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陷阱
    晚八点,虞海CBD寸土寸金地段,超奢商场的最顶层。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这次宴会,是虞海今年最大的一场商业交流酒宴,业内大咖、名流纷纷齐聚于此。

    而这当中,最受瞩目的当属陆海集团的一把手,陆延盛。

    陆海集团以传统的建筑行业起家,后又涉足商业地产运营、船舶、运输等多元领域,如今正在进军新能源、人工智能等新兴领域。

    在虞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陆海最近遭遇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流言攻击,传闻陆老板跟独子决裂,陆海集团恐怕后继无人。

    锋速电梯正在上行,奢华香薰香味四溢。

    陆祁溟虽已退烧,但偏头痛隐隐发作,香薰味入鼻,不觉皱了下眉。

    善于察言观色的礼宾,一眼看出这位陆少爷的心思,连忙将香薰熄灭。

    “下次用青柠味的。”

    礼宾自然认得这栋大楼的少东家,边擦汗,边恭恭敬敬地点头道:“好的,陆少。”

    锃亮的梯门打开。

    一条红毯从门口一路铺设至宴会厅处。

    黑色皮鞋踩上红毯,陆祁溟抬起手腕,很随意地整理了下袖口,在礼宾的引导下,目不斜视地走向那扇厚重的大门。

    酒会早已开始,礼宾推开大门时,无数双好奇的视线投了过来。

    看清来人的面孔,熟人惊讶,生人惊艳。

    了解陆海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陆祁溟的。

    他是陆延盛的独子,关键是这人的行事作风从来不按规则走。

    原本以为只是个玩赛车的纨绔子弟,但几年前刚毕业时,陆祁溟就替陆海拿下了城南新区的那片土地。

    多少企业挤破头都没能拿下的东西,被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轻易收入囊中。

    这在当年几乎登顶本地商业新闻的头条。

    然而,没多久,这位极具商业头脑的二代就消失在了业内视线中,搞些不着调的事。

    倒也符合纨绔子弟的风格。

    只是如今,圈子里私底下都在暗传,他母亲疯了,父亲另娶,父子关系几乎决裂。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陆祁溟抄着手,目不斜视步入宴会中。

    他随手从侍者手中拿了杯香槟,走向自己的父亲。

    陆延盛正在同新近商业合作伙伴陈家谈生意,瞥见儿子,以为看花了眼。

    再定睛一看,那姿态随意,目中无人的样子,可不就是陆祁溟。

    上回他生日,两父子在家里不欢而散后,都在赌气,至今没联系过,没想到今晚他竟会不请自来。

    “这位是陆少爷?”陈瑞顺着陆延盛的目光看过去,率先开口。

    陆延盛还没来得及答话,陆祁溟已经走到两人跟前,朝陈瑞鞠躬致意。

    “想必您一定是圣一科技的陈伯父,您开发的那套拿了国际大奖的游戏,我特别喜欢。”

    被恭维,陈瑞自然心情不错,“看来陆少爷对游戏也很有研究。”

    陆延盛冷哼一声,“他就是个喜欢玩儿的人,没什么正经想法。”

    “话可不能这么说。”陈瑞打断他,“这年头可不能闷头办事,会玩才有想法。”

    陆祁溟姿态谦逊,“陈伯父,您过奖了。”

    陈瑞对陆家这位少爷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传闻中的狂妄他没见到,倒是出乎意料的一表人才。

    这人不仅皮囊好,谦逊言语间还藏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魄力。

    “我女儿要是能有你儿子一半优秀,我就心满意足了。”

    “哪里的话,令千金在哈佛商学院深造,我这臭小子哪里比得上。”

    陈瑞顺着他的话,半真半假道:“那不如结个亲家,两全其美。”

    陆延盛连连摆手,“犬子不成器,哪里配得上令千金。”

    两个老狐狸打着太极,陆祁溟不表态,在旁边作壁上观,反正是老头子惹的祸,他才不会插手。

    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不断有名流过来打招呼,话题才得以终结。

    一群人聊着关于当下新兴商业模式的想法,陆祁溟侃侃而谈,从容应对,很快就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陆老爷子嘴上虽看不上儿子,但眼里那点骄傲的意味藏都藏不住。

    等众人散开后,话题才回到父子间。

    陆延盛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祁溟将酒杯放在一旁侍者的托盘里,一手插兜,面无表情扫视着宴会厅。

    “业内都在传陆家父子离心,要断绝关系,您老的第二个儿子又还没出生,我不来,是等着别人看您笑话不成?”

