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30章
    林羽翼抱着膝盖,仰头盯着楼梯间陈旧的天花板,视线一点点被泪水模糊,看不清吊顶的纹路,她缓慢收回视线,摁亮手机屏幕,点开和师涟的短信对话框。

    她一个键一个键缓慢无比地摁下去:[师涟,我出不了国了。]

    [因为我哥的事儿。]

    她的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悬了许久,最后没有摁下去,转而摁了删除。她看着屏幕上一片空白,终于忍不住声音,抽噎着哭喊出声。

    埋头痛哭时,手指不小心触到屏幕,发送一个句号给师涟。

    手机震了一下,是师涟的回复信息:[怎么了?]

    林羽翼埋着头哭,没有看屏幕。几秒后,手机规律地震动起来,她终于看了眼,是师涟打来的电话,她摁下接通键。

    “林羽翼,怎么忽然给我发消息?怎么啦?”师涟的声音很轻,很柔。

    “师涟……”林羽翼刚刚出声,便发现自己喉头一阵阵剧烈痉挛般的哽咽,除了委屈痛苦到极致的哭声,再发不出一个音节,她猛地咬住唇,用力挂断电话。

    师涟立刻又打了过来。

    这回,林羽翼把手机放在身侧的台阶上,她埋着头大哭,没有力气再去接电话。

    手机不知震了多久。

    直到没电,震动声才随着屏幕光亮一起消失。

    天已经黑了,原本就昏暗的会议楼楼道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开题会议早已结束,空荡荡的大楼里,什么声音都不剩。

    只有林羽翼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到最后,嗓子没了力气,抽噎变成了羸弱的气音。

    再后来,气音都不剩。

    林羽翼扶着栏杆起身,往前走时,她灵魂都已经出了窍似的,自己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动作,走路抬脚时,连重量似乎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像个幽魂似的,飘飘忽忽地向前走啊走,不知要走向哪里。

    走过无人的松林小道,走过洒满路灯的银杏大道,走过一片片试验田,走过实验楼边的小树林,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可她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大脑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

    恍恍惚惚间,林羽翼觉得,自己大概明白王登高在鸭场倒闭后,是什么样的心态了。她能够理解王登高了。

    可是她不想再去想他。

    她……

    她竟然觉得,有点恨他。

    如果不是他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钱,一个人不负责地逃去沪城,她的大学生活便不会这么累这么苦。如果不是他,她便不用每日起早贪黑去学习、去兼职。

    如果不是他突然发疯要跳桥自杀,她就不会被同学老师误会——或许根本没有误会,拥有一个老赖哥哥的学生,有资格公派留学吗?

    如果不是他,她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拼命努力三年,却什么也没捞着。

    她恨他。

    她不想再想到他,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听到他,再也不想。

    此时此刻,林羽翼只想带着这具死去一般的躯壳,走向没有人涉足过的混沌远方。她一步步,漫无目的地,行尸走肉般地往前,慢慢走着,直到一声犹疑的、微弱的呼喊,将她出窍的灵魂拉回现实:

    “林、林羽翼?”

    林羽翼抬头,对上一双同样泪眼朦胧、同样失魂落魄、同样可怜到极致的双眸。刘明弓着身子无力地坐在路边长椅上,红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羽翼,他咬了咬唇,微弱地问出声:

    “你……怎么了吗?”

    路灯照耀下,少年脸上的泪渍反着脆弱的光。

    “没什么。”鬼使神差的,或许是出于对这位高中同学的怜惜,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林羽翼灵魂归位,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她停下脚步,坐到刘明身侧,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擦擦吧。”

    “……谢谢。”刘明接过纸巾,安静擦起脸上的泪水。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椅两侧,盯着各自面前的路面发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林羽翼没有再哭,她却听见刘明止不住地一直轻轻抽泣着,余光瞥去,少年的脊背上下颤抖得厉害。

    林羽翼撑着下巴,叹口气,尽量放轻声音问:“倒是你,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倾述倾述吧,男孩子家家的,总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可不会安慰人。”

    “我……”刘明抹了把泪,“我和申树分手了。”

    感情问题啊。

    林羽翼面无表情地再递一张纸给他。

    她没有为谁心动过的经历,没有过喜欢的人,更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她不明白,失恋这种事情,有必要哭得要死要活吗?

