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山村一事,虚天府和天道院皆是算出一片空白。
他们落在林子外围,不论进或不进,天道给出的显示,皆是白茫茫的浓雾。
天道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
于虚天府来说,天道此次未让他们进去,也未让他们不进,虚天府想要与天道指示相悖而行,但天道没有指示,也无法悖于天道指示。
于天道院来说同样如此,天道并未让他们进或不进。
就如走到一处分岔路口般,既然天道并未指示向哪个方向行走,虚天府和天道院不约而同,选择停留在原地。
就停在分岔路口。
但若停在林子外,那就算不进。
天道没让他们不进。
所以天道院和虚天府这两群人,牢牢站在林外与林中的分界线上,人与人相连,形成一段站在分界线的半圆弧。
‘线’的位置由长老精打细算地算出,绝对分毫也不差。
天道院和虚天府的道友就站在线上,半步不错,像一条拦在林子里外进出处的防守线。
若要寻常人看了,定是要说他们一句‘神经病’。
但修道嘛,尤其修的还是天之道,虚天府和天道院这两群人,出现什么现象都不算奇怪。
神音阁、北疆不夜城、南蛮月神殿的人来到此地,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神音阁:……
北疆不夜城:……
南蛮月神殿:……
神音阁早已习以为常,上前询问了一番。
虚天府和天道院倒也没有隐瞒,皆是如实相告。
不夜城和月神殿的人就在不远处,自是也听到了。
各家长老商讨一番,竟也都决定不进去。
虚天府和天道院是东域的前两大宗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玄剑宗和祝家的人,为了寻找他们失踪的大师兄和少主,早就进入了林中。也只是在林中四处查探之时,隔着深邃的树林望去,看到其他宗门都守在林子外围。
直到玄剑宗和祝家的弟子,捏碎护身铭牌。
土山村有两只化神期的魔和无数元婴期的魔出现。
消息先由玄剑宗和祝家传到仙盟,仙盟再将消息传到各宗,各宗再将消息传到坐镇解决土山村一事,正在林子外围等待的几位长老手中。
长老们立即让队伍中的弟子撤回千鸢城,协力结阵,镇压魔族。
这已是最快的速度。
许知绝虽是大师姐,但也不像能‘好好’与长老们说话的模样。
直言直语,怕是会像先前玄剑宗长老那般,气个底朝天。扔了妖兽肉再点点头,看似奉承,只会让人误以为是嘲讽。
并不是所有宗门长老都像玄剑宗长老那般,因刚正不阿的秉性有着好脾气。
林清若本就是此次队伍的领队,再加上一个也算擅于此道的叶飞云,两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双唇微抿,还算少年的元婴期存在感十足,但并不凌厉。
皆是恭谨有礼的态度。
许知绝只需要时不时地点点头,对两人交代的话以作肯定。
魔为何消失,怨灵又都去了哪……解释一番,都推到了释枷佛子头上。
是释枷佛子将魔打回魔域,又净化了怨灵。
释枷佛子打了吗?打了,虽然只有一只。
净化怨灵了吗?净化了,虽然是除土山村四百五十名怨灵之外的怨灵。
天道院的长老算了算,点头,“他们没撒谎。”
虚天府的长老也是同样的意见。
至于为何隐瞒。
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还有一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再一句话叫,出头椽儿先朽烂。
而佛子释枷的法相为何突然现身在此。
他们几个弟子怎么知道。只能待各家长老们去查,或是亲自去问一问,那还在魔域的释枷佛子。
“还未及冠,便已是元婴期。”一位身着银白月神服的长老微眯着眼眸,赞叹道。
叶飞云回道:“观佛子一掌降魔,又将甘霖洗涤怨灵怨气,有所顿悟。”
许知绝想也没想,叶飞云的话连她的脑子都没过过,还像之前回话一般,动作内敛地收着,点点下巴。
说的对。
说的都对。
月神殿的长老还不放过叶飞云,长老慢慢吞吞地走到叶飞云身前,伸出手。
叶飞云静立着,面色不动分毫。
月神殿长老笑了笑,掸掸叶飞云肩头不存在的灰尘,“不错,不错,是五灵根呐。”
五灵根,还未及冠的元婴期,原本浑然不在意的虚天府、天道院、神音阁三大宗门的长老,也都循声望向叶飞云。
不到二十岁的元婴期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修真界从不缺于修道一途的天纵奇才。
但是五灵根,就算是太上太太上祖宗辈长老来了,也只能说是,第一次见。
这孩子身上怕是有天大的机缘。
有人垂涎欲滴,有人平常心以待,还有人只是好奇。
但不论是何种心思,各宗各派的长老神情上皆是看不出什么,一副浩然之气的正派样貌。
他们在等叶飞云解释。
叶飞云垂下眼眸,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叶飞云不说,许知绝也不会点头,她的脑子正在神游。
前世五百年,发生过的事太多太杂,短时间内难以厘清。
还是林清若将视线从许知绝和叶飞云身上收回,轻轻一笑,如沐春风,“尊者有所不知,叶师弟,是我师姐的侍从。”
“哦?竟是如此?”月神殿长老的手拍在叶飞云肩膀上,顺着臂膀薅下,用力捏住叶飞云腕间。
而后露出笑容,似对着小辈开玩笑般,“童子身已破,可惜,可惜。小小年纪,可得注意身体。”月神殿长老劝道。
叶飞云撩起眸子,视线点了一下许知绝,又迅速收回,而后恭敬作揖道,“愿听从长老教诲。”面上却露出几分难为之色。
怪不得适才月神殿长老发问,这姓叶的弟子不回答。侍从,说得好听,在场的诸位长老谁没有见过几件腌臜事。
侍从在修真界,不过是行于合欢一道,用来纾解其主欲望的‘器皿’。人间界有妾之一说,但侍从却连妾都比不上。
‘器皿’而已,只能听从其主号令。
也有侍从得其主喜爱,可与其主双修,以此获得修为。
看来这许知绝与叶飞云,就是这般关系。
若要双修,叶飞云作为‘器皿’,根本拒绝不得。
有道墟尊者的弟子亲自浇灌,这姓叶的小子与许知绝同进入元婴期,倒也正常。
听到叶飞云说话,许知绝又自觉跟着点头。
月神殿长老和叶飞云的交谈之语过过脑子,才反应过来。
叶飞云的童子身破了。
童子身破了,代表叶飞云泄过元阳。
?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他怎么会泄过元阳?
