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次吹灭了牢狱内的一盏,只剩甬道口的那盏灯火摇摇晃晃,又顽强地继续亮着,照着牢狱内的两张面孔——
一张漠然,一张哀求。
血腥味一点点加重,风呜咽着闯进来,杨灵允仿佛是终于意识落地,陡然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横刀落地,带起殷红的血丝。
林魏然边拽起官袍的衣袖替杨灵允擦拭落到脖颈上的血,边把另一边还在汩汩冒血的手藏在身后。
沉默无言。
丝绸滑过脖颈的触感很柔和,杨灵允几乎没什么感觉,身上沾着的血已经被抹去了。
林魏然擦干净了她脖颈处的血,又近乎强硬地将她按在自己怀中,用干净的那只手不停抚过她的后脑,声音愈发得轻:“宣和,别这样,表哥不会想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
他在安慰她,可自己的声音中都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杨灵允沉默了良久,慢慢伸手环住了他。
瘦骨嶙峋的手渐渐往下,然后轻轻握住了林魏然鲜血淋漓的掌心。
“对不起。”
她轻声道。
林魏然担心血再沾到他身上,想抽出掌心,却被杨灵允用力握住,甚至十指相扣。
他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喉结,刚想说话,杨灵允又开口了——
“我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你瞧见了。”
她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先前那一番漠然举刀的行为仿佛都不存在。
林魏然愈发用力地搂住了她,薄唇摩挲在她耳边,哑声反复说:“不狼狈,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什么都没做错。”
杨灵允在幽暗处轻轻握着林魏然的手心,她感受到半凝固的血在两人的掌心缓慢流动,直到冻结。
她忽然将下巴搁在林魏然肩上,然后反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宣和……”林魏然陡然沙哑了声音,不管不顾地开口了,“我们走吧,离开长安吧,去青州,好不好?”
牢狱内已经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闻九那双瞪大的眼睛,有些瘆人。
但林魏然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杨灵允轻淡细微的呼吸声占据,他微微推开几步,拉开杨灵允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轻声喃喃:“宣和,我带你离开长安好不好?”
杨灵允沉默地僵在原地。
她意识模糊得快,清醒得也快。她确实要离开长安,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再在长安呆下去,会跟母后是一个下场。
但她不想林魏然放弃在长安的一切——那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你走了,朝廷怎么办?”杨灵允滚动几下喉咙,轻声反问。
“不重要我不在乎,朝廷不缺我一人,”林魏然定定地看着杨灵允,甚至迫切到眼底染上微红,“我们——”
杨灵允抬手住了他的唇,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但由你推行的政令,还需要你来支撑。你走了,那条政令也就半途而废了。”
说着,她忽然踮起脚尖,冰凉的唇轻轻贴在林魏然的薄唇上。
“林太傅,别辜负了陛下和哥哥。”
林魏然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抬手把杨灵允抱紧,最好融入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开,但又在杨灵允的轻声言语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受伤的掌心开始缓慢地再次淌血——
“滴答……滴答……”
血珠滚落,染湿了牢狱中的干草。风强烈地灌进来,最后一盏灯也被吹灭了。
牢狱之间一片黑暗。
这片黑暗牢牢跟随着林魏然,直到数日后的西北军报传来——
“西北胜了,但傅大将军死了。”
杨灵允比所有人都快一步收到这个消息——是傅令温带来的。
傅令温红着眼睛把军报扔在杨灵允脸上,声音沙哑:“我爹没了。”
杨灵允平静得毫无动摇,甚至没有去拆开那封军报,淡淡道:“圣旨已经拟好,由你接手西北军,傅令珏削去一切官职,逐出长安。”
“你是人吗?”傅令温瞳孔骤缩,失态地怒吼出声,“这是我爹!他尸骨未寒!”
“西北军不能一日无统率,”杨灵允掀起眼皮看她,语调沉静而漠然,“傅二小姐,你不接手西北军,难道要把西北军拱手让给旁人吗?”
细细的雪花再次飘落,傅令温声音愈发沙哑:“你与姐姐一点都不像,冷心冷肺。”
杨灵允缓缓阖上眼睛,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短促的笑,满含讥诮:“你口中的姐姐,在自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日后该如何在宫中过活?”
“她死了,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自由,那我呢?”杨灵允阖眼倚着,身上还穿着朝服,通身都是长公主的气派和凌厉。
但她掀起眼皮的那一刻似乎又混进了一股极淡的脆弱,这股脆弱很快就被大雪压住,只剩平静的表象。
杨灵允拍了拍手,幼荷带出了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
傅令温神色骤变,冲上去握住他的手:“哥!”
