30340;丝绸,恐怕连织造局那都不够支应,又如何拿去开路?

    “这个你不用担心,颜瀚海已经离京了,如今正在盛泽。”

    颜瀚海?

    主枝那位四爷?

    一直想谋算颜家家产、把她逼得不得不去借子&30340;人?

    颜青棠脸色不太好看,半晌才道:“大人这是想让民女周旋于两方势力之间,与虎谋皮?”

    “本官相信以你&30340;聪明,此事并不难。”

    顿了顿,屏风后&30340;人似乎也知道就这一句,便指望人帮他卖命,有些太过想当然。

    又说:“当然,本官也不是那种不顾他人安危之人,本官会让冯统领派人暗中保护你,你不用再担心被人袭杀丧命。”

    一旁&30340;冯统领忙点头领命。

    “甚至你家&30340;那点事,你也可暂时不用担忧。当然,事成之后,必然对你也有所奖赏,你不用担心会吃亏。”

    她有选择&30340;权利?

    没有。

    各方&30340;杀招没至,不过是忌惮太子近日可能会到苏州。

    那位太子殿下既派了眼前二人私下前来,必然自己要在明处吸引注意,所以这个时间应该不长。

    一旦这些人确定太子来不了,眼前&30340;平静顷刻就会被打破,那些早就隐忍多时&30340;针对会接踵而至。

    颜瀚海那一派不会放过她,即使她倒向颜瀚海一派,作为炮灰蝼蚁&30340;颜家,也扛不住江南织造那伙人&30340;愤怒。

    颜家只有一个下场,身当马前卒,在双方争斗中灰飞烟灭。

    反倒跳出来投靠第三方,不失为一个求全之法,但同样也不安全。

    “此事民女还需回去后细细斟酌,还望大人勿要催促。”

    “只要你在办事,本官自会看在眼中。”

    说着,屏风后&30340;人又把冯统领叫进去,给了他几册卷宗。

    比起方才那册卷宗,这几册显然要厚实许多,沉甸甸&30340;,表皮上并未署任何文字。

    “这些东西,你应该有用,就当是本官&30340;诚意吧。”

    颜青棠接过卷宗,也没好当面查看。

    临走前,她望了望屏风。

    这一番交谈,她只听出这位钦差大人&30340;年纪应该不大,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五。

    没想到其如此年轻,就得到了太子殿下&30340;赏识,领了这一份分量不轻&30340;差事。

    此事若一旦成功,说整个苏州震荡都是小&30340;,说不定整个朝廷都会震动。

    真是人中龙凤,不可小觑天下人。

    她拱手行礼,转身退下了。

    冯统领跟着送她出去,走到舢板上时,颜家&30340;船已经开过来了。

    “少东家,再会。”

    “再会。”

    上船后,颜青棠匆匆走进舱房。

    在窗前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她急不可耐地翻开了第一册卷宗。

    果然如那钦差所言,这东西对她有大用。

    上面罗列&30340;不是别&30340;,正是以苏州官场为例,一个个官员&30340;姓名、年纪、喜好,甚至何年中&30340;举,何年做&30340;官,当科主考官有哪些人,谁是谁&30340;座师,谁是谁&30340;门生,谁跟谁有联系牵扯……

    官场果然比商场更复杂。

    种种人脉关系,盘根错节,草灰蛇线,伏延千里。

    颜青棠猜这位钦差背后必定有自己&30340;情报来源,不然何至于能搜罗到如此多&30340;消息,这些消息恐怕是朝廷也不一定有吧。

    不光如此,誊抄这几册卷宗&30340;人很细心,哪些官员与哪些官员有交际,其中又有什么牵扯,其上都有红笔标注。

    这些消息对欠缺官场消息&30340;颜青棠来说,无疑是无价之宝。

    一些心中早已知晓,但又不是那么明晰&30340;东西,这一刻在她心中毫发毕现。

    那片笼罩在她头上多时&30340;乌云,似乎也渐渐淡去了。

    她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如此珍贵之物,人家给了她,她也要给出诚意才行。

    其实方才在那船上,她虽没有直接应承下来,但也与应承了无疑,可该从何处下手呢?

    也许她该给舅舅去一封信。

    至于那颜瀚海,他如若真回来了,如若真还想扳倒严占松等人,必然会主动来找她,她倒是不急。

    .

    回去&30340;路上,颜青棠还在想这些事。

    想如何打入海商集团,想苏州官场上层层错综复杂&30340;关系,还在想借子之事。

    照目前情况来看,即使她无子,颜家&30340;家产也暂时不会被夺走,她筹备了多时,似乎又成了一步无用之棋。

    转念,颜青棠又摇了摇头。

    将自身一切寄予他人之手,无疑是愚蠢行径。只要日后她还不想成亲,就必然需要一个属于自己&30340;孩子。

    万事俱备,该铺垫&30340;都铺垫好了。

    只差临门一脚,哪能半途而废?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想起苏小乔曾与她说&30340;话,应该找个大夫算算最佳受孕时间。

    择日不如撞日,便下命说先回颜宅。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是苏州城里还算知名&30340;老妇科圣手。

    颜青棠并没有露面,只佯称是这府里&30340;下人,隔着帘子让对方把脉。

    老大夫与她把脉时,她将难言之隐告知对方。

    “太太竟知晓女子最佳受孕时日可以算?哪怕是老朽,也是跟师傅学了二十多年,才知晓。”

    老大夫何等人精,只看从帘子后露出&30340;手腕,便知晓这妇人肯定不是下人。

    不过像他们这种经常被人请上门&30340;大夫,最主要就是嘴紧,他自然充聋作哑权当不知,询问了对方葵水每月几时来后,便根据时日算出了一个大概&30340;日子。

    “常人一知半解,都以为最佳受孕时日当是葵水来后数日,殊不知应该是葵水来前&30340;半个月,前四后五这几天。太太按照这个时间与其夫同房,必能如愿以偿。”

    “谢谢大夫。”

    老大夫被领了下去。

    颜青棠在心里,根据上次月事&30340;时间算了算。

    照这么说,她最佳受孕时日,不就是在近几日?

    算是前四后五中&30340;最后两日。

    如果她不想再等一个月,最好把握住这两天时间。

    回去&30340;马车上,一路上颜青棠都在想这事。

    到了家后,那书生竟早就回来了。

    很听话,没有去喝花酒,连酒都没喝。

    见此,颜青棠不禁心中大悦,一狠心一咬牙道,不如就今晚吧。

    反正择日不如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