有几位长老们在场,许知绝暂且压下心中疑惑。
“那这位又是?”月神殿长老将目光投注到裴怜身上。
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若说是土山村遗民,去千鸢城查找土山村的户籍,顷刻间就能查出土山村中并无这号人。
而裴怜曾入魔域,还想炼化怨灵为恶蚀之事,更是不能说。
他裴家幼子的身份也不能暴露。
叶飞云选择性地将能说的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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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裴怜是进入土山村地界,刚好撞上土山村出事,被木母拉入主干,之后又为李伯报仇。
他当然也不是拯救土山村之人,当初与墨怀叙祝煊容共同欺骗怜生之言,是他们不得已而为之。
救土山村魂魄的另有其人,正是木母乐夭。
这是先前已经交代清楚的。
裴怜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也只是凡人。
叶飞云生动形象地展现了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既是凡人,还没失去记忆,自是要回家去。
“家在何处,既见了面,便是你我有缘,不如老道送你一程。”虚天府长老慈眉善目地微笑道。
裴怜张了张唇。
许知绝当即道,“我准备收他为侍从。”
语气冷淡,但配上她冰冷的面色,却将‘强取豪夺’四个字表现得十成十。
林清若立时被呛得清咳几声。
叶飞云抬眸,眼神深邃却平静。
“既然是我的侍从,需和我一同回青山派。”许知绝接着道。
称裴怜失去记忆更好处理,但有虚天府和天道院的老道在,轻易不能撒谎。
不管许知绝内心真实想法如何,但此刻为了让裴怜和他们一同回青山派,她的确想要收他为侍从。
所以,没撒谎。
虚天府的长老摸了摸裴怜的骨龄,“这孩子,才十七岁。”
许知绝认真回道:“无事,养几年便大了。”
虚天府长老:……
虚天府长老花生大小的眸子一睁,胡子吹得都快要飞起来,“你”。
一个你字落下,只听许知绝道,“你不愿意?”
许知绝注视着裴怜。
虚天府长老手指头一指,“你这是威逼于他。”
然后就听裴怜道,“我、我自是愿意。能成为仙人的侍从,那我不就,也可以成为仙人。”像是突然接到巨大的惊喜,他紧张地扣着手指,又因身为凡人而露出惶恐之色,但眉眼间的喜色,双眸目含期待。
虚天府长老气得手掌抚胸,手指头又一指,这次指向裴怜,气得指尖微颤,“这是利诱。”
许知绝淡声回道,“他答应了。”
虚天府长老:……
虚天府长老差点被气倒。
天道院白长胡子长老拂尘一扫,挂到臂间,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哈哈哈,姓姜的,你认命吧,你今天是做不成好事喽。”
“姜?”林清若一顿,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是,乐善尊者?”
虚天府的乐善尊者小声哼哼两声,“正是老朽。”
林清若既然问了,那定是有什么说法。
许知绝和叶飞云的眸光一同探向林清若。
“天命曾言,乐善尊者丧尽天良多行恶事,偷鸡摸狗,虽是小恶,但最终会罪孽滔天,是罪大恶极之人。”
但显而易见,乐善尊者是虚天府之人。
所以,林清若接着道,“乐善尊者出门,每日必行一件善事。”
林清若压低声音,并未选择以神识传音。
这几位长老皆在化神期,乐善尊者还是合体期,以神识传音,长老们一扫就知道,还不如坦诚相待。
乐善尊者捋捋自己洁白干净的小胡子,沉吟着点头道,“没错,正是如此。”
许知绝急速翻找着自己前世的记忆,她前世与虚天府之人相交不多,从未听过乐善尊者的名号。
但前世入魔的、‘罪孽深重’的,有一个算一个,似乎也没有听过曾用道号为‘乐善’者。
许知绝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既如此,乐善尊者不如选择,送我们回到青山派?”
合体期大能,定是要比他们自己转路回青山派快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