    然而刘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表情一下子凝固,眉头皱起。

    刘明哽咽着说:“她……她劈腿了,和一个染着黄毛的职高小混混。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差哪儿了。”

    申树劈腿?申树竟然会劈腿——?林羽翼脑海里回想起那个气质温婉的少女的脸颊,眉头越皱越紧。

    在她的印象中,申树是个永远保持着温柔礼貌,永远细声细气与人说话,永远随和热心,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质婉丽,既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又如清纯无害小白花一般的女孩。

    在她的认知中,申树绝不是那种会随意辜负他人感情的渣女。

    电光石火间,一段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忽然从林羽翼脑海里闪过,她想起许多年前,张潇扬曾毫不掩饰厌恶地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懒得和你多说,反正你也不会在她身上吃亏,被她骗到也无所谓。只有那些纯情小男生,才会在她身上吃大亏。]

    刘明可不就是张潇扬口中的纯情小男生吗?

    张潇扬她,她看人这么准吗?林羽翼紧紧皱着眉头,聆听刘明接下来的述说。

    这是一段很老套的校园爱情故事。

    高中时的刘明并不喜欢申树,那时的他情窦未开,生活中所有的苦恼,都只来源于学习和社交这两件事。

    他是个很内向的人,他不喜欢——或者说他很害怕与人交流。好在,高中班上同学都很好,组里有林羽翼事事照顾着他,组外同学也都让着他,他度过了一个还算愉快的高中时代。

    大学不一样了。

    陌生的校园环境,陌生的寝室,陌生的同学老师,他必须鼓起勇气,自己去摸索,去和人交朋友。

    刘明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只是害怕和人交朋友,并不是不会和人交朋友,于是,他很轻易地交到了新朋友。

    他加入了学校的消防社团,白天空余时间跟随着老师一块儿做活动,晚上便和社团里的小伙伴一块儿玩闹,在学校里四处闲逛,或者去美食街约饭,甚至喝酒。

    大学的课业并不困难,刘明不再为学习而苦恼。

    当他有了新朋友,整日和朋友们一起玩闹,不再需要为社交而苦恼时,便自然而然地有了新的需求。

    他想谈恋爱了。

    少年心底的悸动,始于一场酒后的大冒险,那时是凌晨三点,他和朋友们喝得烂醉,其他人纷纷起哄,要他给随便一位高中女生打电话。

    能给谁打呢?这年头能买得起手机的人不多,高中毕业时,班上只有零散几人有手机,交换了联系方式,其中便有申树。

    或许是酒精上头,刘明的这一通电话,打给了申树。

    凌晨三点过,他本来不指望申树能够接电话,谁知道,她竟然接了。刘明大脑被酒精搅得一片混沌,他不记得自己和申树说了些什么,但他迷迷糊糊地说了好些话,或许是怀念高中,或许是八卦大学生活,他只记得,申树一直在温柔地听他说话。

    这是刘明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么多话,也是他第一次,被人认认真真地倾听这么久。

    第二天酒醒,回想起夜间的那通电话,刘明清晰地感觉到了心动。

    他就是这样喜欢上了申树。

    刘明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意识到自己对申树的喜欢后,他毫不犹豫对申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送礼物,每周末去申树学校见她,约着申树一起出门旅游,就这样几个月过去,申树答应了他的追求,成为他的女朋友。

    “那段记忆本该是非常美好的,可是,可是……”刘明说着说着,苍白的手指捏得越来越紧,又无力地松开,“无论是送礼物,还是去学校见她,或者是出门旅游,她、她从来没有拒绝过我,可是,可是我在这几天里——和她分手后的这几天才突然知道,在我追求她的时候,她有男朋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林羽翼沉默。

    申树接受刘明的追求,和刘明在一起,是第一次劈腿。而她背着刘明,和另一个男孩在一起,是第二次劈腿。

    刘明还说了很多很多,原来申树的家庭情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申父创业失败,欠了百万外债,而申妈患上了精神疾病,时而郁郁寡欢,时而癫狂起舞,申家全家的担子,全押在了申树身上。

    于是,为了能让申树过得好一些,刘明透支着身体没日没夜打零工。申树说没有衣服穿了,刘明便给她买衣服买包包;申树说自己不好看了,刘明便连夜跑进蜀都城,为她选大牌口红、化妆品;申树说寝室里学习氛围不好,没法好好考研,刘明便出钱让她在校外租房住。

