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师兄
    重山上常年弥漫的雾气,终于散了。

    雾外山弟子这才发现,这座后山最高峰原来是这副模样。青翠欲滴,就像是几笔直指上天的浓墨,危峰兀立。

    最高兴的莫过于北辰。

    他当初就是觉得重山最高,风景最好,才选中此地。结果为了不被他人窥探重山情况,只能布下浓重的大雾。

    小院落内仍然是四季如春,温度适宜,唯一可惜的是,那片花圃已经空了。

    人界由神骨而成,如今神力渐微,便需要各式蕴含神力的东西继续支撑,才能修补人界封印。

    在这些年里,北辰已将人界遗留的神物,收集了个七七八八。

    有些一直未曾寻到的东西,也在机缘巧合下,一块来到重山。

    比如吸食墨迹而生的画中花,枯木逢春的凤栖木,还有墨丹山上那棵当年古神亲手种下的松树。

    所有东西都已交给界灵,将会转变成为人界的力量之源。

    北辰乐呵呵地说,终于完成任务了。

    可其中艰辛,谁也想象不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独自寻找这些不知在何处,且多是处于危险之地的东西。

    栖迟问过北辰,为何坚持了那么多年。

    北辰只是随意道,有这些东西,哪怕你们惹出天大的祸事,都能护住你们。

    栖迟望着将东西尽数交出,面上没有丝毫不舍的北辰,笑了。

    在她心里,北辰永远都是她的师尊。

    不过在井阳将北辰抓去当苦力时,她也只是笑吟吟地同向她求救的北辰道别。

    墨规、游泉都上门同栖迟道了歉,昆墟、薄华那两位则是让孤征和列昼带来赔礼。

    记忆回归后,修仙界众人才明白当初错得多离谱。

    可栖迟并不在意,正惬意地坐在树下的摇椅上,看着眼前这一切。

    小院内热热闹闹的,年轻一辈得到允许休息一天,于是便聚在一块。

    当初为栖迟打造这座院子时,就想着有这么一天,结果却因为各种原因,常年只有几人。

    连钰正在给大伙烤肉,连铮、南随都在一旁帮忙。

    定玄在指导孤征。

    在见到孤征时,定玄便说妖族修炼之法更适合他。孤征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一直要同定玄交手。

    列昼在一旁吃着瓜果,不时点评几句,但多数都是在调笑毫无还手之力的孤征。

    乐悠也是,边吃边看着孤征挨打,时不时吆喝两声。

    只有白洛川认认真真看着定玄一招一式。

    檀兮和卿律一块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小白正陪着江弄影和秋仪玩,叶盏萤坐在椅子上,视线落在这两个小姑娘身上。

    秋寒如今已经清醒,但闭门不出很久了。

    宋期声意外地和莫遗很合得来。

    栖迟曾不小心听到他俩的对话,宋期声正在教莫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像是在学宫时一样。”临嫣搬了椅子坐到栖迟身旁,开口道。

    “学宫?”

    “嗯,大泽学宫,云梦泽最大的学宫。”临嫣回道。

    云梦泽便是中部划出的那一块由各族共同管理的区域。

    “你在那会常常是这般光景,大伙都喜欢去你那。每次去寻你,都可多人了。”临嫣继续说道,“自从你走后,都冷清了许多。再后来,苏苏也开始忙碌,就剩下我一人了。”

    苏苏全名为檎苏,是莫遗的姐姐,也是栖迟的好友。

    “我很快就回去了。”栖迟安慰临嫣道。

    她总觉得临嫣像一只小兔子,不管面上如何,内里都是柔柔弱弱的,需要人保护。

    “你当然要回去啦,不过……”临嫣看了一圈,没看到她要提起的人,“那件事,你和你那位师兄说了吗?”

    栖迟摇头,“没有,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开口。”

    “婚约要是解除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告诉他这件事?”

    栖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如今她记忆全无,根本不知道婚约的事。

    “可是,我不想瞒着他。”她说道。

    她答应过渡苍,不会再瞒着他任何事了。

    临嫣轻叹了声,她没想到好友去趟人界,便有了喜欢的人。想到那位师兄对待栖迟的模样,临嫣开口道:“你那位师兄,倒是有些符合你曾说过的模样。”

    “嗯?”

    “忘了是哪次了,有人曾问过你,会喜欢哪般模样的男子。”临嫣道,随后换了副语气,似乎是在模仿栖迟当时的样子,“对我好,喜爱我,这些都太过浅显。我堂堂小神君,自是要个足以与我比肩之人,既能站在我身旁,也甘愿屈于我身后,了解我所想,明白我所愿。”

    栖迟轻笑,“我这么说的?”

