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白的吐司片盖住鲜香的金枪鱼肉糜,正中一刀,切口平整完美。
伊川夏弥将切好的三明治放进打包盒,审视一番,眼神又变得不满,太素了。
她弯腰在岛台抽屉里翻翻找找,摸出了一包油纸。给打包盒里垫了一层自带花纹的油纸,再重新放上三明治,她看着油纸上零散分布的黑色猫咪纹样,终是露出满意地笑。
为了不破坏这份“贡品”,伊川夏弥步行到的小球场。她准备要上供的目标,正在场边背对着她进行着热身运动。伊川夏弥只需一瞥,就知道他已经进行到热身的末尾。
没有立即打扰他,伊川夏弥先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昨晚,她又回顾了一遍比赛录像,导致睡觉时间比平常晚了一些。晨风温柔,此时静下来,睡意竟然也悄然袭来。
做完热身运动的流川枫,一转身就看到她左手抱胸右手撑脸,眼皮半垂困顿的模样。
流川枫脑袋微歪,眼中掠过一抹不解。但伊川夏弥没有夺走他太多的时间,他的目光只在伊川夏弥身上停留了一会,拾起脚边的篮球,投入控球训练中。
篮球击地的清脆声响突然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伊川夏弥的睡意霎时被突如其来的击球声驱散,她抬头,发现是流川枫开始进行正式练习后,她调整了下坐姿,闭上眼睛,让睡意慢慢回归。
伊川夏弥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后颈的酸痛不适和耳边的细微“咕嘟”声将她的意识从睡眠中拉回。她蹙着眉,缓缓转动着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变得僵硬的脖子。
那“咕嘟”声随着她的动作突然中断,流川枫停下喝水的动作,用着余光瞟着她,她好似发现了他的视线,即将侧头望向他时,流川枫迅速地将视线移开,投向了天空。他再次将手里的水瓶举至唇边,继续补充水分。
“你训练结束了?”她打着哈欠看着他,眼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流川枫将水瓶从唇边移开,旋紧瓶盖,放在椅面上。他朝着场内走了两步,脚步一缓,用着低沉且压抑的声音简短地回了一个“没”字。随后不等她反应,小跑着回到了球场内。
……好别扭的家伙。
伊川夏弥无奈地撇嘴,起身活动。她转动着腰部,一边做着伸展动作一边盯着场内练习的人,渐渐地她的思维飘远,又开始追溯他生气的原因。
她不是没有复盘过,能想到的只有“他认为她是去给翔阳加油”的这点。她完全能解释是误会,但又总觉得又有些不太对。她一直觉得流川枫的心理很好猜,但现在看来,她也没那么了解他。
仔细想想,从第一次见他翻车那晚到现在,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他们真正开始相熟也不过短短两月,起初是流川真帆的委托,但最大的因素还是她意外发现他与父亲有着一层浅薄的联系。归根结底,是她因为自己的一些执念的蓄意接近。
就像现在,为了“讨好”他,她还特意准备了金枪鱼口味的三明治。因为她知道,比起培根滑蛋他更喜欢金枪鱼,平常日在伊川家里吃饭,对于鱼类的料理他也会格外青睐两分,运动时的饮料他最喜欢的是宝矿力,平日是葡萄汁,牛奶更多是为了身高保持饮用……
她像是一台人形监控器,在他身边不断地观察他、分析他。在她的数据本上,甚至写了不少关于他篮球生涯的规划。他于她说是邻居、同学、朋友,还不如说是满足她执念的工具人。
这样真的对吗?