    申树无聊,刘明便攒钱带她到全国各地旅游。申树课业太累,刘明便自学编程帮她写作业、做报告——申树学的是数学,但大二开始,她便加入了一位计算机专业导师的实验组。

    谈恋爱两年时间,刘明把自己能拿得出的一切,都拿给了申树。

    “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到结婚,我很爱她,我以为她也很爱我。”刘明双手紧紧抓着脑袋上的头发,有气无力地继续说,“今年年初,她突然告诉我,她要开始专心准备考研,让我不要再去她学校找她。我乖乖地没有再去她学校,可是上周末,我在广都车站赶车回学校的时候却、却看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在……”

    刘明说不下去了。

    林羽翼叹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又递了张纸给他。

    “这一周时间里,我打听到那个男生是个职高生,是个职高小混混,我、我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和他比起来到底差在了哪儿……我知道我比较内向,比较胆小,可我一直在改,我已经比高中时好很多了。”刘明说到激动时,双手揪紧了头发,想要硬生生把发根从头皮上扯下来似的,“我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我不知道。”

    林羽翼看见他手背上条条暴起的青筋,似乎能切实地感受到他的痛苦。难以想象,他这一周里都经历了什么,他是怎样知道那小混混的信息的。

    “不是你的问题,刘明,是申树的问题。”林羽翼轻轻呵气,她不懂爱情,但是她懂得,无论是什么感情,只要双方都是将心比心的正常人,真心付出都会被真心对待,刘明付出了真心,申树却将这颗心踩得稀巴烂,那么只能证明,申树她不正常。

    “刘明,不是你差,是申树她不值得你的好。”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

    她语气淡淡的,又似安慰,又似诱导,一点点讲给刘明听:“如果你有一点儿问题,那么只在你的眼光上,你看错了人,你误以为申树值得你的好。不要难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也看错了人不是吗?在你告诉我这些话之前,我从来不认为申树会劈腿。是她,她掩藏得太好了。”

    “刘明,你现在能看清她的真面目,也挺好的不是吗?至少以后,你再也不会再她身上栽跟头了——喂,刘明,你可千万别想着和她复合啊!她吃你的用你的整整两年,说劈腿就劈腿,你要还想着喜欢她,可就太、太傻了!”

    “我知道。”刘明小声醒着鼻涕,声音沉闷,“我不、不会了。我只是难过。”

    “那就多哭会儿吧,你放心哭,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羽翼说完,撑着下巴,目光黯淡盯着不远处的小树林,眼底情绪越来越沉。

    刘明的感情问题可以很轻易地分出对错,可以很轻易地找到解决方法,找到答案。可是她遇到的问题,却怎样也说不清。

    她做错了吗?她没有。她不过是去了一趟沪城,见了一面跳江的亲哥哥而已。

    学院领导们做错了吗?也没有。无论是“花季少女重度抑郁症,奔赴千里为爱殉情”这样狗血的故事,还是事实真相——林羽翼有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老赖亲哥,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林羽翼就像个随时可能炸开的定时炸弹,他们敢让她公派出国吗?敢让她代表学院代表学校,拿着高额奖学金前去欧洲留学吗?他们不敢。他们不过是为学校的声誉着想。

    唯一做错了的,是王登高。不,不只是他,还有那些散播消息的无良媒体,那些看热闹的网民。

    可是他们的错误,却要林羽翼一个人来买单。

    林羽翼不明白。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刘明……”林羽翼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她能清晰感觉到肋骨收缩,紧紧贴着胸腔,她苦笑着,轻声说,“和生活的苦比起来,爱情这东西,什么都不算,真的什么也不算。”

    刘明没有回答她。

    林羽翼等了片刻,余光瞟向椅子的另一头,发现他脑袋耷拉着,脊背靠着椅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没听到呢?”林羽翼自嘲笑着摇摇头,“没听到就没听到吧,反正我不懂爱情是什么,我压根没谈过恋爱呢,我说的这些话,也没什么参考价值吧。”

    刘明睡着了,林羽翼在椅子在另一头坐着,脑袋里乱成一团麻,时不时揪痛一下,伴随着缓缓上涌的困意,不知何时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

    睡在长椅上的一晚很不舒服。

    金属材质的靠椅硌得林羽翼浑身疼,整夜的凉风吹得她皮肤发麻,身上起了阵阵鸡皮疙瘩,到最后似乎连温度都察觉不到。

    可是她却好像没有了睁眼的想法,脑袋睡得很昏、很沉,明明难受到了极致,却晕乎乎的,没有一点儿起床的欲望。

    她好像做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梦。

    她竟然梦到了师涟,梦到师涟出现在了树林小路的入口处,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近。梦到师涟站在长椅边,弯腰和一旁的刘明说了什么话。

