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血光之灾
    老人并不是什么隐士高人,他只是活得太久了,久到周围已经不再有同僚。

    “这是我认识的最后一个大魏人养的狗。”老人摸了摸那只还在嚼肉干的黑狗,“第四条了,以前都是他送狗走,这次轮到狗送走他了。”

    “那是个新坟。”陆凝说。

    “嗯,夏天太热。”老人说道,“他在这里有两个孩子,不过他们都没留遗物,把他生前常用的东西埋下去了。”

    “那两个孩子还在这里吗?”

    “自然不在,南疆没有大魏的故乡情,他们沿山而居,就算那个镇子里的商人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那……想请教您,这里常用来交换的那个石子,又是什么来历?此地既然已经派过您这样的人过来,应当不会用普通的石头作为交易的货币吧?”

    老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是南疆特产,在我们来此之前,南疆人就已经以此进行交易了。这石头名为妖醒石,乃是南疆秘境天外天所出之物。”

    “秘境?”

    “说是这么说,不过和大魏流传的那些故事一样。”老人叹了口气,“我们小时候会给孩子讲那些吓唬他们的故事,不听话就会被妖怪抓走,类似这样的。在南疆,他们会对孩子说,如果你不听话,天外天的神仙就会来把你抓走炼成丹药。”

    说着,老人也从怀里摸出了几枚石子。

    “这些,则被他们说是炼出来的丹渣。南疆这边有采药制丹的传统,所以很多人对这个故事从小听到大。可这些石头的来历,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从哪里来的。稀奇的是,若是有人从山里面捡那些带颜色的石头磨成差不多大小,也无法哄骗南疆人,他们一眼便知这石头是真是假。”

    “这也能分辨出来?”

    “当年和我一道来的,不乏有人起了这个心思,结果被人拿棒子打出了镇子。”老人摇了摇头说,“我至今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分辨的,只知道南疆人是真的认这石头作金钱来着。年轻时候,我也问过天外天在哪,可我接触的地位最高的南疆人,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陆凝知道大概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当下便略过了这个话题,跟老人继续聊天。聊了一个时辰左右,她也就起身告辞了,老人也送她到了门外,指点道:“由此往南行,便没有大道可走了。南地多山,山路漫漫,多有妖魔横生,若是想要见见这里风光,只选那低矮的山丘看看便好,切不可入深山之内。”

    “多谢老丈。”

    陆凝知他一片好意,当下谢过,拜别了他后便出了林子,打了个呼哨将藏起来的马叫出,继续向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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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江北荥阴,原为大魏旧行宫所在,只是战乱日久,皇帝鲜少来此,逐渐失了皇恩。然而上任荥阴太守乃是个有能之人,治理当地之时,亦借此威望,从京城要了不少好处,税赋徭役皆有减免。如今太守已调任,新任太守虽贪,也只是小贪,毕竟也算半个皇城脚下,谁知道这里有谁是手眼通天之人。

    因此这里比起江南那些遭了战乱的城镇来说,可是要繁华不少。

    磨子街口,一个打着“铁口直断”,头戴瓜皮帽的老算命先生,正在跟站在摊位前算命的女子对着瞪眼。

    “怎么就血光之灾了?你这老倌儿莫不是来哄我的?”温容瞪着这个算命先生,脸色微怒,“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江湖骗子,但是说两句好话不会啊?难得我今天心情好,愿意给你掏点钱听个吉祥话,你就跟我说‘一年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姑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算命先生——陶玄祖立刻说道。

    “这江湖上算命的,确实是骗子居多,看过半本易经就敢出来给人算了。但老夫可不一样。您想,这要是没真本事的,自然是说两句好话,把您哄开心了,自然是能赚得到钱,到时候一跑,连人都找不着。可老夫我拿了钱可要替您消灾解难的,若是不说出来,岂不是愧对了姑娘您这份银钱?”

    “哦。”温容一脸不信,“那你倒是详细说说,怎么个血光之灾法?”

    “这可就不好算了。”陶玄祖摸了摸胡子,“老夫有多少本领,自家也清楚。能算得了劫难,也算不了那么精细。您这灾劫,若是取巧得法,或许能过,却要舍下大部分身家性命。若是舍不得,那怕是无解咯。”

    “啥叫舍下大部分身家性命?你是想让我把钱都给你吧?”温容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贪心到这个份上了?”

    “不是……不是要给我,而是你要自行定夺。有舍有得,舍得一身身外物,方有日后性命留啊。”陶玄祖摆了摆手,“唉,说了你也不懂,你——”

    “老陶头,你怎么又在这摆开摊子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温容转过头,就看到一个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道士站在后面,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他向温容点了点头,对陶玄祖说:“我找到个地方,咱们赶紧吃了午饭,去赶路吧。”

    “你这小子不休息一下?”陶玄祖见状立刻丢下了温容,对道士嘘寒问暖起来,“你又没好,万一犯了病怎么办?”

    “近些天精神已经大好了,发病的时间也能控制起来,不如趁着白天赶赶路,早一日到岐黄宗,也早一日能寻医问药。”道士笑道。

    “行行行,听你的。”

    “等下!”温容一把拉住陶玄祖,“你不给我解释清楚?”

