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外,散落着一地的狼藉。
倒塌的珊瑚树,碎裂的发光宝石,搅成团的白色鲛纱坠帘……
这些东西在暗夜中发着幽光,堪堪点亮一片小天地。
只是这里如此空旷而荒芜,实在不像这些珍宝玩物会出现的地方。
洮箐在废墟中停留了许久,最后双手掐诀,低念一声:“起!”
随着她的口诀,每一处损坏的地方都仿若按下了倒带键,重新凝聚,显现出原本翩若惊鸿的姿态。
这是一个长满奇珍的异世界花园。
奇异的水生植物被人精心又豪气地和各色宝石组合在一起,有的突出宝石的剔透华贵,有的强调原生水植物的自然意趣。
宝石造景不仅风格韵调各不相同,还穿插着许多或粗旷或精巧的石筑石雕,移步换景之间极尽华美。
琳琅满目,又尽显精妙和奇巧。
“这些园林造景,都是你建的吗?”
蒋泽昀抬手轻抚用乌色鎏金珍珠堆叠的山石,语气惊叹:“太美了,它们足以让所有人为之倾倒。”
数量庞大的造景在水流中闪动着光芒,甚至比星辉还要动人。
这些光芒不止来自不可多见的奇珍异宝,更来自创造它们的人。
“是我建的,但又不只是我。”
洮箐说:“其实,我并不是一直一个人待在这里。”
她在花园中漫步,触摸叶片宽大的透明海草。
眼中慢慢带上笑意,但更多的,是怀念。
“一开始,这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无从得知时间究竟如何流逝。”
“但有一天,有条小蛇不知道从哪里出现,静静地趴在封印上。”
“因为被骗,那时候的我满腔愤恨,恨不得拉着全天下陪葬,从没有正眼看过它。”
“它也不气恼,每隔一段时间就消失几天,然后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些亮晶晶又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这些东西进不来封印,我又出不去,即使觉得有趣,我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后来,我就指挥小蛇把那些宝石和珊瑚拼在一起,造一个又一个小世界。”
她回忆起小蛇像普通水蛇般细细的身躯,时常缠起比自己重无数倍的东西,艰难地到处移动。
它又瘦又小,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藏在斑斓的草叶间,等她寻它。
“你看,这是骨鲸的肋骨。”
洮箐拎起一跟斜插在地上的无比巨大的骨头,向蒋泽昀展示:“骨鲸死去后,每根骨头都会分裂成无数具小幼鲸的骨架,以此延续生命。”
“这像不像你们人族堆叠组合的拼图?”
洮箐笑道:“这块骨头里一共藏有六百二十具小骨鲸的骨架,我和小蛇一起,已经拼过无数遍了。”
这世上能如此乐此不疲又不怕寂寞地陪伴着她的人或者生灵,实在太少太少。
洮箐曾不止一次地假设过,小蛇或许就是姜渊。
也许是弄丢了龙珠无颜见她,又或者是背弃誓言后转世轮回执念太深,变成了口不能言又天资太差的顽蛇。
在愧疚的驱使下,悄无声息地陪着她一年又一年。
她想过的。
只要它承认,她就原谅他。
无数个日夜之后,那条干巴巴的小蛇,终于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你父亲洮奉当年在外游历,曾救过我一命。我发过誓,要报答他的恩情。】
【只是我生为地蛇,天份太差,修炼难成气候,几百年来报答无门。】
小蛇吐着信子,在封印上缓慢地游移。
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鳞片也变成了灰白。
开口即是诀别。
【如今誓言已尽,我可以安心投胎去了。】
【龙女,珍重自己。】
说罢,小蛇金黄色的瞳孔覆上白烟,身躯渐渐僵硬。
就如它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去了。
那是洮箐品尝到的又一次离别。
连为对方收敛尸身也做不到,只能看着那失去承托的小小身躯在水流中渐渐飘远,失去踪迹。
曾经的爱和希望浓烈,所以恨和遗憾也深刻。
再次故地重游,有些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裹挟着她。
以至于洮箐慢慢沉默,不复先前在湖面上的惬意与欣喜。
“既然它投胎去了,那大千世界,总有还能相遇的那天。”
蒋泽昀说:“你的生命足够长,足够下次再见面。”
是啊,对长生的物种来说,生命就是一条尽头很远的直线。
而寿数短暂的种族就像一簇簇盛开的烟花,这一束熄灭,下一束再亮起。
无数的轮回,会有无数新的开始。
直线想要和烟花交汇,总得学会等待。
忍耐中途的空白。
“会再遇见的。”
洮箐说:“我期待着。”
在你离开的时候,我会一直认真等待,等待下一次相遇。
她慢慢走到封印面前,将手中的半颗龙珠放到坚实的封印上。
封印就像遇到火源的冰,在龙珠的侵蚀下渐渐有了细微的裂痕。
就在洮箐即将在封印上打开一个洞口时,忽然听到海沟的深处传来异响——
“龙女,你终于来了!”