傅令珏在牢狱中不过短短几日,已经被磨去了所有的傲气和尖锐。
他没有质问傅令温为何在祭天之时帮着杨灵允,也没有怪罪是傅令温害他进了牢狱——如今再说这些是是非非已无半分用处。
傅影死了,他也背上了跟叛党勾结的罪名,就算傅令温在祭天那日出力颇多,长公主不追究,但那些太子旧臣未必愿意让傅氏的人再次接手西北军。
所以杨灵允如今是他们兄妹二人能安全回西北的唯一保障。
他缓缓回握住傅令温的手,轻声应了一声。
这兄妹情深的一幕让杨灵允颧骨下的皮肉微微颤动片刻,她狠狠闭了闭眼,才缓声道:“带着他滚回西北。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长安。不要脏了哥哥的地方。”
傅令珏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忽然看着杨灵允,姿态很低,声音也暗哑:“长公主,我爹曾经说想葬在长安。”
杨灵允阖上眼睛,声音漠然,毫不留情:“他死在西北是最体面的结局。”
傅令温还想再跟杨灵允理论几句,却被傅令珏制止了。他摇摇头,沉默地带着傅令温离开了。
——
太极宫内,小皇帝刚刚打发了王正安等一干人。
这些人都对傅令温执掌西北军颇有异议,小皇帝应付得头痛,刚准备出去透透气,就看到御书房的门帘被再次掀开,一身朝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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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灵允走了进来。
“姐姐!”小皇帝喜出望外,杨灵允已经很久没主动来御书房找他了。
他连声吩咐杨言去再端一杯茶来,很高兴地拉着杨灵允坐到了一边的榻上。
杨灵允抿了口热茶,才看着小皇帝笑道:“王正安是不是不同意由傅令温执掌西北?”
“是啊,”小皇帝皱着眉头,没好气道,“说什么怕傅氏再起旁的心思,我看他是想把自家人安插进西北军。”
“不过我能解决,姐姐别担心。”小皇帝又弯起嘴角,冲着杨灵允笑开。
他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只字不提先前那番对话。
杨灵允淡淡地笑了下,“其实还有一个更快的办法。”
小皇帝忽觉心底一颤,不安之情缓缓蔓延,他嘴角的笑意也带上几分勉强的意味:“姐姐是说……”
“杀了我,”杨灵允放下茶杯,对小皇帝弯起温柔的笑,“只要临安长公主不在,傅氏就起不了风浪。”
笑意瞬间僵在小皇帝的嘴角,他怔愣了好一会,才试探般地,小心翼翼地伸手拽着杨灵允的袖子,低声道:“姐姐,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杨灵允握住小皇帝的手,轻声道:“陛下,我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再留在长安了。”
“可还有林太傅呢!”小皇帝又急急忙忙道,“春闱未开,林太傅还不能走,姐姐再留一段时间好不好?”
杨灵允缓慢却坚定地松开了小皇帝的手,她神色很平静,但小皇帝却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林魏然不会走。”
杨灵允轻声唤了小皇帝的乳名——这是一个很久没有人喊过的名字了,小皇帝一下就红了眼睛,手重重地磕在紫檀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陛下若得了空,来青州看我可好?”她扶起小皇帝磕到的那只手,轻声笑道,“我就在青州,若是去了旁的地方,也一定会写信告诉陛下的。”
两双相似的凤眼中都倒映着彼此的面容,御书房内只剩银炭细碎的爆裂声。
在满屋的死寂间,小皇帝似乎是想笑一笑,但面部皮肉痉挛着,最终只扯出一个很难看的弧度,垂眼轻声问道:“姐姐,真的不能留在长安吗?”
“我不想留,也不能留,”杨灵允声音很温和,“陛下,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没有谁能陪着谁一辈子的。”
“若父王没死呢?”小皇帝陡然抬头,但在对上杨灵允眼神的那一刻又垂了下来,揪着指尖小声道,“我知道,姐姐扶持我,帮我,都是因为父王。”
他喊的不是父皇,是父王。
杨灵允难得怔了片刻,“你……知道?”
“早就知道了,”小皇帝小声嘟囔着,他此时终于露出些少年才有的沉不住气,“不管是姐姐还是姑姑,你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
杨灵允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就算哥哥登基,我也不会留在长安。”
小皇帝搓了搓脸,半晌放下手时大约是接受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留下杨灵允的事实,又小声问道:“那林太傅呢?姐姐打算怎么办?”
杨灵允很轻地笑了声:“他留在长安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