    说了什么呢?她没听清。

    反正是梦嘛,说什么也无所谓。

    她软绵绵地倒进师涟怀里,沉沉地埋在师涟肩头,呼吸间尽是无比熟悉又安心的清甜气息,她好像迷糊了一夜,在这时才真正地深沉睡去。

    紧接着,林羽翼一点儿梦都没有继续做,她只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柔软黑暗、却又无比温暖的巢穴里,无比安心,像是来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母亲的怀抱里,她睡得很沉很沉。

    “咕,咕咕。”

    林羽翼模模糊糊地睁眼,又不舍地闭上眼,想要继续沉浸在舒适的睡眠中,她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往被窝里最温暖的地方钻了钻,隔了好几秒,她忽的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吵醒自己的是什么声音。

    是、是她的肚子!肚子饿得咕咕叫。

    林羽翼一下子睁大眼,后知后觉自己正躺在酒店洁白的棉被窝里,她身后的触感柔软温暖,带着浅浅的海盐沐浴露的清香味,是她无比熟悉的,师涟家里的气味。

    林羽翼翻身,正对上师涟温柔的目光,近距离对视下,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师涟眼中,属于自己的影子。

    “醒了?”师涟似乎刚睡醒不久,漆黑的瞳孔外笼罩着一层浅浅水雾,衬得她目光尤为认真、专注,她的手指掠过林羽翼的发丝,温柔得如同在抚摸花瓣上的蝴蝶。

    林羽翼怔怔地,眨着眼。她愣了许久,脑袋里终于冒出一个想法,原来刚才梦见的那些画面,压根不是梦啊。

    师涟真的来了。

    睡梦中的那股无比安心的感觉,在这一刻彻底落到了实处。林羽翼觉得,自己这颗被刺得千疮百孔的残破心脏,似乎正在被另一种柔软的情绪治愈、修补。

    大概,这就是名为友谊的细腻感情吧。

    真好。

    “你、你怎么来了?”觉得心脏被填补的同时,林羽翼莫名有些慌张,她往后退了一些,窸窸窣窣地退到没有被她们体温沾染过的被窝冰凉处,“我记得我昨晚在学校里逛,然后遇上了刘明,和他聊了会儿天,后来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你还问我呢?”师涟的语气依旧温柔,林羽翼却听出了责备的意味,“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一次也没接,又不肯发短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不来学校找你,怎么放心得下?”

    师涟的手指沿着林羽翼发丝缓缓往上,勾勒到她的脸颊边,然后,轻轻地捏住她的脸颊,就如同高中时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师涟这次捏得有点用力,似乎借着手上的力度,发泄着一夜担忧引起的不满与怒火。

    “……疼。”林羽翼眼眶倏地湿润,可怜巴巴地从喉咙里哼出音节,她委屈地握住师涟的手掌,小声说,“对不起,我、我昨天情绪不太对劲儿,让你担心了。”

    师涟的手指松开。

    她反勾住林羽翼的指尖,两只手轻轻滑落在她们中间的枕头上。

    “到底发生什么了?”师涟轻声询问,“是哥哥吗?他……又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是。”林羽翼垂眸,摇了摇头,她没有再看师涟的脸,她的视线往下,没有焦距地瞟了瞟,沉默几秒后,她低声说,“我出不了国了。”

    林羽翼感觉到,她搭在枕头上的手指,一下子被师涟握紧,握得很紧很紧。

    “没事儿。”她的唇边反而勾起一抹浅笑,无所谓般笑着摇摇头,晃晃师涟的手指,轻声安抚般说道,“没关系了。”

    一夜过去,她的情绪已经非常平稳了。平稳到,可以面带微笑,缓缓和师涟讲完事情的前因与后果。

    平静,不代表林羽翼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不接受,不甘心。

    可是能怎么办呢?

