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吃醋
    吴妍听了觉得可惜,但也为周依感到高兴,说她这个年龄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只是单纯的喜欢、纯粹的爱意,不像自己,背了一辈子都还不完债。

    吴妍说的不明不白,但周依却能想个大概。她看着吴妍和赵乐仪,总能想到张舒欣和自己,尽管她说话笨拙,但还是忍不住多关心几句。

    可能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面对最亲近的人,好意和关心总难说出口,明明事先都在心里盘算好的话,刚到嘴边就变了味儿,但在遇到外人时,心里都不用盘算,张口就是真心实意。

    吴妍见周依心地善良,想起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又忍不住担心她会被骗。这一会儿问她男方长什么样、是不是同龄人,比她大几岁,过一会儿又问,对方人品怎么样、学历好不好,工资是多少。

    尽管赵乐仪拦了又拦,但还是挡不住吴妍这喜欢替人操心的命。

    周依脸上的红晕自浮出就没见消,苹果也是吃了一口,就再没有机会吃第二口。她不知道吴妍还会问出什么吓人的问题,也不想自己再呛一次,尴尬到满地找头。

    手上被削好的苹果开始渐渐氧化了,周依凑着空偷偷瞥着门外,见童遥还没过来,不免有些心急。她刚打算站起来说想去门外看看,但还没起身,就见病房门被推开了。

    周依一喜,转头“童姐姐”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顿住了,惊讶道:“哥,你怎么来了?”

    程司远迈步进来,但身上却已然换好了便装,看来是开完会,下班了。

    “半路遇上童遥,她跟我说见你来这了。”他说完又朝吴妍和赵乐仪点点头道:“我妹妹多谢你们照顾了。”

    吴妍又是挣扎着想要起来,赵乐仪连忙伸手拦着,搀扶着她坐直道:“妈你就坐好吧,别起来了,伤口都还没长好呢,一会儿又该疼了。”

    “哎,你这是什么话,我没事。”吴妍说着又要起身。

    程司远急忙上前道:“阿姨您快躺好,不用起来。”

    周依也急得从凳子上站起来,阻拦道:“是啊阿姨,快躺好,一会儿伤口疼了又该难受了。”

    吴妍看着眼前急慌慌地三人,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不久前她曾经吐槽过的老顽固。可能人觉得自己老了,也就这一瞬间的事吧。

    她尴尬地笑了笑,坐好靠了回去道:“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们啊。”

    “多好的孩子。”她看着周依满眼慈爱道:“是我儿子没这个福气呦。”

    “妈!”赵乐仪差点晕过去,说:“怎么又提这事儿了。”

    周依也是吓了一跳,手上的苹果差点都掉了,刚刚好不容易消散的红雾,这下又一层一层盖了过来,连脖子根都泛着粉红,立即道:“那个阿姨、我哥下班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我们、我们先走了啊,阿姨你好好休息,阿姨再见。”

    说着,不管吴妍有没有反应过来,伸手推了程司远就往门外走,甚至她嘴里的最后一个字,几乎都是跟关门声一起落下。

    吴妍愣住,直到听见一旁“看看,把人家吓跑了吧”的无情吐槽,这才回了神。

    她瞪了赵乐仪一眼道:“还不都是你不争气,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也不敢说。”

    程司远没头没尾听了一半,这又被突然推了出来,顿时满心眼的疑惑,问道:“你跟他们认识?刚刚你们都在说什么呀。”

    周依轻咳一声,着轻避重道:“就是上次来医院找你在手术室门外遇到的,聊过几句,没想到又碰到了。”

    程司远点点头,又问:“所以你们在聊什么?”

    周依脸上觉得发热,刚想随便打个含糊蒙混过去,忽然脑子灵光一闪,来了兴趣。她眼睛滴溜溜转动,假装犹豫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阿姨想让我给他儿子当女朋友。”

    程司远脚下一顿,他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又表现得很随意道:“为什么,你们不就只见过一面吗?”

