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时这两日白日在小院里将能修整的物件都重新修过,屋顶的茅草重新铺了一层,又编了一只竹灯挂在白梅枝上,阿漓回来后隐隐察觉宋听时与以往不同,夜里拿着一本书靠在阿漓窗台下,也不说话,就这么陪着阿漓。
又过了几日,上京城来了圣旨,马蹄盘旋在镇口的高阶之上,百姓们议论纷纷,宋听时下令要人往镇子外十里撤出去,直到来宣御旨的大夫候在十里亭外,宋听时才跪下接旨。
“宋大将军,您该回朝了。”大夫念完圣旨宋听时接过来。
“有劳大人千里迢迢远赴而来,还请大人通融一日,明日卯时十里亭等候。”宋听时握着圣旨,暗下决心。
大夫恭敬道,“是,陛下有令,只要宋将军接旨,下官们不得为难。”
宋听时拱手鞠躬,转身上马回了白溪镇。
酉时一刻,他站在德仁堂门口,等待阿漓下工,今日阿漓在医馆里听到传言,村口又来了些人马,同五月前一样,想必是来寻宋听时的,她已然猜到一些,他的归期到了。
宋听时挎着阿漓的药箱,一直跟在身后,一路上两人都未曾说话,一直到了村口木桥头,宋听时站在灯柱下,停了脚步,阿漓已经踏上木桥。
他声音很轻,像极了试探又似是在告别,声音暗哑:“阿漓,我明日启程回京。”
阿漓听见了。
犹豫的步子终是踏了出去,继续往前走,但是她走得很慢。
宋听时心生不忍,又道:“北境大朔攻城,我需带兵北上……”
阿漓这才驻足不往,良久那头应着:“嗯。”
她始终不曾回头,宋听时走近几步,隔着距离再停下,她今日未编发,瀑布如丝的黑发散在背上,一支木簪子挽起两鬓发丝,被风搅弄得有些凌乱又不失美意。
宋听时朝那秀发伸出手,吹起的发尾落到他掌心里,他不敢越界,沙哑道:“阿漓,兰溪村很好,答应我在这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别让我再找了好吗?”
阿漓扯出笑意,转身盯着他,发丝脱离掌心,宋听时不舍放下。
“宋听时,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会等你回来。”阿漓眼神坚定,“我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会如何发生,但是此刻我一定不会离开兰溪村,至少现在我没有这个打算,而你也不需要为我承诺什么,因为没办法决定这仗要打到几时,也不能保证是否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这样虚无缥缈的承诺我不会守,你也别说给我听。”
宋听时表情痛苦,“阿漓,这一次我绝不负你。”
“若你能平安归来,我便祝你万事顺遂,若你回来我还在,兰溪村小院也会欢迎你,若你再来而我已不再此处,你就回上京城好好做你的大将军吧。”
“我不会等你的……”阿漓转身继续往前走。
宋听时僵在原地,暗暗攥着拳头,这次北上沧州,他势必要功成身退。
阿漓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桥尾,夕阳随行,她不会再为谁停留,可是宋听时要的,他要回到此处,再与她厮守,阿漓不要他的承诺,也是对的,每一场仗都是生离死别,也好,若自己身死沙场,阿漓不会苦等……
也好!
晚间二人在小院里用膳,宋听时给阿漓蒸了条鱼,鱼腹的肉已经到了阿漓碗里,阿漓只觉得桌前投射过来的目光炽热无比。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往嘴里扒饭,小平安昨日就送回墨竹家了,一时间院里少了个孩子,倒是有些安静得让人不习惯。
“从梵幽谷初见你时,你便是小小一只,回到上京城也没有给你养起来,倒是叫你吃了许多苦。”宋听时声音泛着伤,只觉得好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漓听着,思绪不自觉从梵幽谷游往到上京城,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在宋听时看来这些过往如同昨日。
他继续说道:“你自己一个人时,不要只吃些素菜,也要多吃些肉,太瘦了。”
阿漓不知怎的,顿时喉间泛起酸来,堵得她出不了声音。
宋听时还想嘱咐着什么,转念一想,阿漓在这比他更熟悉,乡亲们也照顾她,到底比在上京过得舒心。
夜里,阿漓很早就入了屋子吹灯睡下了,宋听时靠在阿漓窗台下,望着小院里曾经二人的时光,“阿漓,我知你对我很失望,亦不会对我再抱着什么期待,可你仍是我的妻,不要嫁给别人,等我回来。”
床榻上的人侧躺着,眼眶的湿润打在枕褥里。
“阿漓,你等我一年,若是一年我还未回来,你要走要嫁人我都随你,给我一年时间,可好?”