    除了不甘,她心里最浓的情绪,大概是一丝一缕数不尽的悔意。

    备考雅思的时候,林羽翼后悔自己没考上一所好大学,而现在,她心里的悔恨才真正达到顶峰。

    林羽翼说话时,没有抬眸一次,没有敢看师涟的眼睛。因此她没有看见,师涟那双向来平淡无波的眼眸里,燃起了怎样的怒火。

    等她说完,师涟的嘴唇张了张,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师涟也什么都做不到。

    作为朋友,她帮不了林羽翼什么。

    ……

    林羽翼没有立刻回宿舍,她起床稍稍吃了点儿东西,又昏沉沉地倒在宾馆的床上,闭眼睡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儿疼,身体有些冷,在被窝里出了一身汗,可是掀开被子,又冷得厉害。

    她发烧了。

    林羽翼在宾馆里躺了一天,又昏沉沉地被师涟拉去医院,她烧得迷迷糊糊,似乎接连几天都在睡,只记得每次一睁眼,就看见守在床边的师涟。一勺一勺哄着她喝粥、吃药的师涟。

    有一次,林羽翼昏睡中,模糊地感觉自己喊了什么,她被自己的喊声惊醒,却不记得到底喊的是什么。她问师涟,师涟只是温柔看着她,目光里藏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然后摇头说,只是一些不重要的音节罢了。

    林羽翼再度睡去。

    师涟看着熟睡的她,目光中那一丝暗藏的复杂情绪渐渐显露,越来越深。

    那一丝情绪,是深切的怜惜。

    林羽翼昏睡中呼喊的两个字,是——

    “哥哥。”

    ……

    林羽翼身体皮实,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三天晚上,她便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带着师涟在学校附近瞎逛悠。

    林羽翼带师涟去了学校附近的野生动物园,在小县城里逛了大半天,就是不想再回学校。她觉得生病和师涟在医院的这几天,就好似一场缥缈美好的梦境,她可以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面对,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一旦回去,回到校园里,这场梦就碎了。

    可梦迟早是要结束的。

    明天一早,师涟就要回蜀都了。最后一晚,她准备借住在林羽翼的宿舍里。

    有师涟陪在身边,总比自己一个人回去要好,林羽翼虽然不情愿,但她清楚地知道,梦迟早会醒,她没法和时间抗衡,没法和现实抗衡,她无法抵御现实的侵蚀,她只能接受。

    林羽翼牵着师涟的手,慢吞吞地回到校园里,再次踏上熟悉的银杏大道,看着周边抱着书本的学生来去匆匆,林羽翼心里蔓延起一股极其空虚落寞的感觉。

    她觉得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属于这里。

    不能出国了,那么她其他的规划和想法呢?读研,读博,找个好工作,快快替给给还清债务,真的能像她预想中那么进行吗?

    她不知道。

    如果她一开始就不符合公派出国项目的要求,如果她没能考过雅思,她都不会像、像现在这么迷茫。她不相信自己,也不再相信……别的什么人,比如学校。尽管她知道,站在他们的角度,那些人并没有错。

    她觉得自己好像与整个世界隔开,周围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那么不真实。

    “林羽翼,你看。”

    走着走着,在师涟的轻声呼唤下,林羽翼抬头向远处望去,然后怔住脚步。教学楼上方的天空,正被一层由暖粉色渐变至火橘色的夕阳覆盖,厚厚的云朵一片一片挂在天边,染上火烧一般的艳丽色彩。更辽远的天际处,云层淡了,晚霞如轻纱一般散开,尾羽处颜色淡去,已经沾上几丝星光。

    这一片晚霞云彩,美的不似人间。

    林羽翼看了会儿天,看着那片美得不真实的彩霞,怔怔地轻声问:“师涟,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我有些不知道了。”

    师涟同样看着远方天际的霞光,握紧了林羽翼的手:“说不定,无论你怎样选,无论走哪条路,最后都会通向最好的结局呢?林羽翼,你相信吗?”

    林羽翼沉默几秒,笑着摇摇头:“我不太信。”

    走到宿舍楼下,空旷的学校突然热闹起来,攒动的人头把宿舍楼围得水泄不通。

    “同学,这是怎么了?”林羽翼往前挤了挤,没挤进去,只得逮着一位垫脚看热闹的人问。那人头也没回,直直盯向人群最里边,大声道:“表白呢!”

    “有个男生在地上摆了花儿和蜡烛!”其他人叽叽喳喳地说。

    “花儿是一圈红玫瑰呢!那男生还长得挺帅,听说是动医院的学生会副会长,是学霸呢!不知道哪个女生运气这么好呀?”

    林羽翼对表白不感兴趣,她只想回寝室,然而艰难地往人群中挤了几步,终于快要挤到寝室门口,她听见周围的讨论声,倏地顿住脚步。

    动医院学生会副会长?

    那不就是、就是岳程成吗?

    岳程成他,他在表白?他和谁表白?想起室友们平日里的八卦,林羽翼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嘶,她现在绕开寝室正门,绕去后门还来得及吗?

