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罪人们被流放的地方就两处,西丹古,东苦海。
丹古之西,跨过天堑山脉,就是西夷族的地盘。西夷族一直觊觎东边这块肥肉,朝廷为了阻止西夷族领土扩张,曾搬一城五万百姓移去丹古居住。而抵达丹古的人,仅存两万。一年后,还留在丹古的人仅剩三千。
当初为了鼓动百姓们搬去丹古,朝廷许下重金良田。可百姓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丹古,望见的却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只有带毒的狼草能在这里扎根。良田没有了,朝廷拨下来的重金也迟迟不见着落。
察觉上当的百姓们就开始往回跑。第一批百姓跑回中原后,朝廷发现了,赶紧下令阻止。圣令一到,丹古就剩了三千人。
除了这三千个倒霉蛋,和那些犯了事的罪人们,还有一些人也被永远绑在了丹古,便是那些戍边的战士们。
起初,戍边战士是五年一轮换,后来变成十年,二十年,直到死去。
时光轮转,世事沧桑,戈壁上风依旧苦。那些留在丹古罪人、百姓、战士们渐渐被奉京城里的权贵们遗忘。
直到流放的圣旨下来,他们才会想起,哦,原来还有这么个地方。
唐阅四肢被废,整日犹如一个死人躺着,莫说张嘴说话了,连眼都不愿眨一下。押送的官差可没有怜悯之心,人要是不走,就抡起棍子打。攸乐趴在唐阅身上,苦求半天,才求来一个板车。
骡子和马都熬不到丹古,况且他们也没有那笔钱买牲畜。攸乐自己推着板车,太阳大了,就用破斗笠遮住唐阅的眼。下雨了,就拖着唐阅躲在板车下。
吃饭时,唐阅不愿动嘴,他就把馒头饼子窝窝放碗里,用水搅和成糊状,灌进唐阅嘴里。有时无聊,他就一边推车,一边和唐阅说些唐阅不在葵中时发生的事。
走了一年零三个月,他们终于到了丹古。
攸乐如蒙大赦,围着唐阅又蹦又跳,可板车上的没有半点反应。他顿觉索然无味,推着唐阅往城里走去。
一路的艰苦磨难并没消除攸乐那颗天真的少年心,他们在丹古安定下来后,攸乐便四处打听,不放过一丝能治好唐阅的可能。
他对唐阅说,书里总言关外有奇遇,反正都来到丹古了,要不要翻过天堑山试试看?
唐阅没有回答,攸乐自己行动了,把唐阅绑自己的背上,提着干粮和水,继续西去。
天堑山脉得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它难登,而是因为它周围都是荒漠,不见日月,普通人进去了,就是一个死字。
攸乐在荒漠里徘徊半月,水和干粮都吃得差不多了,还是没见到半个人影。他将最后一点干粮掺水喂给唐阅,谁料这次唐阅把嘴都闭了。攸乐瞬间崩溃,对着荒漠上死尸一样的人吼道:“你吃呀!当初人肉都吃了,为什么现在连个饼都不愿意咽!”
“你那么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吃了他们,吃了阿明哥,吃了汪大哥,吃了付师傅,吃了顾辉......”
“攸乐别说了!”时隔一年多,唐阅终于开口说话,双目紧紧闭着,痛苦万分。
攸乐身影一顿,稍微愣了下,随即越发疯狂,跪着唐阅面前,红着眼吼道:“你吃了他们,我也吃了他们!我们都是罪人,十恶不赦,永坠阎罗!所以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解脱!不可以把所有的罪孽都扔给我!”
他双目圆瞪,咬牙切齿:“你要和我一起活在世上,一起做这个罪人,一起担这份罪!”
唐阅确实不想活了,他咽下那些东西,是为以后,可一个废人,谈何以后。
他虽然闭着眼,但眼泪还是往下掉。唐家被灭了两次。第一次,父母亲族在他面前掉脑袋,而他连收尸都做不到,连夜逃去它方。第二次,至亲好友变成了他碗里的肉,被他吃的尸骨无存。
人的一生,究竟可以经历几次家破人亡?
唐阅实在想不通,想不通为何会是自己,为何好心没好报,为何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能如此狠毒?
攸乐说的没错,他是罪人,十恶不赦。但上面的人,害他至此的人,令唐家覆灭两次的人......
他们更该死!
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死不足惜!
他缓缓睁开眼,眼眶里已经没有一滴泪。灰暗的天穹肃穆无言,他刚开始说话,气息虚弱,声色嘶哑,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苍天,若我能走出这片荒漠,若我能重新站起,若我能重新握剑。我一定要摧毁这个腐朽肮脏的王朝,我要让所有的慕容氏都为唐家陪葬!”