屋里没有人应他,这一夜他便坐在窗台下守了一夜,直到卯时前,朦胧的晨雾里,小院的门开了,静谧的兰溪村,回荡着鸡鸣声,那抹挺拔如松的身影在村口处消失不见。
阿漓起身后支起窗,习惯性往井边瞧,却没再见宋听时站在那洗漱刮面,她又推了门,门外也不再有热水等她,阿漓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他已经走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从廊下走到他的屋子,果然屋内空空如也,唯独那张木板支起的床榻,其实算不上榻,被褥整齐地叠成块,上面压了一封信纸,那是一支木簪子,是宋听时偷偷用白梅枝刻的发簪,阿漓拾起木簪端详好一会儿,才打开信封。
“吾妻阿漓,此去北境,并非吾意,自半年前寻得你音讯,此间心已足矣,只愿吾妻平安顺遂,一世无忧,盼归期,与妻重聚,珍重。”
信上短短几行字,阿漓捏着信纸两角,顿时心里空落落的,她将信纸对着收回,坐在他的榻上,一压上去榻板便会发出咯吱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厚实,但凡转个身也会发出声响,也不知他这些日子怎么睡过来的,阿漓抚着床沿,前几日他还坐在这个位置逗小平安玩。
她在房内坐了一柱香时间,最终才回到自己屋里,将那封信放在木匣子里,用他留下的木簪将发髻挽起。
用过早膳她将宋听时原先住的屋子重新收拾了,那木板做成的床榻被拆了,摞起的药柜也重新罗列占据整个屋子的空间。
她这是没打算宋听时还会回来?
那把阿漓送给他的刮刀被他放置在最高的一个柜子里,阿漓也一同拿走了。
宋听时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第三日便回到上京城,身着一身朝服的他屹立在崇光殿下,等候皇帝楚君屹的圣令。
“今有大朔再次攻我沧州城,北齐不比大朔兵弱,岂容大朔小儿欺凌,宋将军听令。”楚君屹珠帘晃动,声音威慑在崇光殿内。
宋听时跪地接旨:“臣领旨,定当让大朔有来无回。”
“宋将军平身吧。”
宋听时跪着没有要起的意思,楚君屹意味道,“宋将军还有何事?”
宋听时拱手,“臣此番带兵攻打大朔,若是凯旋,陛下能否赐臣一个恩典。”
仗还没打,就先想着胜利后的封赏,满朝上下怕也只有他宋听时敢这么说。
顿时朝中官员议论纷纷,宋听时不以为意,他自有自己的盘算,他既能敢提,便有这个本事和把握将大朔击退。
还北齐一片安宁。
三日后大军往北直上,宋家军在沧州北境安营扎寨,迎接大朔的再次进攻,此次大朔换了将领,与从前作战策略有所不同,以前大朔能大胜北齐,那是因为曲阳王给的边防图,而今他们没有内应,只能真枪实刀的干,宋听时把曾经的恩怨在这一次尽数讨回。
经历三个月的角逐,两国兵力进入倦怠期,仍处在针锋相对又势均力敌的局面,大朔是在等援军,此次大朔兵力可谓是倾巢而出,唯独在西境的兵力还未调遣,看来此战是志在必得,宋听时面对数额之大的敌军,宋家军只能以退为进,退回后方防守。
和颂站在西境天水城上,副将给她递上书信,“将军,这是北境来信。”
和颂俯瞰着远处的黄沙说,“北境局面大朔原本节节败退,宋听时在猛攻猛打,虽是长了士兵志气,可也惹怒了大朔,看来北境是来请援军的。”
信纸还未展开,她似摸清来意,果真,宋听时向她借兵,可以宋家军要想抵抗也并非难事,宋听时是想速战速决,不给大朔留余地,只是目的只是驱赶外敌吗?