    林羽翼正要拉着师涟转身,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脚步被拥挤的人潮挡住,前面的人群感应到什么似的让开一条路,眼前景色一下子开朗,她看见宿舍楼下的空地中央,摆着一大圈心形的火红玫瑰花环,每一朵玫瑰旁边还点着一个蜡烛。

    这会儿天色已经黯淡,蜡烛的火光是那么显眼,犹如一个天然的舞台中心,而岳程成站在花环最中央,拿着麦克风,直直向林羽翼的方向看去。

    岳程成穿的很正式,一身白色的西装衬衫,整齐地扎在西装裤里,还打了暗红色领带。他认真看向林羽翼,一双桃花眼里沉淀着温柔的光。

    岳程成眉眼柔和地弯起,朝林羽翼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人群里响起一阵尖叫欢呼。

    下一秒,岳程成刻意压低,用带着气泡音的低沉声音,轻缓念出他精心准备的台词:“动物医学院大三一班的林羽翼,你好。”

    他的话音一落,林羽翼已经感觉到,周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霎时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说不清是尴尬还是愤怒,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的确慌乱得有些失了方寸。

    岳程成跨过花环,一步步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继续说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在你的记忆中,应该是大一暑假的社会实践吧。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大一的无机化学课上,你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埋头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老师点你的名,让你起来回答问题,你没有一点儿慌张,语气是那么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满不在乎。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孩真是骄傲到了极致。从那以后,我便时不时地关注着你的动向……”

    林羽翼没有听进他的话,她看见他往前一步,她便想要往后退一步,可是后退的脚步却被人群拦住,她退无可退,她垂在身侧的左手,却和另外一只手握得越来越紧。

    那是师涟的手。

    岳程成越走越近,他一句一句述说着在他眼里,他们的相遇、相知,他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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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越来越大。周围人群欢呼声,“在一起”的呼声,同样越来越大,快要震破林羽翼的耳膜。

    林羽翼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声音落在她耳中,仿佛变成了吵人的蚊子嗡嗡声,变得辽远而又模糊。

    林羽翼只听见,另一道声音落在她耳畔。

    很轻、很轻的声音。

    却异常清晰。

    “三。”

    是师涟的呵气声。

    “林羽翼。”岳程成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话筒,即将走到林羽翼面前。

    “二。”

    师涟的声音似乎重了些。

    “我喜欢你。”岳程成在林羽翼身前停住脚步,他重重递出怀中的花,“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一。”

    与其同时响起的,是最后一声倒数。

    垂在身侧相握的手一下子握到最紧。

    林羽翼骤然转身,默契跟随着师涟的脚步,头也不回冲出人群,冲向没有人的旷野大道。师涟在前面,为她撞开熙攘人群,开辟出一条狭窄但足以通行的荆棘小道。

    在人群惊讶的呼声中,她与师涟一同远离这里,越来越远,直到跑得全身失了力气,弯腰在路边大口地喘着气。

    “哈、哈哈……”林羽翼气都喘不稳,可是抬眸和师涟对视时,忍不住与她一同笑出了声,她伸手拍着对方的肩膀,笑得很是畅快。

    下一秒,林羽翼就笑不出来了。

    她看见岳程成追了出来。

    “林羽翼——!”岳程成哒哒哒哒跑得越来越近,他用力喘着气,咬着牙,停在不远处,“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喜欢你,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好在,追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那些看热闹的同学都没跟上。

    周围没有了那么多目光的逼视,林羽翼慌乱的心绪平静些许,理智回笼,她直起身盯着岳程成,不解地问:“你说你大一开始就喜欢我,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呢?”

    林羽翼本就是个对感情很迟钝的人,长这么大她没对谁动过心,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虽然室友们都开玩笑说岳程成在追她,但她自己……的确没感觉到他哪儿喜欢她?

