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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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羽翼丝毫不要脸的大声呼喊成效显著。

    在她牵着师涟奔出小巷口的那一下,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她们脸上。

    “有、有人抢劫!就在巷子里!”林羽翼指一指巷子深处,来自不同方向的几个中年男人不约而同冲过来,往巷子深处追去。

    “呼……”林羽翼靠着墙,总算松一口气,她喘着气说,“师涟,刚才那些人……他们就是吃准了你不敢喊人,以后你再遇到这种人,你就得喊出来,不要怕丢脸,他们才丢脸呢!”

    师涟没有回答,她低着头,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林羽翼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发现她在看她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林羽翼牵得太用力,把师涟纤细的手指捏得涨红。

    林羽翼立马松开手:“对、对不起,刚才我太紧张了,没捏疼你吧?”

    林羽翼甩甩手,发现自己手上汗涔涔的,一下子更不好意思了,眼神焦灼得不知道往哪儿瞟。忽然她感觉,冒着汗的手掌被另一只柔软的的手握住,师涟主动牵上她的手:“道什么歉?该说谢谢的是我。”

    想到巷子里那一幕,林羽翼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呼口气,问:“师涟,刚刚怎么回事?”

    师涟瞟一眼巷口:“刚才路过那里时,看见里面有只白色的小猫,我进去摸了它两把,再起身时,那三个小混混已经堵在巷子口了。”

    “师涟,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林羽翼眉头皱紧,摆出一副教育人的姿态,“这条街上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就算是走在大路上,也得时刻警惕着,你还敢一个人拐进小路?”

    师涟没有应她的话,她看着她一脸严肃,反而弯起眉眼,没忍住轻笑出声。

    “师涟你!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还笑呢!”林羽翼像只炸毛的小狮子般,不满地甩甩头发,“刚才如果我没听到你的声音,如果我今天没来酒店找你,我……”

    说到后面,林羽翼眼眶红了,声音染上哭腔。

    “我……”师涟开口,然后卡顿。

    林羽翼感觉到,师涟牵着她的那只手力道一点点加重,变成了握。随即,师涟很认真地看着她,黑色眼瞳里倒映着她的脸:“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谢谢你,林羽翼。”

    师涟的声音从未放得这么软,然而林羽翼不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小孩子耍赖似的,眼眶更红了些,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真的?”

    “真的。”

    “拉钩?”

    “拉钩。”

    食指勾起,拇指和拇指重重地摁了一下,林羽翼终于再度恢复笑颜。

    说是这么说,林羽翼依旧觉得放心不下师涟。她们都是在乡下长大,可林羽翼自己是被放养长大的,从小到大就和那些男孩子一起在泥地里打滚打架,后来跟着哥哥和父亲去镇上卖过一两年编织品,练就了一身的滑头劲儿。

    师涟和她不一样,师涟家境虽然不好,可孙阿姨时时把她捧在手心,滴水不漏地保护着她。师涟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来自市井的危险,难免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而且酒店离电影院一条街这么近,师涟帮孙阿姨打下手,免不了时不时要来这边一趟,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要是被那三个小混混报复可怎么办?

    “师涟,国庆剩下这几天时间,我来酒店陪你怎么样?我们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安全。”同样的,两个人一起学习,可比一个人有趣多了。

    “好。”师涟并没有拒绝林羽翼,但她额外提了一个要求,“林羽翼,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我怕她担心。”

    “好!不告诉孙阿姨。”林羽翼想也不想便点头,她遇到同样的事情时,也不会告诉哥哥的。

    从小到大,林羽翼瞒了哥哥很多事。

    当然,在她看来,这不叫瞒着他,这叫善意的谎言,为了让他不为自己分心,为了让他安心工作,她必须要撒谎。

    林羽翼忽然意识到,孙阿姨也好、哥哥也好,长辈们总是以遮风挡雨的姿态,挡在她们身前,仿佛就算天塌了,他们也会在前面撑着。可是后面的她们呢?她们同样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保护他们。

    只是,很多年后,林羽翼才彻底意识到——或许,不管是他们还是她们,并不是时刻都需要对方的保护。这种以爱为缘由的保护,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或许会变成束缚对方的枷锁。

    ……

    林羽翼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三个小混混没有报复她们。

    在酒店里需要去帮孙阿姨忙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于是大多数时间里,林羽翼都只是和师涟一起在酒店随意找个人满为患的大厅,在不被注意的角落里看书、学习——

    对师涟来说是学习,对林羽翼来说,是断断续续地学习。电影院一条街既然有书店,怎么可能没有租书屋?林羽翼租了本古龙的武侠小说,美滋滋地看一会儿课本,再看一会儿小说,作业在学校时就已经做完了,她难得有这么闲适的时光。