一道遮掩了语调的怪异嗓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尖利冰刃。
“叮——”
洮箐抬手一挥,将龙珠幻化为半柄长剑,用剑抵挡铺天盖地而来的冰刃。
剑身与冰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将冰刃尽数击碎,却不料对方在一息之间疾驰而来,顺势抓住剑身,试图将断剑从她手中夺走。
来人全身隐藏在黑色的袍子中,只露出右手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
而层薄冰丝毫不惧断剑的锋利,显然是有备而来。
“藏头露尾的鼠辈,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吧?”
她的剑像被黑袍人手中的冰层粘住,无法活动,但洮箐丝毫不慌。
她勾起冷笑,抬脚就是狠狠一踹,将对方踹出数十米。
在她去拂离宫之前,殁猫遇袭时恰好有人动了湖底封印。
封印不稳,导致她的魂躯差点消散,没能及时救下殁猫。
她早已预料到这次来取肉身,必定不会一帆风顺。
对她有所图某的人肯定会蛰伏等待,等一个将她击溃的机会。
只是这黑衣人当日一击足以撼动封印,今天却像是变弱了许多。
“说出你的幕后主使,否则,死!”
洮箐将断剑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
她在对方身体里感受到了和从契十分类似的东西,只是这黑衣人不是从契的签订者,而是被支配者。
“你心里想的是谁,那就是谁。”
处于劣势的黑衣人语调却十分漫不经心,丝毫不在意洮箐的威胁。
洮箐也不再逼问。
如果黑袍人身上真是从契,那即便她把对方捅个对穿,作为从契的被绑定方,这个家伙也死不了。
只要从契的签订者还活着,从属就不会轻易死亡。
只有杀了签订者,从属才会被一起终结。
一直以来在背后捣鬼的人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从契是龙族契约,也只有龙族能签订。
看来那盘踞在北方孤岛上的假龙神,不仅想要她的龙珠,还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肉身上。
洮箐长剑一抖,就用剑气割破黑袍。
纵使她杀不了黑袍人,也要让这在暗中窥视,虎视眈眈的家伙现出原形。
黑袍四碎,可当洮箐看清罩袍下的光景时,却是一愣。
那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面具似笑非笑,又似哭非哭。
明明上着鲜艳的红漆,漆却如血一般在面具上流动。
就像眼角耳鼻,无处不流淌着哀戚的血液。
让人见之生悲。
这面具名为“鬼揭”。
传说人在极度的悲哀和执念中,脸上会结出一层痂。
这层痂寄生于人体之上,就像是海洋中生长在鲸鱼背上的藤壶。
痂以人的悲愤和绝望为食,只有在被寄生的人死去后,才会脱落。
生者,永远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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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
只有自己死后的鬼魂才能揭下的面具。
以此,才得名“鬼揭”。
可被寄生者往往都有极深的执念,绝不会放任自己轻易消亡。
这面具,这几乎算得上无解的酷刑。
洮箐也是第一次见这邪气而可怖的东西。
一时怔愣。
她不由自主地去望面具下的眼睛。
但面具上好像附着了什么扰人心魄的法术,变成一片越来越深的旋涡,让人迷失其间。
“洮箐,小心!”