    周依看得很认真,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她跟程司远之间就隔了一层薄纱,若隐若现,只要她伸手撩开,她就能看到。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紧张。她怕那纱得背后只是亲情的轮廓,却又忍不住期待里面的内容与亲情无关。

    她胆子很小,但也想试着靠近。

    周依的呼吸边的急促,心脏也跟着跳得有些剧烈。她下意识咬了口手里的苹果,嚼了半晌才故作平静道:“正常,可能觉得我长得好看吧。”

    程司远沉默了几秒,扬声道:“哦,那你怎么回复的?”

    周依突然有一种挖了坑,却不小心把自己埋了的怪异感觉。她懊恼地“啧”了声道:“她不都说那么了嘛……我肯定没答应啊”

    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苹果,打算把自己的嘴塞满,防止她再把自己卖了。

    程司远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垂眸看着周依手里的苹果,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她打算再咬下一口时,才伸手就抢了过来道:“都氧化了,你别吃了。”

    周依手里一空,转头就问:“干嘛,氧化了又不是不能——”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随即又震惊改口道:“那你干嘛吃?”

    程司远狠狠嚼着嘴里的苹果,像是跟它有仇,但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道:“我说你别吃,又没说我不能吃。”

    说完又是一大口,看样子差不多再咬三次就能全部吃完。

    周依被噎住,看着苹果上自己留下的咬痕被一口、一口掩盖,心底蓦地涌出一股赤潮,直愣愣冲向大脑,顿时害羞的头顶都冒了烟,活像个蒸汽小火车。

    她急忙转过头,佯装生气地向前快走。

    但还没走几步,周依就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猛地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向后偷偷瞥着眼,看着程司远慢慢赶上她。

    这时,程司远也差不多快把那苹果吃完了。他见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个垃圾桶,又恶狠狠地咬了两口,越过周依将手里的果核扔到垃圾桶里,说:“走啊,站着干嘛。”

    周依强忍着笑,眨巴着眼睛,故意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削了皮的苹果嘛,怎么又吃了?”

    程司远正拿着湿巾的手一顿,看着像是满不在乎道:“勤俭节约,扔了怪可惜的。”

    “奥,这样啊。”

    周依故意拖着长音,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慢慢走到程司远身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问道:“哥,你是不是……你吃醋了?”

    不知为何,刚刚还无所谓的木头,这会儿像是被呛到,突然咳嗽起来。

    程司远将擦过手的湿纸巾扔到垃圾桶里,随即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对身后答非所问道:“再不走奶黄包就买不到了。”

    尽管周依紧抿着唇,但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如果她没错看的话,那木头刚刚好像脸红了。

    他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不是?

    周依还是没忍住偷偷轻笑出声,朝着前方已经走了好远的程司远喊道:“那不行,我今天就要吃。”

    时间被耽搁了不少,西边余晖早已消失不见,月亮拉着星星陪它一起守夜站岗。秋老虎白天闹得欢腾,到了晚上就没了力气,秋风丝丝缕缕带了不少凉意。

    程司远和周依穿过医院对面的小区,进到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那巷子的两侧都是耸立的高楼,这一气风就把狭管效应体现的淋漓尽致。周依散落在耳后的头发随风飘扬,还有几簇不听话的干脆就粘到了唇上。哪还有刚刚的半点儿美感,甚至可以说是……狼狈了。

    周依皱眉,暗暗抱怨这该死的鬼天气,把头发从嘴边撩开,说:“哥,你等我一下。”

    程司远虽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还是“嗯”了一声,停住脚步。

    周依背转过身,让风把她散落的发丝尽数吹向脑后,抬手随意给自己扎了个低丸子,然后又转了回来,拨了拨自己额前的刘海,说:“好了,这样就吹不乱了。”

    她朝着程司远笑了笑,低头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裙子。心道,还好是修身的,不然这风指定能把裙子——

