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习惯
    张舒欣见怀里突然没了音,心里骤然一紧,急忙低头查看,就见周依身体瘫软,晕了过去。

    “依依?依依醒醒,醒醒啊依依、依依……”

    她换喊着、晃动着,可怀中的人依旧是没反应。

    这下张舒欣彻底慌了神,对着门口大声道:“护士、护士!医生!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女儿、我女儿昏倒了,快来人啊!”

    她哽咽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眼泪也不断地涌出眼眶。

    “什么,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谁晕倒了?”

    “来了、来了”

    “谁晕倒了?先别慌。”

    病房门外吵吵嚷嚷,护士们听到动静纷纷前来查看,医生也闻声赶了过来。

    张舒欣见医生进来,也不顾脸上泪水的狼狈,颤抖着喉咙道:“医生,我女儿,我女儿昏倒了,你快看看怎么回事、你快看看。”

    医生匆匆上前将周依抱回病床上,拿着医用手电查看她的眼底,侧头道:“麻烦病人家属先出去。”

    “保持安静!病人瞳孔放大,对光反射减弱。”

    “护士,心电监控、氧气供给。”

    一时间病房里忙成一片,张舒欣站在门外心乱如麻,不断透过病房门的玻璃向里张望……

    地球另一端,程司远下了飞机,来接机的除了他熟悉的童医生,还有一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女生,看起来应该是他女儿。

    “司远一路辛苦了,听说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童医生说完,推了推他身边的女生道:“遥遥快打个招呼,去拿行李。这是程司远,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那女生似乎心情不太好,一脸不耐烦道:“小时候见过跟我现在有什么关系,早不记得了。”

    童医生被气得横鼻子竖眼,皱眉道:“你这孩子——”

    “不麻烦了,我行李不多,谢谢童医生。”程司远道。

    女生伸出一半的手停住,随即收了回来,看着面前的人上下大量了一番,忽然眼睛一顿,看着他手里那个格格不入的手袋子道:“那是什么,从中国带的礼物?”

    说着,就要动手去拿。

    “不是。”

    程司远皱眉闪了一下,垂眸看着这个临时多出来的袋子沉默良久,半晌,才缓和道:“是要送给我礼物。”

    医院窗外月朗风清,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偶尔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发出声音。周依再次苏醒已然到了晚上,她眨着发涩的眼睛,看清了坐在床边的张舒欣,开口道:“妈妈。”

    声音嘶哑,就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张舒欣看到周依醒了,一个激灵起身站起,上前将她从病床上慢慢扶着坐起,轻声道:“哎,依依醒啦,妈妈在呢。来,先喝口水吧。”

    “我来吧。”

    程毅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他从张舒欣手里接过杯子,说:“你去歇会儿吧,这有我呢。”

    这次周依也没有再挣扎着下床,听话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张舒欣见她神色如常,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

    周依垂眸看着手里的杯子安静了好一会儿,随后抬眼看向张舒欣,勉强地笑了笑,说:“妈妈,我饿了,我想吃皮蛋瘦肉粥。”

    声音依旧是沙哑。

    张舒欣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哎哎,好,饿了好,知道饿就没事了,妈妈这就去给你做。”

    “是该饿了,这都多久没吃东西了。”程毅对她道:“你去吧,我在医院陪着依依,放心。”

    周依看张舒欣走了,低头隐去眼中的眸色,向程毅问:“程叔叔,哥哥他……他去哪了,为什么走?”

    她问题问得突然,程毅明显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平常道:“司远他去上学了,他不是一直都想学医嘛,这次国外一个很有名的医生想当他的老师,依依该替哥哥感到开心,不是嘛?”

    周依拿着杯子的手暗暗握紧,依旧低着头,忍着喉咙里的轻颤问:“等毕业、学会了就回来,是吗?”

    程毅没听出来有什么异常,不假思索道:“嗯,对。依依真聪明。”

    周依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程叔叔我累了,想再睡会。”

    程毅见她躺下也不好再说什么,闻言应了声,就在旁边守着了。

    周依侧过头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尽力压抑着心里汹涌的委屈。她不相信程司远走的这么匆忙只是为了去上学,如果是,那她之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来没人提过。一样的问题,一样的回复,如果不是提前商量好的,怎么会?

