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从长长的走廊通道出来后,身后闷响的音乐声渐小,穿巷而过晚风把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霍极站在垃圾桶旁边,拢着火点了一支烟。烟草的味道很呛,几乎是他吸入的第一口就被那横冲直撞的味道呛得直皱眉,嗓子特别辣。他忍了一忍,没忍住,偏头捂嘴咳了几声,也完全没抽烟的兴致了,直接把烟头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谁跟他说抽烟会使人心情平静的?明明难受得要命。

    但经此一役,又被小风一吹,他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子慢慢变得清醒起来。

    隔了几米,有一对小情侣在吵架,声音很大,他一个无辜路人被迫围观了整个过程。怎么开始的不知道,吵起来的时候,他听到那男生很生气地质问那女孩子,手机里那个 Xxx、xxx是谁?为什么他三更半夜还在给她发信息?为什么她先回了他们的信息,但是没回他的?她知道他有多么难过吗?如此云云。

    那女生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仿佛在看这男人在耍猴。

    霍极冷眼瞧着,觉得这男人有些窝囊,有什么事情不能私底下直接问的?在大马路上质问自己的女朋友,整条街的人都被迫围观了他的悲愤欲绝。

    过了会儿,他听见那女生温声软语但言辞犀利地反问他:“你是没当过社畜牛马吗?”

    那男生噎了一下,说:“我以为……”

    那女生继续说:“你以为什么以为,你是不识字吗?明摆的都是工作上内容,不回就要扣工资,你说我回不回?”

    男生愤慨道:“可是还有工作以外的内容啊?”

    “是啊,但是我理他们了?”

    “那倒是没有……”

    “没有你跟我呛什么声?”

    霍极听着,很缺德地笑了一声。两个小情侣听见齐齐转头向他看来,他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只是个路人。大概是那对小情侣终于知道不好意思,后续的声量明显低了下来,他俩说了什么他也听不见了,当然他也不感兴趣,但看到他们两个已经重新牵手,就知道没什么了。

    总归问题能解决就行。

    他的心情奇异地变好了一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便懒懒地舒张了一下身体,准备回包厢接时照心。

    转身之前,他无意间瞥见对面便利店的柜台上摆着一桶真知棒。他脚步一顿,去对面买了几根棒棒糖,揣进兜里带回去。

    回到包厢,一推开门所有人都抬头向他看来。除了方思明,这小子还在生气。霍极也知道自己刚才做得不地道,从兜里掏出真知棒朝方思明扔了过去。

    方思明本来还不想理,眼见着那东西就要砸到自己身上,不得以抬手抓住,低头一看,气笑了,“霍极你他爹的哄人拿棒棒糖来哄吗?”

    霍极凉凉道:“你以前不就最喜欢吃这牌子了吗,写卷子嘴巴上都要叼着一根。”

    方思明无语道:“那是因为学校不给抽烟好不好?”

    霍极想到刚才抽烟的滋味,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还是少抽烟吧。”那玩意儿可太难抽了。

    方思明:“……”

    他憋了半天,冒出两个字:“神经。”

    霍极大度地当做没听见,他坐到时照心的身边,问她:“可以准备回家了吗。”

    时照心点头:“回吧。”

    时间也不早了。

    于是两人站起身来跟朋友道别,走出包厢。外面夜凉如水,天上缀着几颗不明显的星子。已是七八点了。

    霍极想起来问她:“你吃过饭了吗?”

    时照心说:“还没有。”

    “要不先去吃点什么?”霍极提议道。

    时照心想了一下,答应下来:“也行。”

    反正今天她出门的时候,已经跟杨佳敏女士报备过了,不回家吃也没什么。

    他们两个人出去吃饭,其实选择非常有限,主要是霍极会考虑到她的口味,都挑一些清淡的菜馆子。他知道有一家不错的粥水火锅,离他们家也不算远,方便回家,便直接打车过去。

    店里的人特别多,人满为患。叫号叫到他们两人,进去坐下,点完菜不久,服务员就过来上菜了。

    蒸汽袅袅,氤氲出食材清淡的香气。

    隔壁桌也是一群看着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男生,正在讨论着今天出分的情况,也谈论要报考什么大学。

    霍极想起来今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今天成绩一出来,他便被朋友们拉去玩儿了,都还没问时照心考的怎么样?

    他给她斟了一杯热茶,想了想,委婉地问道:“能去想去的学校吗?”

    时照心抿唇笑笑,说:“可以。”

    不仅可以,还绰绰有余。

    毕竟相识多年,彼此了解,听她这语气,霍极大概猜到她考得不错,于是他眉梢微抬,眼里也带了些笑意,“发挥得不错?”