伊川夏弥拉伸的动作的动作突然停住,陷入沉思。
她对流川枫的生气多数是因为他冲动、不爱惜身体,追溯根本是担心他无法继续打篮球,让自己的执念和期待化为泡影。
那他呢?她不确定他生气的真正原因,但肯定不会像她一样的自私……
原本被云层禁锢的日光,终于逃出枷锁。温暖的光线倾斜在小球场上,将每一处角落都映照得清晰可见。那名专注练习上篮的黑发少年在阳光下,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边,仿若被神赐予了一层光环。
伊川夏弥长久注视着少年的双眼默然移开,双脚不由自主地的往后退了一步,两步……转身悄然离去。
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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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暴力事件后,篮球社凭着打入县四强的佳绩再度成为了湘北校园热议的话题。
对于小林美奈而言,比起篮球社打进县四强,她更好奇自己同桌从一早就沉着脸来上课的原因。伊川夏弥身上的郁结之气重到连后座的女同学都忍不住在课间时间找她八卦。
虽然她和伊川夏弥谈不上关系多好,但近两个月时间下来,比起最初的不愉快,关系还是近了许多。小林美奈憋了一天,终于在放学后忍不住出声询问:“伊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没有。”伊川夏弥手中解题的笔未停,语气淡淡。
见她这副样子,小林美奈无奈地耸了耸肩,换了个问题:“那你今天不去看篮球社训练吗?”
她的唇微抿,半响吐出:“……不去。”
小林美奈瞅着她的神色叹了口气,放弃和她交流的念头,拿起书包准备去参加自己的社团活动。
“小林。”
在她将走时,“埋头苦干”的人突然抬起了头颅,叫住了她。
小林美奈停住脚步,好奇地回头:“怎么了?”
伊川夏弥的表情不咸不淡:“上次你说关于我的新流言是什么?”
小林美奈怔了一瞬,没想到伊川夏弥突然关心起这件事。她环顾四周,确认已经没剩几个人,便走到伊川夏弥课桌旁,俯身靠近。
“就是你和1年10班的……”她故意放慢语速,盯着伊川夏弥的眼睛,似乎想从其中窥探出什么,“流川同学。”
伊川夏弥耐心地等待她说完,眼神平静无波。
小林美奈从她的表情、眼里没看出一点破绽,立马失去了兴趣,两下把话说完:“你们关系好像挺近,有人看到你们好像一起回家,再加上你这段时间经常往篮球社跑,平时又总是和7班的水户在一起。所以,就有人说你很喜欢和那些话题男生们打交道。”
她说的隐晦,如果早两个月,以伊川夏弥对日文的理解可能听不懂。
“我知道了,谢谢。”伊川夏弥点了点头。
反应淡漠的让小林美奈既觉得无趣又觉得无奈,“你真的听懂了吗?”
“听懂了。”
小林美奈看着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眼珠子一转,勾起唇角又朝她近了一分:“我一直给你这些情报,你是不是也该透露点什么满足下我的好奇心。”
伊川夏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能那么八卦:“你说。”
“你和流……”
“你社团活动快要迟到了。”
小林美奈的问题甚至没说完,就被伊川夏弥打断。她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但小林美奈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郁气似乎更重了。小林美奈怔愣地站直身体,想继续问但在她的注视下,嘴皮突然像是有千斤之重,她最后只得喃喃一声“哦”。
伊川夏弥以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完成了当天的作业。她离开学校时,路过必经之路的体育馆。体育馆各方向的进出口都被闲散的学围得水泄不通,其中大多都是穿着校服裙的女生,频频传出“流川枫”“好帅”的呼喊。
伊川夏弥静静地看了一会,回身朝着校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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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会为谁而停留,即便是重生之世。