    骗子,都是骗子。

    最深的悲伤往往沉默无声,眼眶中氤氲的泪珠还是从眼角流出,划落在枕头上,浸湿一片。

    那日之后,周依就像是失忆般,对程司远的事闭口不提。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和张舒欣说说笑笑,对程毅客客气气,看起来就和原先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等病房没有人了,她又会呆呆得站着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的情况被张舒欣碰到过好几次,每次问她,她不是说自己躺久了想站站,就是说自己看到一只很可爱的小猫或者小鸟。

    但张舒欣明白,她不是躺久了,也不是看到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心里还在想着程司远。

    一开始她也会在周依面前提及程司远,但每次周依都表现的很淡然,并不关心,没说两句就会转移开话题,也不想继续。

    这样一来二去,张舒欣便也不再提了。可在医院的日子总是乏味无趣,于是,在某个周五下午,她就带了一个神秘访客,来到了医院。

    “依依、依依,你怎么样啦,真是被要你吓死了!”

    焦急的声音从病房门口处传来,却声比人先到病房。

    这人不是李佩佩还能是谁?

    原本周依还躺在床上拿着书发呆,听到声音也是一喜,急忙起身向门口望去道:“佩佩你怎么来了?”

    “干嘛,我不能来啊,我最好的朋友住院了,我当然得来了。”李佩佩道。

    “是啊,佩佩一直都很担心你,前几天就说着喊着想来看你。”张舒欣笑着从李佩佩身后走出来。

    李佩佩被说的脸上泛红,但嘴上依旧不饶道:“我才没有呢,我前几天都忙着学习,顾不上想。”

    “噗哧”一声,周依笑道:“好好好,是我想你还不行嘛。”

    李佩佩仰着自己的下巴,傲娇道:“哼,这还差不多。”

    说完,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不到两秒便都弯着腰,笑了起来。

    顿时,安静的病房里充满了嬉笑声,多了不少活力。

    张舒欣看着周依脸上久违的笑容也稍放宽了心,本着不打扰两个小女孩快乐时光的心思,给她们各削了个苹果,便称自己有事,出去了。

    李佩佩拿着苹果猛啃了一大口,用下巴朝着周依点了点,问:“说吧,怎么突然就出车祸了,那天放学你急急忙忙到底去干什么了?”

    周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苹果,犹豫半天,还是放回桌子上,说:“没干什么,就是过马路的时候碰到闯红灯的司机,然后一个不小心,就这样了。”

    说着,还向对方摊了摊手,一副无奈表情。

    但李佩佩却不肯买账,提高嗓音道:“没干什么?我不信。周依,我们是好朋友吧!”

    周依看着她内心挣扎了一下,半晌,泄了口气,把原委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于是——

    “我的老天爷啊,这几天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

    李佩佩睁大双眼,带着一脸难以消化的表情,问道:“所以你哥——哦不、他已经走了?你醒之后也没见过?”

    周依苦笑一声道:“没有。”

    “所以你觉得他是因为讨厌你才去出国念书的?可我怎么觉得是你想复杂了,应该……不至于吧。万一就是时间赶得紧来不及等你醒来呢?”

    李佩佩顿了顿,突然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段梓坤呢?他那个好朋友,他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周依眼睛一亮,随机又暗淡下去,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不想问。我问过程叔叔跟我妈妈,他们的回答都一模一样,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万一是他们为了掩饰讨厌我的事实,故意撒谎骗我的呢……”

    说到最后,她声音也有了一丝哽咽。

    李佩佩心里也跟着难受,鼻尖酸了酸,猛地起身将周依抱住,说:“管它真相是什么,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他走了就走了,你还有我呢,我不走。”

    周依被她抱住也是一愣,随即听到她这“义正严辞”的话,顿时,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忍着眼眶里婆娑的泪水,笑着道:“就是,我还有你呢。”

    李佩佩“噗哧”笑了出来,吸着鼻子,点头笑道:“那是。”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到了傍晚,最后在张舒欣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周依目送李佩佩走后,又转头道:“妈妈,我可以出院吗?我想上学了。”

    张舒欣见她精神状态好转不少,心里也是开心的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应道:“好,等检查报告出来,没问题了我们就出院。”

    “妈妈,谢谢你。”

    张舒欣听了微怔,随后满眼温柔,轻叹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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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句:“傻孩子。”

    第二天医生看着一切正常的检查报告,便对她们下达了最后的通关文牒。

    几人到家后,周依被安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程毅和张舒欣则是一个打扫卫生,一个准备下厨,忙得不亦乐乎。