    时照心矜持点头,说:“是超常发挥。”

    霍极合掌,喜道:“今天霍老板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他话音微顿,笑望着她,眉飞色舞,神采奕奕,“为我们的时大小姐好好庆祝庆祝。”

    时照心也有闲心打趣他:“一般来说不都是有喜事的人出资请客吗?”

    “那是一般情况。”他亲自为她布菜,道,“但我们的关系能算作一般吗?”

    时照心听他这话,手指轻扣在杯壁上,杯中的水波荡漾,于是她的心也似乎跟着轻荡起来。

    灯光洒落,他低眸垂目为她张罗,夹进她碗里的菜都是她爱吃的。明明是桀骜不驯的长相和性子,此刻却显得温柔。此刻又恰好在这充满了烟火气的热闹却不嘈杂的餐馆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日常,那么令人心动。

    也许是夜太暧昧,又或许是气氛太好,她险些脱口而出要问他,我们算什么关系?

    但在问出口的前一秒,她便急刹住了,一颗心也向下沉了沉。

    ——这个问题,他今晚已经回答过了。

    于他而言,他们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那一瞬间,时照心几乎感觉到舌根都在犯苦,但她只能笑着忍着,像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那样,说:“行啊,那我就坑你这一顿。”

    霍极笑着说:“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吧。”

    过了会儿,霍极不经意间提起:“对了。你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时照心心下一惊,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水杯,他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将水杯放到桌上,斟酌了片刻,谨慎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霍极轻皱了一下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你是不想说吗?”

    “不是……”

    她话音未落,便听霍极语速很快地说:“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但是小心别被男人骗了。不是有句话说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望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我这样优质的。”

    时照心捧着热茶笑得勉强,没继续说话。如果不是明确知道霍极对她确实没有那个想法,她几乎会以为这是一种暗示。

    两人中间罕见出现了一段空白,后来还是霍极重新挑起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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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聊到填报志愿的问题。

    时照心也有心换一个话题,看霍极到现在都没有说自己的高考考得怎么样,似乎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便问他:

    “你是打定主意出国了吗?”

    霍极点头,主动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会出国,我高考考得也还可以,以防万一,应该还是会填一下国内的志愿。”

    时照心:“那你国内的志愿……”

    “国内的志愿啊。”霍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只填省内的,离家近一点。我要是真不出国了,还可以没课就回去气一气霍老爷子。”

    时照心知道他这只是玩笑话,本质就是他放不下霍老爷子,毕竟整个霍家最在乎他的也就是老爷子了。

    霍极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也是填省内的志愿吧。”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时照心这次犹豫了一下,才说:“……应该吧。”

    霍极察觉出她的勉强,问道:“怎么了?你不想吗?”

    时照心默然片刻,承认道:“是会有一点不甘心。”

    “说说呗。”

    她的水杯见底了,霍极见了,便抬手又给她斟了一杯茶。他说话的语气和姿态都十分轻松随意,仿佛那些苦恼问题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问题。

    ——就好像多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下午,她躲在无人处哭,他路过,撑着伞在雨中静静瞧了她半晌,走过来,也是用今天这样的语气跟她说,“你怎么了。”

    时照心低头握住水杯,轻声说:“其实我从来就不想留在省内,但我妈他们想我留下来。”

    “为什么不想留下来?又为什么想出省?”霍极反问她。

    “因为我想念的学校和专业不在省内。”时照心咬了咬唇,说,“而且我的分明明就够得着。”

    霍极几乎没有犹豫,就和她说:“那你就去。”

    时照心愣了愣,下意识说道:“可我爸妈那边……”

    “时大小姐,你是成年人了,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做决定了。”他笑着睨了她一眼,又说,“而且你管叔叔阿姨那么多干什么,他们现在又还没到老掉牙还需要你照顾的时候。

    “如果你真的很担心他们没人照顾的话——那我回头拜托一下我家老爷子,时常去照看一下他们好不好?”

    他话说得俏皮,时照心望着他,心跳却慢慢加快,眼眶微微泛热。

    好像回到那年,她双眼通红,听到有人问“怎么了”,怔然片刻,抬起头望向来者。他逆光站着,向下睨着她,表情冷淡,眼神却透露着几分关切。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那天下午,她竟然生出了少有的倾诉欲,把自己苦恼已久的事情跟一个陌生的男孩托盘而出。

    男孩长着一副不好惹的脸,但却出乎意料地耐心,听她絮絮叨叨地讲完了老奶奶裹脚布一般的烦心事。

    多年前是如此,多年后仍是如此。

    她望着他,不由得微微笑起来,却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成为朋友的前提是互相懂得。

    ——他太懂她。

    刚才王思彤问她,她喜欢的人是不是霍极?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点了一点头。

    她喜欢他很久了,久得好像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知道他只把她当做朋友,单纯的朋友。她曾经想过如果不是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应该会是永远的好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抱着满足却又不满足的病态心态贪恋他的好。

    不甘朋友,不敢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