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理由
    虹归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记忆之初,他便是少年模样,孤零零地躺在大山里,身上缠着绳索。

    眼前围着四个身着黑袍的人,像是看待一件物品一样在讨论他的未来。

    “可算找到了,是直接杀了,还是带回去?”

    “杀了吧,以绝后患。”

    “万万不可毁了日后大计。”

    他听到他们如此说道。

    直觉不对,他立刻挣脱绳索跑开。

    黑袍人似乎没想到他能挣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被他甩开一段距离。

    但他最后还是被追上。

    那四人不再犹豫,直接对他动手。

    身上各处都传来疼痛,血不知流了多少,他已经没力气动弹,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可他并没有死。

    但他除了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其余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整个人痛到麻木,意识也不再清醒。

    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重山。

    北辰坐在他身旁,粗鲁地给他上药。

    其实他是被疼醒的,可是他不敢说。

    后来,他便在重山住下,每日出去觅食,一点点打造自己的洞府。

    再后来,他多了一位师弟,一位师妹。

    他以为日子一天天变好。

    直到那天,他偷喝北辰藏酒,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变了。

    双腿不再,变成了像蛇一样的巨大长条尾巴。但又与蛇不一样,还有着爪子一样的腿。

    四周被他压成一个深坑,他慌乱极了,不知是发生何事。

    北辰寻来时,他还未恢复原样。

    他下意识想躲开,但以如此庞大的身躯,根本不知躲到哪去。

    北辰并未说什么,仔细替他查看身体,结果是没有任何异样。

    后来过了三天,他睡醒后就恢复原样。

    自那以后,他不断翻阅书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什么都没找到。

    两年前的一天,他又偷偷跑去北辰洞府翻阅藏书,却碰到北辰正在与同衡交谈。

    他意外得知卦象一事。

    无心再寻找书籍,他回到洞府,越想越觉得卦象是在说他。

    毕竟,他连人都不是。

    北辰自是察觉到他来过,前来寻他。

    两人爆发争吵,他狠心离开重山。

    “就这样?”栖迟听完虹归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虹归点点头。

    “所以你便认为自己是妖?”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怀疑,因为妖可以修成人身,而人也可以成为妖修。”虹归淡淡道。

    栖迟霎时变了脸色,“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虹归不解地看着她,“妖的事?”

    栖迟点点头,一把抓住虹归衣袖,神情有些激动,“你为何会知晓这些事?”

    虹归想了想,“就是,就是……从哪看到的吧,我有些忘了,感觉就在脑子里。”

    “你若仔细翻过修真界藏书,那便该知道,整个修仙界没有任何关于妖族的信息。”栖迟道,死死盯着虹归,“从哪看到的?”

    虹归再次想了一遍,“我不知道,感觉我就是知道这件事一样,可是我想不起来是从哪看到的。”

    栖迟松开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大师兄,你这样有点像小白。说不清为何知道,可就是知道,就像是刻在血脉里,天生便知晓。”

    “像小白?”

    “为何一定是妖?没考虑过别的吗?”

    虹归轻笑一声,“带有动物特征的,除了妖族还有什么。”

    栖迟将怀里的小白举起。

    小白睡得迷迷糊糊,哼唧了几声,并没有睁眼。

    虹归面色一变,“你是说……”

    “还有神兽。”栖迟看着虹归。

    见她神情不似在开玩笑,虹归开口道:“可是……”

    “你们还要不要进来了?”宋期声出现在院子门口,打断了虹归,“墨迹半天了,槐爷爷让我来问你们吃不吃饭。”

    “你好好想想。”栖迟道,随后抱着小白走进院子,“急什么。”

    “我是不急,可是他们要等你一块吃饭。”宋期声解释道,“饿得肚子都叫了,还在等,我就被推出来问问。”

    虹归看着栖迟的背影,犹豫了一会,跟了进去。

    他不是不知道神兽也会有动物特征,可在如今的修仙界里,神兽实在过于遥远,远到他根本不敢想。

    吃完饭,小白还在熟睡。

    槐老头和其他人都纷纷散去,只留下栖迟、宋期声、虹归和卿律四人。

    难得清闲,栖迟正和宋期声一起劝卿律赶紧和檀兮联系时,愈发感到疲惫。

    她撑着下巴,伴随着他们交谈声,渐渐睡去。

    睁眼时,四周一片黑暗。

    她尝试往前迈出一步,能感觉到有路。

    一点点向前探索。

    但始终是一片漆黑。

    “有人吗?”她尝试开口。

    久久未等到回应。

    正当她放弃坐在地上时,四周传出一道不带丝毫情绪,也没有任何语气起伏的声音。

    “毁了登天梯。”

    “什么?”