    “这算命的哪有给人完全解释清楚的?若是那么做了,老夫恐怕也要离死不远咯。”

    陶玄祖无奈地将温容的手撇开,他现在心思可不在算命上了,只是急着带麻子赶路。两人快步离开,温容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

    江湖骗子她可见得多了,就算带个托也一样。

    “算了,不过是几枚铜板而已。”

    温容跑到荥阴来,自然是听说了这里行宫邪祟的传闻。这反而让她万分确定,自己的目标就在那里。

    第二阶段任务:窃位之人。

    先王留下过一份遗诏,而遗诏应该是被篡改过,温容的任务目标就是让原本的遗诏重见天日,至于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就和她没关系了。

    接到了这样一个任务,温容当然好奇这遗诏能在如今的大魏掀起什么样的波澜。这必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她还需要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

    “老板,来两个烧饼,一壶好酒,在切半斤肉来。”

    她走进了一家食肆,颇为豪阔地点了些酒肉来。她这几天夜里都跑到行宫那里去探路了,如今情况已经基本都摸清楚,今晚就可以动手。

    至于旧行宫的邪祟,她可不担心,现在的她可不是镇剑山庄那个毫无保命能力的小贼了。

    当店家把东西端上桌之后,温容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酒水还是浑浊,不过温容也不在意,这个时代也没有更好的了。

    可那算命的说的那句“血光之灾”,依然让她有些在意。

    她捏起一块肉塞入口中,没有多少香料的肉只是炖煮了较长的时间,口味比真正的美食要淡许多。不过温容也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在享受进食的感觉。

    “做点保险吧。”

    钥匙从她的袖口落下,这个时间食肆当中没有太多客人,她需要选几个比较合适的目标,看看谁最有资质被加一个“锁眼”。

    她已经找了一些同伙了,不过这些人的实力可不好说,至少锁眼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开出什么了不得的能力来。理论上来说,还是游客有最好的潜能,但自从上次失败之后,温容就保守了许多。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佩剑的年轻女子走进了屋子。

    “老板,向您打听个事情。”女子声音轻柔,却让温容感觉到有些忌惮。大概是出于做贼的直觉,她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是个吃官家饭的。

    “此去旧行宫,还要多远?”

    坐在店门口的老板抬头看了女子一眼,有些懒散地说:“走上一段路就到了,要不了多久。”

    女子甩手丢给了老板一枚碎银,老板慌忙接住,随后喜笑颜开道:“您若是走过去,大概要走半个时辰左右,那旧行宫修在水边,咱们荥阴这里沿水而建,从这里走也是有一段路途的。但要是坐车或者乘船,那便方便许多。”

    “多谢。”

    女子说完,抬头往温容这边看了一眼。温容急忙垂下头去,要了一口烧饼。

    这女子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么敏锐?

    她完成第一个任务获得的主线奖励,是“望气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看到一个人的运势如何,甚至更多的信息。不过这门技艺显然是有更进一步的手段的,集散地还没给。

    可刚刚她偷偷打量那女子,想用望气术窥探的时候,女子也立刻看了过来。

    “这种警觉……”

    温容可不会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她只是告诫自己以后遇见这女子要躲远点。

    花了一些时间把烧饼吃完后,她问老板要了张油纸将剩下的肉包起来,走出了食肆。她走到街角的地方,将油纸包丢给了蹲在那里的一个老乞丐。

    “有什么消息吗?”

    “有些官差在城门口张贴告示。”老乞丐伸手打开了纸包,拿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宛如品味什么珍馐美味一般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净水泼街,整肃主路,那太守老爷来这里之后,还没这么隆重办过这种事。”

    “可听得更多?”

    “姑娘,这双顺风耳可没办法隔墙听,是真要顺风才听。”老乞丐笑了笑,“不过那太守定然晓得一些,您不如找他问问?”

    “找他?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想跟官差扯上关系,太守就更不用说了。”

    温容摸了摸袖子里的钥匙,这总能让她感觉到安心。

    “那我也帮不上您多少了,不过,您来街角找我,我总是会在的。”

    温容点了点头,拐进了另一条街。

    她这些日子,用锁眼开了四个人的能力,这老乞丐便是其中之一。顺风耳,是个顺风能听一里地的本领,不算战斗力,却很符合老乞丐的身份。

    至于另外三个,同样不能真的给她提供去行宫的助力。

    一个能让自己走路不留脚印,一个能把身体缩小到孩童程度,还有一个用布盖住自己就可以不被人注意到。

    要是去小偷小摸还算有用,可是进旧行宫的话,这几个能力可是什么用都没有。那里闹了邪祟,里面的守卫也不知道换了什么样的人进去,反正如今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除了温容能凭自己一身飞贼的本领摸进去之外,这几个被开了锁眼的进去就是送死。

    她走进一家医馆,熟门熟路地对几个抓药的先生点了点头,撩开门帘去了后院。

    “文大夫,我……”

    话说一半,温容猛然停住了脚步!

    她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这被药材气味所掩盖的地方,也算明显。医馆之中,原本有血腥气也属正常,可这味道似乎是从住房,而非是病房传来的。

    文大夫就是那个能用布盖住自己躲避注意的人,这种能力令他几乎可以躲避任何来自人的谋害,但现在……没起到作用?

    温容谨慎地走了过去,推开了住房那半掩的门,立刻看到文先生歪倒在自己的椅子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经流了一地!

    “啧。”

    前面的人没察觉异常,那凶手恐怕身手也极好。文先生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毙命,凶手的目的非常明显。

    锁眼赋予的能力不是平白无故的,老乞丐天天在街头听流言,便有了顺风耳,而文先生这能力恐怕也和他要躲起来相关。今日他被杀,温容却还没机会问出来他要躲什么。

    但——

    “血光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