她开始在课堂上发呆出神,完成作业时也三心二意。有关篮球社的话题她都意兴阑珊,甚至不再和樱木军团往篮球社跑。数据本上的数据停留在了五天前的周日,如果不是要出席摄影部,摄像机和照相机她都不会开启。在旁人眼中,她似乎又回到大半个月前的状态,上学、回家、固定出席社团活动。
结束摄影部本周最后一次社团活动后,伊川夏弥到宫元森家的摄影店去取预购的器材和洗好的照片。照片被宫元森装进牛皮信封里,厚厚的一踏将信封撑到了最大限度。即便宫元森夸赞她的相片构图越加出彩,她也没有拿出来欣赏的欲望,只是静静地付好款,礼貌道谢。
回到家,已然错过了晚餐时间。
伊川夏弥一进院,几日未见的熟悉脸孔朝着她迎面而来,手里一上一下地颠着篮球。流川真帆经常出入伊川家早已是惯例,倒是流川枫,最近一个月,很少出席的他次数越加的频繁。
她半阖着眼皮,将他的头部从她的视野中驱赶,脚下未停。
流川枫也看到了她,颠球的手一顿,行走的脚步也陡然停在原地,狭长的双眼盯着她,仿佛在等待着某种回应。
可伊川夏弥仿佛没有看到他,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动作自然从容。
流川枫的视线跟随着她,从开始盯着她的脸,到她散落在背后的乌发,直到她走进和室,“唰”地一声拉上幛子门,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挠了挠头,刚皱着眉要回身,转到一半,突然发现侧面敞开的和室里,有两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伊川惠和流川真帆看他的神情出奇地一致,流川枫愣了数秒,然后礼貌地向两人点了点头,继续向外走去。
夜里,伊川夏弥坐在房间外的走廊上,借着廊灯整理着洗出来的照片。明明今晚风清月明,院里蝉鸣奏乐,但她心里燥热难耐。
上一次这种烦躁出现还是被老师威胁的时候,后来在小球场被某人练到筋疲力尽,再天大的问题都被抛到脑后。但现在,她怕自己不由自主地的往小球场跑,连门都不敢出。只能压着烦躁,从铺开的照片里挑选满意的往集册夹里放。
然而,几十张的照片里,大半都是让她烦躁的始作俑者。越挑越烦,没几分钟,她干脆把照片扫到一块,乱糟糟地拢入集册里,“啪”的一下,把集册合上推到一边,张开双臂往下倒。
月明星稀,视野所及的星辰被她来来回回数了三遍,心里的郁结才稍稍平息了两分。
伊川惠的木屐声由远及近,伊川夏弥听见了,丝毫没有坐起身的想法。
“弥酱,你忘记喝牛奶了。”伊川惠拿着牛奶杯走入,廊灯将她的身影投射伊川夏弥身上。
她侧过头,被影子笼罩着的眼眸更加幽深:“我等会再喝。”
伊川惠靠近她,弯腰把牛奶杯放在地上的集册旁,就着高度,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在因为小枫不高兴吗?”
她的和服袖摆落在伊川夏弥的脸颊上,轻轻柔柔,有点痒。
伊川夏弥抿着唇,带着窘迫,整个身体侧向另一边,闷声道:“才不是。”
她听到伊川惠在她的头顶低笑出声,头往脖颈处埋的更深。
伊川惠的手轻抚过她耳边的长发,调整姿势,跪坐在她身旁:“不能跟我分享下吗?”她的声音比夜风还要温柔,有着击破人心的魔力。
伊川夏弥沉默了一会,呼出一口气,撑着地板起身,抱着双膝坐好,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我不算是生他的气。”
“最开始生气的是那个家伙,闹别扭的也是他,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也没有做对什么。”
“没有做对的事情是指什么?”伊川惠轻声问。
伊川惠的发问让她的神情有一瞬的纠结,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伊川惠没有催促,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良久,她终是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细声细气地吐露:“从我知道他打篮球有那么一些爸爸的因素后,我开始把他当作了爸爸的遗物。”