    他见面时会和她打招呼?别的同学也会呀。

    他会在图书馆和食堂蹲她?可林羽翼也会和别的朋友约图书馆、约饭啊,他不请自来的行为反而让她觉得麻烦,只是她不是那么在意,所以才没指责过他罢了。

    他约着她一起备考雅思?可他们一直是和徐依依三人一起备考的呀。

    生日礼物?朋友间互送礼物,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别说师涟了,就连张潇扬送给林羽翼的生日礼物,都比岳程成送得多得多。更何况,林羽翼礼尚往来,秉持着不贪别人东西的准则,次次都回了礼。

    再说了——

    就在上个月,被室友调侃过很多次后,林羽翼不厌其烦,终于忍不住,主动去问过岳程成究竟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但岳程成给她的回答是,没有。

    所以林羽翼很不解。

    既然喜欢她那么久,为什么以前一直要否认,为什么一点儿没让她感觉出来?林羽翼这会儿冷静下来,语气变得散漫,给人一种逼问的感觉。

    岳程成撑着膝盖喘口气,咬咬牙,破罐子破摔似的说:“因为我以前不敢。”

    “为什么不敢?”林羽翼追问。

    “林、林羽翼,你自己不觉得吗?你太傲了,没有哪个男孩子敢追你,我也不敢。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我怕我被你拒绝,颜面尽失,就像——就像今天这样!”岳程成低头,目光有些阴狠。

    是的,林羽翼太傲了。

    她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看似烂漫开朗的外壳下,藏着的是一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心脏,不仅冷,还冷得灼人。

    她看似亲和谦虚,却不愿向任何人低头,心底始终又倔,又傲。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老师、同学,岳程成。

    岳程成最开始以为,林羽翼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是他这种普通男生能招惹得起的。然而后来无意间在学生处看见她贫困生的申请资料后,他一下子对她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一个家徒四壁的农村贫困生,怎么会那么傲?她有什么资格那么傲?岳程成不自觉地想要接近她,了解她。

    男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奇怪,岳程成一边被林羽翼的骄傲所吸引,可又一边想要戳破她的骄傲,想要看看褪去一身光环的她,是什么样。

    “以前怕被我拒绝,那怎么现在就不怕了?”感觉到岳程成神态变化,林羽翼语气同样变得微凉,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因为,你看见我‘为爱殉情’的新闻,觉得原来我也有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觉得我惨烈分手了,所以你可以趁虚而入?”

    岳程成没有出声,但他阴恻的神色已经给出了回答。

    是啊,林羽翼说得没错,那天他在电脑上看见林羽翼“跳桥”的照片时,心里第一反应竟是一阵诡异的狂喜。

    哈,林羽翼那么傲的人,竟然也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奔赴千里去殉情!能做出这种脑瘫的事情,她还有什么骄傲的资本?

    林羽翼沉默片刻,她忽的笑了,唇角往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是你,岳程成。是你第一个看见网上的谣言,你认出了照片里的我,然后——”

    她控制不住地笑,笑得声音发抖。

    “然后,你以担心我的名义,把这事儿告诉了学院老师,紧接着让我的室友们去证实照片里的人就是我。”

    “我本来就是担心你!”岳程成直起身,吼道,“就算只是作为朋友,我看见你跳桥殉情,我不能担心你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可是你‘担心’的同时,就没有想过网上那些话都是谣言的可能吗?你难道没有想过,老师们知道这件事情后,后果是什么吗?”林羽翼笑着追问。

    “能、能有什么后果?我当时联系不上你,我只能去求助老师!”岳程成目光飘忽,说话不自在地结巴一下,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前后晃悠,“我不过是担心你,林羽翼,我当时真的好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在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林羽翼心里却没有一丝怜悯,她的心情反而愈加寒冷:“岳程成,你觉得我信吗?你当我是傻的吗?”

    岳程成表情骤然凝固。

    林羽翼笑着,口中蹦出一字一字,字字泣血:“你真的相信网上的那些谣言吗?你真的打心底儿觉得我是会殉情的蠢货吗?就算你不信,你还是信了,并且,你将这件事告诉了学生会的老师,让它在学校里扩散出去。老师们原本就不信任我,因为他们和我不熟,就像你说得那样,我太傲了,我不讨人喜欢——我原本就没刻意讨过谁喜欢。可是你不一样,你这个做学生工作的副会长,天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他们当然信你。你告诉他们我‘跳江’的事情时,表现得那么担心,哭得那么惨烈,就连我室友都知道你是个暗恋我多年的痴情种,在老师们眼里呢?你是痴情种,我是什么?我是傻逼,是个会威胁到学校稳定的定时炸弹。”

    “岳程成,你从最开始,就是奔着我出国的资格去的。”

    “你、你别污蔑我!”岳程成连连后退几步,“就算你不能出国,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也没考过雅思?”

    “有什么好处?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林羽翼舔舔唇,笑都懒得笑了,“如果没有好处,你干嘛选在这个节骨眼表白?”