攸乐听见了,不禁倒在地上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没错!我们要杀了他们!把天下间所有的慕容氏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在水和食物耗尽的第二天,他们终于走出那片沙漠,来到西夷族人的草原。
大抵是第一次见中原人往这边跑的,西夷人都很惊讶。
天无绝人之路,西夷这边还真有法子治好唐阅,就是有点痛。西夷之西的浮蓬人有一种蛊虫,名为牵丝蚕,附骨而生。为能附骨,牵丝蚕会吐莲丝缠绕筋骨,久而久之,莲丝融入血肉,与人的骸骨经脉浑然一体。
西夷人马背上讨生活,伤筋动骨,是常有的事。就是断筋断骨也很正常,其中便有人去求牵丝蚕,连筋接骨。
然而种下牵丝蚕,就得忍受九九八十一天,日日夜夜的蛊虫噬骨之痛。自古以来,不死心种下蛊虫的人少,但得偿所愿的就那么几个。绝大部分都受不了那份痛苦,服下杀蛊的解药,半途而废。
攸乐听说后,还特别高兴,因为唐阅手筋脚筋都断了,就是想服解药也不成。
给他们蛊虫的巫医并不看好二人,西夷族里,已经有二十年不见人成功了。两个外邦人如何能熬得过那份苦楚。不过他还是乐意为二人提供一个栖身之所,条件是攸乐要帮他采草药。
唐阅在引入牵丝蚕前,已经有所心里准备了,却还是没想到那么痛。仿佛有个人拿着锤子,狠狠敲碎他每一寸骨头。
这份痛无时无刻不在,痛得他食难咽,寝难眠,动一下就好像全身骨头都碎了。实在熬不住,晕过去了,倒是一种幸运。
在那些迷迷蒙蒙的梦境里,唐阅有时回到小时候,望着窗前雨滴答,母亲在给他蒸米糕,清甜的香气化成苍雾融进苍白的天际。父亲板着脸问他昨日功课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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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切勿贪玩,浪费春光。
可小时候的唐阅只觉得,大好春光用来缩在屋子里读书才是浪费。
有时是清兰镇,裴依寻揪起一片长草叶,坐在田埂上专心致志地编毛毛虫。她喜欢趁他不主意,把那玩意儿放他肩上,然后看他被惊到的样子。
其实唐阅知道她的动作,就是好奇她有什么鬼点子。
幸运的时光很短暂,他很快就会被痛醒过来,继续忍受折磨。
这九九八十一天里,攸乐完美做到了“见死不救”这四个字,不论他嚎的多惨都不为所动。嗓子嚎哑了,攸乐就端来一碗水,好声问:“要不要润润喉?”
渐渐的,唐阅忘记了时间,在痛苦中沉沉浮浮。终于有一天,他醒来,下意识掀开被子,下床走了几步,把刚进来的攸乐吓得只哇乱叫。
唐阅成了西夷族二十年来,第一个用牵丝蚕治好筋骨的人,得到西夷汗王召见。
西夷王赞其英勇坚韧,胜过西夷族所有勇士。
唐阅却跪在地上,求西夷王借他一支骑兵,向慕容氏报仇。
西夷欣然应允。当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西夷王也贪中原丰沃的水土。唐阅有此毅力,竟能熬过牵丝蝉蛊之痛,他何不赌一把,就赌唐阅能搅得天下大乱,让西夷坐收渔翁之利。
......
丹古的风依旧,人依旧,古老的城墙上永远响着水乡的曲儿,那般悠扬轻快,被风一吹,又变成声声幽怨。
本该消失在荒漠的人回来了,他说可以带大家回中原。
可怎么能回去呢?
罪人们害怕呀,他们是被逐出来的。百姓们担忧呀,他们害怕变成罪人。将士们犹豫呀,他们走了西夷来犯怎么办?
只要回去了,他们都是有罪之人。
戈壁上的人微微一笑:“那就把这个朝廷推了,朝廷没了,谁还能治我们的罪?”
起初人们都没答应,但犹豫的种子已经种在心里了,迟早都会发呀。日日夜夜听惯的风声越发刺耳,不如家乡的春风拂细柳。
太阳太烈了,月亮太高了,地上没一点色彩,四处都是荒漠。他们越来越看不惯现在的一切。
古城墙上的水乡小曲儿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文彦卿主动找上唐阅,他要回家。
文彦卿是在丹古戈壁上出生的一代,若放在奉京,好歹是个名震京师的天才少年。
可惜他出生在丹古,再高的才华都只能喂风沙。
文父是个秀才,为响应朝廷号召,放弃好好的祖宅良田不要,率领一家老小来这戈壁。等他醒悟时,已经错过最后回家的机会。
他第一个察觉自己儿子的天赋,便把回乡的所有希望放儿子身上。戈壁是纸,棍做笔,父子二人天天在这戈壁上写写画画。
不过三年,文父没什么可教的了,大病一场,临死前捂住儿子的手,留下一道咳血的遗嘱:“彦卿,你一定要把我和你娘的尸骨带回去,让我们魂归故土!”
文父死后,年仅十岁的文彦卿承父亲的班,成丹古唯一一座酒楼里的账房先生。
他算了十三年的酒钱,如今终于迎来回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