    临嫣用力点头,“你眼睛一转,那位师兄就明白你想要什么,确实足够了解你。”

    “那是自然。”

    临嫣再次看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道:“那位小仙君也是你师兄。”

    栖迟有些惊讶,示意临嫣继续说。

    “你们接受了一样的传承,好像就是从那之后,你便觉得小仙君太过冷漠,不好接触。”

    “不过具体发生何事,你并没有说。”

    “要我说,他就配不上你,多的是人对你好,想娶你。也就苏苏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才觉得你俩般配。”

    栖迟看着临嫣生动的表情,愈发觉得可爱。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她觉得我和小仙君般配?”

    “嗯……苏苏说你们都很强,很厉害,只有小仙君能完美地配合你,让你能用出全力。也只有你,能跟上小仙君手里那把剑。她说她同你一起作战时,你都需要去迁就她,保护她。”

    莫遗曾说过,小仙君剑术无人能比。而栖迟在打架时,需要的便是一位能在前方为她冲锋陷阵,挡下所有攻击的人。

    栖迟大致明白其中意思,淡淡道:“可这样的理由,并不足以将两个人绑在一起,不是吗?”

    临嫣听后,想了想,也觉得如此,“只有你恢复记忆,才能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小仙君孤身潜入救你,最后你两人一块毁了那个暗族阵地。”

    救过她这事,栖迟自是会记在心里,但婚约,还是得解除。

    两人正好说完,便看到渡苍从后院走来,身后还跟着有些狼狈的虹归。

    看到虹归,定玄手上动作一停,又想冲上来揍他。可看了一眼栖迟,忍住了,继续和孤征过招。

    四周几人都看出来,定玄下手更狠了。

    虹归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径直走向栖迟,在她身边坐下,避开了定玄视线。

    “到底怎么了?”栖迟问。

    定玄与虹归见面时便打了一架,好不容易才拉开。

    双方都不愿说原因。

    渡苍见栖迟为难,便将虹归拉到一旁,单独与他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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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前惹了挺多事,和定玄也有过矛盾。”虹归终于开口。

    “你都做了什么,居然能让定玄生气。”临嫣惊讶道,定玄脾气向来是出了名的好。

    虹归又是那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他将定玄的壳磕破了一道口子。”渡苍见虹归迟迟未说话,索性替他开口。

    栖迟直接从躺椅上弹坐起,望向虹归,满目震惊。

    “你,你……”临嫣都惊得说不出话。

    定玄真身可是玄武啊!

    “她当时没打死你?你先前可只是颗蛋。”栖迟问。

    虹归视线落到栖迟身上,还是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我又不是天天往外跑,他们不知道我在哪。”

    “你可真行,都撞裂多少东西了。”栖迟没忍住嘲弄道。

    “这都哪来的底气,不怕被打死吗?”临嫣小声道。

    栖迟听到渡苍轻轻叹了一声,随后,虹归抬手指向她。

    “小神君给的。”虹归道。

    栖迟立刻掰下他的手,望向定玄方向,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才放下心。

    “你可别故意拖我下水!”她道。

    “我没有……”

    “烤好了,快来吃!”南随的声音打断所有人动作。

    肉香早就充满小院,勾引着所有人。此话一出,大伙立即动身过去。

    尤其是小白还有江弄影,直接跑了过去。

    江弄影:“烤肉烤肉!”

    连钰早就单独为两个小朋友准备好,笑着将肉递给她俩。

    “先去吃吧。”栖迟说道,打算暂时放过虹归。

    虹归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立刻逃离,走向人群。

    临嫣也是同样飞奔过去,她肚子早就叫了好几遍。

    渡苍走到栖迟身旁,“走吧。”

    栖迟没有起身,抬头看着他,“你相信我吗?”

    “嗯?”渡苍不解。

    “比如说,相不相信我喜欢你。”

    渡苍望着她,嘴角挂着笑意,“自是相信的。”

    她抓住他的袖摆,“那你要一直相信。”

    栖迟眼神诚恳,但渡苍却感觉到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

    她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上扬的嘴角因为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微不可察地向下了一些。

    “缓缓,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瞒着我了。”

    “我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有些事情……是我来到人界之前的事。”

    渡苍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最怕的便是栖迟因为外界的事情,或是因为恢复记忆,而再次抛下他。

    “你会……又一次不要我吗?”声音很轻,在众人嘈杂的声音下,差点听不清。

    “不会!绝对不会!”她立刻回道,“我保证。”

    “那便足够了。”他道,“若是不知如何开口,可以不用告诉我。”

    “但是……”

    “缓缓!”不远处的临嫣喊道,“肉好好吃,快来!”

    渡苍拉起她的手,“走吧。”

    带着不允许她拒绝的意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不愿提起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更是让他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与她之间巨大差别的过去。

    他是个懦夫。

    “好。”她握着他的手,跟着他一起走向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