电光火石间,蒋泽昀朝她扑来,以背为盾,想为她挡住面具上急射而来的邪光。
洮箐立刻回过神来,抬手散发出金色光芒抵挡,将邪光挡在蒋泽昀身后。
可她在某个瞬间捕捉到面具下熟悉的光亮。
面具的主人眼睛微垂,即使有着细微的闪躲和游移,却不妨碍洮箐认出他。
这双眼笑起来时潇洒中又带着几分风流意趣,不笑时,烁烁的目光又犹如寒星,泛着冷光。
她曾透过《墨》剧组的监视器,见过许多次。
陆知瑜……
这是陆知瑜的眼睛。
平日里那样油嘴滑舌又没个正形的家伙,怎么会戴上“鬼揭”?
“别动!别回头。”
洮箐几乎是下意识地搂住将她拥入怀中的蒋泽韵。
她甚至鬼使神差般扯回一缕破碎的黑布蒙住黑袍人的面具,不让那双眼睛再次出现。
“龙女,你在怕什么?”
黑袍人的面具下传来带着闷气的嗤笑,“难道你怕我是你猜想的那个人,以至于要替我竭力遮挡?”
“难道你怕……”
“怕我会带来某些致命的打击?”
面对黑袍人,或者说陆知瑜意有所指的目光,洮箐眼中慢慢泛起杀意:“再多嘴,我即刻撕了你。”
为了不让蒋泽昀发现端倪,她依旧维持着和蒋泽昀拥在一起的姿势。
而陆知瑜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三个人呈一条直线,场面着实有些诡异的滑稽。
但这丝毫不影响洮箐的杀心。
陆知瑜脸上地“鬼揭”绝不可能是短短二十几年形成。
他一定比蒋泽昀活得更久,甚至久得多。
他不可能只是庆云镇捉妖世家的一个小小继承人。
更不可能只是蒋泽昀情同手足的朋友。
如果蒋泽昀从出生开始就被处心积虑地接近、被不怀好意地监视着。
那很多事……就能说得通了。
洮箐不知道蒋慕麟的疯魔和蒋奶奶的死有没有陆知瑜的手笔。
但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一直怀着异心窥探自己、甚至是引导自己走向对方设定好的命运……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感到愤怒。
在梦魇中,那个不被所有人接受的少年,是如此真切地怀着期盼的心,在日复一日地等待和祝福着他的朋友。
“说正事吧,龙女。”
陆知瑜的面具下又传来轻笑:“你尽管拿回肉身,我不会阻拦。”
“一个月后,岩涧岛,白龙神恭候你的到来。”
“届时,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有答案。”
和陆知瑜轻快的声音不同的是,他的面具渐渐变幻,上面没有了似笑非笑的诡谲,只剩下无尽的哀:“天地仅存力量的只会汇集于一处,此消彼长……你,注定是龙神的祭品。”
说罢,陆知瑜一个纵身,就不见了踪影。
洮箐缓缓放下环绕在蒋泽昀腰间的手,垂下眼眸。
或许是她面上的表情太凝重,引得蒋泽昀轻轻拨开她遮住眼睛的发丝,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
洮箐喃喃道。
陆知瑜留下的最后这句话,几乎就像是一个明晃晃的提示。
此消彼长……
难道是因为她的力量增强了,假龙神的力量变弱了,陆知瑜今天才会如此不堪一击吗?
可陆知瑜为什么要提示她?
是他另有隐情,还是故意布下迷障?
洮箐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