她对流川枫的最初印象并不好,除开潜意识里历史输球影响,他木讷少言,看人总是一副睥睨的姿态,还记不住人,怎么看都是比她还没有礼貌的家伙。如果不是他救过伊川惠以及流川真帆开学时的委托,她根本就不会和他有所交集。后来,她也因他勤奋的篮球练习有所感慨,但打心里她就不认为他以后在篮坛里会有多长远的发展。
直到,当她知道他与父亲之间微不足道的联系,想起他是为数不多让她输球的因素之一。她把他一下子推到了心尖处,关心他篮球技术的成长,担心一切影响他篮球生涯的因素。
她对他的亲近、友好、信任全部都建立在父亲和前世记忆的基础上。
那他呢?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流川对你不太一样”,每一次她都以打哈哈的方式略过。但她十分清楚,从她刻意接近后,他对她是有信任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把自己有限的生活费交给她,听从她有理有据的安排,在她面前,他很多时候都是听话的笨小孩。
前世,她身边能称之为朋友的只有艾伦一人,除开她不亲和的性格,更大的原因是她认为想和她建立关系的人都不是纯粹的。女孩子靠近多是因为好奇她的黑发黑眸和总是能考满分的成绩,男孩子的亲近是因为知道她爸爸是职业裁判,想知道一些见闻和获得球员的签名。
而她自小被灌输的教育是,任何的情感都是纯粹的。就像伊川成和泽田宏二的友情,就像伊川成从不认为大学时期的短暂婚姻是失败品,女儿也从来不是他人生的拖油瓶。
所以当她敏感的发现接近她的人都“不怀好意”,她就会更加疏离。她心中对于友情的蜕变,应该是像和洋平他们那样,没有人刻意接近,只是在刚好的时间、刚好的地方双方结识,然后自然而然的相处。
她和流川枫之间的关系,她背离了纯粹。这对于流川枫来说,并不公平。
伊川惠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快要将头埋进双膝里的伊川夏弥:“弥酱,你知道小枫生气的原因了吗?”她并没有接着伊川夏弥的话继续下去。
“…差不多吧。”伊川夏弥抱着双膝的手臂紧了紧:“应该觉得我没把他当朋友之类的吧。”
“你心里真的没有把小枫视为朋友吗?”
……
伊川夏弥慢慢地将头从双膝里抬起,侧着头,黝黑的眼眸望像伊川惠:“带着目的接近,能成为朋友吗?”
“那要看你怎么认为。”伊川惠笑了起来:“你对于小枫的接近就算是出于私心,但并不是抱着伤害他的目的。你要不要和他成为朋友,要看你是否讨厌他,相处时是否愉快。”
她的眉头纠结在一块:“最开始是不喜欢的,但是现在……”她已经习惯每天在小球场的见面,习惯给他提供意见和善后,习惯他大多时间的寡言少语和惜字如金。
“前几天真帆还在跟我说,有一天小枫他突然在家里和她宣告你们是朋友。”伊川惠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真帆说,过去的15年里,她从来没见过小枫在篮球之外有过那么认真的表情。”
“……宣告?”她睁大着双眼,表情凝固地看着伊川惠的笑脸。她不明白,这种事情要向家里宣告吗?
“嗯。”伊川惠捂着嘴笑:“对于小枫来说,你是他第一个朋友,我想这对于小枫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第一个朋友……重要?
伊川夏弥的眼眸从呆滞的迷茫逐渐清明,她好像明白了。
她猛然起身,动作之快让身旁的伊川惠惊讶。
“奶奶谢谢,我出门一趟。”她转身蹬上室内拖鞋,跳下走廊往外跑。
“弥酱,你身上……”伊川惠出声想叫住她,但她头也不回,很快就消失在庭院中。伊川惠无奈地笑了笑,帮她收拾地面上的集册。
刚跑出家几米远,伊川夏弥就后悔应该换双室外鞋再出门,柔软的拖鞋底完全阻碍了她跑步速度的发挥。她抬起手腕确认手表时间,距离流川枫十点半练习结束只剩十分钟不到,她如果慢一点就会错过。
她的步子飞快,柔和的夜风在耳畔化作了呼呼的风声。没几分钟,脚底就传来抗议的痛感。但现在不是在意的时候,她没有一秒的停留,朝着熟悉的方向一鼓作气。
被维修过的高杆灯将小球场照耀的明亮,篮球架下的身影格外分明。
还好,他还在。
伊川夏弥气喘吁吁地跑进场内,也许是见到了人,大脑也意识到这个人一时半会跑不了,疲惫感如潮水涌来,她停下脚步,弯着腰身,双手撑膝,大口地喘着粗气。
如此大的动静,流川枫不可能忽视,他停下投篮的动作,转身望向她。视线接触到伊川夏弥的一瞬,他的表情有一刹地僵硬,随即迅速将视线移开,投向了地面。
