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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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时因是在周一早上例行查看邮件时在抄送那一栏看见了钟琂的名字。她没太在意,有时候最终方案出来了会让业界大佬帮忙看一看,但也仅限于指点两句,不会真的参与。

    因此当沈时因走进会议室,看见钟琂坐在上首的那一刻,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沈时因来得很早,她一向习惯提前一会儿先来会议室整理资料,但钟琂比她更早,偌大的会议室里没有别人。钟琂在有人进来的一刻就循声望了过来,沈时因脚步一顿,一时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踟蹰几秒,沈时因还是坐在了自己惯常的位置上。她与钟琂之间隔了三个座位,清晨的会议室很安静,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沈时因翻阅卷宗和钟琂滑动鼠标的声音。

    钟琂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右手手指不断滚动着。他不动声色往沈时因的方向瞄了好几眼,每次看过去她都目不斜视,垂首伏案,仿佛一心扑在面前的资料上。

    可仔细看看她的脸就会发现,沈时因紧紧抿着唇,脸颊因为用力而轻微鼓起,眼神似乎也不太聚焦。

    以钟琂的经验来看,沈时因这是在生气。是迫于职场关系、在专业态度之下,小心隐忍的生气。

    最后还是钟琂先开口,他声线平稳:“我打了黄热病疫苗,要十天后才能回非洲。十天一到,我马上就走。”

    沈时因还是垂着脸,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整理手头上的图纸。就在钟琂以为她要将自己彻底忽略的时候,沈时因忽然问:“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为什么要回来。

    前天晚上漫无目的开着车打发时间的时候,钟琂也在心里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到了这一刻,就连他也搞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沈时因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落在眼里同样刺眼。钟琂气极反问:“我为什么要回来?郑意成只有一只手,你觉得他在这一行还能干多久?我光是露个脸,就能让他在公司好过一些。还有,一个管涵算了大半个月,两方项目部来回拉扯就是拿不定一个主意,我不回来你们是不是打算掰扯到明年?”

    沈时因心里那股气性彻底被他勾了出来,如果说本来还能假装平静,尽量维持住表面的和平,那么听完这些话的沈时因再也忍不了。她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拍,“你不在的时候我们推进得好好的,你就算不来郑意成也过得下去,不用你来装好人!”

    钟琂不想跟沈时因吵,再吵下去仿佛又回到了身处非洲时沈时因离开的前夕。更何况他这样兴师动众地回来也不是为了和她吵架。

    钟琂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翻涌交织的情绪。然而再开口时的语气到底还是说不上多友好,钟琂问:“你反应这么大,是自认做不到能与我心平气和地共事?”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刘周平手里抱着电脑,肩窝里还夹着手机。沈时因又抓起那只笔,另一只手撑着脑袋,遮住因情绪激动而浮上愠色的脸。

    看见会议室里的人,刘周平匆匆挂断电话,几步上前握住了钟琂的手。

    “沈工,这是凌副总叫过来给我们帮忙的钟琂。你们在非洲共事过,应该很熟悉了,不用我多介绍。”

    岂止是熟悉,几个月前还睡在一张床上,赤诚相见呢。沈时因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扯出个笑对刘周平说:“嗯,都认识的。”

    上班时间一到,相关人员鱼贯而入。刘周平在人到齐之后再次郑重地介绍了一遍钟琂,没有太多互相认识和了解的过程,在刘周平的示意之下很快开始了第一轮发言。

    钟琂不太按常理出牌,他没有一上来先看方案,而是自己构建出了一个模型。在所有人都发过一遍言之后,刘周平适时看向钟琂。

    钟琂顿了顿,问道:“这是要将老旧城区结合的地下空间开发,主要使用盾构,老城区用喷锚暗挖,那么交错地点一定会产生沉降。降水井打算怎么排布?”

    沈时因早已切换到专业态度,她将一张图纸递过去说:“喷射井每隔15米设置一个,隔水帷幕底在隔水顶板上面,主要是为了防止基坑底板隆起和承压水突涌。回灌井会采用加压式,能最大限度避免沉降,这是地下水位图。”

    钟琂接过图纸专注地看起来,一旁的赵云萱补充道:“老城区用暗挖是城建的意思,那边居民多,不想影响交通。”

    钟琂点点头,正想再问,手边又多出了一张图纸,沈时因语速很快地说明:“这是导墙的初步设计图,新城区这边的导沟已经进入了开挖阶段,下周就能插型钢。”

    SMW工法桩的选定是整个项目组共同做出的决定,为的是止水,也更适合软土。但钟琂不这么想。

    “不是新的就一定好,变形太大,对老城区的路面是很大的考验。”钟琂指着其中一个路段说:“尤其是桩号K0+500~K0+950东侧的路堑,这是一个上坡,坡度是……”

    整个会议室都传来一阵翻阅的声响,沈时因飞速按动计算器,“最大纵坡达到了10%。”

    赵云萱扶额说:“几十年前的路,用的还是旧章程,我们只能尽量减少道路病害。”

    钟琂倒没有想大刀阔斧修路的意思,他只是说:“那刃脚至少要绑四道钢筋,再现浇混凝土。”

    沈时因跟变戏法似的再次拿出一张图纸,“有三处地方我打算使用未经冷拉的热轧光圆钢筋,直径20毫米,用螺纹套筒连接。”

    钟琂拿起笔,轻飘飘地圈了几处地方。包括沈时因还没来得及标明的那三处地方,但不止三处。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要不是午饭送到,钟琂大有继续往下死磕到底的架势。

    刘周平和钟琂都没说散会,那就只好就地打开快餐盒,摊开的图纸也没人收,反正随便对付几口还要继续。

    沈时因在满桌狼藉中找到一点位置吃饭,赵云萱悄悄凑过来,朝上首一抬下巴,低声问:“那人一直是这样的风格?”

    赵云萱性格爽朗,虽然没接触几次,但已经和沈时因混得很熟。

    沈时因抬头看了一眼,钟琂没动筷子,而是在电脑前看起了邮件,大概在处理非洲那边的事。沈时因更小声地说:“差不多吧,他一向效率很高。我刚去非洲那阵,每次开会前都很紧张,怕自己准备不够全面。”

    赵云萱捂着胸口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