    看来这小子面上不关心不在乎,其实对家里的事门儿清得很。

    陆延盛哼笑一声,“你还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

    “您想多了,我单纯是为陆海担心。”

    陆祁溟转头看向父亲,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毕竟,这公司不是您一个人的,它还有我妈的心血。”

    提到陆祁溟的母亲,陆延盛沉默下来,他知道自己亏欠了前妻,也不跟儿子较劲了,语气倏然软了下来。

    “既然担心,就回来。”

    陆祁溟答非所问:“听说您收购了那家快要倒闭的娱乐公司?”

    “消息挺准的。”

    “我看您真是老糊涂了。”

    他盯着父亲,言辞直白,一点面子也不给。

    “那家公司没有任何收购的价值,就因为您对您战友的那点旧情,就让陆海去收拾那堆烂摊子。”

    “爸,您这是决策失误。”

    陆延盛也不生气,反倒因为儿子关心着集团,甚至还有些欣慰。

    “有些话,别说得太早,也别说得太满。”

    陆祁溟蹙眉,看向高深莫测的父亲。

    “你啊,年轻气盛,有头脑有天赋,但经验还是不够。”

    “回来吧。”陆延盛放下面子,“爸老了,陆海也需要你。”

    陆祁溟避之不答,抬腕看了眼时间,在众目睽睽中,像是做戏般主动拥抱了陆延盛。

    “保重。”

    然后顶着无数聚光灯,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盯着他冷硬无情的背影,陆延盛在心底叹口气,“这个逆子。”

    也就是拿准了自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不管他怎么肆意妄为,他都不会真的生气。

    走出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陆祁溟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真丝衬衫的前两颗纽扣被他扯了开,整个人又变得慵懒不着调。

    皮鞋踩上红毯的霎那,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

    他想起李明德是谁了。

    在那份梁舒音父亲的调查资料上,还有另一个老师的名字和照片。

    跟梁父一起竞聘教授的,李明德。

    而这个名字,也曾出现在他一瞥而过的课表上。

    戏剧鉴赏课,周一晚七点。

    周一。

    她从那栋老旧行政楼跑出来的时间。

    他不想阴谋论,但梁舒音昨天对李明德的态度实在反常。

    就算一个人在不同场景,面对不同的人,通常会给出不同的态度,但昨天的她,显然戴了张面具。

    电梯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抬脚进去,蹭亮的电梯壁上映现他冷冽的一张脸,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帮我查一个人。”

    --

    昨晚回到学校后,梁舒音没再回家,直接在宿舍睡了一夜。

    也许是日有所思,她噩梦连连,几乎一夜没睡好。

    闹钟七点准时响起。

    脑袋发沉,衣服几乎汗湿,她下床冲了个澡,收拾妥当后,快八点了才叫林语棠起床。

    林语棠家在外地,为了李明德的事,她国庆没回去,跟梁舒音一块呆在宿舍。

    “棠棠,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

    梁舒音用发圈套着高马尾,腾出一只手在林语棠的床位上轻拍了两下。

    没反应。

    林语棠平时是宿舍起的最早的,不管节假日或时节变化,每天六点半雷打不动地准时醒来。

    以为她昨晚也失眠没睡好,梁舒音没再叫她,直接去食堂买早餐了。

    然而,东西拎回来,她走过去轻拍林语棠的床头,却还是没动静。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脱了鞋,爬上林语棠的床,狭窄木床晃动起来。

    林语棠终于翻了个身,艰难睁眼,“音音,我有点儿难受。”

    梁舒音探她额头,“怎么这么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不知道。”林语棠似乎被烧懵了,“昨晚喉痛发痒,我吃了点药,没想到今天更严重了。”

    “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浑身又酸又痛,动不了...”