小球场没了击球声,只剩下伊川夏弥的喘息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流川枫眼角轻轻掠过她,抱着球走向自己的运动包,在矿泉水和宝矿力中犹豫一秒,取出了金属罐身。
伊川夏弥盯着自己的脚,埋着头,表情狰狞地调整呼吸。蓝色的罐身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皮下,她的呼吸一滞,抬手接过,气若罔闻地道谢:“谢了。”
流川枫的脚往后退了两步,眼睛依旧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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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川夏弥舔了舔嘴唇,慢慢站直了身体,拉开宝矿力喝了几口,感到舒适后才望向流川枫,敏感地察觉到他似乎在刻意保持距离。
她握着易拉罐的不自觉地放低了一些,目光从他脸上偏移,停留在他肩头。
“……我那天不是去给翔阳加油的。”她想要解释,从始至终她就是为了他去看的比赛,但到了嘴里却又变得拐弯抹角。
流川枫眨了眨眼睛,淡淡地“哦”了一声。
伊川夏弥听不出他的情绪,捏着罐身的手指紧了紧,出声:“陵南练习赛28分,命中率95%,篮板2个,助攻2个,抢断1个;首战三浦台44分,命中率96%,篮板5个……”
起初,对于她像是红白歌会的报幕声,流川枫是费解的,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她是不是抽风了。但随着她像个机械女声,不间断地报出一连串数据,他的目光忍不住地投向她。
“翔阳24分,命中率100%,篮板2个,抢断1个,犯规2次。”她终于停止住了“报幕”,脸上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一长串的演说憋得通红,她喘了两口气,视线从他肩头移到他的眉眼中。
这张脸依旧还是她最初见到时的木讷模样,但在知道他和爸爸关系之前,就已经开始变得顺眼。
他似乎是被她的“胡言乱语”弄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伊川夏弥吸了一口气,上齿轻轻地咬过下唇,她的黑眸里透出不安,手里宝矿力给她鼓了气:“这些数据,能不能证明你确实很重要?”
这些都是他的比赛数据,她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他的每场比赛的录像她回看的次数每场不低于3次。她承认,这些依旧逃不开爸爸的原因,但是对于流川枫,篮球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而他确实也已经成为了她除了家人以外最重要的人。即便没有爸爸的原因,即便他们不会成为多么要好的朋友,但也不会是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流川枫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伊川夏弥咽了口唾沫:“如果还不够的话,我还能……”
“你不冷吗?”他突然开口,眼眸下移了一分。
“嗯?”伊川夏弥扬着眉头愣了半响,随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见自己称不上丰满的胸脯,被贴身的小吊带勾勒出小巧精致的弧度,往下是外露的一节白花花的腰身,再往下是面料快要低到大腿根部的笔直双腿和一双灰尘扑扑的拖鞋……
或许是回到日本后的伙食太好,近一个月她的身高开始猛长,从美国带回来的衣服小了很多,但一些面料舒适的她就留下当作睡衣穿。好巧不巧,整理相片前,她正好洗漱完毕。
“……”没关系,露脐吊带和低腰短裤而已,这在美国很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只是头不太敢抬起。
一阵夜风凑巧吹过,明明跑来时她都没有感到冷意,而此时的皮肤却不争气地起了一层寒栗。
"呼。"
伊川夏弥听到前面的人似乎叹息了一声,接着是由近到远的步伐声。
该趁着现在的机会走掉吧,但是他面对自己那番情真意切的数据还没有任何回复!