    刚想到这,忽然觉得身上一热,周依下意识抬头,就见程司远已经脱了衣服披在她身上。

    “秋天了,穿这么少会冷的。”他说。

    周依愣住,还没等她反应,程司远就一把搂住她的肩,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这风大,我们先走,到前面有树的地方会好点。”

    周依被他按在怀里不敢出声,哪怕是在风速这么快的地方,她依然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淡淡薄荷清香。

    程司远走得很快,一路都在给周依挡风。直到巷子两边都有了树,感觉风小了不少,他才放慢了脚步,说:“这儿就好很多。”

    周依低着头满脸羞红,就连耳根也不争气得发着烫。她轻声“嗯”了一下,也跟着放慢脚步。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也逐渐凝结,两人莫名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静之中。

    程司远手指一僵,倏然放开了搂着周依的胳膊。但这动作实在显得突兀,他又假装顺手地把她身上的衣服整了整,拿着袖子伸直,说:“你手出来,这样不容易掉。”

    周依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伸手,任由程司远将衣服穿好。

    那衣服穿在她身上看着实在宽大,程司远将袖子往上卷了卷,这才露出那白皙的手腕。

    “那家店在哪,还远嘛?”他垂眸问。

    “不远。”

    周依抬手伸出手指,指向前面不远处,门脸儿还亮着昏黄灯的小店道:“就在那。”

    秋风在两人中间留着弯儿,圈圈绕绕,丝丝不断。

    程司远忽觉手心多了些许凉意,他抿了抿唇,微微摸索着手指,觉得好像有点可笑。明明是以手稳出名,上惯了手术台的主刀医师,如今却简简单单挽个袖子都能紧张的冒手汗,这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嗯?哥快走,老板好像要关门了。”

    周依惊呼一声立马快步上前,跑了几步才发现程司远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又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哥,快来啊。”

    程司远回了神,大步跟上,苦笑一声道:“嗯,来了。”

    两人进了店门,才发现那老板已经把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看这样已经要准备关门了。周依觉得可惜,又忍不试探道:“老板还有奶黄包吗?”

    老板刚搬着那一碟大蒸笼进了里面的制作间,听见门口有动静,就对外面大声喊道:“奥,还有,但剩的不多了,你要几个啊?”

    周依眼睛一亮,立即兴奋道:“老板还剩几个,能都要吗?”

    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程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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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话,竟是忍不住偏侧过头,手指握拳抵在唇边,轻笑出声。

    “干嘛?”周依白了他一眼,脸上飘出两抹绯红说:“你说一百个都卖的。”

    程司远嘴角忍着笑,说:“我没说不买,也不打算赖账。”

    “别急,我看看啊。”老板掀开蒸笼看了看,向外探头道:“就剩两——诶?是你啊小姑娘。”

    周依见老板还记得自己,立马高兴地招呼道:“嗯,上次吃了觉得特好吃,所以就又来了。”

    老板笑着从制作间里走出来,擦了擦手,从墙上拽下一个袋子,说:“喜欢就好,现在就剩两个了,都要吗?”

    一听只剩两个,周依顿时蔫了,可惜道:“那就两个吧,谢谢老板啊。”

    老板抖了抖袋子,刚夹了两个奶黄包进去,又忽然停下,问:“姑娘啊,你现在吃吗?这奶黄包有点凉了,要是现在吃我就帮你热热。”

    “这么好!”周依立即来了精神,笑道:“那麻烦老板了,帮我们热热吧。”

    “没关系,服务业嘛,应该的。”老板笑了两声,重新将奶黄包放回去,弯腰打开火说:“现在年轻人胃都不好,再点吃凉的就更遭不住了。”

    “确实。”程司远看着周依,话里有话道:“老板说得一点都没错。”

    周依咧咧嘴,觉得这人就差拿着大喇叭念她名字了。她本想着大声反驳出来,但看在奶黄包的面子上,还是觉得打算放他一马,假装听不动那话的意有所指,讪笑着点头道:“是是是。”

