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大安大旱,民不聊生。当时的皇帝为救百姓,以身祭天,换取了那场大雨。此后,大安日渐强盛,成为凡尘界第一大国。”虹归的声音淡淡的,三言两语概括。
“那当时的皇帝呢?”栖迟问。
“被活生生烧死了。”虹归道,“现在的皇帝便给他追封仁帝。”
“活生生烧死?为何不抵抗?”
“因为,当时的仁帝,不过七岁稚童。”
栖迟走向内墙,望向城里,一片寂静祥和。几个时辰后,城里的百姓便会苏醒,街道恢复繁华,继续为仁帝庆生。
“但史书不是这么记载的。”虹归也走过来,“史书道,上天被仁帝对百姓的爱护之心感动,遂让仁帝脱离凡胎,羽化成仙。”
“百姓都信了?”
“嗯,都信了。在那之后,不过短短五年,大安便成为第一大国,没有其他国家可以匹敌。人们都觉得是仁帝在仙界,保佑着大安。”
栖迟冷笑一声,“怪不得还要为仁帝庆生。”
“自三年前,大安境内灾情不断,且愈演愈烈。时至今日,竟各地同时爆发灾乱。皇帝认为,这是仁帝对大安不满,遂下令为仁帝大办生辰,企图让仁帝高兴,重新庇佑大安。”
“荒唐!一国之君,不好好治理国家,反而追寻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是可笑!”栖迟没想到如此繁荣的背后,竟是这般模样,“那为何城外……”
那副惨状,她甚至不敢再看一眼。
“地方官员找不到解决之法,便上报朝廷。可如今这王朝,怕是早已从骨子里就烂透了。有人提议让皇帝效仿仁帝,以解决目前灾乱。皇帝不肯,便有了这场大操大办的生辰。而灾民早已死伤大半,剩余的便徒步来到安京,企图让皇帝救救他们。但皇帝害怕仁帝看到安京变成这般模样,遂禁止任何灾民入城。来一人,杀一人。再将尸体扔在城外,警示其余灾民。”
“为何还要守在这,没有其余地方可去了吗?”
“整个大安,或许只有安京城还有如此盛景。待在城外,哪怕是扔出去的垃圾,都够他们过好几天。”
像是印证虹归的话,城墙上突然冒出四五个黑衣人。
他们左顾右盼,行迹鬼祟。
见四周无人,便往下扔了好些东西。
城墙下的灾民听到动静,一窝蜂涌向那些东西。
“守城将领不忍,便让士兵晚上都回去休息,好心人士就趁机给灾民送些物资。”虹归解释道。
见几名黑衣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栖迟便知道是用了术法。
“快走,免得被发现了。”其中一名黑衣人说道。
“下次就不能多拿点,这些东西根本不够分的。”另一人说道。
旁边那人狠狠拍了下让多拿点东西的人,“要是被发现,那可是要立即杀头的!更何况,咱们爷都已经准备好,他们马上就有救了。”
几人趁着夜色,将带来的东西扔完,又小心离开。
“跟上去看看吧。”栖迟道。
虹归:“你可想清楚了,修士不能轻易插手凡尘界的事。”
“我知道,就是去看看而已。”
虹归便不再多说什么。
而渡苍,自他放开栖迟的手,让她看到城外那一幕后,便不再说话。一直到栖迟要走,他才有了反应,带着她跟上那几人。
三人跟着那几名黑衣人在城里拐来拐去,最终进入一座宅院的偏门。
黑衣人径直走向书房,在门口跪下。
“爷,事办好了。今日前去,人比昨日又多了一倍。”为首的黑衣人开始同书房里的人汇报情况,“所幸都很安分,想来是听进去了爷的话。”
书房门被打开,一身着锦衣的男子走出来,“可有被人发现?”