    梁舒音想了想,她柜子里还有对症的感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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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先下来把饭和药吃了,然后再上床休息。”

    “可是我们说好了下午要一起去茶社的...”

    梁舒音宽慰她,“时间还早,说不定你下午就退烧了。”

    巴蜀文化讲座在下午三点。

    临近出发时,林语棠虽然烧退了,咳嗽却加重,一咳起来骇天震地,仿佛肺都要吐出来。

    “不行,你还是呆宿舍好好休息吧。”

    “你一个人去怎么行。”林语棠执意去柜子里拿外套。

    “棠棠,你现在的身体,恐怕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林语棠顿了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是,还可能拖你...咳咳咳...拖你后腿。”

    “没关系的,你休息,我去就行了。”

    她扶着林语棠坐下,“你放心,今天不会发生什么的,我就是去刷个脸熟。”

    “真的吗?”

    “嗯。”

    “那你答应我别冲动。”

    “好,我答应你。”

    梁舒音换了身白色长裙,天有些凉,她又在外面套了件缀着淡蓝色花瓣的白色开衫。

    这次的巴蜀文化交流活动请了不少本土作家和文化人。

    她进去时,位置就还剩下后排的几个,台上主持人和几个文化名人在闲聊,李明德也抱臂立在一旁。

    也许是他这个人看起来太儒雅,前排女生都纷纷朝他望去。

    梁舒音冷冷扫了他一眼,正要往最后一排去,就听李明德叫她。

    “梁舒音同学。”李明德从演讲台一侧走过来。

    “李老师。”笑意瞬间攀上唇角,她轻声道,“棠棠发烧来不了,她让我跟老师请个假。”

    李明德点点头,“最近流感多,你也要多注意。”

    “谢谢老师关心。”

    李明德指了指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你坐那儿去吧,离得近,听得更清楚。”

    梁舒音神色微顿,点头道:“好的。”

    十来分钟后,活动正式开始。

    主持简单介绍今日的流程和来宾后,便将话筒递给了李明德。

    李明德并非今日的主讲,他一手接过话筒,一手揣兜,看向座位席,抛砖引玉般提出了一个问题。

    “公元669年,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从长安出发,去到蜀地,后来写下一首与此相关的散文。”

    “有谁知道是哪篇吗?”

    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说杜甫我还知道,王勃我是真不清楚。”

    “我也是...”

    “我记得好像叫入蜀纪什么的...”

    不知想到什么,梁舒音盯着李明德那张脸,因为走神,始终没移开视线。

    察觉到她的注视,李明德点了她,“中间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

    意识到被点名,梁舒音回过神来,起身接过话筒,从容作答。

    “是《入蜀纪行诗序》吗?”

    李明德赞赏地点头,“没错,就是这篇《入蜀纪行诗序》。”

    “那么接下来就让魏莱老师,给我们聊一聊王勃、杜甫、刘禹锡这些文人和蜀地的趣事。”

    一个半小时后,活动结束。

    撞见李明德的目光,梁舒音倏然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以为她害羞,李明德主动朝她走了过去。

    面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听到男人开口念出她写下的书名。

    “巴蜀文学研究论述...”

    “李老师。”她阖上笔记本,站了起来。

    “看来听得很认真嘛。”

    “嗯,我打算去图书馆借这本书。”

    “别去图书馆了。”李明德看着她,“我这里就有。”

    清风茶舍,一楼二楼是喝茶的地方,三楼则用来举办各种文化活动。

    而三楼的最里头,有间书房,是李明德在这里的私人领地。

    “跟我过来。”他说。

    “好。”

    跟在男人身后,梁舒音脚步不疾不徐,心跳却开始猛烈加速。

    她伸手握住锁骨上那条银质异形项链,暗自深吸了口气,面色平静地跟着李明德步入未知的领地。

    “那里,第二层第二格,你去拿吧。”

    他朝里头的书架随意指了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梁舒音点头,“好的。”

    然而两秒后,她听见李明德在身后关上了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