    锅炉熄了火,老板拿着两个热腾腾的奶黄包就走了出来,递给周依道:“快吃吧,别一会儿又凉了。”

    “好,谢谢老板。”周依伸手接过,又问:“对了老板,你这还有其他的包子吗?我给我室友点,让她们也尝尝。”

    老板一听,顿时乐开了花,连忙掀开周依面前的蒸笼道:“还剩这几个了,你要的话我算你便宜点。”

    周依看了眼,有些难为情道:“六个也太多了……我们就三个人。”

    “不多,大家分一分就吃完了。”老板瞥了眼程司远,又笑着对周依说:“实在吃不完给你男朋友也行啊,小伙子都吃得多。”

    说完,还不忘看着那“男朋友”笑了笑。

    瞬间,周依眼睛瞪得溜圆,立即道:“老板他不——”

    “那麻烦老板帮我们装一下吧。”程司远来出手机问:“一共多少钱?”

    周依呆住,转头看着程司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他怎么……

    “一共24,算你们便宜点给我20就行。”老板满脸堆笑,把蒸笼端起说:“我去给你们热热。”

    周依终于反应过来,她耳根像是着了火,见老板离开,又忍不住偷瞥着程司远,问道:“你干嘛……”

    声音很小,隐隐约约还掺杂着些许藏匿不完的害羞,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她说完自己也是一愣,又急轻咳一声,补充道:“买这么多真吃不完。”

    程司远的反应比平时慢了两秒,他下意识轻瞥过眼不去看周依,回复道:“店里就剩这几个了,这会儿路上也没什么人应该也不太好卖,我们买了他也能早点回家。”

    他顿了一下,放缓声音道:“吃不完分给我……也行。”

    周依的心跳猛地空了一拍,她抬头看着程司远,觉得那原本是远在天边的人,现在好像伸手就能触及。可又怕那只是漂浮虚空中的光影,一旦碰到,梦便醒了。

    她沉默了几秒,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奶黄包递给程司远,微笑道:“哥快尝尝,老板让我们趁热吃。”

    程司远垂眸看着周依,半晌才轻笑一声伸手接过,说:“好,知道了。”

    “嗯,真不错,温度刚刚好呢。”周依将奶黄包拿在手里刚准备咬,忽然顿住,像是想到什么。

    她嘴角勾了勾,拿着奶黄包点起脚,伸着胳膊迅速向程司远手里的奶黄包贴了一下,说:“干包!”

    说完,还不忘洋洋得意的看着他。

    程司远每次都能被她逗笑,这次也不例外。他喉结轻颤,低笑几声道:“嗯,干包。”

    制作间里的老板加热好了包子,刚想问两人是要装一起还是分开装,抬头就见周依拿着奶黄包先是咬了一小口,然后把里面的奶黄馅往外面挤了挤,等它快溢出来时,又张大嘴猛地吃掉。

    老板有一瞬的怔愣,直到蒸笼里奔腾的雾气熏到他手上,他才吃痛一声,回了神。

    周依听到里面有响声,便抬头问道:“老板,怎么了?”

    老板暗暗甩了甩自己发痛的手指,提着一袋包子笑着走过来说:“没事,刚刚想问你们要不要分开装来着,这手一快就装一起了。”

    程司远接过包子,说:“没关系,老板您帮我们拿个袋子就行,我们自己分。”

    老板点头答应,但不知为何一激动竟然从墙上连抓下来好几个袋子。他觉得有点窘迫,便一把都塞给了程司远,说“你们人多,分起来用的也多”。

    但对方可能是觉得浪费,坚持拿了一个,然后道了谢,便笑着走了。

    他也笑着附和说“下次、常来啊”。

    只是那两人都走了,门也关上了,他还早他们离开的方向,低声喃喃道:“真像、怎么会这么象、为什么……会这么像。”