“没有。”
“很好,下去领赏吧。”
三人躲在一旁的树后,看着这一幕。
栖迟探出身子,想看清男子模样,却不小心踩到掉在地上的枯枝,发出声响。
“谁?”男子立即看向树的方向。
几名黑衣人瞬间拿出武器,靠近这棵树。
虹归无奈地看了一眼栖迟,抬手一挥,一只狸花猫从树后跑出。
“原来是猫。”锦衣男子松了一口气。
走出那间宅院,虹归还在夸自己当时反应快。
“那男子,似乎感知极为灵敏。”栖迟道。
后来他们想靠近那名男子,对方都会有所察觉。
“虽划分出修仙界与凡尘界,使灵力集中于修仙界中,但并不是说明凡尘界就没有具有修炼天赋之人。”虹归道,“那男子,或许天赋甚好。”
栖迟也是如此猜测,只可惜没能知道他们意欲做什么。
待进入所居住的宅院,虹归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渡苍,“你不会是用术法变出大量金银了吧?我可告诉你,少做这些缺德的事。”
渡苍没理他。
栖迟早就发现自城墙上下来后,渡苍便有些失神,随即“哼”了一声,“你以为都是你吗?渡苍才不会做这种事。”
栖迟碰了碰渡苍手臂,对方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嗯,饿不饿?我去给你弄些夜宵。”渡苍道。
栖迟点点头,他便离开了。
“他今夜很奇怪。”虹归走到栖迟身旁,轻声道。
“你也发现了。”
两人没有回屋,而是在院内欣赏起了月亮。
“大师兄,你为何会离开重山?”栖迟趴在凉亭的围栏上,看着湖里月亮的倒影。
虹归则是靠着柱子,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自是有我的理由。”
栖迟一听就知他不愿说,“三个月前,你为何会去砚州城,可有在砚州城碰到了什么?”
没听到回答,栖迟转过头看他,“这也不愿说?”
虹归摇头,“听闻丹迹一族有一画册,上边记录了世间万物的模样,我有些好奇。”
“那你见到那画册了?”
“没有,砚州城很奇怪,不到一日我便离开了。”
“有何奇怪?可是碰到了什么人?”栖迟继续问。
“你怎么如此关心砚州城?”虹归有些奇怪。
“那群黑袍人三个月前去了砚州城,杀害了丹迹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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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虹归脸上眉头紧蹙,思索片刻才继续开口道:“砚州城当时的灵力波动太混乱了,我问了城中百姓,只说是城主在闭关。随后我有些撑不住,便离开。”
“渡苍为何会知道你去了砚州城?你可知他去砚州城前发生何事?”
她知道渡苍那块白玉石能知晓虹归下落,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便只能说明他是后来才知道虹归去了砚州城。
“是我让人在我离开砚州城数日后给他传信,那里有师尊正在寻找的东西,我与他并没有联系。”
“什么东西?”
“一朵蓝色的花。”
“师尊为何要寻此物?”
“不知,师尊一直在各处寻找一些东西,但并不知用途。”
栖迟叹了一口气,“你们几个,能不能别这么多秘密。”
虹归轻轻笑了声,没有反驳。他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只觉得此刻平静极了,“与其问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如说说你自己的事。”
“我?”栖迟有些疑惑,她有什么好说的,除了瞒下自己是上古神族的事。
虹归见她表情,就知道她不明白自己想问什么,“为何不叫渡苍师兄了?”
栖迟努了努嘴,“太多人叫他师兄了,我不想和别人一样。”
“为何?”
“就是,不想。”
“可别人叫他师兄不是很正常的事?渡苍可是修仙界最受欢迎的少年郎。”
“是吗?”栖迟声音有些低,心里感觉闷闷的。
虹归见她这样,继续说道:“在年轻一代里,白洛川偶尔有些呆,昆墟的一心打架修炼,薄华门那位浑身一股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傻气,也就云碧宗的南随稍稍正常些。但要说最受欢迎,还得是渡苍。仙尊之徒,年少有为,长得还是最好看的。各仙子们见到渡苍,会喊上一声师兄,实属正常。”
“嗯,是这样没错。”
见她眼神逐渐黯淡,虹归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栖迟,若是别人叫我师兄,你会如何?”
栖迟想了想,摇摇头,“不会如何。”
“可我和渡苍都是你师兄。”
“你和渡苍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虹归继续问。
“就是……”
“你可曾想过,为何不愿同别人一样,为何只在渡苍身上,不愿同别人一样?”
栖迟面对虹归的连连发问,第一次感受到哑口无言的感觉,她从没想过缘由,只想着不愿,就那么做了。
甚至脑子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难以思考。
若是和别人一起唤渡苍为师兄,那她就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了。
可,为何要是特别的?
栖迟忽然想到之前宋期声问她的问题,和渡苍不再是师兄妹。
可他俩不是师兄妹,还能是什么?
脑海里突然浮现去寻虹归时,别人误以为她是渡苍的娘子……
想到那时心里的异样,她好像找到了答案。
“大师兄,我,我好像……”栖迟声音很轻,说不出来后面半句。
虹归拍了拍栖迟的头,“栖迟,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