    好处就是——

    林羽翼从云端跌落,不再高高在上。

    “跳江”一事,让林羽翼失去了出国名额,同时在学院老师心里留下一个坏印象,她以后的奖学金、保研答辩,通通会受到影响。

    绩点专业第二又如何?除了这份应试成绩,她再没有别的可骄傲的地方。

    公派出国,回国保研,读研读博,她为自己规划好的康庄大道,再也走不下去。她得像学校里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去焦虑未来,去迷茫,哦,她还要比普通人更迷茫一点儿,毕竟她的家庭条件,差得真是过分了。

    岳程成的心态就这么变了。

    在他心里,林羽翼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傲得不行的学霸女神,林羽翼没有傲的资本了。他觉得他可以轻易把她踩在脚下,控制在手心。

    他觉得自己这时表白,再合适不过了,毕竟,林羽翼感情才刚刚“受挫”,出国的资格也没了,正是最无助、最需要依靠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这时表白,简直无懈可击。

    他同样怎么也想不明白,林羽翼为什么会拒绝他。

    或许是因为老底被揭穿的缘故,岳程成终于装也不装,瞪着眼睛大吼着问:“林羽翼,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你家里没钱,我家有啊!你和老师关系不好,我能在他们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啊!你失恋——好好好,就算不是失恋,跳江总是真的,你抑郁症跳江心情不好,我可以安慰你啊!”

    “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还能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你啊。”林羽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里大受震撼,一时都忘了笑,“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一个害我失去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出国名额的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专门等在我心情最低谷到我伤口上撒盐的男人?我不傻吧,岳程成。”

    林羽翼的话说得太直白,太戳心,竟然把岳程成激得恼羞成怒,发狂般一拳朝她挥来。

    林羽翼没有被打中。

    拳头挥在她脸上的前一秒,她被师涟用力向后拉开,踉跄一步站稳后,师涟已经挡在她前面。师涟脊背挺得很直,伸手坚定地拦在林羽翼和岳程成中间。

    岳程成那一拳打个空,他撑着膝盖,咬牙恶狠狠盯着师涟,眼白露出血丝。

    “你打。”师涟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淡漠到极致,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只是在看一头即将被击毙的发疯野兽,她另一只手拿出手机,不急不缓地摁下110三个按钮,“你的拳头只要敢落在我们俩谁身上,待会儿就让你进警局。”

    岳程成看见她手上的动作,终于冷静一些,眼底的血丝消散,站直身子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嘛,师同学——是师同学吧?我没记错吧?你干嘛这么严肃,我不过是太伤心了,还能真打你们两个女生不成?”

    师涟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淡淡出声:“可是你知道吗?我很想打你。当然,你放心,我不会打人,就算会,我也打不过你。”

    没有人看见,她拿着手机那只手的手掌中央,被她掐出了一道道青紫的痕迹。

    她真的很想打人。

    在她听着林羽翼说的那些话时,真的很想、很想。

    这是师涟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愤怒,又那么无力的情绪。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心脏里情绪翻涌,是那么、那么疼。

    师涟很愤怒,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愤怒,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所以她此时的语气很淡,淡到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既然不能打你,我就和你讲讲道理吧。你说不理解林羽翼为什么不答应你的表白,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在我看来,爱情这种东西,一定是等值于友情,甚至在某方面高于友情。相信大多数正常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林羽翼最低谷时,我作为她的朋友,一直陪着她,安慰她,尽我最大努力帮助她。看到网上的谣言时,我联系不上她,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帮她辟谣、删帖。可你呢?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故意把她推入深渊,你的这份感情,能比得上半分友谊吗?林羽翼怎么会贪图你这份廉价的爱情呢?你明白了吗?”

    不管岳程成有没有明白,师涟和林羽翼都不会再理会他。

    师涟牵着林羽翼的手,一同决然离开,两个背影消失在黯淡黄昏尽头。

    她们回到寝室,宿舍楼下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玫瑰花环已经被打扫干净,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林羽翼送师涟去大巴车站,然后独自回到学校,为开题报告做准备。

    出不了国又怎样?生活总得继续。

    分别前,林羽翼对师涟说:

    “师涟,昨天你说,不管我选择哪条路,最终总会通往最好的结局。我回答你说,我不相信。”

    “我现在依旧不相信,但谢谢你,师涟。谢谢你愿意在我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陪在我身边,谢谢你没有介意我不接电话的任性,谢谢你一直一直以来对我的信赖。师涟,我不相信我的未来能走出怎样康庄美好的大路,我很迷茫,但就算如此,我依旧会走下去,依旧会,一刻不停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