她在原地出神纠结着,下一秒,眼前一暗,薄荷夹杂着淡淡咸味的不明物掉落在她头上。她迷茫抬头,柔软的布料从她的头发上滑落,两只手同一时间一上一下伸出扯住。
看见她的手指,流川枫松开了自己的手,退后两步,移开视线,就像之前一样。
伊川夏弥突然明白,他拉开之间距离以及不看她的原因是她足够清凉的穿着,她看了眼手里的红黑外套,迅速放下手里的饮料罐,抖开外套穿上。
宽大的外套在身上比她的短裤都要长上许多,她的手从肥大的袖口里伸出,拉好外套拉链遮住外露的腰身。
“我穿好了。”她喊道。
“嗯。”他瞟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抬手,利落起跳,对着上方的篮框把手里的篮球推出。
“唰—”篮球空心入网,落在地面上弹回他手里。
他回头,冷峻的眉眼里微微露出一丝暖意:“回家了。”
伊川夏弥眼底的眸光微动,微弱的光芒迅速在她的瞳孔中扩散,晶莹剔透。
“嗯~”她已经收到了他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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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伊川夏弥喝着宝矿力,打量着身边走了一小会就开始有打瞌睡趋势的少年。
“流川。”她喊他的名字。
“…嗯?”他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眼珠子转向她。
“比赛后的奖励你喝了吗?”她穿着他的外套,不合适的衣服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流川枫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打了个哈欠。
伊川夏弥眉头微挑,轻轻冷哼一声,怪声怪气:“看来是没有,真可惜,那一罐可是我赌赢回来的。”
“赌赢?”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她。
她喝干了最后一口饮料,用力捏扁罐身,勾着唇角幽幽看着他:“嗯,赌了湘北赢。”
流川枫似有所感的瞅了一眼被她捏扁的罐身。
“……喝了。”幸好喝了。
他是个说谎话比她更拙劣的人,伊川夏弥没有质疑,路过街边的垃圾桶,顺手将易拉罐丢入。
“还有。”她转头向他,流川枫被她看的心里蓦然一紧。
“不管是从一开始还是现在,你从来就没有正常称呼过我吧,不管是姓还是名。”她像个江户时代的狭促的地主开始清算账目,“总是喂,喂的喊我。”
“你总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穿着他的衣服,对着他气势十足,对他的指摘有理有据。
“知道。”他低声辩解。
“那为什么不叫我名字。”她不依不饶。
他抬头看向夜空,唇微张:“姓太像了。”
伊川的发音和他的姓氏只有第一个音不一样,像是叫自己一样。
伊川夏弥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仔细想想他们的姓氏确实很像,但平常她从来没有注意过。
“那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她坚持着,毕竟她也真的不想被“喂喂”的喊。
他瞥向她,眼神传递着“你叫我的又不是名字”的意思。
“……”伊川夏弥沉默了,虽然她不在乎被叫姓还是名,但让她叫流川枫的名,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枫”字的发音……
她想了想,还是不想就此放弃:“那你叫我May吧。”
“May?”他重复了一边,眸子里满是不解。
“是我的英文名字。”
他立马露出“你居然有英文名”的表情。
“……我们两家的关系,你不可能没听说我在美国长大吧。”她忍不住吐槽。
流川枫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伊川夏弥又开始感到心力交瘁,他迟钝得让人心焦!
“那么就决定了。”她想要一锤定音。
“不要。”哪知,他摇头,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为什么?”伊川夏弥的好脾气被磨的见底,表情浮现出一丝凶气:“那你想叫我什么?喂吗?”
他垂下头,似乎再很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
伊川夏弥的耐心告罄,她停下脚步,眼前两步距离就是自己家的大门,她已经不想和他纠结称呼的问题,反正他最后也没成功睡着回家。
她要正要告别之际,思考的人似乎有了结果,突然开口:“mi(弥)。”
伊川夏弥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mi。”他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ka的音省掉?”她好奇发问。
“单字,简单。”他回答的煞有介事。
“…随便你吧。”伊川夏弥表示投降,只要不是“喂”就行。她正要进家,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要是被爷爷奶奶看见,好像挺尴尬。
她回头对着他道:“流川,你把头偏一偏。”
他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的把头侧开。他听到拉链拉开的声音,明白了什么,身体也顺势转朝一边。
“还你,明天见。”她的嗓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熟悉的布料碰了碰他的手腕。
他抬手抓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晚安,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