和颂收起信,抄起城墙上直插的佩剑收入鞘中,“如他所愿,即刻调集五万兵力分三路前往北境,剩下三万驻守天水城。”
副将不解,询问道:“宋将军这兵请得急,为何还要分三路过去。”
“五万兵力一时间调动,会引起天水城动乱,若是大朔知晓,恐怕会暗中将兵力调回西境攻打,给咱们个猝不及防,是以这三路援军得分时段过去。”
“既不能让北境知道咱们具体出了多少人马,也不让西境知道城中还有多少士兵守城,两方都猜不准,那面临一方危境之时,他们也不敢妄然动兵。”和颂将佩剑系上腰带,马尾被疾风吹起,似城墙悬挂的旌旗。
“将军思虑周全。”
“此番咱们先点一万前去,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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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三万人马再随其后,五日后最后一万人马再北上。”和颂跨下台阶,身轻如燕。
十日后北境迎来再一次进攻,宋听时前攻假意不敌退回十里,大朔仗着人多乘胜追击,刚追出没多久便被和颂的军队围得水榭不通,她紧紧一万人马,可大朔轻敌不假,显然已经乱了阵脚,两军展开厮杀,血海尸山,大朔五万兵力在宋家军与西境军的围杀之下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和颂举着配剑,朝身侧的宋听时喊道,“为何不追?乘胜追击是良机。”
宋听时面颊带血,立体的五官被箭羽划出一道痕,血迹干了一半,他没在意。
“乘胜追击赶尽杀绝固然痛快,可是并不能刺激大朔主将,让这些残军回去将这场战役在军营散播,更能让人闻风丧胆。”
“咱们回营修整,下一次,让他们有来无回。”
和颂收起剑,往身后传令,“鸣金收兵。”
军帐内,和颂端着一碗酸梅汤,搁置在宋听时长案上,睨着他狐疑道:“我在战场上见你挥剑,似不像以前快了,莫不是这几场仗真给你打倦了?”
宋听时松动着手腕,捧起那碗酸梅汤,没有阿漓先前熬制的那种味道,他没喝两口便搁在一侧,再也没碰。
“之前伤了手臂已经好了九成,虽不胜从前,但杀人也足够了。”他说得那样平常,好似并未在意。
和颂往一片的椅子落坐,翘起长腿,“听闻你好几月去了南境一直未回上京,因着何事?”
宋听时也没隐瞒,直言说,“我找到阿漓了。”
他这时才有了笑容,和颂看得真切,这几日战局僵持他一副板正忧心忡忡的局面,一直绷着弦,这一会儿似乎想起何种可喜之事,那笑意是久违的张扬。
“她在盛州的一处镇子上做起医官,受当地村民爱戴,过着朴素的日子,有人关心她,她喜欢那,那是她一直想要而我不能给的生活,我安心了。”
“你在南境待了半年,就是在守着阿漓么?”和颂轻敲着木桌。
她之前就跟宋听时说过,阿漓关在将军府里无所事事总会颓然,让他给她在上京城开一个医馆分散心神,人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多想。
可宋听时没有,再后来她得知阿漓离开了上京城,宋听时疯魔似地天南海北去寻人,不管不顾丢下朝中要事,若不是楚君屹给他顶着,朝臣参他的折子都能将他淹了。
“她好似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她走得那般决绝,”宋听时原先的笑被阴云覆盖,“是我,是我离不开她。”
“你这次打得那么激进,想速战速决回京复命,还是回南境继续守着阿漓?”和颂又换了个位置,寻着桌上能上手把玩的物件。
“和颂,”宋听时看着她,“等这场仗赢了,你替我守着宋家军吧。”
和颂刚寻到一个心意的摆件,却被他这话挑得失神,她皱着眉头,“什么叫我替你守着宋家军?我又不信宋。那是老将军留给你的,你自己收好了。”
“你比我更适合做他们的将领。”宋听时轻笑道。
他们像年少时一样谈心。
“还是为了阿漓。”和颂风轻云淡,抛着手里的摆件,有一下没一下。
“把宋家军给我?”摆件稳稳落回她手心,“那你宋大将军这个职位做什么呢?皇帝不会同意的,北齐再找不出第二个宋听时。”
“可我也再找不到第二个阿漓了。”宋听时望着那北境地形图。
抛出的摆件滚落在地,和颂僵在原地,他来真的。
和颂敛起懒散,正肃道:“即便将大朔驱逐北境,也并非能高枕无忧啊,你就能安心置之不理,抛弃北齐,抛弃宋家军,你是爱阿漓,还是只是为了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啊宋听时!”
面对和颂的诘问,宋听时没恼,只是听着。
“你到底是要把这个摊子交给我,自己好远走高飞逍遥快活了,你当真行啊!”和颂知道他下定决心并不能更改,她还能如何?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摆件,朝宋听时胸膛重重丢过去,宋听时吃痛捂着心口,仍是面带微笑。
和颂气急,将那碗他未喝完的酸梅汤端走出了帐外。
正要撞上和颂,长风巧妙躲过。
“好险。”他长呼一口气。
和颂瞪着他,将那碗酸梅汤倒在地上,冷不丁说,“早知道拿去喂狗好了。”
长风不知她怎得就吃了枪药。
宋听时在里边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