    似乎是怕她听不清,声音不断重复着。

    “毁了登天梯。”

    “毁了登天梯。”

    “毁了登天梯。”

    声音一刻不停,此起彼伏响彻耳边。

    “你是谁?”

    并没有回答栖迟,而是继续重复这句话。

    “你若不答,我不会对登天梯动手。”

    声音瞬间停住,四周黑暗被驱逐,眼前变成一个陌生的场景。

    满是疮痍,血流成河,遍地尸野,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一眼望去,看不到一个活人。

    “你是说,登天梯会导致这样的情况?”

    那道声音“嗯”了一声。

    “为何要找我?”栖迟见声音终于说出别的话,连忙问道。

    “毁了登天梯。”声音又开始重复。

    栖迟冷笑一声,“我可没那个能力。”

    重复的声音再次停下,一道白光直直冲进栖迟脑袋。

    疼痛瞬间袭来,她晕了过去。

    脖颈上有些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蹭。

    栖迟睁开眼,就看到小白的耳朵。

    “醒了?”虹归听到动静,大步走到榻边,“感觉如何?”

    “我这是怎么了?”

    “你太累了,晕过去了。”虹归回答。

    晕倒吗?

    栖迟仔细感受着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看来并不是晕倒啊。

    “你终于醒了。”宋期声进来便看到栖迟坐在榻上,将手里的药递给她,“趁热喝。”

    栖迟拿过药碗,一口喝下。

    “你,不怕苦了?”宋期声看到她运动,开口道。

    栖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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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了他一眼,把空碗塞回他手里。

    渡苍不在,怕苦又能怎样。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虹归道,“小白都睡够了,你还没醒。”

    栖迟感觉在黑暗之中不过一刻,没想到实际上却过了那么久。

    她摸了摸头,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见栖迟有些呆愣,宋期声犹豫片刻,开口道:“那边,有消息传来。”

    “说。”

    “雾外山将于三日后,邀请整个修仙界共同见证登天梯。”

    栖迟猛地看向宋期声,脑海瞬间恢复清明,“什么?”

    宋期声:“同衡山主得雾外仙石指示,晋阶玄天明仙境。过程中受到古神指引,驯化雷劫,打开飞升成仙通道,造成登天梯。”

    “这一听就是瞎编的事,也有人信?”虹归道。

    “信,多的是人信。同衡山主得以晋阶玄天明仙没有雷劫一事,大家有目共睹。更何况,那可是登天梯,若是真成了……”宋期声道。

    “若是真成了,便可飞升成仙。”栖迟接道。

    她能将同衡被折燃附身一事告诉苗疆,告诉宋期声,告诉卿律他们,可是她没办法告诉修仙界众人。

    因为不会有人相信。

    她对于修仙界来说,是残暴不仁,杀害上古神族和世家宗门的凶手。

    而那边,是多年来为人友善,帮助了许多宗门的雾外山山主,是如今修仙联盟的主事人,更是将登天梯带到修仙界众人面前,告诉他们以后就能飞升成仙了的人。

    “我们,要阻止吗?”虹归问。

    “我不知道。”宋期声道,他也不知道要不要阻止。登天梯是用神族鲜血打造而成的不假,可能够帮助修士飞升,也是真的。

    或许整个修仙界,都在期盼着登天梯。

    栖迟也没想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毁了登天梯。

    梦境里她斩了登天梯。

    那道声音也无数次让她毁了登天梯。

    若是为了复仇,在被情绪影响之时,她或许会斩了登天梯。

    可冷静分析后,她想不到登天梯一定要被毁掉的理由。

    沉默已久,虹归开口,“我们要去吗?”

    “去。”栖迟道。

    宋期声有些担忧,“会不会设下陷阱针对我们?”

    “那又如何?”栖迟冷笑一声,“万一登天梯刚建成,折燃就飞升了呢?到时候我寻谁报仇去?”

    宋期声便不再多说,出去通知卿律。

    等他走后,虹归还站在榻边,“会很危险。”

    “我知道。”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不只是复仇,还有那个卦象,我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虹归叹了一口气,“我和你一块去。”

    栖迟点头,“大师兄,你如今是何修为?”

    “不知,我没经历过雷劫。”虹归道,如今知晓栖迟早知道他的异样,也不再隐瞒,“跟着师尊修炼之时我便发现了,并不适合我,后来我便跟着直觉自己修炼。”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肉身特别强硬,甚至小白都不如你。”

    听到这话,小白伸出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栖迟。

    “是吗?”虹归确实不知道这事。

    “嗯,可能你需要去一趟雾涯秘境。”

    “那我们看完登天梯,便一起去雾涯秘境吧。”虹归望向她,等着她的回答。

    栖迟笑了一声,“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