    周依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总觉得心里觉得空捞捞的,电视也看不进去。

    家里有太多那人的身影,进门会想到他,客厅会想到他,就连厨房也会想到他。

    尤其是现在这一闲下来,周依感觉满脑子都是程司远。她快疯了。

    一开始她还想着帮程毅打扫卫生,认为只要自己忙起来就不会想了,可她刚开口,就被程毅一口回绝道:“不行,你现在还是病人,病人就应该好好修养,看电视去。”

    之后便又想着去厨房帮忙,但张舒欣也笑着拒绝道:“听话,你现在得好好休息,以后你再帮忙也行。告诉妈妈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水煮肉片。”周依不假思索道。

    张舒欣听了一愣,随即又道:“我还以为是糖醋里脊呢,不过也是,在医院吃了那么多天清淡的,是该吃点有味儿的。”

    说完,便拿着围裙进厨房做饭了。

    周依却是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半晌自嘲苦笑一声,落寞占满胸腔。

    是啊,明明是糖醋里脊才对。

    她便甩了甩头,努力将这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在客厅里没头没脑地溜达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回房间,把自己落下的功课补一补。

    可周依刚坐下还没拿起笔,随手翻开草稿本,就看到了程司远上次给自己讲题留来下的的笔迹。她手指微微顿了下,轻皱着眉毛,快速翻了几页,把那笔迹盖了过去。

    然而还没写几道题,她就感觉这手下的草稿本跟自己有了生命似的,疯狂扭曲爬行。让本来就烦躁难耐的她,更加坐立难安,全是都不舒服。

    她咬着嘴唇忍了又忍,片刻,突然将手里的笔扔向一边,抬手、落下,“嘶啦”一声,将所有含程司远笔迹的纸都撕了下来。

    揉捏、握紧、丢进垃圾桶。

    周依做完这一系列,却是再也没有想要学习的欲望了,她仰靠在椅子上,看着房间的天花板愣愣出神。

    忽然——

    “依依,出来吃饭了。”张舒欣吆喝道。

    周依这才慌忙收了神,应道:“奥好,知道了妈妈。”

    她坐在饭桌前,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拿着筷子吃得倒也津津有味。

    “嗯?这水煮肉片是不是忘放蒜了?”程毅疑惑地看着桌子上的菜。

    张舒欣拍手,惊道:“哎呀忘了,之前水煮肉片都是给司远做,他早前跟我说他不吃蒜,我就一直没放,这一来二去的我都习惯了。”

    周依正吃饭的手猛地一顿,怪不得,怪不得她总觉得张舒欣做饭跟之前不一样了。原来从那时候就变了,自己……自己居然都没有发现。

    可,为什么又是他。

    “依依你怎么了,是不好吃吗?”张舒欣问。

    “没、没什么,好吃。”

    周依收了神,垂眸看着自己碗里的水煮肉片道:“没蒜的,真的很好吃。”

    程毅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也觉得好吃,你妈妈做饭那是一绝,有蒜没蒜都好吃。”

    张舒欣被夸的不好意思起来,白了程毅一眼,对周依道:“好吃就行,多吃点,最近都瘦了。”

    “还有,妈妈要送你一个礼物。”

    她笑着从身后拿出个盒子道:“看看,这是什么。”

    “手机?”周依睁大眼睛道。

    “对啊,之前答应过你的,快拿着。”

    周依看了眼程毅,见他也点头示意自己拿着,这才伸手接了张舒欣递给自己的手机,说:“谢谢妈妈。”

    一顿饭吃的无言,到最后周依只觉得嘴里苦的发涩,心里酸的难忍。手机有了,人却走了。

    这样的情绪到了夜晚就更是折磨人,寂静的黑夜总是能够轻易的揭开情绪的面纱。

    周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看着自己手上的小狗皮筋陷入沉思,不是张舒欣买的,后来她也问过程毅,也不是。

    那是……

    突然,某天树下的一个画面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周依猛的坐起,看着手上的小狗皮筋睁大了眼睛。是他。

    程司远来见过她,他没有扭头就走。可为什么不等她醒来、为什么不听她解释、为什么要走,又留她一个人……

    哽咽的声音在静谧中回荡,每一次抽泣,都像是心中的琴弦被拨动,释放出无尽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