    国庆长假最后几天平稳地过去,转眼就到了最后一天,约定去史小诺家看电影的那天。

    史小诺家在河边,沿着广都中学的河岸一直往上游走,走十来分钟,到接近贸易市场的位置,就到了他家。

    林羽翼没有沿河走,她和师涟一起,从广都大酒店出发,穿过两条热闹无比的街道,莫名其妙地,拐进过分清幽干净的河道边。

    林羽翼抬头看着河边一排的柳树,树梢如絮般随风飘扬,仿若一幅幽静水墨画,再回头看,仅仅一街之隔,便是广都最繁华的闹市。

    “住在这里真好。”林羽翼小声感叹着,没几步,便到了史小诺给的地址,名叫“海棠花”的小区。

    这年头,商品房的风才刚刚刮到广都镇上,整个镇子一共只有两所完工的小区,一所在丁字街,另一所就是河边的海棠花。商品房小区少,能住进小区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都是些有钱人。

    而史小诺,是其中之一。

    因此,接近小区门口时,林羽翼不自在地抱紧了师涟手臂,心脏紧张得怦怦跳。

    但很快林羽翼就没那么紧张了,因为她看见了比自己更紧张的人。

    刘明站在小区门左边的大铁树下,埋着脑袋,背对着正路,仿佛他想把自己蜷成一棵铁树,一辈子也不要让人发现。

    “刘明!”林羽翼三两步蹦跶到他面前,拍拍他的后背,声音很大,“走!”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在给刘明壮胆,还是在给自己壮胆。

    刘明没有说话,默默地跟在林羽翼二人身后。林羽翼早就习惯了他的寡言,随口问话,不指望他能回答:“诶对了刘明,你也是广都人吗?你家呢?你家在哪儿?”

    照例沉默几秒后,刘明蚊蝇般吐出三个字:“金花城。”

    金花城,是丁字街上的那座小区。

    林羽翼下意识转身回头看刘明一眼,她从最开始就知道史小诺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一看就和她、她这种人不一样,说不出究竟哪儿不一样,可她就是觉得和他有种距离感,不在一个世界的距离感。

    可是刘明,刘明他……

    原来城里长大的小孩也会自卑怯懦吗?这让林羽翼觉得有点……有点茫然。她以为刘明和她是一样的。

    林羽翼眸光诧异地闪烁一下,很快被她掩过去,一直低着头的刘明没有看到,旁边的师涟却看到了。

    对视间,师涟又似安慰、又似鼓励地对她露出一丝浅笑。林羽翼眉眼倏地弯起,笑得甜丝丝的。

    让林羽翼没想到的是,从小区里走出来迎接她们的人不只有史小诺,还有申树,她竟然提早到了史小诺家。

    已经入秋,气温清凉,申树却依旧穿着一件浅色的吊带长裙,外边披了件宽松的浅卡其色针织衫,鞋子是稍稍带跟的小皮鞋。她站得笔直,走路时迈着优雅的小步,齐腰长发如海藻般柔顺地披散。秋风掠过,她的发丝,她的裙摆,一同向后轻轻地飘起。

    远远看见林羽翼几人,申树眸中迸出惊喜的神色,她停下脚步,朝她们招招手,连招手的动作都是那么优雅、柔弱。

    史小诺穿着身深咖色卫衣,双手悠然插兜,跟在申树身侧,申树停下,他也停下,申树走得慢,他也走得慢。

    少年悠然懒散惯了的目光里,落向申树的那一刻,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丝炽烈的情绪。炽烈到……林羽翼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放假前史小诺和申树就已经很熟了,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吧?林羽翼没压住自己的好奇心:“史小诺,申树,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放假的第一天,我在火车上遇到史小诺了。”申树浅浅笑着回答,“真巧啊,我和他老家竟然都在通山。”

    “通山?”林羽翼想起回不了家的张通蜀,下意识反问,“是川城东北边的那个通山吗?你们不是广都人吗?”

    林羽翼得艰难地去听才能听懂张通蜀说的话,可申树和史小诺二人没有一点儿口音。而且张通蜀不是说过,国庆长假七天时间,根本不够回通山吗?怎么申树二人就能回去?

    “是那里。”申树看出林羽翼的疑惑,毫不避讳地解答,“我家在县城里,离火车站不远。”

    史小诺打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我也回县城,广都这房子是我妈租给我上学用的,至于通山那边,我基本只有放长假的时候回去一趟,和妈妈一起陪陪老人家。”

    短短几句话,林羽翼对世界的认知又一次被颠覆。

    她下意识看向刘明:“你呢?你是广都本地人?”

    刘明点了头。

    林羽翼一时恍惚:“……”

    “总之——”申树柔声总结道,“我和史小诺在火车上偶遇,发现我们竟然是老乡,又一起核对了一下回程的车票,发现是同一班车后,我们便约定一起回广都。”

    “难怪。”林羽翼还有些愣神,没有追问。

    申树主动说:“放假的这些天,我有和史小诺约着出门爬山,和蜀都平原不一样,通山到处都是山。一起出门玩儿过几次,我们就熟悉了。”

    林羽翼小声说问:“你们为什么来广都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申树:“我舅舅在附近工作。”

    史小诺:“我妈在附近做生意。”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